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生气。”
傅朗扥着他手,把人拽过来往怀里一箍,压紧,怕他跑了一样。
车水马龙的道旁,他们不被世俗所认可的情感,暴露在初冬冰凉的空气中。
第70章 醉酒
傅朗说他不生气,但卜奕也没立刻品出来他是怎么了。两人的拥抱十分短暂,在引起行人侧目前,傅朗就把人放开了。
地铁上,卜奕挨在一边,悄悄地琢磨,方才要是他碰上傅朗跟别人拉拉扯扯,还忘了跟自己有约,那非得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可傅朗却没发脾气,从神态上看,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车厢里人多,卜奕不敢造次,等到站下车,周围人流少了,他才跟上去,“要真生气就揍我一顿,别不理我嘛。”
傅朗转头,“还吃鸡煲吗?”
“不吃了,咱回家做吧?”卜奕看一眼时间,“冰箱里不是还有菜么。”
俩人虽然没明说,但现在谁也不想去公共场所杵着,就想回他们的小窝一呆,自由自在。
他们搬出来快一年了,中间除了程文璟和宋岚偶尔给他们送关怀,拿点熟食半成品之类的,剩下时间俩人要么叫外卖要么自己下厨。
别的不说,起码现在做出来的饭初具了色香味,卖相不是那么糊弄了。
到家,卜奕把傅朗轰去洗手看电视,自己围裙一系,进厨房洗菜切菜下锅。冰箱里还有周末烧的排骨,挖出来跟土豆豆角一炖,不用添什么佐料,单加勺盐,就能香得人流口水。
卜奕动作很快,傅朗在客厅里溜达一圈又回来的间隙,菜已经下锅了。
锅铲翻动着喷香的菜,卜奕心思却没放在厨房里。他一面想着成立工作室的章程,一面揣摩男朋友的想法,还分神规划了下未来,一颗心掰成八瓣用,可惜脑力有限,什么也没思考出来。
傅朗一眼看不见卜奕就不舒服,他勉强在外面站了会儿,就钻厨房来了。卜奕做饭,他就在旁边鼓捣杂七杂八的。从冰箱里摸出来酸梅酱和气泡水,冲了一杯酸甜可口的饮料,插上吸管,往卜奕嘴边递。
卜奕嘬了口,凉意压下去灶前的热度。
傅朗在他边上靠着,俩人都没说话,只余抽油烟机嗡嗡作响。
晚上,他们洗完澡靠在床上聊天,聊到一半,卜奕眼皮发沉,咕哝着睡着了。傅朗调暗灯,给他掖好被角,起身去了客厅。
他泡了一壶普洱,像位老先生一样,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不断闪烁的霓虹出神。
他现在状态不好,他自己知道。
他一面要压住时不时冒头的偏执占有欲,一面又禁不住被缺失的安全感搅得心烦意乱。
卜奕在外面已经有了自己的天地,那是他触碰不到的另一个世界。理智上,他知道应该放卜奕自由地翱翔,实现理想,可感情上,他又恨不得卜奕只是他一个人的,不让别人知道他有多好。
傅朗承认,看见瞿方泽时,他有一瞬说不清的嫉妒。对方成熟稳重,事业稳定,能给予卜奕他给不了的帮助。卜奕急于成长,想用自己的臂膀撑起他们这个“家”。
卜奕总想让傅朗安心,但傅朗很难坐在一边看他每天累得狗一样。
都是男人,没有哪一个比另一个弱点儿,卜奕想给的,傅朗同样也要给他。
二半夜的,傅朗联系了关健和段重山,把他的计划说了,并要求二人保守秘密。
傅朗觉得他这安排万无一失,自己快速捋了几遍,心满意足,便洗好茶壶睡觉去了。
两个礼拜之后,卜奕才从瞿方泽口中得知,原来半月前他失魂落魄那天是失恋了。瞿方泽和恋人是大学同学,相恋十年,最终分道扬镳,不可谓不可惜。
话是在饭局以后聊的。
瞿方泽做东,请了几个业内做的还不错的原创品牌主理人,带着卜奕去“取经”。瞿方泽对这个小师弟尽心尽力,卜奕心里记着恩情,私下跟师兄商量,要不工作室算他一份,不用出钱,只当顾问就行。
瞿方泽没同意,不想占小孩儿的便宜。实际上所谓的“帮忙”在他这儿算不得大事,只是放在卜奕这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跟前,像是很了不得一样。
然而过不了几年,卜奕自己也会明白,提携一两个看得上眼的后辈,于自身而言,也是一种“储备”。
瞿方泽不想卜奕以后盘算起来心里不痛快,反倒把现在的知遇之恩都给抹干净了。
酒桌上能办事,也能交朋友,甭管是不是酒肉朋友,但只要不是触及根本利益的大事,都能聊。
卜奕学了不少,起码心里知道,有前人的经验铺垫,他至少能少走几条弯路了。
觥筹交错,卜奕替瞿方泽挡了多一半的酒。
第一场散了,一群人觉得没尽兴,又奔赴下一场。大伙都是年轻人,哪怕比卜奕年长,最大也没超过三十五。年轻人,又都是做设计出身的,不爱搞夜总会那套,一商量,去了松果的分店。
松果近来把营销跟上了,又有几个流量明星光顾过,风头正盛,不提前订位根本进不了门。
卜奕大着舌头给贺斯年打了个电话,要来一张桌子,在“弟弟路子广”的笑闹声里,一群人又开始了第二场。
松果分店比老店装修得更讲究,每一个细节都是贺斯年在现场跟工人反复对过的,所以他周围的一圈朋友,真有点什么事儿要请人客,都乐意往分店来。
卜奕这天来的巧,康芃正好为了剧社的事儿跟基金会的人在一块儿,贺斯年觍着脸非在边上作陪,卜奕他们一到,贺斯年就看见人了。
康芃顺着贺斯年的目光扫过去,“这孩子大半夜不回家跑这来干什么?”
“半只脚踏进社会了,身不由己嘛。”贺斯年说,“估计在公司里应酬不少,刚给我打电话,话都说不利索了。”
康芃眼尾余光在瞿方泽身上刮了下,“那是谁?”
贺斯年定睛看看,“不认识。”转头又觑着康芃,“看什么,没我帅吧。”
康芃耷着眼皮笑了,“有病吧,人家对女的没兴趣,我就算看上了有屁用?”
“你怎么知道对女的没兴趣?”贺斯年惊讶了,“你们姑娘家哪来的这敏锐直觉?”
康芃没答,挑着拇指往那边点点,“给傅朗打个电话,叫他过来接一下。俩小孩,路还长呢,别后院起火了。”
于是贺斯年就出去给傅朗打电话,经过卜奕那桌,特地瞟了一眼——没看出旁边男人有什么企图来,在他眼里,勾肩搭背就是哥俩好。
傅朗在实验室记录一组相同条件下,前后差值却极大的数据,手机放在外间,没拿,因此也没接着贺斯年的电话。
等他忙完了,出来正好看见两个未接,一个贺斯年的,一个陌生号。
他回过去,贺斯年说卜奕喝多了,但没看住人,一个没留神,让他跑了。陌生号是瞿方泽,给他报了个地址,让他去接卜奕。
卜奕醉得不省人事。
从他沾酒以来,这大概是醉得最狠的一次。
他不知道是谁把他带回了家,瞿方泽在他眼里都重影了。
他摔在马路边吐了一场,把自己弄得狼狈极了。瞿方泽扛着他回家,给他潦草地擦擦身,换上一套自己的运动衣,就把人横在沙发上了。
瞿方泽有点轻微洁癖,忍不了自己身上一股酸臭味儿,他在客厅等了十分钟,没等来傅朗,就抓紧时间洗澡去了。
待他洗完出来,才发现手机上有未接来电,是傅朗。
傅朗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几乎能逼疯他。可对上瞿方泽,他又沉稳得体,一点没露怯。
瞿方泽顶着一头正滴水的短发,站门口给傅朗开了门,冲里面一偏头,“沙发上呢。”
傅朗道谢,进去见卜奕吐脏的衣服都被瞿方泽塞进了一个黑垃圾袋里,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外套脱了,给卜奕裹上,然后把人一扛,冲瞿方泽颔首,“对不住了师兄,给你添麻烦了。”
瞿方泽一摆手,“你们喊我一声师兄,这都是应该的,别客气。他着急,我能理解。不过你抽空也劝劝他,钱呢,外面多的是,早一天挣晚一天挣,反正都是他的。可他要还没踏上正轨就把自己豁出去了,那就一分也挣不到了。”说完了,瞿方泽又一笑,“我算是过来人吧,没忍住要多一句嘴。你们呢,要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要觉得没道理,就当师兄没说。”
傅朗与人相处上的确不灵光,但他不傻,识好歹,知道瞿方泽是肺腑之言。当即也感激,又挺诚恳地道声谢,才带着卜奕走了。
瞿方泽把人送出门,没开口说要借件棉衣给他们。
有些关心,停在线以内就行了,多了,要出毛病。
卜奕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候头痛欲裂,浑身骨头都像被砸烂重铸一样。
他伏在床边,可怜兮兮地叫傅朗,声音锯木头似的,难听极了。
傅朗膝头放着电脑,听见屋里的动静,起身去厨房把温着的醒酒汤端来了,弯身往床头柜上一放,嗓音凉丝丝的,“喝吧,喝完了出来,我有话说。”
卜奕挂在床沿儿上,像条犯了错的大狗,耳朵尾巴都耷拉着。可傅朗连看也不看他,径自出去了。
他悄悄叹气,知道躲不过去了。
裹上家居服,卜奕爬起来前看了眼手机,发现群里正聊得热火,关、段两个还专门艾特了他。他往上翻了两页,瞥见一行让他能原地起飞的话——
“启动资金搞定了,咱有钱了!”
第71章 分歧
原本“启动资金”的事卜奕要自己去办。他除了手里存的钱,还有瞿方泽帮他找的关系,只可惜对方暂时只想观望,没打算立即出钱。卜奕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别跟家里伸手,本来创业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再让父母出钱,实在说不过去。
卜奕问了关健两句,关健说拉的是一个远房亲戚,出了五服那种,不算薅自家羊毛。且到时候还要签合同,白纸黑字,不会亏了对方。
卜奕揣着手机从卧室出来,就看傅朗黑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副要给他过堂的大老爷样儿。
卜奕凑过去,把桌上的水杯给傅朗递上,“先喝口水再骂我。”
傅朗接了水杯又放回去,“坐。”
卜奕卖乖,老老实实坐下来,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傅朗。
“往后约法三章,”傅朗不为所动,“要做不到就等着挨罚吧。”
卜奕没关心约的是哪三章,他关心别的,“怎么罚?”
傅朗对他露出个笑,表面看着怪和善,实则藏着疾风骤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卜奕后脖子一阵凉,连忙摆手,说他没勇气试,于是讨好地凑上去,“给我规定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傅朗把他手一握,神情严肃,“一、戒烟,二、少酒,三,坦诚相待。”
前两条都好理解,后面第三条就不行了,卜奕问:“我对你不坦诚?”
“工作、生活,有问题有想法要及时沟通。”傅朗说得平和,却意有所指,“两个人在一起,将来不管什么事儿都得共同面对,‘怕对方担心’不是个好理由。
这话有道理,卜奕认可,但他干事儿一向擅于“变通”,极有可能前脚答应,后脚撂爪就忘,回过头还能装无辜——不是我,我没有,你冤枉人。
不过当下还得是认怂,他爽快地一拍大腿,“简单,答应了。”
傅朗也知道这人的保证只能信三分之一,但使劲纠缠下去也没意思,反正话已经说了,将来做不到,他就自己认罚呗。
“跟你分享个好消息——”卜奕一双眉都往上飞着,眼里的血丝挡不住要溢出来的兴奋劲儿,“我们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搞定了!”
傅朗作为隐形“金主”,这一步步都在他计划范围内,但该配合的演出还得演到位。当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让卜奕给他讲故事。
卜奕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轻松不少,把平时不想跟傅朗倒的苦水挑挑拣拣地选了几瓶,按次序倒了个干净。他说着,并没觉得怎么着,也不委屈——刚进社会的小年轻,有几个不委屈的?再者,别说小年轻,就是老资历也少不得要吃瘪。
人活着,谁都不容易。
可傅朗听耳朵里不是那么回事,尤其卜奕说,等工作室开起来,只会现在多几个“更”字以后,他眉就拧起来了。
“要不我换个实用型专业吧,就能早点赚钱了。”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行啊,那咱们……”卜奕正兴高采烈,都没听清就乱答应,应完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上我的班你起什么哄?你就踏实读书去,咱又不是脑子不行。宝儿啊,不是我打击你,先不说换专业了。就你现在这专业,不读到博跟高中毕业没区别,真的。等你把博念完,咱找一研究所发光发热去,不着急这几年。”
傅朗听完了,表示卜奕说的对,所以他打算放弃保研,重新考一个。就考他们北城大经管院,去读个金融或经济方向的研究生,这样也用不着再耗博士几年,研究生一毕业立马就能投入到工作中去。
卜奕乐不可支,没体会到傅朗的良苦用心,他头一歪,躺傅朗腿上揪着他耳朵揉,“你以为金融民工好干啊,那也是得脱几层皮才能立住脚的地方。你一个学究预备役,注定属于科研领域。听我的,咱真不缺那三两年时间。”
傅朗没再跟他争辩,卜奕安心了,以为他听进去了。
直到一周后,卜奕挤出时间回校了一趟,接傅朗时候发现他在实验室外间桌面上摞了挺厚一堆金融方向的专业书,这才明白,傅朗是把他的话当个屁放了。
他拎着一本《博弈论基础》掷到傅朗腿边的椅子上,“这什么?”
“考研参考书目。”
卜奕走近他,“这跟你专业沾边吗?”
“不沾,”傅朗说,“我要换专业。”
卜奕沉了口气,把火往下压了压,“傅朗,你要真心喜欢,那你换,我不拦你。可你真心喜欢吗?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经管院转出来的是你吧?转出来你又要考回去,你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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