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师?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晏阳说他改名了。
“我是他哥哥,”我说,“亲哥哥。”
她一脸惊讶,然后笑盈盈地说:“难怪,你们长得其实蛮像的。”
我们像吗?
很多年前有人这么说过,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但那是我们的好时光,青春又无所畏惧,当时的晏阳真的是艳阳一样的人,即便那时候我看起来也还不错,可依旧不敢跟他相比较。
如今更是不敢了。
我是破败的布,他是鲜花。
鲜花是要被精美的包装纸包裹的,而不是一块破布。
我说:“他比我帅多了。”
工作人员看着我笑:“您也很帅的!”
她说完,朝我鞠了一躬,转身去忙了,突然之间我好像再一次跟这世界产生了联系,我被晏阳身边的人认可,她说我跟他很像。
晏阳跑出来的时候我抱着花靠墙站着,再面对他的时候,好像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底气。
我说:“这束花是送给你的。”
他拉着我说:“走,我们一起拍张照。”
我被晏阳拉着从后台走到了台上,跟他一起站在钢琴旁。
晏阳捧着我送的花,笑着站在我身边。
程储文冷着脸看着我们俩拍照,没有说话,也没多看我一眼。
结束之后晏阳说:“这是你欠我的。”
“什么?”
“当初我毕业演出,你来了对吧?”他说,“我追出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晏阳其实什么都知道。
我其实什么都没能瞒住他。
当初欠他的如今补回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过去的伤口在愈合,如今的我们在努力回到同一条轨道上?
第79章
我以前太喜欢自作聪明,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掩饰得很好。
该藏的没藏住,不该藏的又被我亲手给毁了。
我对晏阳说:“那时候我很矛盾。”
“我知道,”拍完照,晏阳捧着我送他的花和我一起往外走,“所以后来我也一直没提起。”
晏阳始终都在给我留余地,或许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有爆发的一天,只是他在努力寻求一个平衡,希望尽可能减少对每个人的伤害。
这些日子,我越是清醒就越是意识到自己过去有多疯癫有多偏激有多幼稚,如果能重来,或许我们也不用受这些罪。
程储文开车送我们回去,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到了家,程储文把车停在路边,对我说:“单独聊聊?”
我是没什么想跟他说的,但晏阳看着我点了点头。
既然晏阳想让我跟他聊聊,那就聊聊吧。
我下了车,跟着程储文往前走,走到已经没人的小花坛旁边,他点了支烟,问我:“抽吗?”
我摇了摇头。
他抽了口烟,看着远处叹气。
尽管晏阳跟我说过程储文对他的帮助,但面对这个人我还是有着很强的抵触情绪,他跟晏阳太亲密了,他们是朋友、是同事,甚至很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彼此也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这让我无比嫉妒。
我一度想要成为晏阳的唯一,可又不得不承认,我不可能让他的身边只有我一个。
程储文说:“以后你来看他的演出可以直接找我拿票。”
他看看我:“当然,你跟他说也可以。”
我没有说话,因为很清楚他找我单独说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个。
我看着程储文抽完了一根烟,这人苦大仇深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某个阶段的我自己。
“是这样,”程储文点上第二支烟的时候终于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我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反对,也没有立场反对,”程储文说,“你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明显有了人气儿。”
程储文苦笑:“挺好的。”
我有些意外,还以为程储文要痛骂我一顿。
“在你们的关系里我是个局外人,没资格指手画脚,但他为你吃了太多苦,别折腾他了。”
我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什么叫“别折腾他了”?
怎么好像在程储文眼里我就是个累赘?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晏阳的累赘。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别的意思。”程储文转过来,“可能我确实多言了,但我当他是弟弟……你别误会,纯粹的亲情,他因为你痛苦的时候,我也刚失去了我唯一的弟弟,算是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
可能太久没跟外人这样聊过天,我一时间不太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储文在我疑惑的时候突然对我伸出了手:“一开始他要接你回来我是反对的,总觉得他应该摆脱你好好去过自己的人生,但现实却是,你回来了他才过得更好。你不在的时候,我是站得离他最近的人,现在我把这个位置还给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再让他变成之前那样了。”
我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呢?
程储文像是一个帮我寄存宝物的人,我离开的时候他守着我的宝贝,我回来了他完璧归赵。
我能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图,晏阳自己也明白。
对于程储文来说,他把自己对弟弟的爱和期待转移到了晏阳的身上,尽管他不说我们也都明白这一点,他不希望晏阳再受苦,因为他这几年间真的把晏阳当成了至亲的弟弟。
我们都有私心,但我似乎真的应该谢谢他。
我跟他握手,虽然如今的我一无所有,但还是很坚定地告诉他:“他会越来越好。”
程储文笑笑:“最好是。”
他先收回了手,然后返回了他的车里。
我过去的时候,晏阳站在路边,程储文已经开车离开。
晏阳问我:“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我过去抱住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对他说,“我回来之后这些日子,你过得开心吗?”
晏阳沉默着,过了好久他轻轻抱住我,对我说:“回家吧,外面有蚊子。”
夏天来了。
我放开他,牵着他的手回家。
晏阳走在我身边,对我说:“这束花还蛮好看的。”
第80章
自从我们搬到新家,每天晚上我都像之前那样睡在晏阳床边的地上,当然,有时候睡到半夜我就自作主张地上了床,他倒是也不会推开我。
不过,我去看他演奏会回来那天起,我们就不再装模作样,每晚洗漱完他会直接空出一半的床给我,也开始主动往我怀里钻。
我不得不感谢晏阳,感谢他的温柔和对我的爱。
我经常会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有此幸运被他爱着。
晏阳的演出安排很多,有时候在本地,有时候要奔波在外,一开始我尽可能出现在他的每场演奏会上,就好像要弥补过去那些我错过的时光,这是弥补我自己,也是在弥补他。
但后来晏阳说:“其实我更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
晏阳也发现了,我出院之后整个人都在围着他转,哪怕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走出去,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为了他。
他站在客厅修剪我今天买回来的花,是他很喜欢的太阳花。
我们有了新的花瓶,他小心修剪,摆得很漂亮。
“嗯。”我站在他旁边,清理他修剪下来的垃圾收拾好丢进垃圾桶。
晏阳转头看我,突然就笑了:“我没别的意思。”
他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更广阔的世界。”
这些日子晏阳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他说话的语气和看着我时的眼神都轻松了很多,不再精神紧绷,也笑得更多了。
我挺没出息的,有一次他看着我笑,我恍然间看到了从前的晏阳,那个还没被我摔碎的他,然后就躲进洗手间哭了好半天。
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好在晏阳在慢慢修复。
他捧着花瓶走到墙边柜子那里,小心翼翼地摆好:“不过随便你,不要勉强。”
他插完花,我们一起去洗手间洗手,然后晏阳提议出去走走。
夏日夜晚,一天的热气终于被微凉的风吹散,我们穿着一样的白色T恤一样的牛仔短裤一样的帆布鞋漫无目的地地往前走着。
我们俩并肩往前走,没有牵手,但因为靠得太近,走路时经常会摩擦到对方的肩膀。
微风吹过的时候,我能闻到他刚洗过不久的发香,我们用同一款洗发水,同一款沐浴露,我们的一切都是相同的。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交错又分开,分开又交错。
我本以为只是随意地散步,却没想到走了很远之后,晏阳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区说:“我妈现在住这里。”
我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晏阳会带我到这儿来。
自从知道晏阳每周都会回来看他妈妈,我好几次都差点儿提出跟他一起回来的请求,但每一次都没有说出口,因为总觉得她大概率不会想见我,我很怕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们好不容易开始破冰的关系再次变得紧张。
我很想跟她道歉,却迟迟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样的时机以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她。
说到底还是我太懦弱了。
我的人生过分割裂,从无耻的疯癫到可悲的优柔寡断,我时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我昨天过来的时候给了她下个星期我演奏会的门票。”我们俩站在路边,晏阳的声音很轻,“你说,她会来吗?”
下个星期那场演奏会对于晏阳来说意义非凡,那是他改名之后第一次正式登台两周年纪念日。
晏阳也给了我门票,他当时说:“这次你应该不会再偷偷躲去最后一排了吧?”
那时候我对他承诺一定会乖乖出现,可现在又开始紧张。
“阿姨会愿意见到我吗?”
“不知道。”晏阳说,“但人生不能总是逃避。”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烟来:“我在等很多事。”
我看着他点了烟。
“我在等我们都停药的那天,”晏阳抽了口烟,“等我妈重新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他又抽了一口,然后沉默了好久。
他吐出的烟绕着我打转,然后渐渐散去。
“我还在等,”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重新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看向我:“哥,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其实一直特别羡慕你,总觉得你比我聪明太多了,学习比我好,工作能力又强,在波士顿那几年是你最快乐的几年吧?我看得出来,那时候你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他用手指掸了掸烟灰:“你也喜欢那样的自己吧?你还可以变成那样吧?”
我们看着对方,他的眼神坚定到让我没法摇头。
“可以。”我说,“你再等等我。”
第81章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能承载爱人的期待是一件幸运的事。
回头想想这些年,从小到大好像除了晏阳就没人对我有过期待了,小时候身边的人巴不得我死,后来进了晏家又成了那男人的负担,我自己都没对自己有过什么像样的期许,那时候逼着自己活得像那么回事儿无非是为了报复那个不待见我的男人。
唯独晏阳,他真的希望我好。
他希望我好,希望我过得好。
晏阳转身看我:“回家吗?”
我点了点头,在他起步要走的时候我问:“可以牵着手回家吗?”
晏阳抽着烟看着我笑了,主动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走在夜里,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但轻松得像是漫步在云端。
我变得很听话,在那天晚上之后开始认真计划自己之后的生活。
人在大病一场之后好像之前那些年的经验和学识全部都被清空了一样,整个过去的世界被抽空,一切都需要重来,尤其是当代社会,无论是经济还是技术都发展飞速,两年多的时间,我已经被落下太多。
我开始埋头学习,生活突然就有了奔头。
晏阳依旧忙他的演奏会,天南海北地奔波,同时因为他的名气和出众的样貌也有不少电视节目对他发出了邀约。
晏阳问我:“你希望我去参加那些节目吗?”
如果真的让我表态,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希望有太多人看见我的晏阳,即便我已经调整了几次用药,即便医生一再表示我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但我对晏阳的占有欲却丝毫没有降低。
我尽可能克制,不表现出来,但心底里却依旧恨不得他人生的每一秒钟、每一个表情都只属于我。
我知道这不对,所以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我始终在压抑这种占有欲。
“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这人到底还是口是心非,或者说胆小,事到如今不敢对晏阳的生活有一丁点儿的指手画脚,生怕惹他厌烦。
他咬着筷子看我,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好一会儿。
“你不用这样的。”晏阳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晏阳是不是会读心术,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哪有什么读心术,他对我所有的了解都是因为他对我的爱。
在他面前,我是透明的。
我低头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些心虚。
“还有一件事我没说过吧?”晏阳吃了口菜,喝了口水,抬起头来跟我对视,“我其实挺喜欢你对我那样的。”
“什么?”
他耳朵尖发红,红得很迅速,被我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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