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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邯郸(近代现代)——景相宜

时间:2020-12-27 09:19:17  作者:景相宜
  李无波没接,他咬一口烟嘴,在滤嘴上留下凹陷的齿痕。
  “你怎么在这儿?”李无波问道,他瞥见郑鸿的胸牌,便念出来:“助理审计师,郑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意外但又意外得适合他的职业。
  “你大学不是念得财经么?我还以为你会去搞金融。”
  “审计不算么?”郑鸿说,“我觉得很适合我。”
  李无波手里那支烟忽然变得没味道,随手按灭,他注意到郑鸿的那一支也没怎么抽。
  “我回去开会了。”
  郑鸿点点头,尽管他对李无波会议上的表现心知肚明。他别过身看窗外,有辆玛莎拉蒂停在路边,门童赶紧去接应,来者是最近很火的某个女明星,也是沈初平的绯闻女友。郑鸿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李无波还在,皱着眉看他,似乎仍觉得郑鸿不该在这里。
  其实他本来就不在。他只是跟上级一起来参会,坐在场外送文件和数字,跟李无波这种坐在股东席投票表决的人,是根本不在同一个场次的。
  “你等我,散会后见。”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李无波做事从来都不问别人同不同意。郑鸿看见他背后西装的褶皱,因为步伐太大形成深重的皱痕。郑鸿在窗边自己待了一会儿,低头望见自己的手有点抖。确实是意外的,他只知道事务所的合作伙伴是长兴集团,没有想到它背后就是沈宁的沈家。
  中午时分两个会场用餐,工作人员去一楼,与会人员去六楼,沈宁早回了房间,赵邯郸叫了客房服务送餐来。李无波在六楼晃了晃,随便吃了点东西,跑去沈宁的休息室串门。一进门就看见沈宁在喝汤,他把碗端的很近,几乎是把碗边贴在嘴唇上,最小程度地减少滴漏的风险。
  “很不方便吧。”
  沈宁咽下嘴里的汤,说:“还行。”
  他的情况传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知道,沈宁也累了。他只想好好吃个饭,“尽快康复”这种话他听一次就足够了。
  李无波回国前跟沈宁打过一次电话,本来说见一面叙叙旧,但沈宁突发失明后这件事就无限期搁置了。李无波知道沈宁的脾气,不肯上前撞枪头,自由自在悠闲了几个月,刚忙完了工作室,想着什么时候去找沈宁,便听说有董事会要开,他乐得顺其自然跟沈宁搭上线。
  “赵邯郸呢?”
  李无波左右未看见赵邯郸,他还以为他们俩是寸步不离的。
  “买饮料去了,”沈宁舀一勺汤放在唇边吹凉,“这里的茶他喝不惯,应该去自动贩售机买可乐了。”
  一别经年,赵邯郸对可乐的爱好不曾稍减。在李无波跑去医务室偷闲的那些个午后,常常听见饮料拉环的开罐声,“滋啦——”,气泡大胆地浮起,在本该安静的医务室里制造出许多噪音。
  “他怎么回来啦,你们不是一直关系都很差吗?”
  沈宁说:“我有付钱。”
  李无波挑起眉:“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赵邯郸人还不错啦。一般人根本不会回来的好吗。”
  “嗯,”沈宁点点头,“确实比你好很多。”
  “喂,你怎么这样,”李无波说,“我是因为知道我们俩的个性才没过来的。假设是我们俩同在屋檐下,一周你都见不到我几次,你要是敢对我发脾气,我就敢对你摔东西,把我逼急了直接送你进护理院,哪可能像赵邯郸那样扶着你上楼梯。”
  李无波长篇大论说了一通歪理,沈宁难得静了一霎,有时候直白也是一种困扰。李无波随性惯了,确实不可托付,当时没找他来帮忙果然是明智之举。
  “你这个……”李无波意指他的眼睛,“什么时候好?”
  沈宁想了想说:“顾医生说到冬天,现在偶尔会有光感,多半是早晨醒来的时候。”
  “那……没多久啦。”李无波算了算日子,“其实挺快的,离入冬也就一个月了。”
  “是吗?”沈宁怀疑道。
  “再过一个月就十二月了,再过几天元旦都到了,你以为冬天……不,是春天还远么?”
  沈宁放下碗,心里恍惚。原来他已经瞎了小半年了。然而日子还是一样地过,要说多差也不至于,渐渐习惯之后,黑暗也没有原来那么可怖了。
  五分钟之后赵邯郸上来了,怀里抱着两瓶可乐,见李无波在,便问他要不要喝。李无波摇摇头,他喜欢喝白水,有颜色不透明的饮料他都不喜欢。不过赵邯郸也没有真的打算要分他,见他摇头了便安了心,开了一瓶在边上畅饮,乘着老板椅在房间里滑来滑去。
  滚轮与地板接触,发出沈宁绝对忍受不了的噪音,李无波瞥向沈宁,等待火星点燃□□桶。然而沈宁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去地毯上滑。”
  他方才知道宋之奇所言非虚,沈宁真的不一样了。
  
 
  ☆、律师
 
  沈初平走进休息间,王一度正在等他,面前放一杯咖啡,热气腾腾,刚来没多久的样子,显得比他这个主人还主人。
  王一度对着咖啡杯做了个请的动作,表示这是为他的老板准备的。沈初平端过咖啡杯,咖啡有微酸的柑橘风味,是他常喝的咖啡豆,王一度的制作水平跟他秘书不相上下。
  “来得正好,我刚想问你,赵邯郸为什么来了。”
  王一度从容地把赵邯郸签字的文件拿出来:“大少爷签过保密协议了。”
  “大少爷?”沈初平对这个称呼接受不良,“以前家里都喊我小少爷的。”
  王一度瞥他一眼,说:“您都快四十了。”
  “老爷,岁月不饶人。”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沈初平警告他,又说:“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对赵邯郸这么另眼相待。”
  “大少爷很配合我的工作,跟他交流很省心。”
  如果他指的是赵邯郸看也不看地签下大名,沈初平难以认同。合同是非常重要的形式,如果不从头到尾亲眼看过,它的效力就是打折扣的。
  “他知道什么东西是他的,什么东西是沈宁少爷的。所以对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像别人那样关心。我很喜欢邯郸少爷,我甚至希望我的每一个客户都能像他一样。这样的话,我这副眼镜的度数估计会比现在少一半。”
  王一度把眼镜撑开一点,露出鼻梁上镜架的凹陷。这几年来他度数飞增,摘下眼镜就一片模糊。一片模糊中一团黑影逐渐走近,王一度听见他的呼吸先于看见他的脸。沈初平对着他的裸眼看了看,似乎在判断有没有变成戴镜太久的鱼泡。
  “那你要是没了眼镜,不也跟阿宁差不多,什么都看不见。”
  王一度思忖一番,说:“不失为安慰二少爷的一种方法。”
  沈初平理所当然去摘他眼镜,被王一度扶住镜框迅速躲过,沈初平笑道:‘你不身体力行地开导吗?’
  王一度把眼睛重新戴好,说:‘二少爷既不是我的老板,也不是我的侄子。就像邯郸少爷和沈宁少爷的财产要分割清楚一样,您与我的权责关系也要理清。我不是您的代言人,没有办法代您行使长辈的权利。’
  “你觉得我对赵邯郸太绝情?”
  “不是对邯郸少爷。我只是说,在某些需要您出面的场合,您的选择是派出一名家族律师。”
  “不然呢?”
  沈初平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帮我的侄子保护好财产。这就是我能做的所有事情。”
  “不能更多了。”
  王一度明白他的意思。在沈常出车祸之后,沈初平是最明显的受益人。当时也有流言传过沈家兄弟阋墙的阴谋论。沈初平是老爷子再婚生的,跟原配一家子关联不多,本来主要继承权也轮不到他,偏偏沈宁没成年沈常就出事了,老爷子听闻噩耗心脏病发,重症病房躺了两个月才养回些力气,召了一大帮人,左看右看,还是交给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放心,至少集团还姓沈,于是立了遗嘱,把名下股份移交沈初平,又以自己的名字成立了家族基金,给沈宁提供生活保障。就这样,一夜之间,沈初平风光上位,沈宁从继承人的第一梯队退居二线。王一度那时候只是律所里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对接不重要的沈初平。谁能想到一朝他青云直上,直带得王一度也一起升天,做到律所合伙人的地位。
  “当然,避嫌是应该的。”王一度主动帮他老板打圆场,“不过,有时我想,沈宁少爷对财产可能也没那么在乎,与此相比,失去父亲的痛苦也许更深刻一些。”
  沈初平看他一眼,奇怪他做了那么多年律师,同情心还如此富余。他云淡风轻地说:“难道我没有失去父亲吗?”
  话题进展到这一步,王一度必须停下来,他不能再深入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拿上自己的公文包,颌首朝沈初平致意,随后快步走向房门。沈初平没有拦他,休息室的电子锁闭合,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沈初平喝完杯里剩余的咖啡,后知后觉地感到双目肿胀的疲倦。他站在落地窗前,望向川流不息的城市道路,远处一座大厦巍然耸立,塔尖顶着流云。那是南都的最高建筑。
  那是他名下的酒店,百分百控股。
  下午的会议王一度也参与,他坐在最边上,半低着头,看上去全神贯注,但沈初平注意到他手机屏幕的反光,想来玩得挺入迷。他吸一口气,环视全场,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显出一种疲态,连凑人数参会的李无波都露出深思的表情,他一手支额,在手掌覆盖的阴影下蹙起秀眉,右手握拳抵在唇边,不断用牙齿啃咬指节,极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在恨时间过得特别慢。
  沈初平转过视线去找沈宁,他的侄子倒是正襟危坐,想来是他长兄的家教很好。赵邯郸则不见踪影,过一会儿才看到他推门进来,手里端一玻璃杯,里面还冒着热气。他走回座位,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倒进去,用纸巾隔着本子封口,焐了大概二分钟。他送到沈宁桌子上时沈初平看清了,是沉没的决明子和漂浮的枸杞,赵邯郸还在杯里插了根吸管,高高地浮着,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沈宁听到声响,试探地伸出指尖,水已经不那么烫,他把手掌捂上去,纤细手指环住杯壁,浮游的红便在清水里美轮美奂。
  沈初平拿出手机给王一度发微信,说你没事多吃点枸杞,不然离睁眼瞎不远了。
  王一度接收到这条信息,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回信说,老板,这可是你的公司。请你好好听。
  台上不知道哪一位高管在汇报下年度经营计划,沈初平今年已经在至少五个会上听过相似的表述,一季度完了听二季度,二季度完了听下半年,更不用说总部、分部还有各驻地城市公司,听得沈初平耳朵起茧。有时他都怀疑这些方案的提出人员是相互抄的,或是直接在去年模版上改改。
  从他上任以来,提过不少次会议精简,然而每次都像打一剂强心针,没几个月就代谢衰退掉。后来沈初平自己也不提了,只要企业往前走、不走得太偏,多开几个会又如何,他出席听取就行了。没必要跟老一辈们过不去,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很多人如果不开会,都不知道要怎么工作。
  沈初平清清嗓子,全场侧目。台上的高管顿了顿,再开口时就加快了语速。或许是知道结束有望,气氛为之一松。
  好不容易挨到提案投票,这个环节很快,众人只需说通过不通过,一般来说都是通过的。因为这些提案早在之前不知多少会上反复讨论过了,现在也是走过场,不然股东席为什么会坐着李无波。
  每到这时沈初平就有把所有股票买回来的冲动,一言堂自然有一言堂的好处,但人力同他说什么健康的股权治理体系云云,他现在也只能压下这股躁动,继续看他们“通过”、“通过”的接龙。
  通过了提案,经理人开始做总结发言,会议的记录人员把笔记本敲得啪啪响,又形成一片没多少人会看的会议纪要。沈初平左耳进右耳出,没发现会议结束,人员开始离场。众人寒暄一番,各付各的酒局。沈初平刚想走,就被人拦下,高管身后还有一批拿着文件排队找他签字的人。沈初平心里在骂人了,心想说他侄子知道这有多烦吗。这些人宁可等上十几分钟,也不肯提前把文件传真来,就为了这么几分钟的露面。可是沈初平根本不会抬头认他们的脸。
  幸而王一度非常识相,还坐在座位上等他老板。等人散后,他拿过一小碟果盘,里面放着新切的梨片和西瓜。出乎很多人意料,沈初平喜欢普通水果。只要是水分足的他都中意,对种类反而不挑。
  “都走了?”沈初平环顾四周。会场上只有在收拾连接线的工作人员。
  王一度也跟着看了一圈。
  “是的,老板。”
  “邯郸少爷和沈宁少爷一结束就走了。”
  沈初平叹口气:“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走,回公司。”
  还有个短会在等他。
  王一度低头看了看表,说:“戴小姐在停车场等您。”
  “等您一天了。”他含蓄地说。
  沈初平拾了块梨扔进嘴里。
  “不见了。”他含糊地说。
  “如果我没理解错……”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沈初平面无表情,只腮帮还在动着,“去办吧。”
  王一度面有难色。
  “怎么了?”
  “我注意到戴小姐今天穿了高跟鞋,非常纤细的九公分。”
  “所以?”
  “如果她踩我,会造成我非常剧烈的疼痛。如果造成工伤,您会给我报销吗?”
  沈初平看他一眼,含着笑意点点头。
  这一整天他只有现在才心情好点。
  
 
  ☆、排异
 
  坐上车时沈初平给沈宁打了电话,响了很久都不接。王一度从车前座回头,目光掠过镜片上缘。
  沈初平读懂他的意思。沈宁应该很久没有用过手机了。他转而想给赵邯郸打电话,但通讯录里没有他的号码,正踌躇着,手机界面跳出个来自王一度的消息提示。沈初平把那串号码复制进去,再打时就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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