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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可收(古代架空)——南冥的鱼

时间:2020-12-15 09:44:50  作者:南冥的鱼
  根据地图上标好的位置,几人驱马来到了努尔族的城门前。说是城门,其实并不像中原的城门一样分成三重三楼,只是一道石质的拱门横在面前,拱门上方雕刻着风火水月的象形花纹。
  两个守卫模样的年轻人从门前跑来,说话带着浓厚的西域腔调:“你们是谁?”
  秦与峥:“我是覆月教的教主。贵部族的萨迪克离开西域后,加入了覆月教。他最近因故身亡,我们希望达成他的遗愿,特来送还贵部族的信物。”
  萨迪克是周本钧在努尔族时的本名。送还信物当然只是他们前来的目的之一,不过作为跟守卫的交代也足够了。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躬身:“请客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知族里的长老。”
  一刻钟后,几人被迎进了拱门。拱门后像是一个小型的城镇或村庄,方形房屋错落有致,大多在横梁和屋顶上刻有雕花,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互相熟稔,时而互相拍肩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们被带到一座圆形的建筑前,这座建筑比起周围的房屋明显更为雕工繁复,屋顶由蓝花白底的琉璃砖铺成,砖瓦上的回形花纹在日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建筑内不出意料绘满了彩色的壁饰,任杭之边走边拼命用余光扫视周围富丽堂皇的彩绘,他原本就喜欢一切美丽绚烂的事物,这种西域部落贵族的建筑装饰可不是随时有机会看到的。
  中央大厅的正前方端坐着几位衣着华丽的老人,来的路上任杭之特意教过一遍西域人面见长辈时的行礼方式,此时几人站定后便一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鞠了一躬。
  行礼过后,大厅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站立和端坐的人数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直到正中央坐着的长老沉声问:“萨迪克身故了?”
  没有任何寒暄地直切主题,任杭之在心里飞速判断着,除了西域人本身不喜欢弯弯绕绕,看来他们对于叛出家族的周本钧多少是挂念的。
  秦与峥肃声道:“是的,我很遗憾。他活着时曾说过后悔带走了家族的信物,希望有机会还回来,因此我们现在代为还回。”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任杭之从包裹里拿出木盒,交给了走上前来的侍从。
  座上的长老接过木盒,拿出项链时细碎的哗啦声成了屋子里的唯一声响。他缓缓摩挲了信物片刻,忽然目光如炬地望向秦与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与峥毫不避让地迎着长老凌厉的目光,淡然道:“您不先问一下萨迪克是如何身亡的吗?”
  长老冷冷道:“背离努尔族的人,我为何要在意他是如何死的。”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座上几位长老投来的目光并不友好,大厅内没有点灯,只有侧墙顶部的格窗透下来熹微的天光,使得四周护卫手中持的剑更显得寒光逼人。
  任杭之皱了皱眉,轻轻向秦与峥的方向迈了一步,全神贯注地留心着旁边护卫的动作,确保如果有人出手他能第一时间为秦与峥挡下攻击。
  然而数道目光汇集中心的秦与峥仍然泰然自若地站着,虽然维持着习惯使然的挺直站姿,身体却是相当放松的。
  他来之前来之前已经教内和周本钧熟识的人谈过,了解了他当初离开努尔族的原因和后来的行踪后,对于努尔族的态度也有一些猜测,否则也不会贸然把自己放到敌众我寡的局面里。
  他像是对周围凝重的态势浑然不觉一般,微微一笑道:“去年送到努尔族门口的粮食,长老应该很清楚是谁送来的。”
  听到这句话,努尔族长老冷漠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他双眸眯起,打量着秦与峥轻松的神情,右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木盒。
  片刻后,他慢慢松开手,仍然保持着质问的姿态,语气却到底和缓了几分:“当时送来的粮食,萨迪克有受到覆月教的帮助吗?”
  “他通过覆月教的消息渠道得知努尔族面临饥荒,借助我们的人手沟通了商贩,又提前拿了一年的俸酬来补充粮食的钱款。不过他同样为覆月教做出了等价的贡献,这并非帮助,只是互利互惠。”
  秦与峥说到这里,抬眸直视着努尔族长老的双眼,一直不卑不亢的语调终于锋锐了起来:“我们并非来此索要回报,只是希望他关心的家族同样关心他的死。”
 
 
第55章 旧怨
  秦与峥的话音落地后,对面的几位老人沉默了很久,正中央的长老迟迟没再开口,最后一位坐在边上的长老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问:“那你告诉我,萨迪克,我的侄儿,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长篇大论的讲解任务被交给了任杭之,从陈宗行的图谋一直讲到他们在石门帮将周本钧的尸体搬走。
  不同于秦与峥对身边每个人都多少心存顾念,任杭之除了表面上的情意能做到位外,打心底里对和阿骁无关的人事悲喜都无动于衷。
  因此他讲述这段过程时虽也满面忧愁嗓音低沉,真正忧愁的原因却是,他和这一世的阿骁重逢以来原来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了,他仍然连在阿骁房间打地铺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任杭之讲完,自称萨迪克长辈的老人立刻问道:“萨迪克的尸体被埋在了哪里?”
  “在临安的一片花海旁,他说自己的爱人来自临安,曾多次同他讲起那片湖畔旁的花海。”
  听到爱人这个词,老人不悦地蹙眉,遂又无奈地放开,他转头望向正座上的大长老:“你看如何?”
  大长老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迅速抓住了覆月教一行人的动机,缓缓问:“所以你们是想要得到蛊毒相关的情报,来扳倒那个浩然盟?”
  “是。” 秦与峥清楚坦诚是最好的沟通方法,他干脆将覆月教的打算也一并告知。
  “萨迪克的身亡与陈宗行有关,我们希望从贵部族得到一些情报。但如果你们不愿意提供,覆月教会找其他方法,陈宗行想借蛊毒来统领江湖,我不会听之任之。”
  大长老凝视着大厅中央身姿如剑眼神笃定的年轻人,半晌,摆了摆手:“蛊毒种类繁杂,最初每个部落承袭了不同的蛊术,又经后人的不断改进,你们要的情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供的。”
  “把那个盟主密室里找到的蛊毒介绍留下来,你们且先在努尔族住几天。”
  很快有侍从走到几人身前做手势要带他们出去,任杭之转身时顿了一下,迅速扭头朝大厅左前方的角落望去,那边阴影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护卫,阔面虎须,身形比周围其他人都高大几分。
  他察觉到任杭之的目光,毫无躲避之意,阴鸷锐利的鹰目冷冷回视过来。
  此时秦与峥已经走远几步了,任杭之没再停留,收回目光快速跟上秦与峥离开了大厅。
  他们离开后,上座的大长老叹息了一声,冲着左前方那个护卫劝道:“哈吾勒,萨迪克已然身故,你也该放下了。
  哈吾勒向前一步走出了阴影,他仰起头,似要穿透屋顶一直看到遥远的穹顶:“大长老,只要月亮还挂在天上,我就无法忘记死去的阿依慕。
  “数十年前中原西域一战,双方都元气大伤。如今即便为了西域的和平,也不该让歹人借用我们的蛊术为祸中原。哈吾勒,这不只是为了萨迪克报仇。”
  哈吾勒双手交叉恭敬地行了个礼,态度却没有丝毫退让:“我无法阻碍长老们的决策,但长老们也无法改变我的内心。”
  他说完,转身直接离开了大厅。大长老凝视着他坚决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低声吩咐道:“让人想办法提醒覆月教的客人,同时也告诉他们,哈吾勒是我至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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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任杭之提醒了秦与峥努尔族似乎有个护卫敌对态度强烈后不久,他们就得知了哈吾勒的身份。他是大长老早年去世的至交之子,也是阿依慕的哥哥。
  周本钧当年和来西域游逛的中原女子温遥相爱,拒绝了族里青梅竹马的阿依慕的求婚。努尔族虽少有和外人通婚的情况,但也并非严令禁止。长老劝过周本钧,见他和温遥情深之至,只好转而劝阿依慕另寻良人。
  然而阿依慕不肯。
  她在温遥和周本钧之间下了一种断情绝爱的蛊,子蛊在温遥身上,她如果仍然对周本钧动情,三个月后就会死于蛊毒。
  那是种无解的蛊,阿依慕劝周本钧告诉温遥他爱上了自己,让温遥彻底死心离开西域,那蛊虫也就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
  然而不知是最后周本钧透露了真相,还是温遥宁愿爱着移情别恋的人,她没有离开西域,三个月后死在了周本钧怀里。
  周本钧答应恋人的遗愿,要带着对她的爱活下去,走遍她的家乡,行遍中原各地。
  他亲手杀了阿依慕,然后离开努尔族逃去了中原。
  任杭之听完这个故事的第一反应是:“现在周本钧已经死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与峥:“前些年周本钧常常受到刺客的追杀,覆月教庇护过他几次。现在想来,他在中原并未和人结仇,那些杀手大概与哈吾勒有关。没有覆月教,周本钧势单力薄,多半已经死于哈吾勒的报复。”
  任杭之烦闷地拿头撞摇椅的链子。他们暂住的房子自带庭院,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上挂着双人摇椅。这在中原不多见,他没事就喜欢坐在上面一晃一晃地看着藤蔓间隙里跳跃下来的光斑。
  “他妹妹和周本钧本来就是一命换一命,现在连周本钧也死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摇椅上的铁链被任杭之撞得嘎吱作响,秦与峥听得直皱眉,忍不住道:“别制造噪音了,下来。”
  任杭之乖乖从摇椅上跳下来,闲不住地又跑去拨弄架上垂下来的叶片,这次小心地没弄出声响,自问自答了之前的问题:“一直想杀掉的仇人没死在自己手里,现在族里还要为了给他报仇提供帮助,大概仍然心有不甘吧。”
  他嘴上说阿依慕是自己做错了事,哈吾勒的仇恨并无道理,其实心里很理解他。
  对有些人而言,如果珍爱的人死了,滔天的恨意是不需要是非对错来支撑的。
  身后的秦与峥没有回话,任杭之一扭头,见对方已经坐在了他刚跳下来的摇椅上,正懒洋洋抬头望着天际的流云。
  任杭之:“……那是双人摇椅。”
  秦与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赞同道:“所以一个人坐在上面挺舒服的。”
  任杭之无奈地放弃了上去和人一起晃悠的愿望,继续讲起正事:“其实先杀了哈吾勒以防后患也是个方法,但大长老说哈吾勒是他的至交之子,我们杀了他恐怕会有麻烦。”
  秦与峥摇头否定了这个建议:“我们毕竟是来请求帮助的,冲突能避免就避免。这几天尽量小心,借他们的膳房自己生火做饭,不要和任何人肢体接触以免被下蛊,等拿到情报后就立刻离开这里。”
 
 
第56章 疯狂
  第二更,前面有一更注意
  任杭之原本因为要见到秦与峥而隐隐挂在脸上的笑意僵成了诡异的表情。
  他大脑嗡得响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头顶明亮的阳光突然极端刺眼,他努力要看清侍从的口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光。
  耳边隐约传来“任公子……任公子!”的呼声,他推开了上前来想要扶他一把的侍从,弯下身手撑在大腿上站了一会,等到大脑飞涌上来的晕眩感散去了少许,才重新直起身来。
  任杭之的视线穿过侍从,对着漫无边际的虚空自言自语一般轻轻说:“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错了。我现在就去大堂。”
  侍从看着眼前人发抖的嘴唇和手指,识趣地闭上了嘴,一路沉默着把任杭之带到了大堂。
  任杭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在正常的人间了。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是晃动的,擦肩而过的行人面容扭曲地冲他阴笑,耳边每句聒噪都带着回声。
  好吵,为什么这么吵。
  任杭之摸到怀里的暗器,想要随便投射出几把让周围安静一点,利箭触手的冰凉感却让他冷静了几分。
  他把掌心连同五指狠狠按在怀里数把暗器的尖端,直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出,才迟缓地感觉到痛意。
  还没有确认阿骁出了什么事,他不能失去冷静。
  等到站在大长老面前,他按惯例双手交叉行了个礼,听到大长老吃惊的声音:“你的手怎么了?”
  他在问什么?任杭之迷惑地想。他居然在关心我的手,我的手又没有断。
  任杭之随意甩了一把手上的血,歪头盯着大长老的双眼轻声问:“秦与峥怎么了?”
  大长老斟酌了一下词句,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秦与峥前往的部族叫阿吉族,几周前阿吉族按族规处死了一个私自给人下蛊的的族人。那个族人相依为命的弟弟对做了这个决定的贵族们满怀怨恨,而与他在集市上相识的哈吾勒,最近送给了他两枚炸药。
  一心报仇的弟弟趁着阿吉族几位长老会见覆月教的人时,冲进去点燃了自己身上的炸药。
  大长老艰难地解释:“哈吾勒时常不在族中,我们没想到他会和阿吉族人有交集,更不清楚他怎么买来的炸药。”
  任杭之闭了闭眼,听到血液奔涌进颅腔的声音,他问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不知道。” 大长老看着任杭之鲜血淋漓的手猛得握紧,重重叹息了一声,“真的不知道。此事牵扯甚广,如果我们知道他在哪儿,是不会放过他的。”
  任杭之嘴角轻勾,像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一样,没再追问,只哑声说了一句:“我要去阿吉族,给我准备匹最快的马。”
  他环视了一圈四面富丽堂皇的彩绘,心里静静想,等一等,还不是时候。
  他要先去阿吉族看一看,炸药……前世他们叫它震天雷,战场上不是没遇到过,这东西从点燃到爆炸是有时差的,他不相信阿骁会死在这上面。
  如果阿骁真的死了……
  任杭之浑身疼得颤抖了一下,轰然作痛的大脑疯狂抗拒着这个想法。
  他需要时间先杀掉哈吾勒,然后才是努尔族这些间接把阿骁推入绝境的人。
  任杭之走出大堂,外面明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抹了把眼角渗出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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