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金疮药这般上不顶用的,”秦庸无奈,“碰到有瘀血的还得用力揉开才能好。”
“我下不得重手,要不喊表哥来吧!”顾之遥也没法,他见秦庸受伤已是十分心疼了,如今秦庸还要他用力帮着揉瘀血,可真真是难为他了。
秦庸本想说这点伤就是看着唬人,趴着回来也不过是戏要做全,看顾之遥左右为难倒有心逗弄他了:“说的也是,遥儿这么轻,就算在我后背上踩两脚,也没什么感觉。”
没有谁家这么大的男孩子愿意被人嘲笑个矮体轻的,顾之遥自然也不例外。可惜这个笑话人逗弄人的是秦庸,就算说他像狗崽子也只能忍了,顾之遥无语半晌,想不到向来板着一张阎王脸的秦庸怎么到这会儿还有心思逗弄他。
顾之遥一时不知如何还这个嘴,秦庸自然也点到为止:“不闹你了,白日里没叫狗奴才们欺负了吧?”
顾之遥摇摇头,又想到秦庸现在是后脑勺对着自己,摇头也看不见,开口答道:“没有,倒是那个叫雪燕的,被我发作了一通。”
秦庸自然知道顾之遥那张嘴的厉害,从前在下邳对上宋夫人的时候,这小东西一颗铁头一口铜牙便叫人吃不消,回秦府才第一天,下人们摸不准新主子的脾性也不敢太过,顾之遥对付这些人是绰绰有余。
“她落太太的面子,我给了她一耳刮子。”顾之遥歪头想了想,又道:“反正我的身份是你养的小老婆,下人们只当我是女娃娃,我就算打了她也没什么丢人的。”
其实他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就算别人把自己当女孩儿,他到底也是实打实的男孩儿。平日里秦庸只是看着凶,对身边真心伺候的下人们并不严苛,否则也不会纵钱满满同他玩笑打趣。秦庸是个真君子,他一个男孩儿动手打了这府中的丫头,秦庸会不会觉得他心太窄?
“主子教训下人有什么丢人的?”秦庸一听顾之遥的语气便知道他想的什么。这小孩儿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想的太多,“你就是穿着少爷公子服,也打得。”
两人毕竟相处有些时日了,听秦庸这句话,无须过多解释,顾之遥便明白秦庸在给他宽心,一时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不好意思地笑笑。
顾之遥把秦庸背上的伤处涂好了药,用手扇扇风,想让药快些干了,秦庸的后背被这阵风一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行了,把干净的亵衣给我拿来吧。”
“药还没干呢,”顾之遥嘟囔道,“可是冷了?我去把熏笼里的炭拨拨?”
“不用,”秦庸自己坐了起来,拿过边上干净的亵衣披上,“没什么大碍,左右没下人在屋里,咱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这伤是给别人看的,可不是用来让咱们不自在的。”
顾之遥知道这事身伤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伤得这样假,秦庸自己坐起来都完全不碍事。
“明日宫里约莫要下一张圣旨出来,我求圣上给了你新的身份,到时候你便彻底算不得是宋家的人了。”秦庸低头把亵衣的带子系上,“宋如烟和郑二的事……”
“我没事了,”顾之遥摇摇头,“早上那会儿心里是有些不好受,再如何欺负我,毕竟也是一个爹的姐姐……可也就难受那么一会儿吧。”
顾之遥抬头与秦庸对视,眸中一片赤诚,“我娘教导我要分好歹,做事可以从心,但也不能叫对自己真正好的人伤心。宋如烟想害哥哥才遭了报应,如果我因为她的事怨哥哥,那哥哥平时里待我的好又算什么呢?”
秦庸叹气,抬手摸顾之遥的发顶,与他对视半晌才开口道:“宋如烟与郑二的死与我多少有些干系,也不打紧么?”
顾之遥摇头:“你在朝上总有身不由己的,再说若是细究起来,这事同我也有干系。”
饶是知道顾之遥说的干系与自己知道的干系差了十万八千里,秦庸心中还是漏跳一拍。不过影二嘴严,常氏也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除却皇上和顾姨娘,再没旁人能把这个秘密透给顾之遥了。
秦庸闭闭眼,复又睁开,“明日这件事情就尘埃落定了,你只管在秦府中安心长大,事事自有我来给你安排好。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今后我们都好好的。”
“嗯,我们都好好的。”顾之遥抱住秦庸的胳膊蹭蹭脸,兄弟俩不再多言,吹了灯歇下了。
第34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天朗气清春风暖
夜里凉,秦庸到底也没有让顾之遥去外间睡,回到京城的第一个夜里,两兄弟依旧还是挤在了一张床上。
一夜好眠无梦,翌日申时不到两人便醒了,顾之遥重新给秦庸上了药,才让下人进来伺候梳洗。
祝成栋习惯早起练武,等秦庸与顾之遥从房中出来,就见自家表哥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在亭子里喝茶。
牛饮。
这些日子顾之遥与祝成栋早混熟,见他喝茶也不客气,从桌上茶壶先倒了一杯茶给秦庸,然后方才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一杯,同祝成栋一样一仰头把一杯茶水都纳入口中。一抬头,被祝成栋眼下的乌青吓了一跳,茶水噗地一声喷了祝成栋一脸。
“表哥昨晚是撞鬼了么?怎么一副耗干了精力的样子?”顾之遥一双狗眼瞪成圆溜溜的两团,连嘴巴也惊得合不拢。
不怪顾之遥,祝成栋自小习武,底子好得很。和秦庸这种正长个子的少年人不同,他身形高挑,骨肉云亭,手腕看起来有无数的力气。乍然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祝成栋一宿没睡好,早上练功都全凭本能,叫顾之遥一口茶水喷了满脸才堪堪清醒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把脸上的茶水抹掉,看着这个害他没睡好的始作俑者,偏偏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害祝成栋萎靡不振的根本原因,满脸迷茫地关切他这位便宜表哥。
“下次别把你们家那两个小厮赶到我屋里头!”祝成栋手中的茶盏重重撂在石桌上,石桌都因为他这一下颤了三颤。
“小厮?”顾之遥反应过来祝成栋说的是钱多多与钱满满,歪头不解,“小多小满干活利索得很,他俩怎么招你了?”
“你不觉得他俩精神头太好了吗?”祝成栋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凡是和顾之遥走的近的人都会变得非常能折腾,“我夜里睡得正好,小满非要进来给我盖被子!”
顾之遥很迷茫,夜里钱满满确实习惯到内间看一圈兄弟二人有没有盖好被子,但这又与祝成栋精神不济有什么关系?
“我同秦庸可不同,他习武只是强身健体和自保,我习武是要上战场杀敌人的,也就是你表哥是个练家子,练家子你懂吗?”祝成栋觉得有些抓狂,“我是为什么从来不让小厮守夜?他们喘气儿乱了几拍我都听的一清二楚,突然进来给我盖被子我还睡得好吗?”
顾之遥听他一番濒临崩溃的肺腑之言,可怜他晚上睡不好觉,一脸恳切地同情道:“晚上睡不好让我哥哥给你挑几味凝神的香吧。”
秦庸在边上软凳上坐着听热闹,听见顾之遥竟要给祝成栋挑凝神香,实在撑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凝什么神?”祝成栋面无表情,“你还不如把我捅聋了。”
顾之遥表示不是很理解祝成栋的烦恼。
祝成栋又恨恨道:“不懂你们这些少爷要下人守夜是什么毛病。我半夜起来喝水,刚走到屏风钱多多就端着茶水拐S.N.P过来,差点泼了我一身。”
顾之遥有些难为情:“本来是不要人守夜的,但是哥哥怕我起来冻着,我也舍不得让哥哥起来挨冻,就只能让下人在外间值夜了。”
祝成栋觉得牙酸,自己在褚府是从来不用下人守夜的。银子和小核桃倒是都有贴身的小厮丫鬟守着,但他们从来没有人想过自己这个大哥夜里起来会不会挨冻这件事,自己就算再怎么疼这一双弟弟妹妹也没这么腻歪的。
秦庸顾之遥兄弟俩真的不是一般人。
“还有,”祝成栋咬牙切齿,“这些都算了,我夜间起夜,那两个小厮非要给我递夜壶!”
其实他再如何抱怨牢骚,对于顾之遥都是对牛弹琴。
顾之遥虽然小时候不曾有下人伺候,但他适应能力极好,只有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丫鬟伺候,对小厮倒是没什么反感的。
秦庸本就心疼小蒜苗打小就吃苦,对他万般娇惯着,自然什么好的伺候都往他身上加。到现在,顾之遥早就适应了小厮贴身伺候着,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
祝成栋与他不同,祝知府与褚琳并不娇惯他,再加上褚老将军一直希望这个大外孙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对他的教养自然不似秦庸对顾之遥这般细枝末节。
是以,有下人贴身伺候着,祝成栋反而不适应。
秦庸看够了热闹,才慢悠悠地伸伸腿,“遥儿岁数小,自然需要小厮照顾他起居。表哥消受不得便让他们回房歇着便是了。”
祝成栋本也不是真心生气,他牢骚一番,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赶这兄弟俩让他们快些用早餐,一会好带着顾之遥练武。
褚琅惯常在自己屋里用了早餐,被孙妈妈扶出来时就见着三个孩子已经在院中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秦庸身上有伤,不宜做太过的动作,在院中亭子里坐着看书,背后垫了厚厚的软垫;顾之遥在一旁扎马步,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并不喊累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一派专注认真;祝成栋坐在那座假山顶上,口中叼着一片柳叶,两条腿荡下来晃晃悠悠。
她这才发现,春天已经来了很久了,给顾之遥改厚衣裳不过就是前几日的事,过几天竟是要换上轻薄的衣衫了。
今日天太好,春风和煦,日头也大,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身子骨都跟着舒坦了。褚琅眯眼笑着,钱氏兄弟很有眼力价地在院中阳光好的地方摆了两张椅子,褚琅与孙妈妈就这样坐在院中绣花来消磨时光。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在静谧的后院里,有孙妈妈陪着自己做绣活,有孩子们吵闹玩笑,或者索性谁都不出声,各人做各人的事。
再过几年,可能顾之遥长大了,秦庸想了法子,他不用再扮作女孩儿,两个儿子都各自成家,那时候自己也老了,含饴弄孙,别的什么都不用再管。
褚琅心中拜便满天神佛,希望佛祖保佑这些孩子们能过的快活。
第35章 秦庸官拜詹事府,顾之遥得封敕命
圣旨到的时候众人已经用过午膳,读圣旨的公公在前院的会客厅里候着,秦庸装作自己身上伤得不轻的样子让小厮搀着,众人换了体面的衣裳一同到前厅来听旨。
秦正齐与亲贤先到了前厅,见秦庸面无血色被小厮掺进来,互相对视一眼,笑而不语。褚琅把二人的表情收进眼底,秦正齐嘴边那抹笑意寒了她的心。
她早知道秦正齐对她不喜,对这个嫡子也同样没什么父慈子孝的感情,从前想着日头长了也许就好了,随着秦庸日渐长大,她这夫君对后院的厌恶几乎要摆到明面上来。
她寒什么心呢?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那位公公高声唱喏:“秦正齐、秦庸接旨——”
秦正齐撩起圆领袍的下摆,跪在地上,率先出声:“臣,秦正齐接旨。”
一屋子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秦庸把手臂从钱多多手中抽出,作势欲跪,太监抬手摆了两下:“皇上有命:还珠使身上有伤,无须多礼;秦夫人一路舟车劳顿,也免礼;祝公子在寻回婧明公主一事上有功,秦府的这位小夫人幼时对如梦公主有救命之恩,都免礼。”
皇上说免礼,就是不用下跪,可以站着接旨。秦庸、褚琅、祝成栋、顾之遥通通免礼,跪在地上的主子倒是只有秦正齐与亲贤了。
秦正齐心中明白这是秦庸已背靠皇恩,皇上替秦庸撑腰作脸面,至于这脸面究竟是要给谁看不言而喻,愤恨地捏紧了拳头。
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让秦贤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婧明公主安然离宫十载,如今凤魂归宫,追封婧明长公主,葬于皇陵,长公主排位立于太庙,受皇室子弟香火供奉。
还珠使秦庸寻回皇室血脉有功,但念其年少尚未考取功名,暂封正六品詹事府右中允一职,赏黄金万两,丝绸二百匹,珍珠一斛,东珠四颗;祝成栋协助还珠使寻回皇室血脉有功,赏黄金五千两,丝绸百匹,珍珠一斛;民女顾之遥幼时曾对皇室血脉有救命之恩,赐婚秦庸,封六品敕命安人,赏黄金万两,丝绸二百匹,珍珠一斛,东珠四颗;翰林供奉冯儆尤破案有功,封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赏黄金五千两,丝绸百匹,珍珠一斛。
婧明长公主于民间有一义女安如梦,朕见之与婧明长公主投缘,隧代长公主收为义女,于芮妃膝下抚养,封如梦公主。
宋如烟与郑清风二人合谋残害皇室,畏罪自尽,悬尸午门三日;其家产充入国库,亲人落奴籍,三日后发卖,钦此。”
顾之遥懵了一瞬,他与阿蛮只是相识,但是并不曾救过阿蛮的姓名,想来是秦庸为了让他有一个新的身份才与皇帝合计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仍旧需要扮作女装。不过这些事都是秦庸安排的,他总有道理不会害自己的,便也不再过多纠结。
众人接了旨,秦贤命小厮给太监封了红包,太监笑眯了一双眼看向秦庸,又道:“给秦中允道喜了,皇上命咱家给秦中允带话,三年后秦中允便可参加恩科,不必等到弱冠,届时秦中允若考取功名,六部中自有中允大人的位置。祝公子有其过人的本领,随意安排官职只怕委屈了他。”
太监甩了甩拂尘,又看向顾之遥:“小夫人是个金玉其质的,如梦公主在宫中一时也没有新的玩伴,中允大人得空了多带小夫人去看看公主罢。”
顾之遥等太监与秦庸说完话,才命钱满满为太监封了红包,他有心与秦贤较劲,故意比秦贤多封了十两银子,太监双手接过红包千恩万谢地回宫去了。
待这公公一走,秦正齐与秦贤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秦正齐斜眼看秦庸,觉得这逆子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开口呛他:“恭喜秦中允,詹事府,倒是直接替皇上办事了。”
秦庸嘴角勾起来,还了秦正齐一个虚伪无比的假笑,没出声搭理他,倒是褚琅伸手拉过顾之遥:“遥儿也是有品级的夫人了,再没个体己的下人也不像话,庸儿你明日带遥儿去买些婆子丫头回来,小厮也多添几名。如今府上有你们两个孩子都要长个,身子亏空不得,厨子也请一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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