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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亡(近代现代)——花卷

时间:2020-08-11 06:28:50  作者:花卷
  小混混只觉胸口发闷,眼前都黑了黑,他低哼了一声,喘了几口气,雨水蒙了眼,颗颗都砸在脸上。
  他偏过头,看了眼受,却见他只看着他们,不言不语,如同局外人,不知怎的,心都剜了一块似的,隐隐发凉,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名的愤怒。
  他嗤笑了一声,说:“囡囡根本不喜欢你。”
  攻没说话,他抿紧了嘴唇,额发湿了,直往下淌水。
  小混混松了反抗的力道,语气讥诮又冷漠,“你看他。”
  攻慢慢转头看着受,受和他对视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混混说:“他就是图新鲜,逗你玩玩。”
  小混混想着受的那句,我喜欢了别人,他冷笑道:“你一个外来人,和他认识几天,你了解他么?”
  攻垂下了眼睛,压制着小混混的力道却松了,小混混推开攻,爬了起来走到受身边,掐着他的脖子,说:“看我们为你打架很开心吧,啊?”
  “小婊子,”小混混恨他的无动于衷,眼都红了,他粗暴地抬起受的脸,对攻说:“囡囡,你告诉他,你会不会跟他走。”
  他这话问的心机又笃定,冷冷地看着攻。
  受眼睫毛颤了颤,看着攻,攻也看着他,用力拍开了小混混掐着他脸颊的手,沉默不言。
  攻的脸颊破了相,如同冰立在水里,将化不化。
  32
  受抬起眼睛,看着攻,迟迟没有开口。
  雨下得急,天色也黑,受却从他眼里看出了失望和难过,如同一阵寒流兜头而下,受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手臂。
  他抓得很用力,躲开攻的目光,小声说:“你,回去,先回去……”
  小混混却攥住他的手腕,漠然道:“你直接告诉他。”
  受看了小混混一眼,目光尖锐又抗拒,小混混愣了愣,受直接甩开小混混的手,后背是墙,退无可退。
  攻轻轻地开了口,“他说的是真的?”
  他问得很冷静,波澜不惊,身姿依旧挺拔,却满身都是淤泥,狼狈得不像样。
  受下意识地拿指尖抠着墙缝,突然想起那天他们一起种花,他说,花养坏了,可怎么好?
  攻说,不要紧,重新再种。
  受垂下眼睛,说:“是。”
  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直接转身就走了。
  受睁大了眼睛,看着攻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慢吞吞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斑驳磕坏的指甲,嵌了墙泥,泛着血丝,脏得要命。
  受蹲下身,就着地上的水坑洗手,手指在抖,洗得乱七八糟的。小混混看着他,只觉一阵无力,他恍惚地想,受到底有没有喜欢他?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像个笑话。
  小混混看了一会儿,要抱起受,他却像陡然回过神,用力地推开他,说:“不要。”
  小混混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心头火烧得旺盛,说:“不要什么不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又拿我当什么!”小混混冷冷的,他抓着受直接抱了起来,受挣不开他。不过十几步,小混混一脚踹开了他家的门,屋子里还亮着灯,受的妈妈一下子站了起来,被他们的样子惊住,连开口也忘了。
  小混混将受放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
  33
  受很多年没哭过了。
  他小的时候被镇上的孩子丢石头,他们嫌他脏,说他是婊子的孩子,是野种。
  身上有病哦。小镇人说话带了口音,软绵绵的,话却像刀子,劈得半大的孩子傻愣愣的。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婊子。
  脸颊被石头的尖角划破了,受捂着脸颊,手上都是血,回了家,眼里含着两泡泪,哭得抽抽噎噎的。
  他妈妈在同嫖客打情骂俏。
  血已经干涸了,眼泪却还没有,像决了堤的河水,冲刷得那张脸可怜又脏,他问他妈妈,“婊子是什么?”
  “我为什么是婊子的儿子?”
  嫖客直发笑,拍他妈妈的屁股,对受说,“婊子就是你妈妈这样的。”
  受的妈妈恼了,踢了嫖客一下,让他滚。
  院子里清净了,她看着受凄惨可怜的样子,耳朵里回响着那句婊子,见小孩儿还哭,烦躁地说,别哭了。
  她扯过受的脸颊,拿手擦,问他,哪个小畜生打的你?
  受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婊子是什么,我为什么是婊子的儿子?
  他妈妈直勾勾地盯着他,母子对视,她一下子就恼了,声音拔尖,婊子怎么了!婊子抢了?偷了?要不是婊子养的你,你早丢河里淹死了!
  受吓住了,眼睫毛簌簌地颤抖,整张脸都是眼泪,泪水咸,浸透了划伤,疼得哭得更大声。
  她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缩了回去,抖着手指说,别哭了。
  受浑然未觉。
  她吼道,闭嘴!
  受用力咬住了嘴唇,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妈妈。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靠着门,说,我是婊子,你是婊子的儿子,就这样,再哭我就把你关起来。
  受呆呆地看着他母亲,她仿佛被那样的目光刺伤了,焦躁不堪,攥住他的手直接拖进了那间小房间,哭哭哭,有什么可哭的,别人砸你你不晓得砸回去么,我生你有什么用!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她说,不哭了再出来。
  受后来再没有哭过。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小混混走了之后,他妈妈看着他,眼里露出深深的悲哀。受无知无觉,甚至对她笑了笑,说,妈妈,我有点冷。
  他妈妈将他推去了浴室,罕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先洗个澡,我们吃饭。
  受听话地洗了澡,吃了一碗饭,将碗洗得干干净净的。
  受的妈妈看着他,欲言又止,可却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受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乖乖的,临睡前对他妈妈说,妈妈先去睡觉吧,我也睡了。
  她颤了颤,轻声说,好——好。
  他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重,像坠了千斤。迷迷糊糊间,受好像听见攻问他,他说的是真的?
  小混混也问他,你拿我当什么?
  受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恍恍惚惚的,他好像又坐上了小时候坐上的那辆旧大巴。
  车很旧了,皮质座椅开裂,露出里头的劣质海绵。车上人很多,拥挤不堪,他和妈妈挨挤着坐在一起。他坐在妈妈腿上,妈妈搂着他,两只手绞得紧紧的,指甲艳红,掌心都是汗。
  受晕车,脑子里昏沉不堪,鼻尖都是妈妈身上的香水味还有车中浓郁的汗腥味,汽油味,混杂着,熏得人作呕。
  受半闭着眼睛,茫茫然的,耳边听见不知谁的手表在嗒嗒嗒地转,大巴车颠簸不休,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站。
  34
  车子摇摇晃晃地还是到站了。
  受始终记得他刚下车照下来的阳光,热辣辣的,仿佛要将人晒化。后面有人在推搡,他妈妈先下了车,朝他伸出手。
  他迈了出去,四周都是来去匆匆的人群,奔忙着,好像永远不会停留。
  这是受第一次走出那个小镇。
  他妈妈一直攥着他的手,掐得好紧,受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紧张和惊惶,就像成了离群的大雁,一点声响都能让她坠落。
  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他母亲的手。
  这个城市和小镇不一样,楼高,车水马龙,他们站在人群里,却格格不入。
  他们在这里待了三天,住在一家旅馆里,旅馆里有一个小阳台。受的妈妈出去的时候,受就一个人坐在地上,贴着透明的玻璃,看着脚下匆匆的人流。
  受的妈妈说,要带他重新开始。
  受似懂非懂,他已经学会了乖乖应好。
  可妈妈好像不高兴,早上出去,晚上回来,脸色都是苍白的,呆呆地和受一起坐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两两沉默。
  第三天的时候,受和他妈妈去了市里的广场,广场很大,正当周末,到处都是玩闹的孩子。
  那天天气很好,有几个孩子在广场的草地上奔跑着放风筝,风筝花样多,比受见过的都漂亮,色彩斑斓,在天上高高地盘旋着。
  受仰起头,眯起眼睛看了许久。
  他妈妈坐在他身边,受小声地问她,妈妈,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他妈妈沉默着,没有说话。
  受看着广阔的广场,人很多,但是没有人会看他,也不会有人嘲笑他。
  受拘谨地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放在了身下的木椅上,撑着,悄悄往后坐得更踏实点,小腿都轻轻地晃荡了起来。
  天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周遭渐渐地亮起了霓虹灯,陌生又漂亮。
  受渴了,妈妈给他买的牛奶已经喝空了,受攥着,忍不住又低头咬了咬吸管,吸得纸质的牛奶袋都瘪了。
  他说,妈妈,天黑了。
  受的妈妈依旧没有说话,他转过头,才发现她在无声无息地落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妆花了,眼尾露出细细的纹,瘦弱的肩膀耷拉着,看着滑稽又可怜。
  受愣住了,凑过去擦她的眼泪,说,妈妈不要哭。
  他妈妈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忍了很久,浑身都在抖,她说,囡囡,我们回家好不好?
  受睁大眼睛,她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掐着受的手臂,又问他,囡囡,我们回家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受点了点头,说,好。
  他搂住妈妈不住颤抖的肩膀,轻声说,妈妈不要怕,我们回家。
  他母亲一下子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不知怎的,受仿佛从中嗅出了绝望,腐烂的味道,像镇上在泥泞地里腐朽的树根,一点点地霉了,烂了,发出臭味。
  受连着发了两天的烧,他烧起来也乖,不说胡话,眼睛紧紧地闭着,浑身都是烫的,皮肉都发红。
  受的妈妈给他吃了退烧药,时好时坏,反反复复。
  直到第三天,雨渐渐的小了,天气放晴,受才从长长的梦里清醒过来。
  35
  受病了一场,醒了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他不去找攻,也不去找小混混,整天都待在家里画画。
  受坐在地上,面前是立着的画板,乱七八糟的颜料摆了一地。一张又一张的画,光怪陆离,色彩斑斓擢人眼球,直直地看过去,又让人透不过气。
  受的妈妈烟瘾更大了。她瘦,长长的吊带裙子,露出瘦弱的肩,骨头嶙峋。门半开着,她靠在门边看儿子背对着她画画,凳子上的老旧风扇呼哧呼哧地转,扫不清雨停后带来的闷热。
  她从来没有想过,受这样有什么不好,抑或说不敢想,不愿去想。她知道镇上那个小混混和受走得近,拦过,可拦得不彻底,也拦不住,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混混同她说,她离不了囡囡。
  可能等她死了,她的儿子会变成下一个她,在这个小镇上,饱受冷眼,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都陷在这片沼泽里。
  受的妈妈突然就慌了,如同那层自欺欺人,天下太平的遮羞布被撕开,曝晒在赤裸裸的光下,肮脏不堪。
  她在家抖着手抽了一地的烟头,仍缓解不了那种恐惧,后来她去找受,却没想到,会看见受和攻玩在一起。
  那个少年人和这个镇上的人都不一样。
  受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剥开一角淤泥,笑也笑得纯粹,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
  她恍恍惚惚地想,也许这才像个正常的孩子。
  烟烫了手,她胡乱地摁灭了,才发现受正仰着脸看她。
  受说:“妈妈,你这两天抽烟抽得太多了。”
  “是么?”她扯了扯嘴角,见受点头,她走了进去,满地都是颜料画笔,受背心上也沾着了,红红蓝蓝的。
  受的妈妈撩了撩头发,别在耳边,不经意地说:“囡囡,开学了妈妈给你转学好不好?”
  受脸上有几分茫然,“转去哪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起外面的世界,本能地泛上恐惧,她掐了掐指头,说:“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你喜欢画画,我们再找个老师好好地教你。”
  受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小声地说:“家里挺好的。”
  她猛的拔高了声音,“不好!”
  “这里不好!”
  受睁大眼睛,腿蜷了蜷,手里的画笔没干,湿湿黏黏地在腿上勾了长长一道红,他伸手搓了搓,颜料晕得满小腿都是,他低头自顾自地道:“真挺好的,不要走。”
  受的妈妈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想说话,窗户被人敲响了,小混混站在窗外,说:“囡囡,出来。”
  36
  受的妈妈一见小混混脸色就沉了下来。
  小混混没看她,直勾勾地盯着受,受垂下眼睛,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受的妈妈说:“不许去。”
  她冷冷地看着小混混,说:“你找我儿子干什么?”
  小混混眉毛拧紧,耐着性子,沉声道:“姨,我敬你是囡囡的妈妈对你客客气气的,你以为你们家那门拦得住我?”
  “让囡囡出来。”
  “出什么出!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受的妈妈尖声道:“我告诉你,过几天我们就搬家,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小混混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露出了几分凶狠。受的妈妈呼吸急促,却挺直了脊背,说给别人听,也说服自己,“囡囡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你不要再缠着他了。”
  小混混又看向受,重复道:“囡囡,出来。”
  受低声说:“妈妈,我出去一下。”
  受的妈妈瞪着他,半晌,还是退开了一步。
  巷子长,二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太阳火辣辣的。
  穿过长长的窄巷,是一条河,连着下了好几天大雨,河水高涨,汩汩地流淌着。受走了过去,坐在一块石头上,将沾了颜料的腿直接浸在了水里,手也就着水慢慢地搓。
  小混混也坐在他旁边,捋起他的头发,看着受那一块没消的红红肿,拇指碰了碰,轻声问,“还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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