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行忙回礼:“你与那日简直判若两人。”
二人皆微微一笑。
夜晚,月黑风高,登囿楼屋檐上躺着一人。
他为何躺着,因为他宁愿躺着也不愿坐着,他懒,懒得动,可他偏偏是个极其厉害的刺客。
今晚,他要杀的是住在登囿楼里的一位富商。
他收了不少的银子,今晚必须一击致命。
江湖人都知道瘸驼老三的厉害,他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晚就要在瘸驼老三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就算是坏了江湖的规矩也要做。
高景行将登囿楼交给瘸驼老三,他只在江湖上立了一道规矩。
不得在登囿楼杀人!
身下房间内有了动静,掀开瓦片,静静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边看边举起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茶杯中,富商看见了屋顶上正冲他微笑的黑影,只是呼救的话还未出口,后颈就中了一镖,一镖致命。
半个月前,他就盘算着过新年,眼下做完年前的最后一单,他心满意足。再往下看时,登囿楼依旧静悄悄,区区登囿楼也不过如此。
正欲离开,背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瘸驼老三独特的声音:“壮士留步。”
他依旧背对着瘸驼老三,抱着酒壶,心想:“留你个大头鬼啊!”
瘸驼老三道:“漳州黑衣教岂非都是鼠辈?”
他还是没回头,也不打算走了,收回迈出去的腿,静静站在原地。
瘸驼老三道:“你可知在登囿楼杀人的下场?”
一片砖瓦跌落,他好像听见了瓦片碎裂的声音。
瘸驼老三接着道:“江头尽醉,这可是你的镖?”
镖,酒,刺客这便是,江湖榜上第一的刺客,江头尽醉。
第15章
江头尽醉爱喝酒,且酒量在江湖也是第一。
他平常不喝酒,只在杀人时喝酒。
从他的酒量就可一窥其杀人如麻,不计其数。
瘸驼老三道:“还请江头尽醉楼中楼中一聚。”
江头尽醉道:“可是我听错了,我何时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瘸驼老三这般熟络。”
瘸驼老三笑道:“这倒无妨,这江湖之中一来二往自然就熟络了。今后再江湖中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江头尽醉道:“听老三这意思,今天这登囿楼我是出不去了?”
瘸驼老三道:“还从未有人在这儿杀了人能活着出去的。”
江头尽醉道:“罢了罢了,今天就算是我认栽了。”
瘸驼老□□后三步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倒是彬彬有礼,不过是个笑面虎,这般假惺惺。
江头尽醉被软禁了,但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说是要等要高景行回来才能定夺。
杀一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人,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登囿楼虽是一座酒楼,更是一个组织,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登囿楼招待的都是在江湖中被追杀的人,这里等于是他们的庇护所,防护森严,但是价格极贵,生意却好。
很多人倾尽家财在登囿楼中养老,可是谁也没能善终,金钱散尽,名誉扫地。
张记肉铺。
白修一正数着自己积攒下来的散碎银两,想要把剑赎回,要是得知了荆棘师父的凶手,他会在第一时间去报仇。
张铁生在一旁嗑着瓜子,斜眼看着他,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张铁生道:“你那个什么倒霉师傅生前那么对你,将你逐出师门,照理说你就当没他这个师父吧。”
他的本意是不想让白修一去冒险,没成想笨嘴一张,倒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白修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张铁生丝毫没有眼力见道:“你又不是没有爹,何苦认两个爹!”
白修一淡淡道:“我骗了你,我没有爹,也没有娘。”
张铁生一拍脑门,心想:“坏了,瞧你这张笨嘴,这小崽子哭了!”
白修一并没哭,只是被这蜡烛熏得眼睛疼。
自打白修一来了他的肉铺,他就很少自己单独睡过了,这小崽子晚上睡觉总爱踢被,每回后半夜都得攀到他身上。
今晚上头一回,小崽子自己一个人缩成一团,浑身冰凉。
张铁生不知道白修一有没有睡着,反正他是没睡着。
一大早天不亮,他就出门了,直到中午才回来。
怀中裹着一团布,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把剑,精美绝伦,漆黑的剑身。
白修一道:“这是我的剑?”
张铁生斜靠在椅子上道:“对啊,给你赎回来了,俺知道你稀罕。”
白修一已经好些天没碰过刀了,摸上去还是有些凉。
张铁生道:“你会舞剑吗?要不给俺来一段?”
白修一是块天生练武的好材料,荆棘师父从未看走眼。
王不留,白修一,高景行。
这些人皆是荆棘师父从万人中挑选出来的,只是他教不好。
白修一的这套剑法正如他本人一样,含蓄内敛,却暗藏杀机,绵里藏刀。
张铁生突然想,要是日子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好了,可是这话他不敢说,他想他是不是得病了?
相较于张铁生,江头尽醉是真的病了,喝了一肚子的酒,再加上受了冷风吹,刚被软禁起来就病倒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躺在榻上他直嚷:“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年纪轻轻这点风寒都扛不住了。”喉咙像是有一口血痰凝结在里头。
房中除了他,空无一人,都在忙着,本来就人手不够,自然再派不出别的人来照顾他,但好在瘸驼老三还闲着。
端着药推门而入,一只手负在身后,老远,江头尽醉就闻到了一股苦味。
他故作镇静的翻了个身,装睡,谁知瘸驼老三将床榻踹的直响。
他道:“起来喝药!”
褐色的汤汁一饮而尽,他道:“我大概是真的不行了!”
喝完药,瘸驼老三照例是锁住房门,他手脚这么快要是溜走了,可不行,遂将双手双脚也捆住,每隔两个时辰,他便会进来看一次。
杜宇就躺在江头尽醉的隔壁屋,只是他还没醒,受了重伤,元气大伤,每日一碗独参汤调养中。
江头尽醉是谁,这等关押难度也能困住他,想当初自己可是从大牢里逃出来过,出不去登囿楼,也别想将他困在这方寸天地间。
不一会,他就掏开了一个洞,钻到了隔壁屋。
只一眼,他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杜宇。
这是他的师叔。
吴楚东南已死,没想到杜宇竟还活着!
没有比这更让他激动的事情了。
杜宇刚刚从睡梦中苏醒,受不得惊吓,又见这么一张大脸在自己面前,不免大惊失色。
江头尽醉忙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你小点声,待会再把那个小瘸子招过来,我活还是不活!”
正所谓,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说话间,杜宇的房门被推开,瘸驼老三带着一伙人站在门外。
得,每回都是我是吧,行吧,算我倒霉!
说完,被五六个人架着扔到了一间柴房,这柴房暗得很,随意堆放着烧饭用的柴禾和杂草。
江头尽醉在屋内稍稍看了看,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不想逃了,索性就在此地待着吧,反正出去了他也没处可去。
瘸驼老三受到了高景行从儋州丹心侠客的飞鸽传书。
上面写着:“江头聚雀醉乔枝。”
巧了。
真是莫大的巧合。
瘸驼老三看了看那边的房间,将信件焚烧。
瘸驼老三推门而入的时候,江头尽醉正呼呼大睡。
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手枕在脑门后面,好不快活。
江头尽醉闭着眼睛道:“来啦,又来找我干啥,我可没跑!”
瘸驼老三冷笑道:“登囿楼也是你能够来去自如的吗?”
江头尽醉依旧闭着眼睛,他道:“你可知,我若是想走,便没有能拦住我的地方。”
瘸驼老三道:“当真那么厉害?”
江头尽醉道:“那是!”
话音还未落,长剑出鞘,一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依旧闭着眼睛,身体也未动,就只是躺着,安静的躺在,一动不动,倒像是死了似的。
江头尽醉道:“老三你这是?”
瘸驼老三将剑又往他的喉咙处去了三分道:“杀了你!”
江头尽醉道:“不过是将你这登囿楼掏了个洞,也不至于杀了我吧。早知这登囿楼这般金贵,就算是给我黄金百两我也不来。”
瘸驼老三突然将剑收回,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那既然如此,我给你黄金万两。”
江头尽醉笑道,此刻他才睁眼:“说吧,杀谁?”
瘸驼老三这才看清他眼中的阴鸷和狠辣,杀手江头尽醉果真不凡。
漳州黑衣教,新任教主,乔枝聚雀。
他值得黄金万两。
江头尽醉道:“他?你让我杀他?老三你不会不知他是我的新教主吧!”
瘸驼老三道:“谁不知漳州黑衣教早已三分,你们说不定正在筹划杀了他吧。而我,不过是给你们银子好去准备。”
江头尽醉道:“真不知道你们二人有何仇?”
瘸驼老三道:“无仇无怨,只是看他不爽!”
江头尽醉大笑三声,原来如此。
他道:“既是这样,我便应下这桩事情,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瘸驼老三道:“请讲。”
江头尽醉附身在瘸驼老三耳边低语,唯独“老三”二字喊得大声。
瘸驼老三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拳道:“不好意思,江大侠,本楼没有这样的服务,要是有需求,就去对面的梨花巷吧。”
江头尽醉道:“那就算了吧,找人给我整两桶热水,我洗洗澡。”
瘸驼老三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一夜,江头尽醉睡得格外踏实。
梦里,他想起来一个人,小瘸子。
那时候他们都小,能记得什么,不过都是些苦日子。
虽然现在江头尽醉有很多很多的钱,瘸驼老三不仅有钱,还有地位,但是他仍然觉得不快乐。
也不知是现在不快乐,还是一直这样。
第二天一早,江头尽醉便回了漳州,那里已经大雪三日,来宣州时青山环绕,眼下,白雪皑皑,青山白了头。
此情此景,怎能没有好酒。
好酒有了,要有人陪着喝才好。
可是人呢?
这么多年的酒他都是一个人喝的,过去的半碗粥他们都是一起分的。
江头尽醉席地而坐,举起酒袋道:“那就敬天地,敬这青山,白云......还有我的小瘸子。”
一饮而尽。
新雨山庄。
这是宣州景色最美的一处山庄,号称江湖第一的山庄,主人乃是神秘的山道人。
山道人乃是一位隐士,早些年卷入过江湖的恩恩怨怨,如今时过境迁,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也渐渐退出这江湖舞台。
只是,他还有一事未了。
于是,他抓来了王留行。
醒来时,王留行在一处偏院,院内积雪已经化了,只留下雪水流淌。
屋檐上的冰锥却还未化的完全,正往下滴水。
偏院里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只雀鸟,叫不出名字,正一处玩着,见到王留行,像是通了灵性,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王留行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但是他认得这院子,三个多月前,他和漆雕玉来过此地。
山道人的生辰。
虽然是山道人的生辰宴会,但是他们并未见到山道人。
广发请帖,宴请江湖人士的是他;众人来了躲着不见的也是他,倒也真的称得上是性格古怪。
古怪的很,那场宴会的主角竟然变成了漆雕玉。
众星捧月般地将漆雕玉捧上高台,谁让他是这江湖中最有钱的人。
将来,也许他会成为这天下最富有的人。
第16章
环顾四周,这山道人与漆雕玉素来交好,只怕是这新雨山庄也有漆雕玉的不少银子在里面。
王留行嗽了两声,又喘了两声,这样的季节,王留行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王留行时常觉得自己的底子差,有些小毛病在身上,与他而言,并无大碍,但是却不像是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该有的。
门外头的两只雀鸟,还在不停的叫着。
王留行索性离了这偏院,来到门外是几百级的台阶,山下有一处亭子,那里有个人。
他忙上前,也不顾身上衣物单薄。
走近一瞧,原来是位老者,头发花白,正扫地呢。
王留行道:“敢问这里可是新雨山庄?”
那老者不说话,王留行自觉刚刚的话有些唐突,换了强调道:“在下王留行,敢问这里可是新雨山庄?”
说完,又作了个揖。
终于,老者停下手中的扫帚,扶着胡须道:“正是!”
王留行道:“我何故在此?”
那老者笑了三声,惊起林中的几只灰黑鸟。
听这笑声,莫不是江湖前辈笑三声。
王留行问道。
那老者一听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越发大声起来。
不是笑三声,是痴笑三生。
痴笑三生竟然在山道人的新雨山庄,这可正是一桩奇事。
可是更加奇怪的事情竟然是痴笑三生接下来的话。
“王留行,有人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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