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珂承也附和道:“陛下,送去荥川的粮草数量匪浅,这五年下来更是惊人啊。”
朱御皱了皱眉,也出来说话:“父皇,儿臣以为,若荥川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是否真如安国公所言这般严重,还不得而知,但相反,如果属实,底下的官员能瞒天过海五年必有蹊跷,望父皇彻查此事。”
祥丰帝一听,深知太子所言句句在理,便道:“不错,若真有人大胆妄为至此,朕绝不姑息。”
祥丰帝想了想:“刘平,便由你出些人去荥川,务必查清楚。”
刘平正要领命,朱御却道:“父皇,不必刘大人去,儿臣请求前往。”
祥丰帝先是一惊,太子是他与皇后的独子,从小便深得他的喜爱,即使登基后皇嗣充盈,也不能撼动他一二,如此贵重怎能远离帝都去那边疆之地,若有个万一怎好。
“还望太子慎重。”右相劝道。丁崇安发鬓微白,看上去和颜善目的,一番劝道叫人不忍拒绝。
祥丰帝颔首委婉道:“此事自有户部接管,太子不必费这功夫。”
朱御向来不是服软的人,越是困难他越要迎难而上。
“江山社稷来自不易,无所谓孰轻孰重,荥川更是我大魏要塞。”朱御看着祥丰帝,目光灼灼,情谊深沉,“父皇从前御驾亲征,与将士共生死,万难下才打下的江山。儿臣则自小锦衣玉食,被父皇母后护在身后,如今儿臣早已及冠,也娶妻成家,自是到了为国、为民、为父皇分忧的时候了。”
这么一番话听得祥丰帝无法不动容,太子自小聪颖过人,论才貌、文韬、武略,皆有造诣,选他当太子一部分是喜爱,更多的却是他的能力,在众多皇子中一枝独秀,令人分不开眼。太子说得不错,大魏是他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如今国祚尚且不稳,又是四敌交侵的局面,太子身为储君,多历练也好。
“好,太子不愧深得朕心,便由你去吧。”
答应归答应,毕竟是太子出行,绝不能马虎大意,祥丰帝想了想:“安国公负责带兵护送太子。”
祥丰帝这么做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毕竟是一国储君,需要点人马护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魏尧本就就不是扎得住根的人,自然是皇帝需要他去哪他便去哪,于是便应下这差事。
魏尧想起一事,回禀道:“臣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哦,何事?”
“费添被抓进刑部实属误会,他从前虽有些过错但无伤大雅也是为求生活,不如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是荥川人,想必会有用到的地方。”
一个小人物而已,祥丰帝只说全由魏尧处理。
退了朝,官员们捏肩捶腿伴着怨声载道的有甚,魏尧走在前头,宁珂承叫住了他:“公爷留步。”
魏尧一见是他,冷冰冰的脸上柔和了些许,唤了句:“岳父。”
虽说他与宁清成了亲,但他和宁珂承没往来过几次,不管如何,总归是明面上的岳父,礼数不能不从。
宁珂承听他的称呼觉得别扭得很,不过还是没表现出来,他同魏尧边走边说道:“公爷差事不断,怕顾及不了府中吧。”
宁珂承这话说的委婉,魏尧何尝听不出话外之音。他忍不住笑了笑,就宁清那就算没事也能给自己找出一堆事消遣的人,能有什么问题。
“劳岳父挂心,府中事务不多,兰誉也能常出府走走,不至于在府中憋得烦闷。”
宁柯承怎会不知道宁清的作风,安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怎会交给他管理,能保持原先那样便是不错了。魏尧成亲后一桩事接着一桩,想来也没工夫管宁清。
“那便好。”宁珂承与魏尧除了提起宁清能说上几句话,别的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两人便一路无言走到宫门口,告辞上车。
用饭时魏尧和宁清说了这事:“过些日子我要去荥川。”
“因为费添说的那事?”宁清纳闷道,“可那不归你管吧?”
魏尧吃着饭,淡淡道:“太子要去,我只是负责保护他周全。”
宁清心里已经了解个大概,暗自遗憾道:可惜了,魏尧去那大老远的南疆一来一回怕要一个月,就他一个人在安国公府和那群士兵大眼瞪小眼,当真无趣。宁清摇了摇头喝了口汤,转念一想,不如…
“公爷,我们商议件事可好?”宁清顶着那张好看的脸冲着他眨眼,怎么看怎么像是目的不纯。
魏尧不看他:“何事?”
宁清拉着凳子靠近他些:“你下南疆带上我吧?”
魏尧这才看他一眼,不过那眼神实在说不上多友善,要不是宁清有求于他哪会看他脸色。
“你当是去游山玩水的?我有任务在身,你跟着我能做什么?”魏尧不善地打量了他一圈,“你这骑马都嫌累的公子爷难不成能指望你做护卫?”
宁清蹙眉斜视道:“公爷,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只是嫌累又不是不会,必要时候骑马怎么不行?再说,这次三王子护卫的事我不也帮上忙了吗?”
这话不假,带上个人倒不是难事,宁清别的没有,解闷还是可以的。魏尧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从前做过太子侍读,如今他还娶了我妹妹,这一路上该多无聊啊,我不是可以陪他说说话,解闷么。”
宁清盯着他看了好久,大有‘你不答应我就盯到天荒地老’的样子,魏尧这才放话:“你要跟便跟着。”
宁清灿笑着将凳子搬回原处:“多谢公爷。”
——
陶吉在帝都已多留了几日,既然事情已了便该回北狄去,他启程的那日魏尧和宁清一同来送行。
宁清与他将那日的依依不舍又上演了一次,宁清打趣道:“这次应该是无事,否则我再不敢给王子送行了。”
陶吉淡然一笑:“不必说了,兰誉,你我二人投缘,日后若有幸重逢,我们定要好好畅谈他一宿。”
宁清点头道:“那是自然。”
三王子的车驾在官道上渐行渐远,车还是那辆车,只是比起来时少了两个人。
魏尧转身上马,没半点拖泥带水,走前不忘道:“我去校场,你自便,就是不知你日日去茶馆喝茶有什么意思。”
宁清上了马车,瞥了他一眼,笑道:“有趣的事多着呢,今日便不喝茶,我踏青去。”
没等他说话宁清就钻进了马车,吩咐道:“林荣,我们走。”
林荣看瞄了魏尧一眼,不敢多说,架着马车便往城郊驶去。
魏尧嗤笑一声,策马离开。
城外北坡,正值初春,帝都已化开天寒地冻,城郊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缀在小草坡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嫩绿,已是一派春意盎然。
马车停在一处别致的庄子边,林荣想给宁清拿脚凳,他却直接拉开帘子一跃跳下马车:“诶,又不在城中用那东西做甚。”
林荣心想用不用不都是看你心情,默默将脚凳收回去。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宁清吩咐道。
庄子看上去有些年头,外围种了一水儿的果树,如今才刚抽芽。宁清从暗道进去,入口的位置隐蔽,藏于一小丛灌木后,难以发觉。
从暗道出来便是书香四溢,熏香暗浮的书房,书房中站着一人,正背对着他写字。宁清笑着走近道:“又见面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是吧,王子?”
陶吉转头看他,唇角笑意若隐若现:“兰誉。”
第12章 启程
两人独处,宁清不必拘泥小节,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和陶吉倒了水。书案上鎏金香篝里燃着果木香,烟气氤氲在屋子里,显得分外宁静。
宁清放下茶壶,摆手请陶吉落座,听见他笑道:“你突然报信说皇帝要将你许给魏尧的时候我真吓到了,不过转念就想,以你的性子必不会叫魏尧占了便宜去,果然,这几日我见你们相处还算不错。”
宁清嗤笑一声,将茶杯放下:“也就一般吧,魏尧与我也就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私底下我与他交情不深。”
这些陶吉早就知晓,他看着宁清打量道:“之前没细看,十年不见,兰誉还似从前,就是长成如圭如璧的翩翩公子了。”
宁清抿嘴淡笑,片刻后问:“你那些侍从呢?”
“都在路旁等着,我过来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宁清沉色思忖,抬眼问他:“十一与十三的死,你可看出什么?”
陶吉面色寡淡,无甚表情,在听到这两人时眼中有难隐的哀伤,不是三言两语能囊括的。
“这批侍从都是我的人,但十一,是我的心腹,他知道你我的事。”陶吉起身走了几步,“死的偏偏是他,我倒不信是巧合。”
宁清跟到他身旁:“不错,虽是十三出的手,可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人便自戕了,看来是受命于人,知道事情败露了自己也活不下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还有一事。”宁清看着他,有些犹豫。
“何事?”
“十三的那个香囊,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要让我们看到的。十三在十一中毒身亡后立刻就将茶壶倒了,没道理将那个装着青钱子的香囊一直放在身上。”
宁清回想了那日在刑部见到十三的场景:“而且,那日我们将香囊的事告诉十三时,他有些诧异,再加上他前一日信誓旦旦的样子,我想真正的香囊应该早就被他处理了。”
陶吉蹙着眉,有些匪夷所思:“你是说,侍从里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是他将香囊放回去的?”
“正是,也是因此,当十三听到我们找到香囊时便知道,背后那人一早就没有让他全身而退的想法,如此一来说是提醒他也未尝不可。”
见陶吉垂着头深思,宁清问:“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二王子与我兄弟阋墙由来已久,但难保不是别人借刀杀人,又或者…”
“或者什么?”
“没什么。”陶吉一笑而过,看样子不打算说,他岔开话题,“这么久不见,宁相可还好?”
宁清摇摇头无奈笑道:“我爹是再好不过了,教训我绰绰有余。”
陶吉一听,也笑了笑。宁清这性子自小如此,宁相从小管教也不见收敛,自是在他看来,宁相也有雷声大雨点小的嫌疑,宁相心里明镜似的,深知宁清有分寸,这才大多时候骂一骂便随他去。
“对了。”宁清告诉他,“过几日我要同魏尧护送太子南下去荥川,不知要耗多久,等我回帝都再用木鸢传信给你。”
“荥川?”这地方陶吉不陌生,大魏南疆的要塞,他想朱御身份贵重总不可能失去巡游的,便问,“可是有事?”
“运去荥川的粮草去路成谜,太子怜悯百姓疾苦,特去调查此事。”
陶吉点点头,嘱咐道:“你我不能久留。”
宁清要进暗道时,转身道:“珍重。”
“你也是,一路小心。”
——
虽是太子出行,但若按储君礼制安排要花费太多人力物力,那么一大堆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就怕还没查出什么,人就跑了。于是魏尧提议只带两队兵马,由赵旻带领暗中跟随,驻在荥川城外,以备不时之需;朱御伪装成户部派去调查的官吏,其他人就做随行。太子明理,也不喜铺张,此次是去查案,自是怎么好怎么来,便全交由魏尧处理。
起初林荣听说宁清不打算带他,死皮白赖求了好久,谁料宁清丝毫不为所动:“你家公子我是去当随从的,哪有随从还带随从的,就是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带你去。”
为此林荣气了整整半天,最后被宁清用一只烧鸡哄好了。
临行前,魏尧正与赵旻说话,宁清一人闲来无事就去逗魏尧的那匹“宝贝”,一匹北疆的黑鬃马,通身黑毛,只有头顶有些白毛,偏取了个“踏雪”的名字。这马和它主人简直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主人不待见宁清,好歹还算过得去,可这小畜生,此次见了他都没好气,撇着马嘴呼气,看上去颇不好惹。
可惜宁清压根不把它这点脾气放在眼里,照样招惹。一会儿对它噘嘴一会儿拿白眼瞥他,踏雪一身马脾气全被激出来,蹬起身子嘶鸣,宁清没想到它被拴着还能越这么高,忙退了一步。
“踏雪的铁蹄下沾过鲜血,我劝你不要惹它。”魏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赵旻说完话到他身后,说完便越过他去摸踏雪。
那小畜生顿时气焰全收,乖巧得像只猫,贴着魏尧兴奋地踏步。宁清小声抱怨:“仗势欺人。”
朱御从宫里的马车上下来,笑着朝他们走去:“公爷在和兰誉说什么有趣的事?”
魏尧离开踏雪,对太子行了礼:“没什么。太子,跟随兵马已经备好,我们出发后他们便会暗中跟着。现请太子移驾到普通马车上。”
“好。”朱御正要上车,就听见后头一阵大喊:“先别走,等等我!”
众人扭头一看,是费添。
“这不是费兄吗,原来你整理整理还是俊美男子一个。”
这不怪宁清,实在是费添之前胡子叭嚓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沾了一胡子,邋遢得街上的的乞丐都不想与他做同行。眼下他刮了胡子,净过脸,换了身新衣裳,除去脸上自己撞出的淤青,倒也光彩照人。
“这是自然,我从前在荥川就是我们当地的美男子。”费添倒是不谦虚。
他见到魏尧,忙道:“公爷你放心,此次带路就交给我,定让你们提前几日到。”
魏尧表情平平地应了一声:“好,人都齐了,上车吧。”
魏尧翻身骑上踏雪,动作干净利落那叫一个潇洒。
宁清拍了拍费添的肩膀:“费兄,重见天日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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