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吃,厉害吧?”梁迁嬉皮笑脸地一手揽一个,把他爸妈往别墅的方向推,“你们先回去呗,让我跟他聊一会。”
转过头来,却见段小优紧紧地缠着段星河的胳膊,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
梁迁无奈,有些话也不方便讲了,只能简略地说:“路上小心。真不用我送吗?”
段星河家的老房子拆迁在即,还有些手续没办完,他们今天正是要去签文件。家务事,梁迁不好参与,就算有心帮忙,估计段小优也不乐意。
“等一下,我和你们一块走。”姚许云上完洗手间,小跑着追出来。
看到姚许云,段小优警惕的神色立刻消失了,眼睛也明亮起来,目光静静地追随着她,唇角浮现隐约的弧度。
“姐,”梁迁扯住姚许云的袖子,别有深意地扬了扬眉毛,求她帮忙。姚许云会意,用口型说:“知道了。”
他们走了之后,梁迁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站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听里面的谈话声。
梁宴杰与姚南冬在议论段小优的焦虑症,说应该给她请个医生。他们还猜测梁迁大学的时候突然出柜,就是因为与段星河谈恋爱,后来段星河遭遇家庭变故,两人分手,直到今年才重新在一起。
梁迁头顶浮起一串问号,心想怎么还给安排上破镜重圆的剧情了?另外在段星河家里出事的时候选择分手,那还是人吗?二老也太不相信自己儿子的品行了。
越听越离谱,梁迁推门进去打断交谈:“你们给段星河送了什么见面礼啊?”
姚南冬正讲着,段星河的消息就来了:“梁迁,阿姨送的礼物太贵重了,你帮我退回去吧。”
姚南冬送段小优一条玉石手链,送段星河一个平安扣。
平安,这大概是所有长辈对子女最朴素的期许。
梁迁插科打诨地回复:“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好玉。”
“那个平安扣我也有一个,是情侣款。”
“不过还是别戴在脖子上了,太沉,对颈椎不友好。”
发完消息,他狗腿地给姚南冬捶背捏肩:“妈,今天辛苦了。”
“我呢?”梁宴杰也试图享受一把儿子的服务。
梁迁腾出一只手,象征性地捶了两下,力度跟挠痒痒似的,嘴上花言巧语:“你身体好,可以再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周末过去,梁迁跟段星河又回到了地下情的状态中。白天不能腻在一块就算了,现在连下班通勤的时间也被挤占,段小优的“传唤”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他们坐在车里,甚至没办法完整地聊一个话题。
段星河每次接完电话,都会充满歉意地偷偷瞄梁迁一眼。
梁迁当然不会责怪他,只是技巧性地利用一下段星河的负罪感,在分别的时候讨一个湿热的深吻。
不过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他打算找个机会,严肃认真地与段小优谈一谈。
周三下午,梁迁带贾斌到九江法院,为一桩买卖合同纠纷开庭。他的委托人张女士在玉石展销会上买了个天然翡翠手镯,后来经鉴定是人造的,愤而起诉主办方,要求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进行“1+3”赔偿。因为案件事实较为简单、争议焦点明确,不到四点庭审就结束了。梁迁把贾斌送到地铁站,开着车在公路上游荡,最后心一横,转道去了锦艺嘉园。
按了五分钟的门铃,手都酸了,始终无人应答,梁迁侧耳细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不信段小优不在,从姚许云那儿要了手机号,直接拨过去。
单调的嘟嘟声消耗着脆弱的耐心,所幸,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对面点了接听。
“小优?”
段小优不回答,梁迁又说:“我在楼道里,你开一下门。”
三分钟后,1102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段小优穿着家居服,小脸素净,防备而不安地攥着门把手,拦在梁迁面前。
“我能进去吗?”
段小优沉默不语,梁迁大着胆子迈了一步,发现她防卫似的后退,于是故技重施,得寸进尺地跨进房间。
作为客人,他反倒比主人更加自在,指着沙发说:“坐吧。”
段小优依言坐下,大概是看出梁迁突然造访别有深意,率先问:“有什么事?”
梁迁也不铺垫,开门见山:“我和你哥哥在谈恋爱,你知道吧。”
段小优一愣,大约是想表示惊讶,可惜演技不够自然,看着像是在赌气。“不知道。”她硬邦邦地说。
梁迁笑了笑,不欲就这个问题多做纠缠,进一步问:“你说你要和他结婚,为什么?你又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段小优倔强地抬起下巴。
“你不喜欢,”梁迁放慢语速,逐字逐句地强调,“我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
“你……”两片粉嫩的嘴唇颤抖着,碰来碰去,也没说出强有力的反驳来。
面对梁迁,段小优的战斗力还是太低,她似乎觉得受到了羞辱,蛮横地宣称:“我就是要和他结婚!”
“为什么?你们根本就不喜欢彼此,为什么非要捆在一起?他是你哥哥,不是你的附属品,他应该拥有选择爱人的权利!”
段小优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在膝盖上不住发抖:“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梁迁顿了顿,尽量摆出柔和的表情,但由于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达到良好的安抚效果。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变得……这么依赖你哥哥。可是小优,你才22岁,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待真爱,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自己,也毁掉你哥哥的幸福呢?”
“说结婚……其实是害怕段星河抛下你不管吧?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与大部分人不同,梁迁在愤怒的时候,头脑反而更加冷静,能够迅速抓住对方的漏洞进行反击,语言流畅、逻辑清晰、步步为营。这项技能在庭审的时候很好用,但放在日常生活中,就有个很大的缺陷——当他沉浸于机器一般精准的输出时,很容易忽略对方的情绪和感受。
段小优慌乱地喘着气,苍白的两颊染上红晕,她充满愤恨地瞪着梁迁,可惜找不到插话的机会,也说不出强有力的反驳,难堪的感觉愈来愈强烈,直至灭顶、爆发。
段小优失控的尖叫声让梁迁醒悟过来,他看着蜷缩成一团、捂着耳朵哭泣的少女,后悔地咬了咬舌头。
“小优,你冷静听我说……”
梁迁走到她身边,只是碰了一下段小优的手背,她就痛苦地嚎啕起来,吓得梁迁不敢再动了。
“你哥哥不会抛弃你的,我保证。如果你一辈子不结婚,我跟段星河养你一辈子,行不行?”
段小优没听进去,用手臂挡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紫涨,狼狈不堪。
梁迁这下是真的着急了,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怎么办,后来咬咬牙,一把按住段小优,强行给她拍背顺气,拍了好一会,段小优的状态才渐渐稳定下来。
她挥舞着手臂驱赶梁迁,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口中还在不停打嗝。
“对不起。”
梁迁的心情糟透了,沉重地向她道歉。
段小优倒在沙发上,屈膝缩成一只小虾米,用沙发靠枕隔绝了梁迁的视线。
“姐?”梁迁悄悄离开房间,到十一楼的电梯间给姚许云打电话。
吧嗒一声,是姚许云在点烟。她问:“怎么样?”
“我搞砸了,说得有点过分,小优可能猜出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了。”梁迁悔得直用额头撞墙。
那头静了几秒,姚许云说:“没事,我来处理。”
梁迁松了口气:“那我等你。”
他挂掉电话,推开虚掩的房门再次进入1102。
客厅里空无一人。
第36章
梁迁大脑一片空白,拔腿就往生活阳台跑。
他扶着栏杆,手指用力到痉挛,僵硬地探头出去,一寸寸往下看。
石板路、绿草坪,行人两三,树影婆娑,楼底下是一派静谧而安逸的景象,没有血泊,没有残肢断臂,也没有扭曲的身体。
他张口呼吸,感觉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又悠悠地坠了回去。
梁迁满身冷汗地走向段小优的卧室,门没锁,悄悄推开之后,看见一个瘦弱单薄的背影。段小优侧卧在床,乌黑的长发铺满枕头,从裹成蚕茧的被子里传出细细的、时断时续的抽噎。
梁迁闭眼定了定神,睁开后再看,段小优的确躺在床上,虽然悲伤痛苦,但是完好无缺。
他如释重负地松开拳头,不敢再走远一步,就在卧室门外席地而坐,心有余悸地靠着冰冷的墙壁。
半小时后,段星河回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惊讶而迟疑地喊出梁迁的名字,问:“你怎么来了?”
梁迁的衬衫被汗水打湿,又被体温烘得半干不干,此刻正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难受极了。他的精神状态也跟衬衫差不多,皱巴巴的,充满了羞愧和懊悔。
“我干了件蠢事,你别生气。”
“怎么了?”段星河似乎有所察觉,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小优不在吗?”
“我姐——我小姨,刚刚把她带走了,才走几分钟。”
梁迁叹了口气,向段星河坦白自己的罪孽:“今天开完庭,我想找小优谈谈她上次说的,你们结婚的事。结果——结果我说得太狠,刺激得她焦虑症发作了。”
他盯着段星河身后的挂钟,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有多沮丧,只是一个劲地紧张,和之前发现段小优不见了,下意识地冲向阳台时一样。
那种头皮发麻、血液逆流、汗毛倒竖的感觉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脑海中下意识的念头:如果段小优出了什么事,段星河一定会恨他一辈子的。
其实事后想想,阳台上装了围栏和防护网,梁迁只离开了几分钟,完全不用担心段小优坠落或跳楼的问题,但当时他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除了懊悔自己的莽撞,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忘记了。
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发生,段星河听完,温和地问:“那小优今晚回来吗?”
梁迁摇头:“我不知道。”
段星河没再说什么,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径直走进厨房。
梁迁僵硬地杵在原地,像根融化了一半的冰棍,黏黏腻腻的往下滴糖水,狼狈而惭愧。
他觉得段星河应该是生气了,偏偏自己又理亏,没有一丝狡辩的余地。
孤零零地站了十分钟,也看了段星河的背影十分钟,梁迁决定先回家,等段星河气消了再来。
刚拎起西装,段星河就从厨房出来了,端着一个冒热气的玻璃杯,诧异道:“你要走了?”
“这是什么?”梁迁接过杯子,发现里头装着热牛奶,刚刚煮开的,色泽浓郁,奶香扑鼻,还夹杂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糊味。
“有点烫,小心。”段星河说。
“给我煮的?”
段星河点了点头:“看你惊魂不定的。”
梁迁捧着牛奶,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逐渐传递到全身各处,一路灼烧,令眼眶也发起热来。他看着段星河,感觉怎么爱这个人都不够,勉强打趣:“你哄小朋友吗?”
“是啊,”段星河笑了,既温柔又机灵,还藏着一点善意的嘲弄,似乎在说梁迁“太不经吓了”。
梁迁喝了一口热牛奶,咽下去之后啧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酸了。”
段星河不太相信,解释道:“我才买不久的。”
“那你尝尝?”
段星河弯腰去拿牛奶,梁迁眼疾手快地一推,将玻璃杯推到段星河的接触范围之外,然后狡猾地凑过去亲他,让他仔细地品尝了牛奶的味道。
“明明没酸。”段星河轻声反驳。
梁迁抱住段星河,下巴枕在他的肩窝里,委屈地倾诉:“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小优真是把我吓出心脏病了。我给我小姨打完电话,回来看不见她,还以为她寻短见了。”
“不会的,其实小优很坚强,现在不是头两年了……而且,有些话我不方便讲,你跟她讲了,也是对她好。”
梁迁苦笑:“希望她不要恨我吧。”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段星河问:“你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梁迁低下头,看到段星河穿着围裙,围裙的系带在背后绑成蝴蝶结的形状,如同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等待被人拆开。他搂着段星河的腰,用力往怀里按了一下:“吃你行不行?”
空气暧昧,段星河却十分正直,贴着梁迁的耳朵说:“吃人是违法犯罪的。”
寂静的房间里,他们两个神神秘秘地交流起学术问题。梁迁说:“不一定,比如洞穴奇案。”
段星河反驳:“但极端情况也只阻却有责性,违法层面还是成立的。”【注】
“行啊段星河,学得挺透彻。”梁迁笑了,露出一排白牙,眉毛斜挑着,增添了些许痞气。“不管怎么说,就目前的个案而言,我感觉自己不是好人,所以想提前征求受害者的同意。”
段星河终于脸红了,推开梁迁的怀抱,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我先去做饭了。”
夜色降临,城市的灯光渐次点亮,渔州像画布一样多彩,也像密码盘,每个亮灯的窗户里,都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段星河在厨房做拌面,梁迁插不上手,就去阳台帮他收衣服,抱了满怀,然后坐在沙发上叠,每一件都搞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大件叠完了,梁迁拿起那条棉布的黑色平角裤,两手勾着裤腰让它完全展开,怀着微妙而兴奋的心情仔细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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