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朗在厨房冲蜂蜜水,听着客厅的动静,难受起来。
卜奕前阵子知道他被保研,胡老又力荐他出国,连申请都没还没开始,已经把推荐信写好了,不光自己那份,还拉上了国内相关领域的科研大牛给保驾护航。卜奕骄傲得不行,捧着他脸说,你去读书,我来赚钱。
从发下这豪言壮志以后,他就加快了推进他们工作室成立的脚步。一面在设计部偷师,一面跟着瞿方泽去拉关系,偶尔还参加褚秀和余声的饭局,忙得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卜奕公司里同事看到的是这小孩吃苦耐劳,勤学好问,傅朗看到的是他爱的人在玩儿命地消耗自己。
傅朗明白,卜奕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不为钱发愁。
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坎儿上,面前的两条路清晰非常——进入社会和继续深造,总要选择一个。
这事儿如果放到正常家庭,兴许不是多困难的取舍,但对他们俩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
毕竟所有的生活成本都是要靠自己负担的。
当然,他们俩的窘迫现状基本是自己搞出来的。
傅朗是跟家里彻底断了关系,自立门户。卜奕则是不想拿父母的钱了,早在开始实习的时候,就把卜建国和宋岚每月打过来的生活费退回去了。
这年纪的男孩子面子比天大,已经走到这一步,咬碎牙也要撑下去。
但卜奕天天这么折腾,傅朗看在眼里,心里揪得厉害。
他想了一会儿,把手里的蜂蜜水放下,拨了李方和的电话。
“哟,想我了?”
“……”
这耳熟的台词,让傅朗禁不住掐紧了眉心。
李方和大概也喝了点,话音里带着醉,“大半夜的,不陪你小宝贝,找我干嘛?”
“有事儿。”
“稍等。”李方和那边跟人说了两句,莺莺燕燕们的声音低下去,“啥事儿?你说。”
傅朗问:“我前几年的分红有多少?”
李方和当年干啥啥不成,赔了不少钱,后来赔得不敢跟他爸伸手了,打算最后一搏的时候,傅朗把自己存了好多年的压岁钱、零花钱全给他了,压根没考虑李方和是不是又要赔掉裤子。
对当时的李方和来说,傅朗的那笔钱也是不少了。他挖空心思地经营,所幸,这场翻身仗打得漂亮,不但没赔,还赚得盆满钵满。
李方和记着傅朗雪中送炭的情,后来也没直接还钱,直接算他入股,说只要他没破产,就年年给傅朗分红。
只不过傅朗从没拿过,就让李方和先存着,有需要再说。
李方和没答,反问道:“什么事儿要用钱?要是不多,我先转给你。”
“有点事,”傅朗稍顿,说,“五十万左右。”
他不知道卜奕要撑起工作室到底需要投入多少,只能估计个大概数字。但又不能一次性说多了,以李方和的精明程度,肯定要打破砂锅问底。
“哦,倒是不多。”李方和酒醒了七八分,话说还是慢悠悠的,“做什么用的?”
傅朗说:“投资。”
李方和在那边就笑了,“投什么?说来听听。”
傅朗皱眉,“到底给不给?”
“哎呦你怎么还急了呢。我这不是怕你被人骗么,现在外头诈骗那么多。”李方和一点儿不着急,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你要说你去留学,那我二话不说。投资么,投什么?”
傅朗懒得跟他兜圈子了,外面还躺着一个,不放心。他道:“投男朋友。”
“卜奕?嗐,那你直说啊。”李方和道,“挂电话我就转给你。不过,我要给你提个醒啊傅朗,以你们现阶段的关系,最好不要扯上钱,干干净净的,最好。”
傅朗听了,没说话。他不觉得李方和说的有道理,但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和卜奕好,所以也没反驳,就不动声色地听着。
李方和了解他的脾气,晓得自己的苦口婆心就跟放了个屁差不多。
“说起钱的事儿……小朗,你打算出国读研去吗?”李方和跟别人搞的一个再生资源公司和北城大有合作,他前阵子和院方开会时候听闲话听了一耳朵,说他们隔壁系种子选手傅朗的推荐信是教授硬塞他手里的,他却迟迟没申请学校。
“不打算。”傅朗答得干脆。
李方和默了小片刻,“行吧,这事儿回头聊。”
“哦,”傅朗说,“打钱。”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李方和气得差点撞墙。
作者有话要说: 多一句嘴,说一下小傅的专业问题。
港针,他们这个地球系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干啥的,看了一下专业课设置,直观感觉是偏理论方向,关注关注宇宙。到了文里面,小傅这个我做了一些改动,就偏生物偏实用方向了。(那为啥不直接搞个生物系呢?因为地球系它……奇怪啊是不是,贴合小傅当时既中二又脑子一热的状态)总的来说,专业是我瞎编的,咱不代入现实,当架空看。
第69章 艰辛
傅朗打完电话出来,卜奕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挨着沙发边坐了一会儿,捋捋卜奕汗湿的鬓角,起身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热的水端出来,又换条新毛巾,给卜奕把外衣裤子褪了,擦了擦身。
俩人在一起之后,还是头一次这么纯洁地脱衣服,脑子里一点儿绮念都没有。
擦完又把人挪进卧室,傅朗自己也累一身汗。
他去了个战斗澡,头发懒得吹,带着一身水汽回卧室躺下了。
喝醉的卜奕睡着以后很乖,不踢被子也不乱动,一个人老老实实蜷着。要是傅朗在旁边,他会顺着热源拱拱,拱进人怀里就窝好了接着睡。
傅朗打开台灯,把光线调到最暗,搂着卜奕,一下下顺着他后颈到脊梁。卜奕有点鼻塞,他额头抵着傅朗的手臂,打起小呼噜,像只毛茸茸的动物。
手机在桌面上振了下,傅朗侧目一看,是李方和。
-钱转过去了。听哥一句劝,有话跟小卜摊桌面上说,别藏着掖着。
李方和的直觉很准,哪怕他没从傅朗口中问出什么,也能从他的态度察觉到不寻常。作为朋友,不是兄长胜似兄长的关系,他得点一句,让傅朗明白。
傅朗一手揽着卜奕,一手给他回复,言简意赅的仨字:知道了。
事实上,李方和的话傅朗还是听进去了,只不过他是挑自己想听的听,不想听的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他拿着钱,没着急给卜奕。他先跟着卜奕旁听了几次他们在食堂的小会,弄明白了到底需要多少启动资金,这几个人碰上的难点在哪儿,然后才做了个周密的计划,打算有的放矢。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低估了卜奕心急火燎的程度。
卜奕这阵子和瞿方泽走得很近,利用瞿方泽工作上的关系,他自己也结识不少人。
瞿方泽看好他,觉得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儿,既踏实又肯干,是可塑之才。加上卜奕又是个易相处的人,挺招人待见,瞿方泽自然乐意把手里的资源放给他一些。
不过相应的,卜奕也要帮瞿方泽在工作上分担更多,加班加点就成了常态。有时候瞿方泽都走了,卜奕还在对着电脑奋笔疾书。后来褚秀碰见过几次,这位人形收音机立刻产生了兴趣,卜奕也不藏私,拉着褚秀一块儿聊,成功把褚秀拽进了坑里。
这天,两人正凑头琢磨公司下设新门店和旁边几家竞品的销售情况,一抬头,正看见瞿方泽从外面回来,裹了一身初冬的寒意,脸色很难看。
褚秀碰碰卜奕,声音很小,“瞿总怎么了?”
卜奕扫一眼,“不知道,别瞎打听。”
褚秀点头,“你真打算下个月就把工作室搞起来啊?”
“不然呢,你看我像逗你玩吗?”
瞿方泽走近了,褚秀说话只剩下气声,“咋回事啊,小同学你今天吃枪药了,从早上吃饭团开始就没停地怼我。”
卜奕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不是冲你,是找钱找的难。”
褚秀看他这嘴上都起泡的样子,就劝,“不是,要我说,你别一开始把摊子铺得那么大,你收着点儿,以后慢慢做嘛。”
“你是没去设计部看,一眼难尽。”卜奕盯电脑盯得眼睛都发直,“明年春夏款,那设计就差直接从人秀场上往下扒了,改个袖口改个门襟扣,一稿过,马上去打板出样衣,下厂批量产……什么创意、创新,都狗屁。”
褚秀挠头,设计的东西他不懂,但他知道卜奕骨子里的热血,对本土原创的信念。他佩服,可又知道人有时候争不过现实。
“我要做原创,要打品质牌。”卜奕说,“这么一来,初期投资少不了,哪怕我不做量,成本也低不下去。”
对于这点,他们小团队内部也有分歧。乔清渠认为先顺应市场,什么流行做什么,赚一笔钱,再琢磨立品牌的事。
段重山没想法,一切都听卜奕的,关健在兄弟和女朋友之间摇摆,不发表意见。
而就在上个礼拜,他们开小会的时候,乔清渠隐晦地暗示了下,说父母要在事业单位给安排个稳定的工作,一毕业就去。
不论这是究竟是个体面的借口还是真实情况,他们之间都实打实地出现了裂缝。
卜奕不打算强人所难,但也没立刻提出拆伙,只私下里让关健跟乔清渠聊聊,看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要是有,就让乔清渠提出来,大伙再商量。
除了钱以外,他们还缺人手。
如果一切都找外援,那么人工成本一下子就飚上去了,他们这艘小破船承受不了。
卜奕苦笑,“大致就是这样,怎么样,你有兴趣吗?你来了就是元老,算你技术入股。将来赚多赚少,都是咱自己的。”
褚秀一愣,没想到卜奕话锋一转居然冲着自己来了。
“空口白牙啊兄弟,你这给我画大饼呢。”褚秀嘿嘿一笑,没直接拒,“起码给我个像样的企划案吧,哪怕计划书也行,至少得让我看见点实在的东西。”他一顿,“只要能说服我,我能给你拉来一个团队。”
这话卜奕信,就凭褚秀这张嘴,瘸子都能让他忽悠站起来。
也就是冲褚秀的能力,卜奕稀罕他,想拉他入伙。
卜奕“啪”地打了个响指,无神的眼睛里起了点亮光,“一言为定。”
“你……”褚秀还要说什么,那边瞿方泽叫了卜奕一声,打断了褚秀到嘴边的话。
“啥事儿啊,师兄?”卜奕仰起脸,“有事你吩咐。”
瞿方泽笑了下,却有种失魂落魄的惨淡,“没事,就问你忙完没,要忙完了一块儿吃个饭。”
卜奕看一眼褚秀,这鬼精立马给他使眼色,同时迅雷不及掩耳地站起来,“他忙完了,瞿总,剩下的收尾我来。”
瞿方泽点点头,又看卜奕。
“这就能走。”卜奕低头收拾包,“稍等我一分钟!”
按褚秀的想法,瞿方泽可是条粗大腿,卜奕得抱紧了,就别说往后了,眼巴前就能用得上。
卜奕不想师兄弟之间弄得那么功利,觉得多少得讲情义。
褚秀说卜奕幼稚,懒得跟他掰扯,让他自己将来有机会慢慢品。
天冷了,树枝上的枯叶被西北风吹得没剩两片了,委顿在枝头,只等风刀袭来那一下子。
卜奕和瞿方泽并肩出门,门外忽的一阵大风,卷着隔壁工地上的粗砂吹过来。瞿方泽侧身,习惯性挡了下,等怀里人挣开才恍惚回神,身边人是自己小师弟。
“不好意思啊小奕。”瞿方泽讪讪地,“有点跑神了。”
卜奕没大往心上放,错开一步,“没事儿,都男的,就搂了一……”话还没说完,那个“下”字就跟噎住了一样,卡在他嗓子眼里——
傅朗就站在他一米外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耳朵冻得红红的,脸却被风吹得苍白,一双手垂在身侧,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掐着手掌。
卜奕迎上去,脸上挂着笑,“你怎么来了?”
傅朗直直盯他,“你前天说要吃鸡煲。”所以我来接你,谁知道却看见了挺让人误会的一个场景。
这么一句话,他压在眼神里,让卜奕自己去琢磨。
“哎,艹……我忘了!”卜奕猛一拍脑门,愧疚死了。他上前一把拉住了傅朗,把他手往自己手掌里一裹,“看你,都冻成冰块了。”拽着人,跟后面的瞿方泽介绍,“师兄,这是我朋友,傅朗。”
瞿方泽眉一舒,懂了,“你好傅朗。哎,卜奕成天念叨,给我们耳朵都磨出茧了,今儿总算见着真人了。”
傅朗大大方方抽手,和瞿方泽一握,“师兄好。”
两人寒暄几句,瞿方泽借口还约了人,就匆匆走了。
办公楼下人来人往,卜奕没撒开傅朗的手,他也没挣,两人就手牵着手,从灯火明亮的办公区走到了人行道的昏光下。
傅朗被风吹冷的手让卜奕暖热了,掌心泛起潮意。
卜奕拇指摩挲着他的腕骨,“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非得一个人站楼下喝西北风。”
“今天结束的早,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来接你下班。”傅朗目光垂落,洒在脚边的盲道上,“没什么理由,想来就来了。”
卜奕心里酸唧唧的,在傅朗手掌里掐了下,“学坏了。”知道他哪儿软,就偏往哪儿戳。
傅朗没让他逗笑,方才看他被别人搂怀里的苦滋味还逗留在舌尖上,此刻蔓延成一股涩,顺着血管泵进了心里。
“瞿师兄约的人是你吗?”
“啊……”卜奕头一偏,看着傅朗绷紧的下颌,心说糟糕,看来没糊弄过去。
傅朗停下来,望进他眼里,“是你吗?”
“师兄刚才情绪不好,我又把鸡煲的事儿给忘了,不是故意的。”卜奕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别生气,真就是最近太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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