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让傅朗给了他一巴掌,说他站没站相。
俩人从医院出来,又拐了一趟住院部,看看即将出院的崔凯,悄没声给江桐的帆布包里塞了一千块钱,这才坐公交去剧社了。
到剧社,正赶上他们吃饭。
康芃这边早中晚管三顿,只要想过来吃,报个名就行,按人头订饭。
康芃正好也在,一看他们俩进来,笑了,“你们俩大小伙子可真机灵,这饭点踩的,叫一个准。”
傅朗面上赧然,想把卜奕拽出去到隔壁苍蝇馆对付一顿,谁知道卜奕满不在乎,直接去装盒饭的塑料箱里扒拉,“嘿,不巧,我昨儿就跟于哥报备完了。”
康芃给了他一脚,不重,怕再给他踢折了。
一屋子人,非常融洽地做一块儿吃饭。你给我一块儿肉,我分你一棵菜的,像不分彼此的一大家子。
卜奕是个人来疯,交际花一样,一顿饭,嘴就没停。只要他嘴里没米没菜,他就能随便逮个人跟人聊起来。
傅朗很沉默,在旁边看着,渐渐生出一股危机意识。等大伙都放下饭盒,卜奕又去招猫逗狗的时候,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他是我的。”
紧接着,他又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给吓着,匆忙站成一棵挺拔的松,到一边面壁去了。
“给,拿着吧。”康芃咬着根烟,从后面走过来,往傅朗手里递了两张票,“没事跟朋友过来玩儿。”
傅朗愣了下,差点就要问多少钱,康芃一笑,眼尾勾着点逗趣的意味,“家属福利。”
家属……傅朗捏着两张票,指尖都热了。
康芃逗完了,看着她眼里的小孩儿情窦初开似的,转头冲刚进门的卜奕一勾手,“腿利索了麻利儿给我回来演出,时间给你安排上了。”反手一指给出去的票,“到时候别给我掉链子。”
卜奕一点头,“放心,我什么时候也没给你掉过链子。”然后又往傅朗那边瞅,带着点紧张忐忑,“来吗?”
他这小模样很有意思,傅朗收好了票,点头,“来。”
卜奕下午没走,跟几个演员对了对词儿,又坐台下看方舞阳排练。傅朗还有课,吃完饭就匆匆忙忙回学校去了,两人约好晚上去附近吃小火锅。
方舞阳在台上排练,卜奕和康芃就并肩在第一排坐着。
“怎么样?”康芃问。
“有灵气。”卜奕点头。
“你上台,是靠悟性靠聪明劲儿,但小方不是,他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纯粹,生下来就该吃这碗饭。”康芃把墙上的禁烟贴当个屁,又点了一支,“只要能放得开。”
卜奕听出点话外音来,“怎么着,康老板,你不会还打算撺掇他进演艺圈吧?”
康芃眉一扬,脸上神采很盛,“那有什么不可以。”
“性格不适合。”卜奕摇头,“再稳几年吧。”
康芃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你是不是想劝小方回去读书?”
“《围城》里有一句话,说‘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卜奕慢悠悠念了这么一句,侧着脸看康芃,“你一张艺术硕士的文凭在手,才有底气反过头说读书无用。倘若你是一个文盲,连读书的滋味都没尝过,如何发表这豪言壮语?”
康芃让他堵得没了后话,半晌,笑了声,“看来你每年的奖学金不是吹牛吹来的。”
卜奕很嘚瑟地笑,拿腔拿调地学老派人物对康芃拱手,“谬赞。”
在台下嗑了一下午瓜子,临走,于嘉树还给卜奕又装了一大包,是他们从来伊份买的葵大仁,又香皮又薄,就是会上火。
卜奕背着瓜子去挤地铁,到地方出来,惦记上火的事儿,去旁边小店买了两杯凉茶手里拎着,才溜达着去火锅店排队了。
火锅店是近年新开的,到处做营销,火爆得不行,动辄就要排一两小时的队。
卜奕算着时间,等傅朗下课过来,怎么也得再有一小时,自己拿了号,等他一到就差不多能进去吃了,不用傻乎乎地坐圆凳上苦等。
卜奕大喇喇坐着,手上挂两杯凉茶,开始玩贪吃蛇。
他没跟傅朗说自己已经到了,怕对方着急往回赶。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半小时。
卜奕手酸了,把凉茶摘下来甩手腕,看一眼叫号机,还差两个号就叫到他了。
——要还不来就先点菜?卜奕琢磨着,却也没着急。
正想着,蓦地一抬眼,就隔着玻璃看见了大步走来的傅朗。
傅朗打着电话,一张脸紧绷着,情绪很差,瞧见卜奕冲自己招手也只是抬了抬手示意。
“跟我诉苦不如去找律师。”
他进门,卜奕就听见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就掐断了通话。
面色稍霁,他垂目看着卜奕,“到了怎么不打个电话?等多久了?”
傅朗裹着一身的寒气,方才气哼哼的样子又让卜奕联想到了“可怜豆”仨字,于是拍拍旁边空的圆凳,“坐着说,给你买凉茶了,祛火的。”
傅朗没忍住,伸手拨了下卜奕脑袋上翘起的呆毛,“还吃不吃红豆饼,刚才看见了,没人排队。”
卜奕仰着脸,笑了,“吃。”
第39章 三轮车
两天后,卜奕和傅朗搬回了宿舍。
关健高兴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说终于不用独守空房了,于是叫上隔壁的段重山,四个人去食堂聚餐。
聚到一半,乔清渠来电话找关健,俩人一见面就斗嘴,斗完才说正事。
“咱们的两个系列马上能上线了,不过还没最后敲定。”乔清渠扒拉两口米饭,看卜奕,“要不要去他们版房看一眼?”
卜奕点头,“去。”
他是早就想去了,但腿脚不便,就没跟乔清渠提。
“那行,”乔清渠笑眯眯的,放下筷子跟那边联系,“明天咱去一趟。”
关健插嘴,“我俩也去。”
“哪都有你!”乔清渠白他一眼,嘴角上却挂着笑。
“哎呦,杨钊!”段重山叼着筷尖把头一扭,“快别让他看见我!”
乔清渠纳闷,往前挪挪,挡住段卷毛,“干嘛,你欠人钱了?”
“不,这神经病天天没事就让我替他算命,我离崩溃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段重山矮着身子,眼睛往傅朗那边瞟,“大神,你们系是不是搞什么竞赛了?”
“不是竞赛,”傅朗抬眼,“是一个多国参与的研讨会,系里只有一个名额。”
“嗐,看杨钊那挖空了心思要拿到‘入场券’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个一飞冲天的高端竞赛呢,”段重山说,“既然只有一个人能去,那肯定是你了吧?”
毕竟是走出理学院,驰名全校园的男人。
“不一定。”傅朗答。
哦,段重山一点头,心说,还是大神谦虚。
“研讨会正好在年末,我兴许没时间。”
事了拂衣去,说完,傅朗又低头吃饭了。留下段重山半张着嘴,当面感受了低调的暴击。
卜奕在边上憋着笑,碰碰傅朗,压着嗓音,“怎么没听你说过?”
照段重山的描述,杨钊都要疯魔了,那必然是个非常重要的研讨会,对他们搞科研的来说,兴许能在履历上抹上引人注目的一笔。
“小事,有没有它对我来说都一样。”傅朗声音也不高,“不值一提。”
卜奕在桌下面用腿碰他的,“这话在系里可别乱说,拉仇恨值,怕你被人揍。”
傅朗挑挑眉,“我练过散打。”
卜奕:“……”行吧,你厉害。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几个人下午都有课,出食堂就直接去教室了。
下午两节课一上完,卜奕和关健就先回宿舍了。
回去以后一通收拾,顺手把傅朗那边的床单被罩也换了。
换洗的是卜奕从家带的,傅朗原来那套是着火以后新买的,就那么一套,想换还得再买。卜奕一琢磨,干脆把家里旧的扒拉扒拉带过来了。
换完,床边行李箱上堆了一坨脏床单被罩,卜奕坐凳子跟它们大眼瞪小眼。
“拿楼下洗?”关健问。
“嗯,”卜奕应了声,“再背回去太沉了。”
宿舍一楼洗衣机是公用的,一块钱用一次,偶尔有人把鞋也扔进去洗,搅出一桶泥水,脏得不敢想象。
不过卜奕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不是鞋同时跟他衣服在一个滚筒里,他都能闭眼当不知道。
关健去食堂买饭,卜奕在楼下守着洗衣机玩巴拉巴拉小魔蛇。
玩了一会儿,感觉旁边贴过来一个人,热乎乎的。
眼一抬,发现是傅朗。后知后觉地让他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扔旁边水池里,“过来也不出声,吓死我了。”
“你是芝麻胆么。”傅朗往滚筒里瞟一眼,皱起眉,“有人在里头洗些,脏得很。”
“反正又看不见,”卜奕手一挥,赶他,“你上去吧,关健存的纸箱快塞不下了,你看一眼,要不待会儿咱们就给拉走。”
他们宿舍现在就是个小型回收站,要是他俩再不回来,屋里就要没地方下脚了。
傅朗折身上楼了,看不下去那脏洗衣机。
卜奕洗好床单被罩上楼,发现傅朗把拍扁的纸箱都搬到了走廊里,扎成了一捆一捆,手法不可谓不专业。
“等我,我把这堆先晾上。”卜奕一指那堆箱子,“等会儿我去借个车,靠两条胳膊指定搬不走。”
傅朗放下纸箱和绳子,转身跟他进去了。
俩人在阳台上晾好床单,卜奕说他去一趟大发超市,跟老板借车。正巧段重山回来,就帮他们把纸箱搬楼下去了。
傅朗和一堆纸箱站在楼下,每有人经过都要偷摸看几眼,嘀嘀咕咕,交头接耳。
傅朗倒是大大方方,要看就看,别人的眼光也刻不到脸上,没什么损失。
等了二十分钟,傅朗险些在寒风里被吹成一座丰碑,这才把卜奕给等回来。
老远的,他就听见叮铃叮铃的自行车铃,然后就看一辆三轮歪歪扭扭、风风火火地沿着小道冲过来,气势如虹。
嘎一声,三轮在傅朗面前刹住,卜奕一条长腿往地上一支,冲傅朗飞眼神,还怪骄傲,“怎么样,骑得不错吧?刚学会就能骑成这样,老板说我悟性高。”
骑个三轮车要什么悟性?
傅朗把到嘴边的刻薄话咽回去,给了卜奕一个鼓励的眼神,然而他不善此道,看得卜奕一阵别扭,“算了,还是别夸我了。”
于是俩人开始搬纸箱,呼哧呼哧搬完,卜奕手一抬,神采纷扬,“上车!”
傅朗震惊了,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干什么?”
“骑车带你啊,干什么。”卜奕已经跨车上了,“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出发了。”
傅朗不是很想上。
他站得直溜溜的,对着三轮车沉了好几口气。卜奕着急,扭着头催,就差蹦下来把人推上去了,傅朗这才勉为其难地跨上车,和废品并肩缩在车斗里。
“出发!”卜奕在前面吆喝一声,“地址给我!”
傅朗挨到他后面坐着,把手机递过去,“看导航。”他头上兜着帽子,半张脸都藏起来了。
“哦,行,我看看啊……”卜奕低头翻,手指在屏幕上搓,搓过去一大截了,也没看见终点,“……不是我说你,你卖个破烂至于跑这么远?都到九都桥了,七八公里呢。”
傅朗伸手跟他要手机,“我叫个货拉拉。”
啪!卜奕往他手背上拍了下,脆响,傅朗倏地把手缩回去了,“货什么拉拉,咱是俩穷光蛋,能卖力气的就卖力气,走着。”
紧接着,他“嘿”一声发力,破三轮叮叮咣咣地蹿了出去。
卜奕认识的人多,来来去去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怯,只要有人问,他就答,说宿舍攒了一堆废品,卖了赚饮料钱。
蹬着车出校门,拐上大道。刚走没一公里,后面傅朗手在他腰上一拍,“换人。”
卜奕没停,迎着风吆喝:“为什么?”
傅朗的声音比风凉,“腿刚拆了板,是想给它踩出几道崎岖的弯吗?”
卜奕不想。
又往前踩了一个红绿灯,老老实实下车了。
“你行吗?”卜奕怀疑。
“巧了,”傅朗跨上车,“我悟性也挺高的。”
卜奕一咬牙,爬上车斗,心想,大不了就是翻车,就让他过过瘾呗。
——他扶着车斗边上的侧栏,神经紧绷,做好了侧翻的准备。
……十分钟后,卜奕手也酸了,肩也硬了,三轮车倒越来越稳,眼见着翻是不可能翻了,他松了口气,屁股一沉,在纸箱上坐下了。
眼前,是傅朗半拱起的肩背。
一辆破三轮,带着能把人埋进去的纸箱和一个他,肯定沉得要命,偶尔有上坡路,他都能听见傅朗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
寒风打脸,他一半手掌在袖子里,剩一半裹不住了,露在袖子外。
卜奕后悔了,想着不该这么抠,叫个货拉拉又怎么了。
他把手机拿出来,搜九都桥附近的热饮,只找着了麦当劳和肯德基。
想一想,也是,那边是旧城区,住户大多是上了岁数的人,饮品店一般不会扎堆往那儿开。
四轮的小汽车跑得快,他们这三个轮的也不慢,半小时左右,就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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