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他。我抱着爸爸,用脸蹭他起伏不停的胸膛,郑子闫抱着手在一旁看戏。
半晌没人说话。
郑辉闭眼深吸一口气,揉了片刻鼻梁后睁开眼睛,拍拍保安的肩,“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保安摆摆手,“没事儿,比您横的家长我见多了,确实是我没做好本职工作,没检查完所有地方,谁能想到现在的学生这么...”
“查不到吗?谁干的。”
“您也看到了,五楼上面就没监控了,五楼那把楼梯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小同学上去的时间又是放学时候,人挤人的,根本排查不了。”
“宝贝。”爸爸脱下外套,擦着我的湿发,“你知道是谁吗?要不要看监控录像?”
“不知道。”我摇头,“也不看。”
“谁。”郑子闫走上前看着我的眼睛,“让你这么忍气吞声。”
我闪避着目光,说不知道。郑子闫点点头不再追问。爸爸擦头发的手一顿,眼色晦暗不明。
“走吧。”爸爸推着我往保安室外走。
“您...您不再看看录像吗?”
“没必要。”哥哥说。
......
夜幕低垂的舌卷着车流滚滚,爸爸打开空调,暖风呼呼冲进车厢,他问,“你的书包怎么回事?拿的是谁的?”
寒气被驱走,我打了个颤,“我的书被人撕了,这是同学借我的。”
“还是不知道是谁?”郑子闫问。
我头摇到一半,他用只有我们俩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关淼淼,我真看不透你,你不像这么能忍的。”
我偷着亲了他一口,没说话。
他不再逼问我,拿起我头上的外衣揩我半干的湿发,动作不熟练,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却很认真。
我在纷飞的发丝里睁大眼偷瞄他,才发现他鼻尖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要凑很近,近到鼻息相缠才能看清,像溅在白纸上的一滴血印。
回家后我先洗了澡,阿姨今晚没走,等着给我做夜宵。我穿好睡衣光着脚下楼,爸爸和哥哥坐在餐桌两边,一齐抬头。
爸爸瞄了眼我赤裸的脚背,“懒小子。”
他走到楼梯边抱起我,脱了鞋,再将我悬空的双脚放进去。
我跟在爸爸身后在他旁边坐下,阿姨拿了新居家鞋过来,郑子闫低下头喝汤,看不清脸色。
我仰头看爸爸给我添粥。
“小关,你浴室里那条裤子是你的吗?阿姨拿去洗了,看起来挺长的。”
“不是。”
“那丢了吧。”郑子闫搅着汤。
“不要。”我瞪他一眼,对阿姨笑,“帮我洗了吧,再烫一烫,谢谢阿姨。”
“好嘞。”
阿姨走了,爸爸问我裤子哪来的,怎么换了。
我说原来那条脏了,不能穿了,是班主任老师送我的。
他问我怎么脏的,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爸爸叹了口气,说明天会送我去学校,顺便当面谢谢老师。
我喝了口粥说好,郑子闫突然抬头,眉眼半挑。我没看他,爸爸的鞋子比我的脚大,我的脚网外跑了。
我用拇指挑起郑子闫膝盖边宽大的篮球裤管,五头蛇游进他的腿间,它吐着黏液,那是我的欲望,在滚烫的草丛里穿梭。
“我明天,回你爷爷奶奶家一趟,照顾好淼淼。”
郑子闫抓过桌布盖在腿面,慵懒地瘫着,“回去干什么?叫郑驰别再犯蠢?”
爸爸放下碗,“到时候再说吧。”
“你觉得他会听?”哥哥伸下手和小蛇玩捉迷藏,“我妈早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你不是不知道,白费那个力气。”
爸爸捏着山根,“送到寄宿学校管管吧。”
“算了吧,你生怕他不恨你。”
哥哥捏着小蛇,它柔软的肚皮被一根粘稠的火热的长鞭抽打,每打一下它都呻吟着,抽搐着,快要动弹不得。我恹恹地贴着桌面降温,侧面仰视爸爸开合的嘴角。
“关淼淼明天开始,跟着我。”哥哥摸着瘫软的蛇,和它肉色发亮的鳞片,“别乱跑。”
爸爸说,行。但如果他还不收手,那还是按他的办法来。
郑子闫不置可否。
夜宵吃完了,我盘起身体悄悄退下,从桌上立起来,爸爸让我早点睡,他要上楼了。
我叫住了他,“爸爸,今晚可以陪陪我吗?”
郑辉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我欢呼一声扑上前挂在他身上。
郑子闫把手臂搭在椅背上,“爸,他都16了,你领养一个16岁的小子,天天抱着睡觉,到底图什么?你和我妈都往家里领人,随便一个就能代替他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郑辉不急不缓,并没有生气,“淼淼以后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希望你把他当弟弟看。”
“淼淼,淼淼...当初你们把郑驰领回来,叫我把他当弟弟看。现在养废了,又领一个回来让我当弟弟看!”郑子闫一下腾起来,“弟弟那么便宜么?谁他妈都好当?”
他步步逼近,我埋着头一直往爸爸怀里躲,“你找过他吗?不见了就随便找个孩子来替代,对么?”
“别在淼淼面前说这些,郑子闫。”郑辉拍拍我让我安心。
“我就说了,怎么了?”哥哥一把扯过我,拉下我捂耳朵的手,狠狠制住,对着我讥笑,“来,你来,好好听听,擦亮眼睛看清楚,他不把你当亲儿子的,你只不过是他的替代品,他亲儿子你知道在哪儿吗?他找不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干脆不找了,找到的是死人怎么办?别被他骗了,哪个爹会跟儿子睡一张床?他不把你当儿子的。”
郑辉一下把外套摔到桌上,“我不找是吗?这么多年,这么多拐卖案,我放过一个吗?我不想他吗!你厉害,你是老子,你帮我找,把你弟弟找回来!”
郑子闫同样不甘示弱,“对,我想起来了,淼淼,是淼淼还是邈邈?你在叫谁?自欺欺人吗郑辉?名字一样就可以了是吗?”
我看看郑子闫,又看看郑辉,他们说的东西可以让我开心,又可以让我难过。我从踏进这个家,我奢望的这个家,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我竟然不开心,也并不难过。我只是同时被两个绳子实施着绞刑,两边拉着我越跑越长,把我从头顶劈开,五脏六腑掉得七零八落。
无法停止的争执一直在继续,后来我什么都听不到,世界里只有汽笛或是船笛的长鸣不止,它绕着我尖笑。
“够了!”爸爸抄起陶瓷盘一掷,脆响瞬间打断长鸣和郑子闫的连声质问,“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说这些吗?”
哥哥突然僵死在原地,他颤着睫毛,想起什么似的,放开我的手。我一下看不见他,甚至闻不到他了。
他被巨大的悲伤点燃,五官慢慢扭曲变形,蜡烛一样化成古怪的水滴状挂在脸上,渐渐地,连根发丝也不剩,无色无味的红水在地板流淌,漫上脚踝,最终蒸腾成雾气无孔不入,悲伤带着毒,让被侵者痛不欲生,他消失了。
“对不起。”爸爸对着虚无说,他的眼神也空无一物,是虚无对着虚无。
......
爸爸让我喝了预防感冒的药,抱着我关了灯,我窝在爸爸怀里,他轻轻拍打我的背,说,“郑子闫今天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矛盾,和你没有关系。”
“那我是替代品吗?”
“不是,淼淼绝对不是,是唯一的淼淼。”
“那你们说的是谁呢?哥哥还有个弟弟?爸爸的孩子不见了吗?”
爸爸不说话,黑暗里看不见,但我能听到他的五官也渐渐融化,我不敢问了,双手双脚缠住他,紧紧抱着,“没事,爸爸,我替他爱你,我给你好多好多的爱。”
“傻小子。”爸爸说,“快睡吧,以后淼淼想问的,爸爸都能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行。”
“那爸爸,可以跟我说说关梅的案子吗?我很担心。”我说,“求求你。”
爸爸犹豫了很久,直到我快要睡着,他梦呓一般的轻声才响起。
他告诉我,他们前段时间定位到了关梅的手机,在一个筒子楼附近,那栋楼的二楼是一个贩毒转接窝点。监控里关梅在那条街出现过,拐进了楼里。
现在他们已经把那个窝点端了,但是根据之前通信公司调到的通话记录,和关梅最后通话的男人才是那个窝点贩毒的头目,他并没有被抓到。而且在关梅的手机里发现她了发给毒贩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在李成翔死亡后,她失踪的三天前。他们怀疑关梅杀了李成翔后和那个老大一起逃到了境外,现在抓捕遇到了瓶颈,估计会拖很久,甚至成积案。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李成翔呢?
其实我知道,我知道我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已经被屋子里的某个人发现,他以为像往常一样,是接头人与他们联络的工具,他毫不犹豫地打开,而警方便在瞬间定位到了那栋筒子楼。
我还知道那个粉红色手机里发给毒贩的最后一条短信,写的是:标哥,您看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主意是李成翔出的,他说我不跟他一起吞您的钱,他要杀了我。我真的很多次想跟您坦白,但他看我看得很紧。钱我这星期就想办法还您。
关梅那个老婊子,曾经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被李成翔逼着贪那笔从x国刚运来的新货,嚎啕声我在卧室都能听到。她对对方说,她是为了保命才与李成翔虚与委蛇,她现在跟对方坦白这件事,希望他能放过她。
标哥直接给她打了电话,我猜标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她表示衷心。那么多办法,她却偏偏选了最笨的那个,居然想让我在和李成翔做爱的时候偷他的钱包和家门钥匙。
虽然在李成翔死前我没看过短信,但她和李成翔干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草包都能猜到她这是东窗事发了,要拿我当枪使。她够聪明也够傻,她习惯了我听话,也以为我会永远听话。
她失算了,可是没关系,我已经帮她解决了李成翔,却不是用她希望的方式。我喜欢一劳永逸。她该谢谢我,至少该托梦给我磕个响头。
爸爸没再说,反问我,恨不恨关梅?
电影里的主角在历经磨难过后,总会对恶人说,我不恨你了。可是现实里,谁都是主角,谁又都不是主角。我恨不恨关梅都不是件重要的事。
爸爸知道我在遇到他前的经历,我去局里做过两次笔录。他知道关梅把我当成什么,为什么还问呢?有时候我搞不懂大人的想法,太复杂,我并不是很想长大。
爸爸抱着我,紧得我们的骨头都嵌合在一起。他的额头顶着我的肩膀,我的肩膀潮湿温热,他说,抱歉,淼淼,没能让你看到一个更好的世界,是我的责任,对不起。
第19章 因为你爱我。
前两天我把书包还给张丽,她闻了闻差点跳起来,问我为什么有股腥味。
我告诉她是雨腥味,雨淋了一点,书没有湿。
要不是我及时说是有人把我关在楼顶了,这母老虎当场就能把我吃了。
“你知道是谁了吗?”张丽眼里冒着大火,说得咬牙切齿。
今天早上来学校,我发现书桌里被人用修改液写了几句围绕男女性器官的经典辱骂。
我用笔尖划着桌洞,把那些辱骂圈起来,画了个大型阳具套住,说,“张丽,有的人智商不高,太傻逼了,你要做一个高智商的人,才不会犯蠢。”
我答非所问,她白了我一眼。
正午,白色长虹把走廊劈成两半,生出一条大河,我转着笔转头,有人从走廊那边来,我屏住呼吸,生怕他一脚踏空掉进河里。
他腿一跨,越过长河,到了对岸站定。
他对门口的人说了什么,那人朝我跑来,说,关淼淼,外面有人找你。
王刚推推眼镜,下巴积了一圈白汗,问我他是谁。
“追我的。”
旁边有人嗤笑,“那不是高三的郑子闫吗,你真有够不要脸的。”
“爱信不信。”
我没转头,朝后面比了个中指,从座位直接跳出来跑到门口。
郑子闫制住我往上扑的肩膀,“走吧。”
这两天哥哥都送我到高一教学楼门口才走,中午带我吃饭,晚上和我一起回家,我们除了上课形影不离。他还给我搞了一件新校服外套,陪我去打印课本。爸爸问我哥哥对我好不好,我说他很好,特别好,我很喜欢他。爸爸揉揉我的头,说那就好。
“我要尿尿。”我捂着肚子小声说,“今天上午我都没敢喝水,憋了四节课了。”
郑子闫看我一眼,“胆子这么小?”
我拉着他往厕所走,说我不是胆子小,是听话。
声音很轻,但我听见他笑了。
因为身体原因,我没在尿池脱过裤子,从来都进的隔间。夏天闷燥,腥臭被高温一蒸,更加挥散不去,郑子闫说他在门口等我,我二话不说把他扯了进来。
“我害怕,哥。”我钻进隔间拉开一条缝,“你在这里吧。”
郑子闫皱着眉一把将门按回去。
外面开始陆续有人进来,吵闹不堪,放水声稀稀拉拉间,有人喟叹一声,“诶,你们看没看见最后那格墙上新写的东西?”
“隔壁班那个卖屁股的?”
“对,我同桌说他上过那个婊子,骚得没边了。”声音小了些,带着男人勃起时特有的兴奋,“还是内射。”
“草别说了,捣屎吗?恶不恶心。”
“不过他真的是...卖...的吗?我怎么觉得好假啊。”
提上裤子,耳朵贴在门框上,我想走了。可有无数黑色的手从门缝里伸进,一圈圈缠绕在脚踝上不让我开门,它们从指间长出绿色的生殖器,细细的,带着黏液钻入我潮湿的腿间。
“真的,我朋友说他被包养了,那男人还有老婆,而且韩峰,知道吗?他那几个哥们儿,早就把他屁眼草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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