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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近代现代)——斯嘉丽王野

时间:2021-02-14 17:52:13  作者:斯嘉丽王野
  “小孩子家的,待不住,一早就出去野了。下回您来,我准好好看着他。”段岚峯很奉承他,客气到几乎卑躬,“您坐,我换身衣服就来。”
  衣橱刚透进条光,橱门就被人从外面砰上了:“见我,还穿什么衣服……”
  哐哐,哐哐,撞击声,男人粗暴的喘息声,夜莺在摇摇欲坠的衣橱中瑟瑟发抖:“哥~”没忍住,他贴在门上小声喊。
  段岚峯尖锐的呻吟简直刺耳:“啊……曹先生……曹局长……”
  “早这么不就好了……”门板猛烈地一记后,风暴静下来,有轻轻的拍打声,像是一声声,扇在肉上,“去,换身衣服……车在外头等。晚上你要拿出刚才的劲把人伺候好了,下届东亚影帝,就是你的了。”
  是梦!这是梦!夜莺使劲掐自己的手臂,疼了就能醒过来,逃出去!
  可身子还是不听使唤地从橱里跌出来,扑到窗台上:“哥!!!”留给他的,只有一辆插着太阳旗的福特汽车远去的背影。
  他在噩梦中挣扎,恍惚,有人在摸他的身子,可他却动不了。
  迷迷蒙蒙的,似隔着一层水波朦胧,他好像听见有人在长街上来来回回地念一个名字,像嚷能治恶鬼的神荼、郁垒那么高亢,嘹亮。
  是谁呢?
  他冲开那双在身上为非作歹的双手,再一次扑向窗台!
  红皮灯笼下,高大的背影,那个名字,想起来了!
  昇爷!!!
  是声嘶力竭,是心甘情愿,夜莺喊他,仿若世间除了一个他,再无阿罗汉与罗刹。
  一滴泪,悄然没去在枕巾,夜莺醒来,天光已大白。
  床边是空的,敷岛一夜没回来。夜莺下楼,空荡荡的大厅,还残留着昨夜的狼狈,横七竖八的酒杯酒瓶,破碎的玻璃。副官从外头踏着大靴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敷岛大佐呢?”夜莺佯装关切。
  副官是不耐烦的,却碍于身份,不甘愿地回答:“大佐遇刺了。”
  死了么?受伤了么?永远别再回来才好。可面上,夜莺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失去依靠的玩物的惊恐:“大佐他……他没事的,对吗?”
  副官撇了撇嘴:“大佐没事,他很好。”所以他不得不安抚这个比女人还胆小怯弱的中国男人,“余先生替大佐挡了一枪,大佐只受了点轻伤。”
  天旋地转,仿佛噩梦尚未苏醒,夜莺扶着楼梯扶手问:“你说……哪个……余先生……”
 
 
第29章 密誓
  镊子夹起一串红线:“这是什么?”
  “好像是枚钱币……”护士递上耳盘,子弹头被扔了进去。
  余夜昇替敷岛挡的那一枪凶险,位置紧挨心脏,万幸是,他胸口的怀表和缠在表链上的一枚铜钱挡住了子弹,救了他一命。
  敷岛勃然大怒,事情发生在他的庆功宴上,在日军的官邸,他迎头击杀了两个行刺者,却还是让他们逃走,这会儿连伤势都不顾惜,加强戒严,全城逮人呢。
  但他没有将余夜昇忘记,特意安排余住进日军接管的圣玛丽医院,日夜有宪兵守卫。
  病房门口的日本士兵多看了两眼面前头戴方角燕尾帽,白色长袍的护士,俏丽的短发,耳朵的形状很精致,“她”的脸被厚重的棉口罩遮去三分二,口罩的上沿和额发底下,是一双别有风情的眼睛。
  纱布、棉签、寻常药物,没有任何违规的东西,他让出了门,示意“她”进去。
  三人间的专备病房,空着两张铁床,临窗的第三张窄小的单人床上,板滞地平躺着一个人,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面色苍白了点,男人的睡相很宁静,薄被单下,几乎见不到胸膛的起伏。
  手指在鼻尖上悬了悬,像做一个生死的决定,抚过人中,淡淡的温热,是呼吸。
  “她”从床尾看到床头:“憋屈坏了吧……”医院的单人铁床,可不比永乐坊屋里摆的雕花架子床宽敞,将将好,也只是将将好装下他,一双指点四方的手,逼仄地贴着边放着,压得手指头都发青,也没见人管管。
  拖来一把椅子,夜莺摘下口罩,抱起余夜昇的一条手臂,枕在大腿上一点点搓,每根手指都照顾到了,揉出活人的颜色:“这么躺着,不难受呀。”顺着膀子往肩头捏,空了,是躺的,夜莺挺嫌弃地说,“一直躺下去,趁早废了,快点醒,回家睡去……”
  无声的病房,寂寥的白墙,日光是噪音,他不理他。
  “你这么躺着,还不如死了呢。”夜莺张开虎口,掐住余夜昇的咽喉,可另一边,手却伸进被子,钻入松垮垮的病员裤,掏上裤裆里的东西。
  挺大团玩意儿,在手里富有技巧的被撩拨,愣是没反应,什么都试了,他终于相信,他不是不理他,是真的理不了他。
  夜莺不信邪,他把手插进他的五指,轻轻将脸贴在他的枕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才不会有事呢。”痴痴的,他描摹他侧颜的轮廓,“我好像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蓦然,嘴巴张大,似恨,似怨,又似恩爱,夜莺衔余夜昇的耳垂,“余夜昇……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他没往下说。门锁咔咔转动,逗留得太久,外头守门的日本兵起疑,夜莺用最快的速度戴上口罩,为余夜昇盖上被:“醒了,等你醒了,我告诉你。”
  做完这一切,门就开了,皮靴粗鲁地迈过来拽“她”走,手上一紧,像被什么力量拉扯了一把,夜莺惊讶地回头,最后一眼,男人的睫毛,似乎在颤动。
  从专备病房被赶出来,怕被瞧出端倪,夜莺不敢耽搁。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尽头的楼梯口,他和怀抱暖瓶的小春撞个正着,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正值换岗,楼上踏步,下来一队齐整的宪兵,背上的刺刀擦到雪亮,夜莺和小春双双贴着墙,低头避让。
  等他们走远,小春突然盯着夜莺:“别再来了!”像鸟护食,他挺直瘦小的肩膀,抱紧一个盛满他情谊的暖瓶,与夜莺对峙。
  夜莺也看着他,脸上却没露什么表情,小春是真恨透了他这副淡定的模样,有恃无恐,他倚仗的,是自己的求不得,所以心生怨毒:“那个日本人要是知道了你的事!你们俩都没命活!你要盼他好,就别害他!”
  “对不起,春。”这下总算服了软,可小春又不高兴了,他要是心里没余夜昇,又怎么会受要挟,他的卑鄙,一瞬之间成全了他们,做了他们千丝万缕的见证。
  跨了三步奔下台阶,夜莺要走了。
  小春忽而从后头叫住他:“我同他睡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讲,不像炫耀,倒好似在哀求。
  夜莺停下来:“他快醒了,你准备叫医生吧。”
  小春急忙赶到病床前,余夜昇果然有了反应,眉头一蹙一跳,像着急要睁眼。
  连日昏睡,他的嘴唇都干裂了,起了皮,小春沾湿棉签润他的唇,听他嘴里哼哼唧唧没个停。
  耳朵都快贴上去了,才恰好听清,他是在喊人呢:“莺……夜莺……”
  听懂了,心就碎了。
  捂着嘴,小春哭了。
 
 
第30章 刑场
  余夜昇苏醒之后,敷岛来探望过一次。
  他披着日本的军大衣,风尘仆仆地带来一个好消息。
  因为身体缘故,小春一直在跟前伺候左右,漂亮的少年,俨然已是贴心人模样,敷岛走过他,目不斜,解开衣服坐下。
  “余先生。”同一句先生,曾经是居心叵测,如今是英雄相惜,“打伤你的人抓到了,我已经审过了。”敷岛亲自审问,可见重视。
  小春取了两个枕头扶余夜昇靠起来,就听敷岛又讲:“几个伪装成徽班唱戏的抗日分子,策划了很久。”
  余夜昇的脸色还不是很好,透着病气的虚浮:“居然让他们混进梅园……”三角梅掩盖下的日军官邸,日夜有重兵把守。
  “不是混进来的……”敷岛英夫笑起来,眼神冷得像武士出鞘的太刀,“有人给他们指了路,对方很了解梅园的情况呐。”
  阴晴不定的诡诈,是话中有话,余夜昇咳起来,小春见势立刻去倒茶:“咳咳……咳咳……有没有……咳咳……审出来是谁……”
  “弄死了两个,有一个交代,给他们情报的人绰号鹞儿。”小春听到死了人,吓得不轻,手一抖,热水淋到桌上,他赶紧低头擦。
  “幺……儿……?”余夜昇自言自语。
  “啊……鹞鹰的鹞,是种很凶猛的鸟呢……”敷岛夸张地挑眉,兴致勃勃,“听粮行的方老板说,余先生也喜欢鸟?”这个时候,这种话题,心惊肉跳的,小春捏紧了布巾。
  余夜昇的气韵虚浮,口气倒是很笃定:“鹰也好,麻雀也罢,只要人想要,没有降不服的鸟。”
  “没错!”敷岛流露欣赏的目光,重重点头,“根据招供,之前刺杀日军官也是他们所为,我已贴出五日后对他们执行处决的公告……”饵已放好,只待猎物上钩:“同伴要上路了,那只小鸟会不会来送呢?”嘴角一撇,敷岛的笑志在必得。
  枪决安排在城郊,杂树的老密林,中间光秃秃的空地,站着一排日本兵,往下,面朝土坑,跪了几个黑布袋蒙头,捆扎得好像一串待上锅的螃蟹,都是要死的人。
  桦树是萧瑟的,躯杆斑驳,褐叶婆娑,但敷岛却很陶醉这种黯淡的疮痍的凋零,是最唯美的刑场,于是沉闷的枪声,也感染了一种悲怆。
  不能尽数杀死,从头颅里溅出来的血只是挑衅,好比用大楷写的战书。
  敷岛动动手指,又一个被推倒在地,浓腥扑鼻,他哆嗦腿,尿了,一瞬间骚味弥散。
  日本人哈哈大笑,为他的无能和怯弱,可是当密林中回荡鸟鸣,他们又马上惊恐地端枪,四处张望。
  敷岛踩着枯叶,往林深处找……
  “那里!!!”
  枪声轰然发作,在白桦林的树干间穿梭,震落漫天的叶子,簌簌飞扬。
  千钧一发,夜莺被人扑倒,纠缠着滚进满地的落叶堆里。
  如线的白光飞闪,刀光掠过余夜昇深邃的眼睛,停在他咽喉的一寸前:“怎么会……”做梦也想不到,再遇见他,会是在这里。图穷匕见,一击不中,什么都败了,“你为什么在这儿?!”是敷岛安排的吗?余夜昇知道他的身份了吗?夜莺突然后悔,恨自己一见他,就狠不下一颗心。
  大阴天,密林里起了雾,凉飕飕的,嚼骨头的冷,余夜昇浮了一脑门的虚汗:“没时间说了,走!”几乎是用拖的,他拽上夜莺往树林里钻。
  枪声没追上来,夜莺匆忙回头,你来我往的两股势力交火碰撞,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是余夜昇的安排。
  他们手攥着手,呼吸冷腥味的空气,在林中飞快地奔跑,跑得太快,太急,肺腔好像个涨饱了气的鼓水囊,要崩炸。可脚步慢不下来,仿佛欲飞。已经能看见小林尽头停的那辆汽车了,啪嗒一声,似被什么东西绊了脚,夜莺和余夜昇一起跌了跟头。
  “你没事吧……”吃重的一下,要不是有余夜昇护着,夜莺的脑袋早磕到石头上了。
  可怎么叫,男人也不应他:“余夜昇……”夜莺打了个摆,去推他,纹丝不动。
  手往身子底下掏了掏,热乎乎一滩,湿的,不是汗,红得扎眼。
  连目睹过去睡一个铺的人死在眼前都没有过的恐惧,顷刻侵袭夜莺。
  如果……他没了……
  没了知觉,夜莺的腿变成石头。
 
 
第31章 慰伤
  夜莺不动了,一路来,他累坏了……
  心上惊蹄马似的踏过万千的想法,到底反而静下来。要是在这里和他一块儿上路,未尝不是一桩幸事:“余夜昇,我们不走了。”夜莺箍紧手臂,笑着贴他的脸,什么都放下了,只带走一个他。
  “谁说不走……”就在耳朵下头,轻轻的一声,酸麻蔓延至心头,又热腾腾地涌上眼眸,做梦一样,后腰上搭上只手,是活人的力量,推他。千军万马又折返,心脏蹦的夜莺疼。
  “不是这里,不是现在。”浑浑噩噩地上了车,夜莺脑袋里全是余夜昇的两句话,翻天覆地,排山倒海,不是承诺,兑现无日,他却听了,也信了。余夜昇都不怕和他同死,那自己还何必畏惧与他共生。
  小白楼回不得了,敷岛一直不信任他,永乐坊又太显眼,也不能去。最后他们还是回到鱼叉长巷,二楼向西到底的厢房,自从小春跟了余夜昇,他和夜莺住过的房间就一直空置着。
  是彻彻底底的空,除了床,什么都没有。
  余夜昇的伤在剧烈的运动中开了,夜莺翻箱倒柜,也没找出半点能帮他止痛的:“我去找找,应该有大烟。”他要出去。
  余夜昇拦住他的脚:“别走。”他朝夜莺招手,“过来,上床上来,我搂着你,休息会儿,休息会就好。”
  夜莺的手支在门栓上犹豫了一会儿,把门阖上了。
  他过来的步子不大,低着头,脚尖碰到床了就匆匆背身坐下,蹬开鞋,淅淅索索地蹭上来。
  连胸口的伤都不那么疼了,余夜昇看着他,涩小子似的口干舌燥,没有一丝勾引的行为,只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就仿佛在夜莺微红的耳垂,低颔的脸蛋上,看懂了风情。
  而这道迷人风情,正用柔若无骨的手,温柔解他的衣服:“衣服脱了,我看看你伤。”
  血早干透了,黏着皮,剥下来的时候用了点力,到底是肉胎,是懂得疼的,余夜昇微一蹙眉。夜莺瞧着他,什么都没说,睫毛垂下来盖住眼帘,像落下一片轻薄的羽毛在脸上,他吻了他,在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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