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时候那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他送出了门,他只知道,在十五岁时那个山坡上,从那个略带凉凉的吻开始,也许自己已经开始埋下一颗种子了吧。
如今这颗种子已经在长成了一颗森天大树,让他心里充实,也让他酸涩。
脸颊边不知何时开始湿了,顾清宁心里不断的想,你一定要回来,你想做什么,老子都陪你,不就是王妃么,老子当了又如何。
只要,只要你回来。
第58章 战策
顾清宁抽了抽鼻子,“你与我说了这么多,为何?”
李岩笑了笑,他提起那囊子,发现一点儿酒都没有了,面露扫兴的神情。
好半晌后开始喃喃自语,
“为什么?”李岩目中似有许多的波澜,他紧紧盯着顾清宁,叫顾清宁隐隐地有些害怕,
“喂……”
李岩似是回过神来的模样,他低头揉了揉鼻子:“这些日子以来王爷难得的有了几分人气,兴许你留在王爷身边是件好事罢。”
他目光看向了远处,好似也在告诉自己一般,“王爷这些年沉沦无间地狱,也该享受点人间烟火气了,你定要衷心与他,否则我饶不了你。”
明明前半句还在说些意味深长的话,后半句却总能让人听得心头一把火气,顾清宁在心里翻了数个白眼,忍不住讽刺:
“中书侍郎的宝贝女儿往后大概要日日夜夜以泪洗脸了,”
李岩没听明白,顾清宁道:“你这般损嘴,谁嫁了你谁还能笑出来!”
李岩身为定远军副将,又是梁王第一亲信,自是炙手可热之人,中书侍郎张文魁已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与之定了婚约,待到张府小姐成年,李岩便要娶她过门了。
见他提起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李岩心间又是犯上一股难言的压抑,姻亲对于他只不过是些正常的手段,然而如今提起,尤其是顾清宁提起,却有许多的滋味上来,烦躁非常,只狠狠将手上的囊子向远方丢了出去。
这一下好生臂力,丢的忒远,居然听不见落地之音。
顾清宁心下暗爽,自觉得终于是扳回了一程,眼看李岩似是气闷,便转开了话题:
“这次你有多少把握?”
李岩冷哼一声:“咱们定远军还从来没吃过败仗!”
不知道李岩是否是安慰自己,但顾清宁心里多多少少安定了些。
“可真羡慕你,有着这么多可以吹嘘的地方。”
再看李岩的脸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神情严肃了起来,顾清宁还从未见过李岩这等神色,他犹豫地:“你,你怎么了?”
李岩没有理会他,只是俯下了身子,将脸贴在那冰冷的黄沙上。
顾清宁知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他也不敢再去打搅他,只能等李岩探听结束。
没一会儿的功夫,李岩立刻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烟信,拔了机关,一道刺目的白光顿时冲天腾起,
顾清宁脸色一白,脑子一下子空了,听得李岩厉声道:“回营!”
见顾清宁迷茫之神色,李岩又道:“有大军朝着这边奔来!”
话毕,他连忙提气向大营处走冲去,顾清宁压下了几欲跳上喉咙的心跳,速速也跟了上去,可李岩跑得那般快,哪里能赶得上,心里一急当下便摔了一跤,李岩回头了来,咬了咬牙,将他一把抱起,朝着大营处奔袭而去。
快速的飞奔溅起许多沙土,飞在脸上生疼,顾清宁眼睛有些睁不开,只听得李岩的粗喘声,他回了头遥遥看着那地平线,那黑乎乎的地儿仍旧平静无波,可顾清宁知道的,再过不多久,那里的平铺的黄沙即将便会被铁骑给踏乱。
心间激动惊惧,无法压抑住。
李岩的轻功甚好,很快便带着顾清宁飞奔回了营房。
此刻那大营早已是篝火连天,所有的将士都已经披了铠甲,个个神情肃穆,已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顾清宁心间微震,从方才到这儿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没想到原本沉寂的大营居然在如此短的时辰内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李岩速速接过随身尉官的铠甲,迅速披上,前方一个士兵急急来报。
“禀报李将军,前方有三十万大军向我方袭来,”
李岩皱眉,与羌人的拉锯战已是历时已久,对他们的战力也早有了解,羌人数十年战乱,兵力哪里有如此多,还没想到细处,果然又有兵士匆匆上来禀报:“将军,此番进犯的羌人队伍中亦扬着五狼旗帜,想必是匈奴混杂其间,与羌人狼狈为奸了!”
“什么?!”
李岩大惊失色!
梁王将绝大部分的兵力留给了自己,想必是预防有着这样的可能性,然而此番羌人与匈奴一鼓作气,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定是做足了完全准备。
——只要将定远军一把拿下,那南朝的吞并便是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一处,淡定如李岩不禁也是汗湿背襟。
决计不能败!绝不能让梁王的心血全部浪费在这西疆。
李岩心志刚硬,翻身上马,正待提气发号施令,便看见顾清宁朝他焦急的招手。
李岩不予理会他,可顾清宁直接翻身下马,一个踉跄,朝他跑了过来,大声道:“我们,正面对上,有几层把握!”
方才顾清宁也问过这般的的问题,李岩很是轻松回答了他,可此一时非彼一时,虎狼同在侧,自是无法如之前那般洒脱,只冷冷道:“要打了才知道!”
顾清宁闻言更是急了,拉住了他手上的行军令,“我们先退吧!”
李岩几乎气得打跌,“你若是怕了,自己逃,本将不处罚你,定远军还从来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顾清宁急道:“我不是那种人——他前些日子有跟我说了,这匈奴与羌人原本就有嫌隙,羌人的圣地图尔胡图尚且还在匈奴人手上,他们怎会真正的合作,此番,此番……”
顾清宁脑力乱哄哄的,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但他坚决认为不能在羌人与匈奴气势高涨的此刻贸贸然冲杀上去。
李岩心间一道明光,他自不是愚钝的,方才那热血冷却之后,顿时明白了顾清宁的话意,便举起行军令:“诸位将士听令!大军疾驰后退!”
马蹄嘶鸣,四处黄沙漫天,几乎见不到人!
黄烟弥漫中,李岩朝着顾清宁喝问道:“行么!”
顾清宁眯着眼睛:“行!”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定远军连夜拔营,急退百里。
跋涉了两天三夜,十五万大军在一处唤作阳口子的地儿扎营,为了稳妥,李岩连连派出了十数个探听,这才匆匆忙忙集结了将领们商议。
“娘希匹的!这匈奴给我们打到老窝都没了还敢这般嚣张!”
一个急性子的老将当场飙了起来:“老子也不愿跟他们躲了,直接开打!”
“莫副将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那些胡人还追不上来,咱们得好好从长计议。”
李岩眼睛看着顾清宁:“顾参事,你有何看法?”
顾清宁一愣,他没想到李岩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这些天心里本来就是有些想法的,只不过眼前这些人都是些资历老经验多的沙场好手,哪里能轮到自己来置喙,只是当下事态着急,即便自己贻笑大方又有何妨。
便说了:“我们草料还有多少,够不够铺上一里?”
“你问这做什么?”
顾清宁道:“我想在前线铺上,到时候敌军的马儿便会停下来吃草了!”
那老将原本就有些不齿顾清宁,此刻更带了几分尖刻的讽刺:“顾参事好生良心,咱们军粮都快撑不住了,还给喂敌方的战马!”
顾清宁知道他全然误解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羌人与匈奴历来皆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骑兵远胜其他,若是能对付的了他们的马还怕对付不了他们么?”
其实自己的这些也不过是些小聪明,也不知能否成事,顾清宁心间忐忑,然而话毕,数个将领捻着胡须,开始深思了。
顾清宁原本谨小慎微的心思瞬时也放开了。
“咱们一味的躲避也不是办法,军粮匮乏,也撑不住多少日,只是咱们得想全了方法再上。”
其间一个击了一下桌子:
“也对,这一群胡人追了咱们这般久,定是以为我们怕了他了,轻忽大意虽是不太可能,然一味追赶心中多少存有焦躁,若是我们猛然回头给他使诈,还怕他们不掉几块肉!”
李岩已是心思通明:“不用草料,这劳什子不够资格——将苜蓿草混合甜饼渣子铺就三尺宽,西域之马最喜这二者,不怕它们不停下来吃。”
顾清宁心间充满着成就感,虽然自己的主意并非完善,但至少这个应对方案的起始在于自己,他嘴角带了笑意,抬起了头,发现李岩在看他,便朝着他一笑,但李岩跟没看见似的将目光移开了。
顾清宁撇了撇嘴。
定远军速来神速,在议事大营内敲定战策后的半炷香,已经有将士抬着苜蓿草向前方战线而去。
顾清宁双手合十,向着上天拜首。
愿天佑定远军,天佑大南。
第59章 对战
李岩策马到前线,视察了下兵士们准备的情况。
萎蔫的苜蓿草散发着特有的香气,混着甜饼,在这黄土漫天的疆域里显得甚是清新好闻,正要下马走走,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李岩……”
李岩回头,入眼便是顾清宁擎着缰绳犹豫不决的模样,他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是这几日休息得不是很好。
“怎么?”
顾清宁抿了抿嘴:“我这法子到底可不可行?”
战策已下,还这般露怯,也就这初生牛犊了,李岩知道他的压力甚大,只是大敌当前,也没有了那安慰他的心思,“考究一个战术成不成要在事后,并非在此刻,如若不成,即便再是精妙也是无用。”
他掣住缰绳,回头朝着顾清宁走了几步,近了些:“所以,莫要在此间纠结太多,懂么?”
顾清宁垂了眼,他第一次做这等关乎众人生死存亡的决定,原本刚开始的自豪渐渐得被许多忧思代替,若是大计功成也就罢了,只怕因着自己的缘故,让定远军蒙受了不可挽回的损失,那他如何面对萧玄衍,更如何面对那些将士。
犹记得那次萧玄衍带他去郊外的一场夜食,那孤独的驿站上守望着孩儿归来的何叔何婶是何其可怜——而定远军中又有多少这般殷切盼望孩儿平安的父母。
想起那种眼神来,顾清宁心间如同千斤重担压身——这般的重担,顾清宁担不起。
见着顾清宁依旧惶惶不安的模样,李岩心里颇不是滋味,心下又是那股陌生又不安的感觉,又有种隐隐的想为他疏解的欲望,却一时也无法说什么,最终他只咳嗽了几声:“你也别太给自己贴金了,充其量,你只是个引子,拿主意的是别人,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将?”
“你!”
顾清宁微微生气,随即也释然了,他知道李岩想减轻他的心上的重担,虽然说的话是万般的让人喷火,但此时此刻,顾清宁焦虑的心间泛起了几丝感激。
耳边冷冰冰的话语再度响起:
“再说,数个将领都对此没有异议,所以你觉得你自己比所有人聪明?做人可不能这般狂妄……”
“好了……难为你这样幸苦地安慰我了,李副将!”
顾清宁很是没好气。
李岩轻哼一声,洒脱地走了。
顾清宁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上前帮忙兵士将那苜蓿草整平了来。
是啊,既是决定好,又何须优柔寡断、自我折磨,不如用这份心力好好的践行这个法子才更值得。
回头看了看那远去的李岩,这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鸟人,顾清宁苦笑了一下,算是,跟他彻底和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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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原本平静的地平线开始渐渐震动,远远看去还有隐隐的黄沙飘扬。
顾清宁自是不愿乖乖的留守后方,但也没愚蠢到去前线添乱,便爬上了眼前最近的一处临时搭建的高架,快要登顶时,上方举着军旗的兵士发现了他,脸上露出焦急道:“顾参事,还请莫要在这等险地徘徊,您得到后方去,那儿安稳。”
顾清宁道:“你莫要管我,你且做好自己的。”
那将士无奈,只得继续观测着前方。
顾清宁很快便爬到了塔顶,与那执令的将士并排。
果不其然,这儿的视野好了太多,对眼前的疆域一览无余,可这一看,险些大叫出来,
真正的临敌场面不由得令人心生战栗,漫天遍野的雷霆动怒般的骑兵朝着自己这儿杀将过来了。黄沙漫天,裹挟着迫人的压力,令人心惊胆寒。
顾清宁双手发冷,紧紧握住前面的杠子,忍住了发抖的双腿,不肯让旁边的将士小瞧了去,可那执令将士心思全然放在了眼前的形势上,哪里会去管他。
顾清宁迅速环顾一圈,除了这个号令台,还有好几个,与约定好了似的,众人齐齐举了红色旗帜,顾清宁知道这是还有十里的意思,没一会儿又换成了意味着更近的玄色,顾清宁心间愈是紧张。
己方的战线没有任何动静,而敌方在一片黄沙冲天中逐渐逼近了那条苜蓿草铺就的一里地!
胡人善骑,那些战马都是天山良种,比起南朝的战马来说自是优上许多。
顾清宁心锤如鼓,几乎不敢再看。
耳边是猛然响起冲天雷鸣般的喊杀声。
没一会儿,更大的声浪传来,顾清宁睁大了眼睛,不由得惊喜地叫了一声。
那些冲杀在前方的敌军的战马猛然急停在一里地,纷纷驻足吃草,而后方的冲将上去,收势不及,自是来不及掣住,连人带马摔成一团,场面好生热闹。
此刻,那蛰伏已久的定远军立刻冲杀上前,趁着敌军还没回过神里,杀了个措手不及。
顾清宁一拍手,大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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