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停后,闻如许换上睡衣和睡袜,走出去,对着窗外的城市擦湿漉漉的头发,脑中回忆着董学友的话。
他其实和闻人旻的这个师弟和下属不熟。
在他还是闻人家的少爷时,不关心公司的事,和父亲身边这个公事公办的下属没有多少交集。
但人性是难猜的,在厄运如大幕落下,给他岌岌荧光的都是这些交集尔尔的人。而他的朋友和恋人反而个个骗他,背叛他,把他当不能见的脏东西。
经过了昨晚,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就更糟糕了。
不愿意再回想,闻如许将湿毛巾晾起,回房间看了一个小时的书。期间整个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洗衣机运作的声音。
等衣服洗好,已经比闻如许平时休息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而他的小腿慢慢冷透了似的,阵阵惊冷,在被子里抽筋一样的疼。
辗转痛苦了半宿,闻如许都在后悔白天走了那么长的路。
第二天起来,他不出意外地有些发烧。吃了药,中午也不见好,闻如许便趁着午休去了医院。
医院的点滴走得慢,催着闻如许有两次都睡过去,被叫醒时血都倒流了半管子。
他晕血,也怕疼,干脆把流速换到最快,睁着眼睛等,很快就结束了,就是整条手臂冰冰麻麻的。
拉拔针的护士看他惨白的脸,说他:“心肺心肺,连在一起的,肺上毛病的,都怕牵连到心脏,有点常识也知道爱护自己,输这么快心脏负担多大,不要命了?别走动,原地坐一会。”
闻如许有些后怕地摸摸了胸口,感觉心跳只是有些快,但还很正常。
想着自己的全勤奖,坐了两分钟,闻如许带上口罩悄悄离开。
接着在医院外接到董学友的电话。
董学友现在是一家顶级投行的MD,工作很忙,昨天也是抽空过来,离开的飞机就在今天下午。现在打电话来问他考虑得怎么样。
——董学友想带他去香江。
是他母亲出生的地方,那边也有许家的亲戚,虽然已经不亲近,但也比这魑魅魍魉聚众的燕市好许多。而且他去了那边有人照顾,也可以继续上学。
闻如许最后拒绝了。他已经二十三岁,也找到了新工作,以后有需要他会报一个成人大学。再说他的家也在这里。
董学友担心他心里藏着事情,一来二往的两句后,脱口而出,“在这里还有什么家呢”。然后在电话那头生硬顿住。
闻如许也知道曾经的圈子再也会不去,留下反而落得处境艰辛。
但今天早上在困厄里挣扎时,就是知道了他呼唤的人一个也不在,然后他才醒了过来。
他说:“我妈说,受过罪,以后就会一帆风顺,我不会一直那么倒霉。”
董学友不好再坚持,闻如许也挂了电话,正准备叫辆车,一辆车就在他面前滴滴两声。
刚要以为是自己挡路了,但认出了车牌,闻如许冷下脸,绕开走开。
黑色陆巡跟在他后面,在可停靠的路边,韩在野摔了车门跟过来。
闻如许的手冰得像是能掉冰渣,韩在野碰了一下就攥住。
闻如许一惊,眼珠左右看:“松手!”
“上车。”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闻如许从手心到后颈都开始发热,玻璃似的眼睛看向韩在野,鼻尖发红,像是哭过一样。
韩在野咬着烟,眯起眼睛,将挥过来的拳头别过去。
闻如许第一次和人在街上打架,脸上红白交加,白皙的额角冒出冷汗。
韩在野脸上一沉,将他推上车,摸他口袋的喷雾。
闻如许打开他的手,说:“不会死。”
刚才没听护士的,他的身体就像是亟待回收的垃圾,稍微大点的动作,心脏就突突地失常地跳动。
韩在野问他怎么回事。
闻如许闭着眼睛等那阵心悸过去,说:“不是你弄的吗?”
没人说话,但那道目光看得闻如许心里发毛,睁开眼,见到韩在野似笑非笑的眼:“我以为我使的劲儿让你很舒服。”
闻如许偏过头,韩在野启动了陆巡,问他:“去你家,还是我家。”
闻如许两片唇微动,最后也不想说什么话。
红灯时,韩在野眼角轻轻一瞥,见到一直没吱声的闻如许似是盯着方向盘。
“想抢?”在重新启动汽车时,韩在野笑了笑,说,“我要是死了,身边就还有个你给我陪葬。”
闻如许扯了一下嘴角,重新闭上了眼睛。
最后车停在闻如许家楼下,两人又在车上僵持了一会。最后韩在野从他兜里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翻出他的组长,将他的病例,还有发青的手背发过去。
闻如许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骂他有病,头也不回走进公寓楼。
韩在野跟在他后面跨进电梯,也跟着进了他家,见到他重新换的门锁,意味不明地轻笑。
闻如许挂上外套,走回房间,拿出抽屉里上个月韩在野留下的安全套。
虽然韩在野一般不会用,但闻如许今天身体难受,不想肚子也跟着不舒服。
他并不排斥这种相处,每次和韩在野做完爱,疲累也使他酣睡。
韩在野拿过他手里的东西,玩牌一样,数了数,将一个没少的套儿装进盒子,抽屉被用膝盖顶回去。韩在野说:“我还不想弄出人命。”
他垂下深不可测的眼眸,看着坐在地上的闻如许,以为他那张小嘴里要说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只见闻如许两片唇张合,问:“裴家的事和你有关么?”
韩在野往床上一坐,说:“公检法做事都是在阳光下。”
闻如许反而松了一口气。
韩在野一直这样就挺好,让人没有想要的,也不会让人误会。
韩在野问他:“他有事你心疼了?”
闻如许从地上站起来,刚张嘴就被捂住半张脸,整个人被按到床上,被子缠在身上。
韩在野投下冷冷的目光,警告他,别惹自己。
接着眼睛也被遮住,听到韩在野没有起伏的声音命令他:“睡觉。”
闻如许心里酸乏,转过身,少顷便心不由己地昏睡过去。
等人睡着,韩在野站起来活动着肩颈,走到床前,去看墙上那幅新挂的字。
是闻人旻的亲笔。
闻如许亲自从山上抱回来,还重新装裱,小心存放在画框中,挂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当作某种纪念和陪伴。
韩在野凝在玻璃画框上的视线似看见了前晚那双噙满泪水而剧烈颤抖的眼睛,眸光一时晦涩不明。
第16章
连着四天,韩在野都待在闻如许家。
大摇大摆地来,腿架在茶几上,什么事都不做。
他问不爱理人的闻如许:“还在生气?”
他们第一次谈到温泉酒店的那件事,闻如许拖着地板,没说话。
韩在野翻他的杂志,说:“迟早的事,知道了就知道了。”
闻如许不明白什么叫“迟早的事”,停下来说:“我以为这件事不应该被人知道。”
“怕裴赢州知道?”韩在野嘴角一哂,“老子又不是你养的情人,你以为能瞒多久?你一天没和我断干净,就一天也别想回头去找别的男人。”
他说完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眼角一瞥,见闻如许咬紧牙不说话的样子,倒是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
红着眼角,胸脯起伏,像是受了多大的气一样。不就是亲了他一下。
韩在野心底一动。
闻如许新买的拖把摔在地上,他被拽到了男人的大腿上,推起下巴亲了下嘴。
韩在野不喜欢亲人,嫌麻烦,也觉得娘。而且闻如许估计是觉得要和喜欢的人做这些,也不喜欢他亲他。
被亲一下就像是凶悍的小兽,张牙舞爪要和人打架。
韩在野把他的双手压在头顶,严丝合缝将人压在沙发上,从浅浅的吻换成了激吻,升起的反应顶着闻如许的腿根。
闻如许一脸羞恼,曲起腿,被韩在野顺势分开,卡进他双腿间,手掌顺着大腿往上爬,一把掐进了屁股。
这两天韩在野闲得无聊就过来坐坐,还说找他也不是只为了做那种事。
因为韩在野之前找他找得频繁,闻如许都忘记了,韩在野说过他不喜欢和男人上床。但畜生发起情来,哪里管是公是母。
把闻如许的腿压到不能承受的位置,韩在野也入到了底,抽动时汗珠从他眉骨淌下。
做完一次,闻如许腿软得合不拢,推着韩在野回房间。
韩在野格外好说话,抱着他回房间,用了把他弄死一样的劲。说前两天才过了瘾,他就闹这么大的脾气,又忍了这么些天。
韩在野确实憋了很久的样子,衣服都没怎么脱,就干了闻如许第二次。
这里床小,两个成年男人在上边滚来滚去施展不开,闻如许几次撞到床头,又被拉着手拽回去。
没戴套,射精后闻如许有一种顶胃的感觉,想去洗澡,被抱着不让动。
韩在野通体顺畅,和他说话还带着哄人的意味:“住在这里不怎么舒服,拖什么地,给你请个阿姨,不喜欢有人来,那要不要买个拖地机?嗯?麻烦,不如跟我回去。”
闻如许越躺越累,泛红的胸口起伏,声音也浅浅地:“为什么不找何小姐?”
韩在野的笑容慢慢消失,说:“她不一样。”
闻如许明白他的意思,说:“找别人也可以。”
“我眼光很高。”
“买个金逼,金屁股,嫖客还是嫖客,婊子也变成不成凤凰,何必呢。”
韩在野把他的下颌掐得有些疼,闻如许脸仍是绯红,眼睛却覆了一层凉薄的清光。
韩在野扔开他的脸,说:“气性真大。”
“要是知道他现在就在门外,你是不是要七八天不让我碰了?”
闻如许打了一个冷颤。
韩在野走出去,拿回他放在外面的手机,在他面前按亮屏幕。
有一条来自裴赢州的一条未读消息。
来自三十多分前。
韩在野笑叼着烟,居高临下看他:“去开门,说不定他还在。”
闻如许哆哆嗦嗦站起来,感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流下来。
韩在野躺在床头,点燃一支烟,眯起眼睛看他手指发着抖擦拭。
闻如许出门前没看他一眼。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他手指上淡淡升起,渐渐消散的烟雾。
韩在野咬着滤嘴,看着重重关上的门,眉头紧拧,神情阴鸷。
房间里漆黑一片,闻如许扶着墙打开门,跟着走廊的冷风刮进暖气十足的房间,裴赢州抬起的眼睛也恰似流动的寒川,眼角充满血丝。
那晚裴赢州连夜就从温泉酒店走了,不过没有闻如许的原因,是裴家的公司出了点情况。
让他这个副总专门赶回去,应该是不小的麻烦。
这些都是董学友告诉他。董学友几乎和国内数一数二的集团都有过合作,人脉广,就算人在香江,对业内的风吹草动也还是了如指掌。
闻如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哑声问:“怎么了?”
裴赢州看着他微微红肿的嘴唇,扯了一下领带,第一次不顾形象靠着门框,冷冷嗤笑:“闻如许。”
闻如许鲜廉寡耻,表情都没有变,说:“你累不累,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方便么?”
闻如许那截细白的脖子像是低下去就抬不起来,过了一会才扯动了唇角,说:“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
裴赢州下颌极度紧绷,他也不知道自己过来,又站在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闻如许抬起头,对上裴赢州毫不掩饰厌恶的双眼,慢吞吞说:“陪我喝杯水吧。”
裴赢州拉住他的手,闻如许身形一晃,手臂上有冷汗,而裴赢州的手也冰冷,指尖带着外面的寒意。
喉结滚动,裴赢州冷冷问他:“为什么?”
安静的空间里,是闻如许的自白:“赢州,你看家里好黑啊,我来给你开门时就想到了我在牢里,我们犯了错会关进禁闭室。里面黑暗会一点点磨尽人的希望。我只有想着你,想着你,才能活下去。想着你在门外,我才走过了一路。”
裴赢州不再那么无动于衷,脸上也没有很快恢复常态,盯着闻如许腻白后颈斑驳的吻痕,目光变得灼热,牙关紧闭。
闻如许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可是你又来看过我一次吗?我有时候会想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一想就觉得真苦。”
这么久,这终于是闻如许的一句真话,轻描淡写又无数不能言语的、藏着剖心泣血的痛楚。
裴赢州像是吞了一口热炭,半响不能出声,最后带着一丝少见的颓败:“这是你的报复?”
闻如许将他的手拿开:“恶心吗?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闻如许并未回头,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处,轻声说道:“不是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第17章
四年前他从机场离开,就已经麻木不仁地想,这是最后一次。
可是在四年后,闻如许不肯打开那扇门,看他的目光让他连呼吸都生痛。
活着比死难多了。而闻人如许是骄傲的。
裴赢州多想说服自己,一切都没有发生。
当晚,裴赢州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十七岁的闻如许。穿着他们国际部的制服,说着苦恼又困惑的秘密:“赢州,我好像喜欢男人。”
叹了一口气,继而懒懒地看过来,像从眼梢长了朵沾染心境的桃花,:“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古板。是不是我现在说喜欢你,你就要逃跑了?”
从旁有人咳了咳,闻如许这才看到躺椅上的两人,站直了:“爸,裴叔。”
然后在桃花纷飞的树下羞赧地瞪他。
梦境一转,却是十九岁的闻如许,苍白憔悴,别人都当他是漂亮的蠢货,看他忙得团团转,再笑他,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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