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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寂静,此时我想谈些风花雪月之事附庸风雅,便想起夫人近来偏好曹植。内子向来爱这般青年才俊,子安,子建皆如此,不知在下能否算作其中之一?我因想到子建之《七启》自《七发》,心中遂生七问,便借此以消乏:
「废寺乱石,初见之日,夫人以为如何」
「仗义之人。」
「琴瑟交辉,花烛之夜,夫人以为如何?」
「量窄之辈。」
「初到方家,试笔之时,夫人以为如何?」
「狂妄自负。」
「骤雨浓云,火器库中,夫人以为如何?」
「梦中小儿。」
「一封朝奏,谪宦抚州,夫人以为如何?」
「胡闹稚子。」
「镜分鸾凤,身居两地,夫人以为如何?」
「匆匆碌碌。」
「如今……」
问未及终,然店至矣。
***
定抚两地之间,有一樵夫,尝夜见游者两人吟咏于山径,皆以气度之明晦苍山之秀,其世外标格,俨如画中。同幻虚仙人,不相下。夜深,樵夫飘忽,旦觉似友人,似姐妹,似夫妻,似情侣。余者不察。只晓得二人以玉佩一块换去油灯一杆。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行事的多了,来感受一下文人君子清冷克制平等的爱情观吧。
细想致远一路走来,从一个只晓得族志和家国天下事,不知小姑娘为何物的人,渐渐变成发现姑娘可谈诗词,可吵架,可谈正事,最后发现竟然还可谈恋爱(笑)。一个本是简简单单的人,被关雨霂逼成了现在这样。关姑娘好手笔。佩服佩服。
也怪不着阿关,瞧瞧致远前三十章做的事,全当是在还债吧。
关身上有真正的文人傲气 ,方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她们都吃对方的那一套坚持。写书的还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提笔给二位写罢了。在下拙笔,还望关文人,方君子,各位看官,不弃。
至于《七问》中关姑娘嘴硬,我觉得此刻若是能给她一气球,她能气上天。
关:你牵不牵?你牵不牵啊?你倒是牵啊!
方: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石碑所著算是未开之新坑的彩蛋。
第61章 章五十九
一·打赌。前因。
方致远念及上次回得匆忙,叫关雨霂用墨染了件衣裳,此后便再也没见她穿过。方致远不好问她,想必是真的洗不掉了。她本人还蛮偏爱那件,大约是因那日她过于可爱,才如此偏爱。思来想去,与其问了倒不如直接买一条送给她。为此方致远赏了关筱秋一些甜头,拉她来作陪。抚州小地方,横竖就两家店,她眼界甚高,带着筱秋转遍了,也不曾看到什么满意的。筱秋小脑瓜子一转,觉得这事不划算,跑来跑去,一个下午全没了,就为换个玉簪子,不值!小丫头小算盘一打,想要方致远早下决断,就说道:「大人啊,不是我说,这么挑做什么?夫人在穿衣上从不挑剔的,以前在抚州交易馆的时候,不也是有啥穿啥吗?」她说完这番话,觉得晓之以理还不够,又特地补上一句:「但凡是大人送的,我想夫人都是喜欢的。」唤作动之以情。
哪料还是不管用,只听方致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送的她都喜欢?」
关筱秋跟在一旁,握着小拳头答道:「夫人喜欢大人,自然是送的草绳都能是个宝贝,当镯子带。」
方致远思虑一番,还是不满意,说:「嗯……还真不好说。我还是想给她寻个好的。」
这话关筱秋听不得,她急了,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好说不好说的?大人莫不是又疑起夫人的心思来?我当时跟着夫人在抚州,夫人心里有没有大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方致远继续往前走,嘟囔着:「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
关筱秋恨铁不成钢,冲到方致远面前,把路给堵上了,赌气着:「大人,你们都是做夫妻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方致远心想,这丫头被关雨霂给惯坏了,竟然当街堵起路来,可不知为什么,她竟一点也不生气。她更在意这关筱秋居然说自己像个小孩,她不也是孩气一团吗?便停下脚步,眼神暧昧地戏弄她:「哦?这夫妻相处之事,筱秋你倒是晓得很多,不如你说给本大人听听?」
关家人脸皮子一般的薄,筱秋刷地一下红了脸,立马支支吾吾起来:「大……大人在说什么呢!小心我同夫人告状去。」她心想大人以前挺老实一人,断不会如此调戏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家里有钱了,人就变了?
方致远晾她在原地,一边嘚瑟着往前走,一边笑她:「你看你自己,也不是个毛丫头吗?这种事,谁说得清?」
关筱秋还是不依,忙追上去说:「哎呀,我说大人呀,但凡是您送的,有您的心意,夫人都会喜欢的,您就信了我吧。这青的白的,但凡是素净的都不差。」
心意啊。方致远遥思一想,自家也不有个布厂子吗?若是为她做上一件,倒是别致得很。她见这关筱秋很是得意,似比自己更了解那人,便说道:「她只穿素色的?」
「大人何时见过夫人穿红的紫的了?夫人不喜欢。」
「我想给她做条浅红的。」
「大人别啊,夫人定是不会穿的。」
方致远眉一抬,问:「打赌吗?」
关筱秋拳一握,回:「赌啊。小时候老夫人给买过件水红色,说是过年喜庆,夫人硬是没穿。这我还能不晓得嘛。」
「赌何物呢?」
「我关筱秋有何物是大人寻不来的,就把我对夫人的了解全堵上。」小丫头精明,如此定不会亏。
方致远应了约,心想浅红,浅红,她因最近脸上总是红红的,怕是胭脂都用不着了,素净衣服倒是衬不出娇态了。
二·逼供晴平
关筱秋近来觉得家里不太平,自打大人从定州回来,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最近大人也神神叨叨的,经常讨好自己,在暗处拉着自己问夫人的事,不知是怎么了。这家里的主子谈情说爱,怎么还轮到下人着急起来?
晴平也是的,最近挺飘的,筱秋还看到大人同夫人经常单独找晴平伺候着。这晴平,怕真是知道些什么。关筱秋心里叨叨了好一阵子,把心事都说与烟霞听了。烟霞也不解,觉得发生了好多变化。关筱秋把能告诉了的都告诉烟霞了,唯有初到方家之时,自家主子要查烟霞家主子的事没有告知,夫人说了这是要事,嘴得严实。她心忖晴平定是知道些什么,可晴平嘴严实得很,就拉着烟霞寻个没人的时候,房门一关,开始逼供。
晴平一实打实的老实人,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关筱秋眼里似藏了刀子,话里又似裹着蜜糖,晴平瞬间不觉得这丫头娇俏可爱了。强压之下,晴平抖出一句:「他们说了不能说。」
他们?所以当真晴平是大人那边的事也知道,夫人那边的事也知道。关筱秋心想,再凑上自己这边的事,岂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能不让人好奇吗?能不让人心动吗?遂拉着晴平的手,两眼水汪汪,威逼利诱起来。
晴平也是个苦命人,夫人见到字画哭过她晓得,夫人找她问话她晓得,大人找她问话她也晓得,可这三事之间有何关系,她不晓得。关筱秋是个聪明孩子,晴平晓得,若是告诉了她,这事情拼在一起,定是都晓得了。她能不好奇吗?能不心动吗?可不能啊!夫人说了不能说,大人说了不能说,这主子都下令了,又怎能从了一个比自己晚来方家的丫头呢?
晴平咬着牙,回道:「妹妹你莫要逼我了,我是当真不能说。」
关筱秋看她这幅雷打不动的模样,心想算了,一屋子的小姐妹,为了点小传,何必呢?晴平嘴巴真严实,也怪不得大人夫人都信她。关筱秋因拍着她的手,同她讲:「姐姐莫当真了,我这不是玩笑嘛。」说完,古灵精怪地一笑,拿了封信递给了晴平,是方才凌桥交给她的,京城的信。晴平接了信,欢欢喜喜,把方才的事都忘了。
筱秋见她欢喜,不多打扰,又拉着烟霞出去说了小话,突生一奇思异想。只瞧她拉着烟霞的衣袖,在她耳畔小声说道:「你说,这大人和夫人,该不是没有同房吧?」
烟霞大惊,拍着她的小手说:「你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关筱秋小脑袋一摇,有模有样地推测说:「你看那次大人病了,我们见他睡在外屋。你说,会不会……他一直睡外屋呀?」
烟霞不信,皱眉问道:「这……都做夫妻了,为何不同房?」
关筱秋也愁眉不解,突然想到了什么,腰板挺得更直了,说道:「哎呀,你看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不是关老爷才走没多久嘛。夫人孝顺,原意就是要守孝的,哪晓得皇上突然赐婚。你说这大婚夜里,夫人若是说要守孝不同房,按我们方大人这品性,还能拒绝不成?」
烟霞点了点头,觉得筱秋说的有道理,又转念一想:「不对呀,夜里传过热水的呀,总不能也是假的吧?」
筱秋说:「你说这传热水是几个意思?传热水就代表同房了吗?也不是人人都要的吧?烟霞姐姐你晓得不?」
烟霞回着:「这我没试过,我可不晓得。」
筱秋也皱着眉头,偃旗息鼓地说:「我也没试过啊……」
烟霞见她一本正经地思考这些事,眉间拧着,一丝杂念都不带,觉得可爱极了,就笑她说:「你要想试啊,不有人可试吗?」
筱秋会意过来,拍了烟霞的背,气鼓鼓地说道:「烟霞姐姐你说什么呢!」
烟霞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继续逗她:「可不是这么回事嘛,这种事我又没人可以试,你倒好,还问起我来了,莫不是在我面前炫耀?」
筱秋说:「烟霞姐姐这么好看,能找不到人吗?」
「那总没现成的好使吧?」
「不不不……烟霞姐姐先。」
「不不不……筱秋妹妹先。」
「不不不……还是烟霞姐姐先。」
「不不不……还是筱秋妹妹先。」
二人相互打趣了好一阵子,闹尽兴了,回了旧话:「凭我对夫人的了解,这种假传热水浪费水的事,她肯定做得出来。我也觉得夫人自从嫁过来了之后有了心事,不像以前什么都同我说了,想来估计是这个原因,怕我会说她。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一番玩笑过后,烟霞也被她带着跑了,跟着她一同点头。
筱秋又接着讲:「那如今的事也好解释了。这两个人呢,一来二去,生了情意,才是闹出了最近的好些事。哎呀,想想大人问过我的那些话,真的像这么回事。」
烟霞忙拉着筱秋打探,说:「怎么回事?如今是谁喜欢谁?」
筱秋说:「大人呀,大人最近总是问我些痴痴傻傻的问题,还要我瞒着夫人。哎呀,夫人这人也真是的,脸皮子薄,明明也是喜欢别人的,非得吊着他,我得去敲点敲点她一下。」
烟霞见她奇思异想上头了,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手拉住了筱秋,慢声说:「你……你不可能乱说哦。」
筱秋眼一转,说:「烟霞姐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三·打赌。后续。
院子内闪过一抹浅红,屋子里关筱秋嗷嗷大叫。
唉,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夫人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不中留!
作者有话要说:
进一章亲闺女滚小球的日常,就为了给她上次没得到的玉簪子。
筱秋,忘记桥墩子吧,烟霞,忘记致远吧,你们两个一起试不好吗!
第62章 章六十
本地不常有节庆。天渐凉,渐近中秋好时节,方致远动了些花心思,想造些节日气氛来。她近来有点闲,总是好起些闲心思。大约是因抚州太平,仓库,货船,卖衣服的,卖包子的,卖豆腐脑的,该有的皆有了,税银也跟着上去了,再过三年五载,她亦是有信心同定州叫个板,至少怎么也不会再被看贬成蛮荒小城了。目下城中是缺无可缺了,可她缺点什么,得为自己筹谋。中秋佳节,月亮总是寄了一忖忧思,背了一腔多情,她遂有意效仿南方习俗,摆上一街的花灯。
不为别的什么,好看而已。
她琢磨了一番抚州主城图,余光扫向一旁不知在写什么的关雨霂,心想: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此人间四美,你看,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
筱秋好玩,晴平踏实,凌桥肯干活,牵头之事便交与了他们。家里的孩子们也都长大,是时候挑个担子练练手了。方致远草拟图纸敲定主街,关筱秋甜笑倩兮联络商户,晴平挎着篮子领海天合泰采买,凌桥大街小巷蹬着□□帮挂花灯。烟霞也没闲着,关雨霂命她与芙竹一道同店家商议中秋限定吃食与装饰。一家子人甚是欢喜,跑里跑外,忙上忙下,脚都不得沾地。一时之间,抚州竟也被装点得热闹极了。
中秋前夜,白日西颓,西风过长街,花灯徐徐晃,好意悠悠长。方致远同关雨霂一齐走在街上,走马观花看了一番,相□□头许了妥帖。行至尽头处,关雨霂心中有一事不明,就问她:「大人明日作何打算?可是要与民同乐?」
方致远摆了摆手,说:「不了,我不喜欢热闹。」
不喜欢热闹,那你这热闹,是要摆给谁看?
方致远话罢用手指了指旁边三层高的小酒楼,说:「我订了酒楼,有露台,窗也大,街景月景一览无余。你明晚,就陪我去赏月吧。」
关雨霂诧异:「欸,不带小的们吗?」
「不带,小的们不是都在下面玩吗?同他们一起凑什么热闹。」方致远看了她有些惊讶的眼神,心想,怎么?这么想带着小的们一起?往日吃虾,避暑,伴礼,什么好事没带着小的们,扪心自问从未薄待过他们,可明儿个不行,他们碍事。她见关雨霂走在一旁不做声,忽而挪到她身侧,笑问:「怎么,不敢?」
关姑娘轻眄热闹街道,筱秋拽着凌桥的袖子在指挥他干活,王大从兜里掏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一条红绳,回道:「有什么不敢的?」
***
当日下午,该嘱咐的也嘱咐了,趁着街上还走得出路来,二人商议着要先去酒楼。出门之际,关雨霂不知从哪提了一壶酒,瓶壶精致,几行题字隐约其上。
方致远就问道:「拿的什么?」
关雨霂笑着递给她瞧。方致远便弯下腰就着日落凝眸,只见那题字若鹤骨鹭喙,柳叶银针,轻逸老劲,在夕阳下似镀了一层薄金,愈发显得贵气逼人,更别说还提有太白的《山中问答》: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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