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秦与峥打开门,凌空扔过来一个药瓶,简单道:“喝了。”
任杭之扬手接住,打开瓶口一饮而尽——反正秦与峥要他喝的东西,就算是穿肠毒药他也不会犹豫的,喝完后他咂咂嘴,评价道:“有点苦。” 接着晃了晃空瓶问,“里面是什么?补药,毒药?唔,总不会是春药吧。”
最后一句话语调上扬话音含笑,颇有点期待的意味
秦与峥面色平静:“荼阳丹的解药。”
任杭之愣了一下:“你当时不是说没有解药?” 随即反应过来,兴冲冲地凑到秦与峥身前,眼里扑簌簌地落满笑意,“这是开始信任我的意思吗?”
他留在覆月教后,每个月初前几天,管事会交给他当月的荼阳丹服下。这药听起来恐怖,无非是为了防止死士背叛以及如果教主出了意外要被迫陪葬,他既不可能背叛,秦与峥死了他也活不下去,所以完全无所谓被药物控制。
但秦与峥把解药给他,意味着他终于得到了那么一点信任,这才是弥足珍贵的。
秦与峥没应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靠近,然后砰得关上了门。
荼阳丹只要定期服用就无害,但也偶尔发生死士出现意外情况超过一个月不能返教,从而拿不到下个月剂量毙命的情况。因此只有敌人之子和有事相求而卖命给覆月教的死士才会吃,普通的下属是不需要的。
秦与峥向来对自己坦诚,以前他不在乎这点可能性,任杭之如果碰上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现在既然发现自己不想让人死,也已经不再怀疑他,那就没必要继续用这种药物增加意外风险了。
不过他不打算去给人解释这些想法,何况他什么也不说任杭之就会自己往最乐观的方向解读去了
此刻对着紧闭的门笑得花一样的任杭之其实并没有解读出多少,毕竟秦与峥开始信任他这一个认知已经让他欢喜如狂了。
他怕打扰到门内的秦与峥,走到附近的一棵树旁全身靠在上面,长吐了几口气来平定兴奋的心情。
一阵风拂过树冠,奏响叶片哗啦啦的乐章。
树下的任杭之闭着眼靠在上面,嘴角仍然扬得极高,眼角却慢慢渗出几滴湿润。
他曾经和阿骁并肩站在同一个山尖,却愚蠢地让自己摔到了谷底。而如今,他终于在这座陡峭的山上落稳了第一个脚印。
他会竭尽所能让阿骁一直站在山顶,而他自己,即便峰岩嶙峋山风如刀,也最终会爬回那人身边。
他此生别无所求。
第49章 雁行派
雁行派坐落在覆月教附近小镇的东北角,作为一个小门派,只占据了一栋三层的塔楼。塔楼四角飞檐上盘龙舞凤,檐角孔雀蓝的琉璃瓦折射着清透的光泽,是栋精心铸就的建筑。
刚刚接到信的舵主袁平乐站在塔楼正门前,见覆月教一行人过来,笑容满面地迎到秦与峥的马前。
“阿骁,来得这么快啊。”
秦与峥身后的任杭之眼角抽搐了一下,捏着马缰手紧了紧,差点把皮绳拽断。
来的路上秦与峥提了一句,雁行派的舵主和他有一段交情。任杭之听秦渊说过秦与峥化名秦骁在江湖行走,这个袁平乐多半是那时候结交的。
但是他居然这么称呼秦与峥!他这一世都没敢叫过阿骁几次,只能在心里悄悄叫几声
跟着袁平乐进门的路上,任杭之表面维持着来人家地盘做客必要的和气笑容,实则暗地里挑剔地打量着对方
袁平乐是个面向和气的中年人,眼角已经爬上了些许细小的纹路,称得他笑起来时更加亲和,不像是一个门派的舵主,倒像是招呼人来自家吃饭的邻家长辈。
……长辈啊,任杭之心情略微平复下来。
前世于骁冷淡桀骜,但对自己敬重的长辈是相当守礼的,加上人又天资出众,当时和于父交好的几位长辈都很喜欢他,经常小骁阿骁的叫。
但前世于骁最亲近的总归是他,现在别人能叫的他不能叫,也就难免心堵了
任杭之望着秦与峥在几步外挺拔冷峻的黑色背影,耷拉着眉眼,嘴里小声反复嘀咕着:“阿骁阿骁阿骁阿骁……”
等到终于勉强抚平了内心的郁结,任杭之已经坐在了议事阁里。他把注意力拽回正事上,听到秦与峥问:“我刚从外面回来,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
袁平乐已经从刚刚收到的信里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沉吟片刻,从数天前门下一个弟子突然发狂说起。
几天前,那人正和其他弟子一起在饭馆里用餐,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尖促的笛声。其他人只觉得笛声刺耳,然而那人突然起身,对着旁边的同门就是一掌。饭馆顿时陷入混乱中,其他人手忙脚乱地联合起来制服了发狂的弟子,为了避免他再伤人而打晕了他,然而之后那名弟子便一直身处昏迷中。
他们把昏迷的弟子抬回雁行派,询问下来无人听说过这种症状,医师也对此束手无策。只有一个懂些偏门知识的长老犹豫着提到,这似乎是中蛊了。
雁行派的长老和袁平乐本人闻言皆是心头巨震,而随后发生的事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石门帮的帮主找上门来,称附近几个门派都出现了弟子发狂昏迷的情况,又说浩然盟的盟主周苏然恰好在门上做客,帮忙抓住了下蛊的凶手。
这个凶手就是周本钧。
石门帮出事后,周苏然抓住了在围墙外鬼鬼祟祟徘徊的周本钧,而石门帮当时和那名中蛊的弟子一起外出的人回忆后,发现自己当日确实在附近见过这个人,还因为对方神色诡异而多看了几眼。
如果说一个石门帮算是巧合,那么其他几个门派都有人声称在门内中蛊弟子的附近见过周本钧,就很难称得上是巧合了。
加上他们调查后发现,周本钧本人的确出身西域世家,他是下蛊凶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周本钧自己当然不承认,但问起那几日的行踪,他又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像是凭空少了段记忆一样。在石门帮附近徘徊则是因为他收到了故友的信,约他那附近见面。
这样的说辞自然无法被弟子出了事怒火正盛的几个门派接受,但他背后的覆月教毕竟让人忌惮。于是严刑拷打也不是,一放了之又不甘心,周本钧就被暂时关押在了石门帮的地牢里。
直到今日,他被发现将外套拉成长绳,在地牢里悬梁自尽了。
第50章 论亲昵称呼(番外,注意看预警)
1.这是今天第二更注意前面还有一章。2.本章时间背景为几年后两人已经和好在一起,基调纯甜,介意的小伙伴可以等完结后再来看。
“峥峥!”
任杭之刚做完任务赶回来,意外见到树下静立的一道清俊身影,眉梢眼角立刻挂上喜色,快步走过去贴到了秦与峥身边。
两人一起往议事堂走去,任杭之三天没见到人,憋了一肚子的想念。等会进了议事厅就要说正事了,他抓紧走过去这几步路的时间,邀功似地捧出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里面放着几枚刀型的古币。
“上次你说想看看以前流通的刀币是什么样的,我托人买来了。”
几个月前闲聊时秦与峥偶然提到史书上记载,曾经有个朝代的流通货币是刀币,可惜漫长的朝代变迁后所剩无几,只剩书本上模糊的图片了。
秦与峥捏起一枚刀币放在手心端详着,刀身尖首凹刃,刀环圆润平稳,青铜在手心触感冰凉,散发着湮没百年的清寂。
他轻轻把刀币放回盒子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今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的刀币,仅剩的几枚都被保护在皇宫和淮阳王府的宝库里。”
任杭之干咳一声,避开秦与峥探究的目光,低头把木盒放回了包裹里:“皇宫我还是不敢闯的……淮阳王宝库的防卫水平不比浩然盟强多少,做好准备就可以了。”
弄到到淮阳王府的地形图,买通小厮知道宝库门锁的构造,拿以前收藏的宝物作为交换找神偷空空儿教他开那种锁的最快方法,统共几个月时间而已。
他理直气壮地补充道:“淮阳王当初也掺和过浩然盟的事,我拿点补偿是应该的。”
秦与峥知道劝人也没什么用,心里判断了一番以任杭之的能力去淮阳王府偷个东西确实没什么危险,便顺他的心意道:“我很喜欢,回去放我书房吧。”
“哎。”任杭之满意地想着应该给人再添点什么收藏,嘴上又漫无目的地扯起其他闲话来。
“阿骁阿骁,我昨天终于买到了咸口的芝麻酱饼。之前那些做甜麻酱饼的商家是不是存心来害人的?”
“横刀门的人居然是用剑的,他们为什么不叫横剑门?那些人也喜欢穿黑衣服,不过都没有阿峥你好看。”
“峥峥你上次说秦老最近会来一趟,他确定是什么时候来了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议事堂门口,秦与峥一边推门一边无奈道:“你这个一句话换一次称呼的游戏还没结束吗?”
前一阵他们路过雁行派去拜访了一次袁平乐,回来后任杭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变着花样怎么亲昵怎么叫他,甚至有一次叫了峥哥哥。他觉得自己耳朵被污染了,一个时辰没让人近身,任杭之才委委屈屈克制住了自己,然而还是挖空心思叫着各种肉麻的称呼。
任杭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叫人,当然要尽可能地行使自己的权利,他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小骁,骁骁,峥峥,阿峥……”
然后在瞥见秦渊的一刻戛然而止。
……
为什么阿骁没告诉他秦老已经来了?
任杭之尴尬地闭上嘴,迅速收起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嘴唇抿成一条线走到秦渊面前躬身:“秦老。”
秦渊一脸和煦地跟他问好寒暄,心里却疯狂震动。
与峥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几乎没经历过孩童天真烂漫会缠着父亲撒娇的时期,刚刚这个孩子叫与峥的……
好像他都没这么叫过。
看来江湖上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啊。
秦渊悄悄瞪了泰然自若站在那儿的秦与峥一眼,对方回了他个平淡的眼神,他却看得出里面蕴藏的笑意。
也罢。
这两人的事他多少听说过一些,有人能以这样的心待与峥,无论是什么性别,他都是欣慰的。
秦渊拍拍任杭之的肩膀,微笑道:“以后不要叫我秦老了。”
任杭之愣了一下,将将按捺下去的笑意立刻重新熠熠生辉:“父亲!”
这一句叫得掷地有声,秦渊又被震了一下,莫名感受到秦与峥被变着花样称呼时候的无奈。
这个孩子是够热情的。
第51章 破局
袁平乐说完后,秦与峥面沉如水,立即发问道:“周本钧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还停在石门帮那里。”
袁平乐见秦与峥急着赶过去,安抚了一句:“雁行派的副舵主已经过去了,此事和几个门派都有关,没有我们这边的同意,一时半会不会下葬的。”
秦与峥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你觉得凶手不是周本钧?”
袁平乐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他,以你的性子不会专门赶来一趟。何况这一连串事发生得太快,怎么看都是有疑点的。”
秦与峥站起来微微躬身,郑重道:“多谢。”
他和袁平乐虽称得上是忘年交,但袁平乐作为舵主自然要以雁行派的利益为重,能够将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他,还派人去拖住周本钧的尸体下葬,已经称得上是情分了。
袁平乐摆摆手,苦笑道:“找到真正的凶手,才有可能救回我派中蛊的弟子。这件事牵扯过多,雁行派并不想参与进来,等你去了石门帮,恐怕我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已经足够了。”
去石门帮的路上,秦与峥转向身后一个丹唇柳眉、容貌妖艳的女子:“花堂主,人死之后还能查出中过蛊的迹象吗?”
花堂主出身毒药世家,偏偏醉心于医术,算得上是医毒双修。因此尽管武功并不出众,仍然在覆月教担着堂主之位。
花堂主秀眉轻蹙,幽幽道:“我对蛊毒了解不多,周本钧总躲着我,不肯多教我点蛊毒的事。不过据我了解,如果蛊虫还未离体,研究此道的医师应当是能探出体内的蛊虫的。”
任杭之插嘴道:“你是认为周本钧恰巧能被几个门派的人在出事地点看到,是因为当时中了蛊?”
“没错,迷炀蛊的介绍里,说如果吹奏笛声的骨笛按特殊手法打磨,就可以控制失去神智的人。周本钧这么巧地出现在每个事发地点,还都被人看到了,被审问时又说自己失去了记忆,太像是被人控制了。”
花堂主:“还有他的死。他喝醉时曾说自己答应过,要心里装着死去的爱人走遍中原,经历人间乐事。周本钧不会自杀的。”
花堂主说这话时语调平缓,微眯的眼角却闪过一丝狠戾。
秦与峥沉思了片刻,忽然停住了马。他身后的人马都跟着停住了,看着他从包袱里拿出纸笔,趴在马背上写了几行字。
任杭之注视着秦与峥的动作,心思转了几转后试探着问:“是给天清派写信吗,要不要加几句说我们刚离开就遇到了围攻?他们看重自己作为正道的脸面,知道自己那儿走漏消息牵连了我们,出于愧疚应该会有所表示的。”
他说完,又想到当时十几个杀手围攻的险境,忍不住磨了磨牙。
天清派自己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导致秦与峥陷进浩然盟杀手的包围圈里,何止应该表示愧疚。要不是现在覆月教打算和天清派联合,他真想冲进去砸烂他们的大堂。
秦与峥笔尖停了停,他确实是在给天清派写信。要证明周本钧生前中过蛊,需要有了解蛊术又能得双方信任的医师,已经通过气的天清派是最好的选择,而任杭之的建议的确会为他的请求添一个砝码。
秦与峥思索了一下,就采纳了这个建议,把自己离开天清派后受围攻的事补充了上去,折起来交给了暗卫,让他用最快速度寄到天清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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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探子传信,秦与峥带人离开了覆月教,看路线是要赶往石门帮。”
“继续跟进他们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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