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带着热度,从易词发顶抚摸落下,最终落在易词的肩头。
兴许是被顾政话语中潜藏的情感镇住,易词没有避开顾政的手。他在脑海中反复回味着这句话,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他像是预感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盯住顾政的面孔。
那张冷酷的、英俊的面孔。
易词紧紧盯着,嘴唇在发颤:“你一定要回来。”
易词见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寒冰消融,里面露出一丝足以称得上惊喜的情绪。顾政再也忍不住,将易词拥入怀中,低声道:“好。”
如此紧密的拥抱,易词仿佛直接触碰到顾政有力跳动的心脏。
在这一刻,易词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顾政离开了。
易词站在城楼目送着顾政的军队离去。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坐视这种感觉。
心中的怀疑再一次涌上心头。
仅仅是普通的叛军,怎么可能打败一支由钱兆带领的五万人的军队?
除非这叛军根本不是普通的叛军,背后另有高人指点。而这高人,易词几乎已经猜到是谁。
魏玉舒。
“我们走了,那你呢?”
“一个人忍辱负重地呆在秦宫之中,勉强自己去侍奉一个灭掉自己国家的仇人?还是满心怨恨的老死病死在秦宫之中?”
“这个结局,就是你想要的么?”
“邱凉扮做侍女混入秦宫之中,洛安潜伏在秦宫之中,我费尽心思当上秦国的相国,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救你出秦宫,为了帮助你复国!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我们冒着一暴露就会身死的风险,心甘情愿。邱凉没说什么,洛安没说什么,偏偏是你想要退缩放弃。”
“抛弃我们所有人,易词,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昔日魏玉舒伪装潜入秦宫,话语仍在易词耳边回荡。
魏玉舒曾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他:“易词,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入山拜师的原因?”
“不是为了理想,不是为了抱负,更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你,易词!因为你喜欢书画,不喜国政,我执意入山潜心学习十二载,只为了能挡在你身前,让你能在我身后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易词想起了邱凉,他扮做宫女潜入秦宫之中,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出最认真的话语。“咱们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了,如今你一个人身陷秦宫之中,我怎么能不管不问?”
这一管一问,就是把生死都系在了易词身上。
还有洛安,自始至终,无怨无悔,哪怕是为了易词将自己性命豁了出去,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倘若这一切暴露,易词只能见到三个人身死的场景。
这是易词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不能……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政去死。
易词咬住下唇,死死盯着顾政的军队消失他的视线,口中不知不觉渗出一丝咸涩。
旁边传来邱凉压低的惊讶声音:“易、大人,你怎么哭了?”
易词怕惊动旁人,勉强对着邱凉摇了摇头,对邱凉道:“回去吧。”
他的心绪不宁,回到屋子之后,才惊觉洛安出现了屋子里。易词很快猜到洛安出现的原因,洛安的出现也使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的头颅因为太过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阵阵发晕,深吸口气之后,易词问洛安:“是玉舒他有什么交代么?”
洛安点头:“魏大人吩咐,一会儿会有城里的内应前来接走主公,将主动护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主公不要惊慌。”
看来这徽山城也即将变得不平静起来。
易词默然地点点头。
洛安看出易词的状态不对,但他向来不善言辞,只能用担忧地神情看向易词。
易词轻轻摇头:“我没事,放心吧。”
洛安张了张嘴,有些干巴道:“主公,我先走了。顾政走时留下了暗卫在你身边,我不能待太久。”
易词忽然叫住洛安:“等等。”
易词蹙眉沉思片刻道:“洛安,这几日你就跟在玉舒身边。战场无情,一定要保护好玉舒的安全!”
洛安没有说话。他的职责只有保护易词一人,所有人的安危都不及易词一人重要。
易词盯着洛安的眼睛:“玉舒的安危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安危,玉舒死,我与邱凉也不能独善其身。”
洛安咬牙道:“是!”
等到洛安之后,易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混乱再度占据了他的脑海,他一会儿像是看到顾政身中数箭惨死的景象,一会儿像是看到魏玉舒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在这种煎熬中,他的心如被拉扯。
然而眼下不是混乱的时候,他必须做个抉择。
易词的心从未有一刻这般冷硬过,他抛弃优柔寡断,在心中默默地对顾政道。
对不起。
他们是仇敌,是水与火,是永远不可能融合的对立。
易词身上的担子太重,已经无法单纯地做自己。
邱凉看着易词,那双圆润的杏眸里流露出怀疑,他不再吊儿郎当,而是迟疑片刻后问道:“易词,你该不会……爱上顾政了吧。”
易词一愣,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他灭了我的国……”
邱凉却拆穿了易词的伪装:“可是你在哭。”
他在哭么?
易词用手抚摸自己的半边脸颊,果然摸到一片湿润的冰凉,他硬下心闭眼道:“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我,我过意不去。”
是的,仅仅是因为顾政曾经救过他,仅此而已!
入了深夜。
易词的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敲响。从窗户的剪影上窥见两个人的身形。
邱凉立马上前拉开房门,果然见到来的人是两个将士。这两个将士邱凉隐隐觉得面熟,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这正是当日出城迎接过顾政的人,身份低位都高于一般的将士。
邱凉心中放心了大半,将门打开来。
那门外两个将士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开门,顿时一愣,他们的目光很快看见坐在房间里衣冠整齐的易词,这才松了口气。
一人道:“我们是奉大人之命来接二位的。徽山城将乱,还请大人速速跟我们离开。”
一切都跟洛安交代的一样,邱凉彻底放下心来,他回头对易词道:“走吧,大人。”
易词微微蹙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但眼前的一切的确都是洛安之前交代过的,因此易词压下心里飘忽不定的感觉,走出了房门。
这两人应该是将士中地位较高的。有他们的带领,易词与邱凉很顺利地出了府,坐上了一辆马车之中。
马车辚辚的声音在深夜空荡的街道响起。
这辆马车载着易词与邱凉两人,从城中的东北门出了城,驶入湿寒的夜色中。
没过多久,又有两位穿着军服的人来到易词的门前,两人见着大开的房门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见到了大事不好的神情。
他们奉了相国的命令来这里接人,没想到房里的人早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第42章
顾政安排在易词身边的暗卫目睹了易词跟人离开的这一幕。他本该一路跟上, 然而那两个将士带着易词一路绕行。暗卫不得不小心躲避着众人的视线,到最后竟然丢失了易词的踪迹。
这一路到处有士兵把守,要想牢牢跟踪一个人不被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暗卫跟丢易词, 心道一声不好。
他急忙出了府, 却只见到空空荡荡的街道, 易词一行人早已不见踪迹。
只是,看易词与那“宫女”的模样, 两人都是自愿跟随离开的。选在皇上率大军离开的当夜离府, 这件事情显然是谋划已久。暗卫从其中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暗卫咬了咬牙, 为了将功折过, 硬着头皮向着顾政大军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他要把这件事情禀告给秦皇!
易词坐在马车之中, 听着马车出了城,不知行驶了多久。只听得马车外响起了虫鸣声,树枝刮动马车的声音。他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甚, 他努力回想着到底是哪里不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这两个将士在邱凉打开门的时候, 脸上瞬间闪过的表情明显是惊讶,像是没有预料到一般。倘若真是魏玉舒派来的人, 照理说根本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只是当时这两人很快镇定下来,处于混乱中的易词才忽视了这抹异样。但这异样却保留在了易词的潜意识中, 用一种近乎直觉的方式不断提醒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易词紧蹙眉头, 对着邱凉使了个眼色。
邱凉也机灵,立马意识到不对, 凑近到易词耳边小声问道:“怎么了?”
易词同样用只能两人听清的声音道:“这两个不是玉舒派来的人。”
邱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找个机会跑掉?”
邱凉虽然力气比易词大,身体也比易词更见状,但也没习过武, 面对两个上过战场,从万人堆里拼杀出来的将士,十个邱凉都不够他们打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邱凉瞬间放弃硬拼的想法,而是想着趁外面的两人不注意拉着易词跑掉。
易词点点头。
他不动声色地开始问话:“还没到么,顾政是要让你们带我到哪里去?”
马车外传来一声嗤笑:“皇妃大人别急,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易词与邱凉对视一眼。邱凉脊背发寒。这两人真的不是魏玉舒派来的人!
易词不想激怒外面的两人,他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道:“好吧,让马车停一下,我想出来透透气,有些晕。”
马车外的人依旧是那副轻蔑的笑声:“别啊,皇妃大人,很快就到地方了。”
易词声音冷了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小解。”
外面没有说话,忽然“吁”地一声,外面的人牵动马绳让马车停了下来。马匹甩动鼻子发出的喷气声响起来,马车的门帘被“唰”地拉开。
一个脸上有疤的将士冷笑着扯动半边脸皮:“你都知道了吧。”
另一人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同样盯着里面的易词,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蔑视。
邱凉猛地跳起来,拉着易词就想往外面冲,被那脸上有刀疤的将士一踹,撞进了马车的角落,疼得闷哼一声。
易词扑上前揽住邱凉,“没事吧,邱凉!”
易词转头看着马车门口的两个将士,用克制的语气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到这个时候,即便是心里再多的怒火也只能压制,易词努力拖延着时间,想找出一个逃生的办法来,“你们不是顾政派来的人,抓我的目的是什么?”
刀疤脸“呸”地一声:“顾政,那个狗娘养的东西!要不是他拖拖拉拉,路上还带着你这么一个小白脸,我们大人怎么会因为无人援助而死在乱军手底下!我呸!”
易词捕捉到“我家大人”、“乱军”两个词,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两人大摇大摆地带着易词与邱凉出了城,说明根本不害怕事情败露,恐怕是存了死志。落在两个根本不怕死的人手中,威胁的手段就失去了作用。
易词沉声道:“你们是钱兆的人。”
邱凉捂住被踹的肚子倒抽着冷气,闻言气道:“你们大人死了关我们什么事,有本事找顾政去啊!没本事找顾政,还在这里装作一副忠诚的模样,这是做给谁看呢!”
那个说话的刀疤脸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抽出腰间的刀对准邱凉:“老子现在就砍死你!”
易词心里一紧,叫道:“先等等!我们可以帮你杀掉顾政!”
这话一出,那刀疤脸手中的刀凝滞在了空中,接着调转刀头对准了易词,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还想骗老子,顾政是你能杀得了的么!”
说罢手中的刀又要砍下。
“等等。”这次制止刀疤脸的是坐在外面一连轻蔑的将士,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易词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易词毫无畏惧地盯着他道:“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我曾是郑王。顾政灭了我的国,还强逼我当他的王妃,实际上我心中恨他恨得要死!我的身份可以帮助我接近顾政杀掉他,你们只要给我准备一把带毒的匕首……”
“陈六,你不要信他!”那个刀疤脸瞪了易词一眼,“他说的都是骗我们的,你那天在城楼跟顾政搂搂抱抱,我们都看到了!说你恨他,唬鬼呢是!”
陈六闻言,眼神再度怀疑起来。
易词硬着头皮道:“那都是装的!”
然而两人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他。在两人看来,钱兆的死同样跟易词有关,顾政和易词不管砍死哪一个都是赚了。
就在这时,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陈六脸色一变,“不好,有人追上来了!”
那刀疤脸闻言脸上杀气弥漫,这次不再给易词喊停的时间,手中的刀呼呼落下,有破空声响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易词把平日跟着顾政训练的劲儿都拿了出来,他身子后仰,一脚快准狠地踢中了刀疤脸的手腕,将刀疤脸手中的刀踢落。
那把刀落在马车里,险些插进邱凉的两腿之间,硬生生刺激得邱凉跳了起来。
“快走!”
易词拉着邱凉向着马车外冲去。门外守着的两人哪里肯放过易词,陈六狠色道:“闪开。”
刀疤脸闻言立马闪到一边,陈六手中锃亮的刀就对准易词与邱凉迎面砍来。易词吓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外,不知是不是顾政的训练起了作用,易词有如神助一般地歪腰再次躲开。而这时邱凉也捡起了马车里的刀大叫着乱挥舞了起来。
这样胡乱的招数在此时却发挥了奇效,让门口守着的陈六不得不退开,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趁着这个空档,易词和邱凉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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