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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近代现代)——斯嘉丽王野

时间:2021-02-14 17:52:13  作者:斯嘉丽王野
  老六懂分寸地点头,弯腰点头,目送黄包车在弹格路上哐哐哐地颠远。
  车子晃过乔敦路,行到杜美路,一拐弯,停在一栋法式洋楼前。
  浓荫遮道,四时花吐芬芳,高大的西洋栅栏铁门上爬满开得张牙舞爪的蔷薇。
  “阿昇,侬来啦。”时任华人界警察局长曹昌其一见到他,高兴的眉开眼笑。
  三根大黄鱼,每条足有十两重。余夜昇看都不看,原封不动推回去。
  “这么点小事体,大哥折煞我了。”
  “收下吧。”曹昌其喝着比黄连茶还苦的洋咖啡,眉头拧得能打官司,“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大先生很满意,这是你应得的。”
  曹昌其口中的大先生,是这栋宅邸真正的主人,杀人魔王余夜昇见了都要点头的人。
  场面上的人物敬他畏他,不敢直呼其名讳,单用一个大字尊称,久而久之,成就了大先生。
  余夜昇想了想,将黄灿灿的金条收起一根,也埋头品咖啡:“这点够了。”他不贪心,“剩下的,大哥做主,替我请兄弟们喝茶。”
  那夜同肆会馆一场屠杀,是曹昌其手下人扫得尾。
  果然,曹昌其老吃老做,二根黄鱼顷刻收入囊中。
  “真是作孽,好好一个文明先生,未来影帝,被砍得七零八落。”警察局长这会儿假惺惺哭丧,“阿昇,你手下的人可够狠的。弟兄们见惯了大场面,看到,三天不敢沾荤腥,碗里有点肉沫都不行。”
  余夜昇笑得恭谨谦逊:“大先生吩咐的,我自当全力照办。”
  曹昌其满意了,曲了指头在沙发扶手上叩:“好,好,到底是阿昇你会办事,大哥我明白的。”
  明面上,余夜昇和曹昌其一匪一兵,誓不相容。可私底下关起门,他们是筵席桌上的一对筷子,谁也没有比谁长,都攥在老板大先生手里,油锅里炸鱼,铜炉里烫肉,为其效命。
  可兵有实权,匪无保障,余夜昇的顶头大老板是大先生,大先生下面也不是全无王法。
  曹昌其答应一句大哥,总算定了余夜昇的位份。
  既是自家弟兄,有的话就好说了:“阿弟,听说你最近收了个不要命的小相公,怎么样,玩过了伐?还称心如意伐?”
  大先生好男风,上行下效,选的左右手也是同好。
  以往为拉拢二人,送金送银送白皮的美人都不是稀罕事,自己吃腻赏下来的也偶有发生,余夜昇从来笑纳,概不苟且,外头置了宅子,当师母,当菩萨供起来。
  人道杀人魔王性子凉薄,其实很不公允,余夜昇哪儿是凉薄,这人压根就没有心的。
  大先生见此人行事,也都笑赞一句,是个做大事的人,为此曹昌其才会特别留意他。
  能在余夜昇这天生属蛇的冷血手上留下一条残命还拾回府里的,脸蛋本事,总归引人遐想联翩。
  余夜昇倒是大方,长袍一撩,二郎腿架上,斯文的脸上多了一分与身份相衬的痞相:“别谈了,断了两条肋骨养着,下面那张嘴到现在都只出不进。”
  一番荤话逗得曹昌其笑得几欲岔气:“想不到阿弟你也是惜玉之人呐。”
  笑话归笑话,曹昌其笑罢,收了一副弥勒的脸:“玩归玩,来路还是要摸一摸。”
  “大哥说的是。”余夜昇颔首,很记他的好。
  余夜昇的谦恭,曹昌其很满意,他拍拍手,几个敷了鹅蛋粉点过胭脂,鬓角用刨花胶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少年,款款鱼贯罗列跟前。
  “挑一个。”一起宿娼,是他们情谊的纽带,“这么多天,下头憋坏了吧,正好泄泄火。”
  余夜昇大大方方选了一个,其他的,尽数乖巧去伺候曹昌其。
  满室除衣声像竹海中匆匆被风抖落一地的簌叶,青黄尽褪,满眼肉山肉海,淫声如雨。
  余夜昇的眼睛从一团团耸动的肉上轻轻掠过,望了一眼伏头在自己两腿中间含着自己悍然丑陋的玩意儿,吃得起兴的漂亮少年。
  也是一张如玉的桃面,可又说不上哪里不称心,刨花胶油滑,白脸无趣。
  少年费心的伺候,水气盈盈地从余夜昇的下腹,花俏地抬起眼睛。
  可余夜昇没在看他。
  他的目光不在这间房间内,而是在远处,遥遥越过窗台,向外,伸进花园里。在那儿,大丛的粉团开得斗艳,娇嫩地黏住余夜昇的眼神。
  柔情将舒未舒,天空突然雷声大作,横打一片疾风,抖索下两三朵枝桠上最傲最烈的蔷薇。
  天被金龙爪撕开条边缝,白链洪雷滚滚,似整个浦江倒泼。
  来不及飞远的鸟儿被囚雨下,在窗台上跳着叽叽喳。
  没来由的,余夜昇归心似箭。
 
 
第4章 折翼
  雨后,迷迷蒙蒙的永乐坊,似被雨露的潮湿笼进一块遮不住,又看不透的廉价纱笼里。
  黄包车载着余夜昇,车轮碾碎地上水洼里倒映的一汪银月,将他送至门口。
  家中大门敞开,却是无人来应。
  余夜昇蹙眉,提了袍子往正厅堂去,隔着一个转角和一片黑压压的芭蕉,正厅堂里微弱的光,被倚在窗前三三两两的人头遮得只剩一段残影。
  老妈子猫在芭蕉树背面,头一个看到他。
  余夜昇用手势和口型阻止了她渐成的惊喜,乃至即将发出高亢声音的嘴巴,无声来到门边。
  屋里一片狼藉,杯碗勺碟全碎了,荤香酒香泼了一地。
  余夜昇不用看也闻得见,王妈的蹄髈,最舍得下料。
  八仙桌两旁,豹子赤红了眼,盯住亮翅的小鸟。
  阿三还是一张不声响吓坏生人的面孔,倒是夜莺,进门以来头一次露出点乖顺外的神情。
  少年脸上,一双圆黑的眼睛不惧,毫不客气地瞪回阿三,仿佛他敢动一动,自己就敢与他搏命。
  两人不知起了什么膈应,一对仇人,各执一方,互不相让。
  “三哥,侬不来噻啦,玩相公你在行,逮鸟你不会了吧。”看热闹的起哄。
  阿三啐了一口唾沫钉子,阴着面目:“弄死他,阿哥怪罪。”
  “怕什么,他死了,阿哥再找新人!”
  阿三当然不会蠢到听他们唆摆,但不妨拿话揶一揶他:“横竖要死,不如躺着死。”他目光既狠毒又轻慢,似看个玩物,将夜莺上下淫了个遍。
  众人哄笑,谁不知道老三裤裆里那点癖好。
  夜莺果然失了伶俐,站那儿不声响了。
  阿三在烛影里逼近,身形恍惚化作戾兽。
  “小赤佬,等着,有阿哥玩腻的那天,保管叫你躺着受死。”总归是个玩物,日子不会太远。
  烛光又是一阵摇曳,那圆眼细眉的少年不知何时起的头,眸子变了形状。
  不似人,不似鸟儿,似饥肠辘辘的恶鬼,要吃人。
  地上的勺柄断成两截,陶瓷的釉色颓了,露出生涩的尖锐,像鹰的喙。
  老三察觉到夜莺眼中的意味,时刻与死亡讨生活的人,对危险的敏锐几是本能的,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脚下活泛,一转眼又揉身奔将夜莺照面,虎掌直取纤细的脖颈,命悬一线。
  原以为鸟儿会惊,可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里哪儿寻得见恐惧,只噙留一抹艳丽的笑。
  谁都没有看清,那柄断勺是怎么到的夜莺手上,待到所有人有反应,老三已经捂着胸口跪倒。
  送佛送到西,夜莺一个扑身,断勺抵在老三的脖子上,往下,扎出一滴宝石色的血石榴。
  “够了!”余夜昇一声喝,一场好戏唱罢。
  夜莺还在亢奋中,一双眼生是无辜地看清来人,褪了恶与艳,又恢复成任人宰割的玩物。
  不顾一屋子慑怯的人唤他大哥,余夜昇抓小鸡般拎起少年,大步拖往后堂。
  地是湿的,背脊被拖过瓯臾的砖地,弄脏了一身新衣。
  泥泞让夜莺又回到那个狼狈不堪的坠楼的夜里。
  余夜昇将脏兮兮的人弃于地上。
  “才出去半天,就没有王法了。”
  夜莺伏低不动,只一双眼无暇旁顾地盯着眼面前方寸的地,怔怔。
  “我是谁的鸟,谁是我的王法。”
  “哼。”话说得动听,但眼神不诚,余夜昇翘脚,用鞋面挑起夜莺的下颚,令他仰头。
  这个角度,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脱余夜昇的法眼:“有怨气说出来,敢同老三动手,我许你说。”
  “我没有。”一双唇咬了白,白了又红,即要破了,夜莺口是心非,光亮映人的眼珠,偏只闪烁,望着余夜昇。
  那般明净,那般剔透,倒好像是他余夜昇不解风情。
  “嘴硬。”余夜昇勾勾手指,小鸟就飞过来,停在指稍。
  夜莺如吸了大烟的娼子,目光迷离:“昇爷……”他一遍遍唤他,渴望他。
  余夜昇面上不表,但眼神深沉:“才洗干净的,就弄脏了。”
  夜莺二话不说,除尽身上衣衫。
  余夜昇不迎不拒,换了个舒服坐姿:“怎么要,知道吧。”
  夜莺往那袍下抛去一稍目光,吞了吞口水,随后就手脚齐并得钻入余夜昇斯文人的长袍下,悉悉索索解开他的裤带。
  卷起半截玲珑的舌芯,夜莺小心伺候余夜昇的宝贝,他舔上头每一道筋脉。像尝糖稀,又似吮螺丝,用柔软的唇皮含,用滑腻的舌头嗦。
  余夜昇觉得舒坦,也会隔着长袍,轻拍他的脑壳。一下,是舒服了,拍两下,是要他快点,拍得重了狠了,便是快要到了。
  唔……
  火辣火辣的,夜莺喉咙一缩,一股热流奔进嗓子眼。
  余夜昇泄了。
  夜莺趴到地上咳,太呛,又腥又辣。
  早先在曹昌其那儿没有尽兴,余夜昇泄过一发,第二次抬头,尺寸更庞然。
  毫无预兆的,他提枪刺入少年的身体,作数要弄死他。
  他如虎将骑烈驹,彪悍无敌,夜莺被他撞的双腿颤抖如筛,湿润的眼睛,眼梢眼尾,一片胭脂春色。
  余夜昇忍不住要摸个真假:“是不是忘了怎么叫?”
  “啊,昇爷!!!”湿亮津液自口中滑落,夜莺发出濒死颤鸣。
  夜莺的条条桩桩都令余夜昇受用,他像初涉欢爱的雏子一样扯嗓呻叫,又如谙熟淫巧的娼妇一样扭腰摆臀,年轻的少年在他的身下耸动颠荡,顺从的,狠命的,滋补了他,一场性事从深夜行到天泛鱼肚白。
  卯时鸡鸣,余夜昇揪着一截白颈,将人拽起来,往屋外提。
  这不是欢爱后应有的待遇,可夜莺累得一点挣脱的余力都没有。
  他被余夜昇拖着,赤身裸体的带到阿三住的厢房。
  门一推,白花花的人被扔进房中。
  阿三想来是一夜没睡,夜莺的叫声太大,想不听见都难。
  “老三,这个人,归你了。”余夜昇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耗尽最后的气力,夜莺笑着,张嘴,捻动嘴皮,念了两个谁也没听见的字。
  然后便抖了抖湿淋淋的睫毛,认命般阖上眼。
 
 
第5章 蒲柳
  少年绮龄妙颜。
  未长开的肌理骨骼,玉山横砌在地。
  是真的累了,夜莺卧在地上动也不动,死一般静。
  又复一声雄鸡嘹亮,日光春潮般淌进屋里。
  阿三看呆了。
  说来也许没人信,他一个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也是见过这番明媚景象的。
  是庄严肃穆的圣三一大教堂高耸的彩色玻璃窗上,圣洁美貌的少年,背后长着大鹅一样的翅膀,听老六讲,那些少年是洋和尚口中信奉的神,他们虔诚地管他叫做,天使。
  可阿三心中没有神佛,天使的屁股上又流泪似的往外渗男人的脏东西,全是余夜昇造孽的余证,像滩稀薄的水银,蜿蜿蜒蜒凝到地上,滴答,滴滴答。
  口干舌燥,心别别跳。
  讲不清楚什么道理,手在黑裤子上搓了又搓,阿三摸上夜莺比女人还要精致的脚踝,轻轻,往两边一掰。
  股肉微张,一道白浊津津而下。
  紧箍儿套在脖上,咒一样,见肉生根。
  阿三下了真力道,捏得夜莺的两条小腿白如覆霜,总算换来一点反应:“呜……”
  “小赤佬,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伐?”能好好讲的话,阿三偏要恶声恶气,仿佛这样,他颤抖的手就是因为使劲,他血红的眼睛就是为了等待施虐,一切不应该,都成了应该。
  白嫩嫩的大腿,不知廉耻地敞着,夜莺叫了一夜,声音已不似人:“那就快一点罢……”
  虚情假意的接纳,阿三觉得自己被轻看:“嚯,急什么,赶着去投胎?”
  “是啊。”倏地,那双眼开了,“你当积德,下手重一点,一次弄死我,到了阴曹地府,我不怪你。”像欢场上风情万种的婊子,夜莺卖弄自己轻贱的肉身。
  可他笑得太超脱,看淡生死。
  一瞬间阿三明白过来,他被瞧不起了。
  是恨,又恨犹不及,扯下裤头,露出结实的屁股,阿三跪着,托腰把人抱到膝盖上,双腿向两边打开,是个奇淫的姿势,蓄势待发。
  迟迟不见动静,夜莺虚睁眼,发现阿三也在看他。
  旦见他豁然张嘴,浮出个怪异阴笑:“操死你个婊子!”
  余夜昇走得干脆,一夜风流固然快活无边,倒也不至于情蛊痴种。
  就像余夜昇说过的那样,他的身边,不留来路不正的东西。
  口袋里的钞票可以不清不楚,但收进房里的小玩意儿定规要知根知底,身世清白。
  鸨母头前来回话,道这小子是她某日麻将桌上输光铜钿,从同肆会馆后面小巷的臭皮烂叶堆里,白捡来的儿子。
  拾到的时候,人都发馊了,本该厌弃的走开,缘何回眸一眼,便没走成。
  往后无论遇到哪个,鸨母总要夜莺抬起头,炫耀他那双懵懂无知,却充满七情六欲的眼睛,以此证明自己的慧眼独具。
  多好的眼睛啊,还没落到尘埃里,就沾染了红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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