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枝聚雀面对着窗户站着道:“你砍伤了我那么多得力少将,我却从没见过你的刀!”
高景行摸了摸自己的手,上面都是刀痕,挥剑万次,他也受伤了万次,刀练成时,手上已全是伤痕。
用快刀,重要的是手腕的力量,要足够灵巧。
石韦的刀,考力量取胜,重要的是臂膀的力量。
他的刀一次能削掉一只膀子。
高景行的刀每次都能直中要害,取人性命。
瘸驼老三的敲门声出来,有节奏的三声,衙门出事了。
打更的人路过衙门口看到了一位早已被冻僵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宣州氹山春秋舍的荆棘师父。
全身上下倒是没什么新的外伤,与古松师父相同,喉间照旧是一枚红点。
想是毙命的缘故也正是如此。
可是人们都知道,自古以来,这样的幽灵不多,但也不少,恰好和漳州黑衣教的人数相同,他们才是江湖之中真正的幽灵。
高景行止在宣州就是高景行,登囿楼的大当家,他爹的好儿子,宣州的捕快,县令的得力助手,而披上了高景行止的名号,他就是一名刀客,这也是他父亲极力反对他继续留在氹山的原因,谁不想过简单而又平稳的生活。
可是,谁都想,只有高景行止不想,准确来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从氹山归来后,应他爹的要求,早早地就在衙门里谋了个捕快的差事,隔了三两年,竟然升官做了捕头。他永远都记得他爹捏着胡须道:“果然,有了一身武功就是不一样。”
高景行止望着喜笑颜开的他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瘸驼老三并不认为杜宇有什么重要的价值,毕竟,吴楚东南已死,杜宇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高景行却并不这么认为,今晚,他便要来审一审这个杜宇。
杜宇躺在榻上,早就醒了,瞪着眼睛,只是不说话。
瘸驼老三每两个时辰来给他喂水,防止他因为脱水而休克。
高景行道:“折腾成这样你都没死,这命还值个三两银子。”
杜宇不说话,高景行顺着杜宇的衣领往后颈处探,果然找到了一颗丸药。
高景行将那丸药捏在手里,再看了看杜宇的手,不禁笑了,他道:“原是被人废了双手,不然早就下去见你主子了。”
瘸驼老三今晚颇有些意外,高景行向来是个说话缓慢且没有激烈情绪的人,可是刚才,每个字都像是杜宇行心间的刺,
作为一个向来以清高自居的隐人,在高景行眼中不过是吴楚东南阶下一条狗,主人死了,他也无所依附。胆小的鼠辈才会苟活于世,连自杀的丸药都不愿吃。
杜宇说不了话,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像是把眼角睁裂开。
高景行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房间,徒留杜宇一人。
瘸驼老三赶忙跟上。
高景行道:“今晚在房间周围加大人手。”
对于视尊严如命的人,将其尊严摧毁,比杀了他更让他绝望。
张记肉铺。
白修一正在门口张望,等着夜深送肉的张铁生回来。
白修一老远就看见黑衣白裤的张铁生,大雪中光着个膀子。拉着新买的板车,嘴中不断吐着白气,鼻尖两颊冻得通红。
白修一道:“这么冷的天,怎么把外袄脱了。”
张铁生接过白修一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毛巾道:“别提了,今天这猪仔忒难杀了。”
他从板车上取下一堆沾了血的脏衣物道:“我这新袄子上沾的都是血,穿着实在难受,我就给他脱了,谁知走到半路还下雪了。”
白修一接过衣物,拿到后院用水泡上。
张铁生没洗漱一身的怪味,上次在酒楼看见他时,他已经三天没洗澡了。
白修一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屋,赶着他去洗澡。
张铁生略微收拾了一番就往榻上去,被子还是热乎的,白修一折腾完脏衣服,裹着寒风进屋,打了个喷嚏。
张铁生见状,忙招呼道:“快来快来,你别给冻感冒了!”
白修一掀了被子就往里钻,过了一会儿大声道:“张铁生,不是告诉你睡觉得穿上衣服吗!”
张铁生挠了挠脑袋道:“我一着急就忘了!明天,明天我一定穿,快睡吧,我困完了都。”
吹了灯没多久,张铁生的鼾声就起来了,他的两条手还横在白修一的脖子上,他的膀子就如同木桩,压得他很紧。
白修一偏过头,看着张铁生,有一种奇怪的滋味涌上心头,但是他说不上来,以前就算是和最亲近的陶洸洋在一处也没有过的感觉。
相较于白修一,陶洸洋就倒霉的多了,这张铁匠表面上和蔼可亲,可是这骨子里却是出了名的严苛。
为了将陶洸洋培养成出名的铸剑师,他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工。
张铁匠擦了擦手道:“可使过剑!”
陶洸洋摇了摇头道:“我以前使得是刀!”
张铁匠拿过一旁的烟斗点上:“这不一样!刀是刀,剑是剑!”
“使刀的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想杀人就杀人,因为最快!”张铁匠吐了一口烟。
陶洸洋对这番话虽有些异议,但是眼下还是不能忤逆他的想法,否则自己吃饭都没处去了。
“不说了,练吧,我先睡了,明早检查!”张铁匠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宣州城内议论纷纷,说是氹山春秋舍的荆棘师父被人杀了,扔在了衙门口外。
众人赶到时,高景行正等着他们,站在旁边的正是瘸驼老三。
第14章
众人站在荆棘师父的尸体前。
白修一手里拿着两只叉烧包子。
陶洸洋灰头土脸。
只有王留行一人优哉游哉,起得早果然做什么都快。
不仅刀练好了,早饭,洗澡什么的都完成了。
见到王留行,白修一和陶洸洋二人着实有些惊讶,这身装束倒不像是一位剑客,而是一位财主。
倒是高景行,如江湖上盛传的那杨,乃是一位翩翩公子,即使他现在身披貂裘,头戴锦帽,仍不显累赘。
王留行对荆棘师父没什么好印象,甚至有些厌恶,他觉得荆棘师父不过是个市侩之人,满肚子的心机和阴谋。
他素来不喜荆棘师父,山上学艺时对于荆棘师父的话也是从不放在眼里。
他这次来不过是看看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荆棘师父虽然将白修一和陶洸洋赶下山,但是毕竟是他们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能做事不理。
二人皆是统一的态度,他们要去报仇。
高景行一听这话笑了:“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报仇!”
王留行口无遮拦:“要是桃李师父有一日也如此了,你也能淡然处之?”他虽不喜欢荆棘师父,但是也不苟同高景行的话。
陶洸洋道:“会不会还是漳州黑衣教的手段?”
高景行沉默不语,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沉默着。
儋州丹心侠客,怀清风坐在教主之位上,捻着辨慧剑上的流苏,再平常不过的翠绿色流苏。
怀新苏一死,作为他的儿子理所应当称为新任教主。
怀新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惜并不是个正人君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照理说怀新安也该是个地痞流氓,龌龊败类。
可偏偏,怀新苏安和顾望三河一样,都是个仗义之士。
四大名剑之首的辨慧剑漆黑色,被怀清风擦的是一尘不染,透过漆黑的剑身,怀清风看见了自己的面庞,他并不满意。
最不满意的就要属眉心的一道疤痕。
留下这道疤痕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任漳州黑衣教教主乔枝聚雀——石韦。
江湖人皆知怀清风是个败类。
王留行一拍桌子吼道:“什么?怀新清风他居然强抢民女!”
高景行道:“你冷静点!”
王留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喝了口水道:“不对啊,那次在氹山山脚下,他不是对你有意思吗?”
此话一出,先是高景行猛咳了几声,他被茶水呛住了。
高景行眼下无瑕顾忌这些小事,他叹道:“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去一趟儋州了。”
王留行跳下来,拦在高景行面前:“不行,你不能去,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王留行疑惑:“会不会是怀清风杀的三位师父?”
高景行道:“没错,但是只怕这其中另有玄机。”
王留行道:“还有什么玄机,他这信上写的很清楚!”
“要想知道春秋舍三位师父的真正死因,还请高景行止亲自来丹心山一趟。”这是在荆棘师父尸体旁发现的一封信。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王留行只觉得恶心,但是高景行却不得不去。
信最后的落款是“清风”。
附赠的还有一枚竹叶。
这也是一封废了不少心思的情书,如果对象不是怀清风,信笺上不曾沾染血迹,高景行还能欣然接受,眼下只有心烦意乱。
“你不许去!”漆雕玉直接反对!
王留行道:“我偏要去!”
漆雕玉抿了一口茶道:“我答应了你的父亲要将你照顾好,所以这段时间你那儿也不许去!”
他放下茶杯接着道:“要去,也得等到王老爷回来。”
“那我爹什么时候回来!”王留行问道。
“大概年后吧!”漆雕玉缓缓道。
王留行抬脚就往门口去,青留从一旁走出,挡住他的去路。
青留道:“还请王公子回屋!”
王留行冷笑道:“就凭你也能拦住我?”说着硬要往外闯,这次他是铁了心了。
没想到。
青留竟能接下他好几招,这还不算,竟然连他这两日新学的几招都一一破解,这太可怕了。
二人一路打到院内,王留行朝隔壁屋跑,踩着屋子前的柱子,一路蹬踏攀爬到屋顶。
踩着瓦片,逃出了漆雕府。
青留紧追不舍,难舍难分之际,一辆马车出现了,终止了这场鏖战。
马车不大,用的却是一匹汗血宝马,这岂非是大材小用?
王留行回头看青留有没有追上来之际,前一秒才看见从马车内伸出的双手,下一秒王留行就被拽进了车里。
好快!
好快的动作,这是青留的第一印象。
捂住王留行口鼻的抹布上有令人昏蒙的药物,不一会他就感到四肢发麻,混了过去。
马车内只有一位穿黑衣的人蒙着脸,看不清五官,只有两只眼睛。
后面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
漆雕玉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急忙赶往登囿楼。
在顶楼见到了高景行。
漆雕玉素来温文尔雅,此刻却怒发冲冠。
“王留行被人劫走了!”漆雕玉道。
高景行不曾想过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漆雕玉揪住高景行的衣领道:“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知不知道!”
高景行怎么不知,王留行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怀清风倒是个合格的追求者,去往儋州丹心山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门外等着的小厮乃是怀清风的第一护法,宫、商、角、徵、羽中的宫,个子不高,人也长得清秀。
高景行止正了正衣襟,波澜不惊,对着接他的轿夫道:“你且在门外稍等,我稍作休整便下去与你一同前去。”
高景行道:“你派人去找了吗?”此话一出,高景行自己都笑了。
如此这般,漆雕玉的十大影使怕是早已倾巢出动,即便是将宣州翻了个底朝天,也要找到王留行。
漆雕玉心急如焚,高景行沉默不语。
怀清风在大门口等候,着急的搓着手,虽是冬日,却早已汗了三层衣物。
他的书房中贴满了高景行的画像,他竟会如此执迷,不得不说,高景行的魅力是巨大的。
怀清风得以一睹高景行止的风采是在四年前的江湖盟会上,作为氹山春秋舍的代表,高景行,王不留,石韦并列而站。
而怀清风的对手正是高景行,他曾见识过高景行隐刀的厉害。
尽管那个时候高景行的隐刀还未做真正炉火纯青,可是在同辈人中鹤立鸡群。
江湖盟会每年会招引诸多江湖人士前来围观,没人看到过高景行止的隐刀。
虽为刀客,可是高景行的这把隐刀却位居暗器榜榜首。
这一看便是《江湖有曰》报社的失误,从来暗器榜都被漳州黑衣教承包,因为只有他们才使得暗器杀人。
儋州丹心侠客,有真侠客,也有假侠客。人一多,未免有些滥竽充数者。
古松师父在世时常常和他们说:“儋州丹心剑客,只有一位真侠客,那就是怀新安,他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侠客。”
怀新安一死,儋州丹心侠客才是真正的落幕了,江湖中人也并不将希望寄托在他唯一的儿子身上,但也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马车上,高景行百无聊赖,他捏出一直藏于腰间的那枚翠玉,晶莹剔透,又默默放了回去,他想起令人高兴的事情。
怀清风等候多时,高景行姗姗来迟。
这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都说等人最艰难,可怀清风偏爱等人。
小时候,怀清风就爱在风口等他父亲,怀新安有时一趟一走就是一个月,他告诉回来时,他会带给怀清风宣州二月的梅花。
哪怕回来时,花已落,只剩光秃的树枝,可他仍觉得欢喜。
因为赴约的人,是想要一直等下去的人。
高景行到时天色已黑。
待到看清怀清风时,高景行不免微微一怔。他道:“你是?”
怀新清风道:“在下怀清风,虚怀若谷,明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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