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昀也没料到这安神汤竟然这么苦。
“啧,当皇帝真烦。”时昱在被子里转了个身,双手搂住傅斯昀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通气撒完浑身舒畅,“不过,上午朝会时我看,亲王派似乎又多了几个人。”
自从他继位之后,朝廷就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他,称为亲皇派,还有几个人私底下拥护广平王,称为亲王派。
最初亲王派也不过就是几个官品不大的官员,时昱还没太放在心上。这几年亲王派越发壮大,刨除中立派,人数都快与亲皇派持平了。
“看样子,三哥最近有大动作啊。”
傅斯昀又亲了亲时昱,“别担心,他蹦跶不起来的。交给我。”
时昱撇了他一眼,语气随意,“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就是不当这个皇帝了。到时候我就找个山沟定居,顺便把你掳走做我的压寨夫人。”
傅斯昀无声的笑了笑,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时昱的脸。两人又在塌上你侬我侬了许久,傅斯昀才似是无意地说道:“那,你真要阿瑶入宫?”
时昱吊儿郎当地说道,“是啊,长夜漫漫,要是以后傅相不想来看朕了,朕还能对着阿瑶思恋其兄啊。”
傅斯昀听出了他口中的笑意,却没立刻回答。他沉默半晌,低下头凑到时昱脸旁,一边轻柔地吻着,一边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阿光,不会有这么一天。”
时昱愣了一下。
阿光是他的乳名,从前只有他母妃和阿嬷会这么叫他,后来母妃去世,阿嬷守陵,也就只有傅斯昀在情动时会喊出这个名字了。
“等...等一下。”
时昱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没好气地说:“还想要?忘记你昨晚干了什么吗!?”
离国的朝会每隔一日举行一次,时昱需得寅时起床准备,傅斯昀作为宰相,起床的时间会更早,所以两人约法三章,早朝日的前一天晚上好好休息。
结果昨晚,傅斯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缠得他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朝会上时昱瞌睡连连,偏偏那人如春风拂面,一点没影响。
“我要睡觉了。”
时昱往旁边滚了滚,把被子一卷,佯装睡着,不搭理人了。
傅斯昀在后面闷笑一声,体谅他今天确实辛苦,将人带被子抱在怀里,才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寅时三刻,傅斯昀睁开眼,拉开床帏看了看外面待亮的天色,小心地掀开被子下床,换好了衣服,又帮时昱掖好了被子,轻柔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紫微宫。
半个时辰后,傅斯昀出现在了城东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前。
那小院有两间砖灰色的屋子,顶着青灰色的瓦,屋前是一个小庭院,院中栽着几颗大树,屋后种了一些竹,庭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鸡舍,几只小雏鸡正在一片小角落里闲庭兴步,相互啄食。
乍一看上去,与紫微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民宅别无二样,混在一片青灰色的屋檐下,普通至极,并不显眼。
院中有一石桌,此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与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在举棋对弈。
傅斯昀没惊扰二人,站在门外安静的注视着。
那白衣男子右手执白棋,手指骨节分明,宽大的衣袖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尺骨茎突包裹在擦白的皮肤下,整个人呈现出一股苍白的病感。
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
傅斯昀的目光扫过他全身,最终落在脸上。
此刻,若是有任何朝廷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在此,恐怕都会忍不住惊呼一声——
——陛下!
此人的脸,竟与当朝天子时昱有九成相似!
傅斯昀站在门外,正在沉思棋局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感,离了棋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傅斯昀身旁。
“傅七,怎么样了?”
名唤傅七的男子抱了抱拳,说道:“尚未。”
傅斯昀沉默的扫过那人的每一寸身体,半晌后说道:“继续。”
“是,大人。”
傅七告退,又回到了石桌旁。
那白衣男子似乎没注意到傅七消失又复来似的,缓缓落下一枚棋子,和煦地说道:“轮到您了。”
随后,又似是不经意间问道:“刚才,是大人来了?”
穿过大半个紫微城,傅斯昀回到位于城西的宰相府。
“傅三。”傅斯昀冷声道。
一名与傅七身着同样黑色劲装的男子出现,“大人,有何吩咐。”
“去查查昨日朝堂上劝皇上纳妃的那几人,这段时间是否与广平王有接触。还有,把府里上次得到的千年人参给傅七送过去。”
傅斯昀想到那人瘦骨嶙峋的样子,皱了皱眉,“把皇上赏赐的上品鱼胶也带过去。”
傅斯昀有一只专属于自己的暗卫,都是知根知底,忠心不二,名字从傅一唤到傅七,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本领。
把任务分配下去,傅斯昀卸下浑身的寒气,快步走到后院。
天色吐白,一处莲花池塘边的凉亭里,傅斯瑶手持纱扇,漫不经心地摇着,风微微吹来,带起一缕青丝,露出那张姣好的容颜,不过此刻那青黛眉轻蹙,似乎心情不佳。
傅斯昀走到一旁坐下,在侍女手中拿了些吃食,逗了逗水里的鱼。等到鱼儿一哄而上,才拍了拍手,问道:“宫里的事,阿瑶听说了?”
傅斯瑶应了一声:“你是说,皇上招我入宫的事?”
“正是。”
傅斯瑶挥手屏退了下人,依旧望着远处的莲花,仿佛谈论的人不是她似的,问道:“怎么,哥哥你和阿光闹矛盾了?”
傅斯昀:......
晨起的风似乎还带着些夜里的清凉,轻轻扫在脸上,格外舒适。凉亭里只有兄妹二人,侍从们都远远地候着,听不见二人的对话。
傅斯瑶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继续说道,“入宫么,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唔,我还怕哥哥你有意见呢。”
轻透的纱扇遮住了傅斯瑶的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难得带上了些打趣的意味。
“入宫嫁给皇上啊......这应该是哥哥的愿望吧?”
傅斯昀:......
傅斯瑶靠在身后的小榻上,声音带上了笑意,“那就由我这个做妹妹的帮哥哥实现了?”
傅斯昀半晌没搭话,傅斯瑶逗了逗他哥,感觉心里那股郁闷散了,这才收了手里的扇子,理了理裙摆,收了些打趣的心思,对傅斯昀正色道:“我知道哥哥定不会做对阿瑶不利的事。既然哥哥没替我回绝此事,就说明哥哥和阿光自有安排,阿瑶听哥哥的。只是......”
傅斯瑶叹了口气,她心里那人,不知听到她要入宫的消息,又会作何感想......
傅斯昀自然懂她的顾虑,“阿瑶放心,他那边我自会解释清楚。”
说完要事,傅斯昀又在凉亭里小坐了一会儿,才回了书房。
傅斯昀离开,四散的侍从们才陆陆续续进了凉亭。大侍女满依给小姐续上了热茶,看着小姐的表情似乎比相爷来前好了许多,忍不住喜道,“小姐,可是...入宫之事有了回转?”
傅斯瑶摇了摇头,“并没有。”
满依侍奉傅斯瑶很久了,心思单纯,口直心快,闻言耷拉下了脸,小声嘀咕:“相爷为什么不阻止呢?相爷明知小姐您心里已经有喜欢的......”
“喜欢又如何。”傅斯瑶打断了她的话,难得多说了几句,“我是当朝宰相唯一的胞妹,我的婚嫁之事又岂是一句喜欢能决定的?
后宫与前朝向来都是息息相关,我要么低嫁,表示宰相府与世无争。要么,就只有入宫一个选择。除此以外,我嫁与谁,就代表着宰相府站在谁的一边,稍有不慎,就是结党营私的大罪。”
傅斯瑶看着一脸震惊的满依,有些无奈地笑道,“入宫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刚才的话,以后断不可再说。”
至于她心里那人......
傅斯瑶决定相信她哥哥。
“起风了,扶我回房间吧,此事不许再议。”
千里之外,淮州。
万里无云的蓝天上,一只乳白色的鸽子展翅飞过,穿过几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最后落在一座大宅的窗户边,“咕咕”地叫了两声。
走来一人取了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快步跑到主宅,将纸条献给了坐在左手边的萧谋事。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了?如何?”
坐在首座的男子冷声问道。
萧谋事读了信,拱了拱手,喜上眉梢,笑着说道:“恭喜王爷,计划顺利,皇上已经同意选妃了。”
“哼。”时威冷笑一声,“把那几个秀女都安排好,礼部上下打点一遍,务必确保她们入宫。”
“王爷放心,此事都已打点妥当。还有一事,信上说,皇帝与傅相又起了矛盾。”
萧谋事把那天朝堂上的事重复了一遍,时威听完恨不得大笑三声天助我也,“这种时候,时昱还在朝堂上侮辱傅斯昀,强娶他妹妹,真的是愚蠢之至!”
萧谋事道:“傅相与皇帝积怨已久,王爷此次入京,或许可以争取将傅相拉到王爷的阵营中,如此,王爷夺回皇位指日可待!”
时威坐在首位,右手紧紧地捏着木质手柄,眼底一片阴冷。
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
先皇膝下五子,大皇子被废;二皇子沉迷佛学,无心理政,早早便剃发出家;四皇子出身卑微,不受重用;五皇子年纪尚小。
他作为老三,才能卓越,胸有城府,年已及冠,理应成为最佳的太子人选。
谁知道父皇临终前宁可立太傅监国,也要将皇位传给尚未及冠的老五,只给他封了个淮东的王爷。
淮东富裕又如何,他的目标是这天下!
时威望向北方——这皇位,他迟早要夺回去。
第一章问题的回答:因为他想让傅斯昀尝一尝那安神汤到底!有!多!苦!!
第3章 选秀
“高公公,什么时辰了?”
时昱看着手里的奏折,头也不抬的问道。
“皇上,午时了,莫约还有一刻钟就要用膳了。今儿个御膳房做了野意锅子,是皇上最爱吃的。”
“有心了。”时昱看向一旁的傅斯昀,“不如傅相也留下来用膳吧,正好朕下午在静怡轩选秀,傅相也可参谋一二。”
膳食直接就摆在了南书房,高公公给皇上布菜,眼尖地将炖得汁水丰沛的兔脯肉夹起,放在小碟中。
“皇上,这兔脯是御膳房用高汤炖了一个多时辰制成的,是整只兔子身上最鲜美的部位,皇上尝尝。”
“朕知道了。”时昱没有动筷子,“高公公,朕有些口渴,去端些汤来。”
说完指了指服侍傅斯昀用饭的侍女,“你也给傅相端一碗去。”
支走了房里两人,他才用筷子夹起碟里的兔脯,送到了傅斯昀嘴边,“张嘴,啊——”
傅斯昀无奈地看着时昱这有些幼稚的举动,张嘴咬住了嘴边的兔肉,时昱才满意的收回筷子。
“野意锅子是你最喜欢吃的,这兔肉虽然远没有你做的好吃,但也还算过得去。”
傅斯昀咽下,“我的厨艺又怎么能跟御膳房的大厨相比。”
“我觉得你做的好吃些,当年在孤山寺,你......”
说到一半,时昱敏锐地听见一阵脚步声,快速改了口;“这兔脯是做的不错,味道甚好。”
高公公端着一碗冰糖绿豆羹推开门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用完午膳,时昱似乎心情不错,留了傅相在紫微宫偏殿休息,一同参加下午的选秀。
盛夏的暑热蒸的小太监们脑门直冒汗,趁着主子们不在,一个个的躲到了凉快的地方休息去了,只剩下几个当值的侍卫,在门槛前守着。
一个小太监扶正帽子,急匆匆的跑到偏殿前,手里端着一碗汤。
“干什么的。”门口的侍卫拦下他。
“这是御膳房给宰相大人熬制的解暑汤,还请各位大人行行好,放我进去。”小太监低眉俯首,语气里满是讨好。
侍卫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瞧了瞧那碗,没发觉什么不妥,便让小太监进去了。
“小声点儿,宰相大人正在休息。”
小太监连忙应了声是,才轻轻推开偏殿的门,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房间里,傅斯昀在小太监进门的一瞬间就醒了过来,他躺着没动,直到小太监放好碗,掩上房门出去后,才直起身来。
他端起琉璃碗,露出下面压着的纸条。
“礼部尚书之女薛盈盈,工部尚书之女白逸雯,御史中丞之女欧阳含冬。”
傅斯昀记下这三个名字,掌心发力,纸条被震成碎片,扔进了香炉中。
此时,静怡轩外,莫约五六十个豆蔻少女三五成群,站在阴凉的树下窃窃私语,管事的吴公公见时辰尚早,且这批秀女们个个身后都大有来头,他也不敢得罪,便放着不管了。
“听说,傅相的胞妹免了面试,已经入宫,直接封嫔了!”
“可不是吗,咱们还要在这儿候着,人家已经在自个儿宫里休息了。”
“这羡慕不来的,谁让她胞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呢。”
“是啊,不像某些人”,她故意说的大声些,“平日里嚣张跋扈,自诩贵女,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乖乖在这儿候着。”
站在不远处的薛盈盈哪里不知道这话是在讽刺她,气的几乎立刻就要发作,“你——”
“薛姐姐莫生气,咱们跟她们不一样的。”一旁的白逸雯急忙拉住薛盈盈的手,“她们能不能入皇上圣眼还不一定呢,咱们......”
她话没说完,薛盈盈已经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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