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每一天睁开眼,都不敢确定还有没有明天,每一日都如同站在悬崖峭壁之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也因为有了萧毅瑾,每一次瞧见这个孩子无知无觉的来到这个世界只能依赖他们,柔软的好似一丁点风雨都会让他受伤,他们才更加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亚父。”萧毅瑾上前一步,投入陆成泽的怀中,双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头轻轻的搭在陆成泽的肩上,凑近他的耳边轻语道:“亚父,朕长大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能保护您和母后,以后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在宫里快快乐乐的享福就是。”
陆成泽听了萧毅瑾的话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回抱住萧毅瑾,柔声道:“只要陛下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微臣此生便再无遗憾。”
萧毅瑾听出了陆成泽话语中的欣慰,但也听出了陆成泽对他的不信任,于是不服气的从陆成泽怀中抬起头,无比专注的注视着陆成泽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君子之言一诺千金,朕说的是真的!”萧毅瑾语气真切无比:“朕并非无心之人,亚父待朕之心,朕心中自有感念。”
“是微臣知道。”陆成泽笑了,温声回应道:“如今便谢过陛下。”
萧毅瑾嘿嘿一笑,再次紧紧环住陆成泽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间,轻轻嗅着他身上清冷如梅的气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太后凑了上来,将二人之间温和静谧的气氛搅散。
萧毅瑾叹了一口气,才惋惜的与陆成泽分开,他转头看向太后无奈地说道:“自然是与亚父多亲近亲近,母后不是在那边看花灯吗,怎么过来了?”
太后一手举着陆成泽提了画的方形宫灯,一手拎着一只兔子形状的花灯,笑着道:“哀家想叫你们一道去放花灯啊。”
萧毅瑾看了看陆成泽,只见陆成泽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注视着太后,看模样是不会拒绝,只能叹息着同意:“行,走吧。”不过萧毅瑾倒也不失望,毕竟陆成泽这么多年来,都甚少拒绝太后的任何要求。
三人一道来到御池边,御池与宫外护城河相连,在此处放花灯,花灯便会顺着河水流向宫外。
萧毅瑾捧着花灯沉默了片刻,才从宫女手中接过毛笔,提笔写到:一愿大周清平,二愿百姓喜乐,三愿与君长相守。
刚才虽然嘴硬,但陆成泽的话还是让萧毅瑾心中有了些许触动。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生老病死,也从未想过陆成泽会先他一步老去。
前世之时,陆成泽逝去在最盛年之时,他风华正茂、他龙章凤姿,他风姿俊秀。他的风采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为之倾倒。
就连他也同样……
乃至于让他忘了,陆成泽纵使清冷如谪仙,但他也不过是凡人之体而已。他同样会老、会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一刻萧毅瑾好似明白了这一句话中的悲痛之意,与无可奈何。
人不能胜天,亦同样赢不过岁月。
前世之时他便心知,天上神佛从无慈悲之心。如今他不敢太过贪心祈求百年,只想与他长相守……
三人在花灯上写下心中祈愿,将花灯放入水中望着它们慢慢飘远。
第95章 凤泽台
此刻御河边一片漆黑,只有众人手中提着的灯笼发出的点点光芒,如星光般倒映在黝黑的河水中,隐约将人影照亮。
萧毅瑾在暗淡的夜色下看向陆成泽,好奇地问道:“亚父,你的花灯上写了什么?”心中亦有几分期待,陆成泽的心愿是否会与他有关?
“与往常一样罢了。”陆成泽的视线跟随者逐渐远去的花灯望向远方,没有回答萧毅瑾的问题。
陆成泽从来不信这些,他的花灯上什么都没有写。
他这一生有过肆意张扬、有过跌落尘埃、有过大权独掌……沉沉浮浮几经波折,每一次都是落入深渊都是他拼了命才挣脱出来,上苍从未眷顾过他,他亦不愿将心中期盼寄托给这些虚无缥缈的神明。
萧毅瑾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立即追问道:“写了什么啊?快同朕说说。”
“说什么说!”萧毅瑾的话刚说出口,还不等陆成泽答话,便被太后接过话头。太后伸手捏了捏萧毅瑾的腮帮子,冷哼了一声道:“愿望哪能随便说,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好吧。”萧毅瑾退后一步躲开太后的手指,故意做出吃痛的神情,假装委屈道:“母后待朕真是狠心,居然对朕下如此毒手。”
陆成泽闻言立即上前,微微蹙着眉头,看向萧毅瑾的脸颊,只是太过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瞧不分明,只能叹了口气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不是答应过微臣,不再对陛下动手吗?陛下明日还要早朝,若是伤了颜面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太后听闻陆成泽的责怪,立即慌乱地摆了摆手,支支吾吾的辩解道:“我…我……哀家没用力啊!就轻轻的捏了一下!”
萧毅瑾忍着笑,趁机向陆成泽怀里倒去,侧着头枕在陆成泽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声音娇弱的气若游丝道:“亚父,朕好疼,莫不是毁容了吧……”
这下,太后与陆成泽哪里还不知道萧毅瑾不过是装腔作势,不过陆成泽觉得,太后总是控制不住的对萧毅瑾动手的习惯确实要改改,便没有拆穿。
反而伸手拥住萧毅瑾的肩膀,怜惜道:“不会的,等一下用毛巾敷一敷便好了。”
萧毅瑾立即伸手搂住陆成泽的腰,将自己整个挂在陆成泽的身上:“亚父真好。”
太后看着他们两个人沆瀣一气,气的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们指了指,咬牙道:“你们……你们两个欺负我!”
“不跟你们好了!”说完,太后对着他们用力的“哼”了一声,便转身向寿安宫跑去。
寿安宫的宫女太监立即追了上去,灯光瞬间少了一半,连带着御池边的光线更加暗淡。
萧毅瑾立即从陆成泽的怀中抬起头,担忧地问道:“母后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不会的。”陆成泽慢悠悠地回答道:“太后娘娘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来得快去的快,到了明日便好了。”
也对!
萧毅瑾点了点头,太后确实气性大,但是气消得也快,只要明日下了朝去请安的时候带份新鲜的礼物,这件事便过去了。
顿时萧毅瑾心中的那点愧疚便一干二净,反而喜滋滋的望着陆成泽。
这还是第一次他与太后之间,陆成泽没有偏向太后,反而帮着他呢。
萧毅瑾觉得,或许在陆成泽心目中,如今他的地位已经高于太后了吧!
一时间更加欢喜,昏暗的天色都掩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
放花灯本就是为了陪同太后,如今太后都走了,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萧毅瑾便牵着陆成泽的手向寝宫走去。
“亚父今日便在宫中留宿吧。”萧毅瑾笑着看向陆成泽道:“朕有份惊喜赠予亚父。”
陆成泽近几年来时常留宿,倒也不曾推迟便直接跟着萧毅瑾向前走去。
但萧毅瑾却在经过寝宫的长廊时不曾拐弯,反而继续向前。
陆成泽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瞬问道:“陛下是否走错了?”
“没有。”萧毅瑾含笑着答道:“前面便是朕给亚父的惊喜。”
陆成泽心中带着几分疑虑继续向前走,跟着萧毅瑾走进离寝宫三百余步的一座宫殿。
说是宫殿却不似寻常宫殿那般宏伟。小小的院落里栽种了一丛丛的翠竹,极为清雅的三层小楼矗立其中。
萧毅瑾亲自推开门带着陆成泽走了进来,伺候的宫人全都留在殿外,小金子将大殿的门缓缓关上。
殿中虽然没有地龙,但烧了炭盆、点了熏香,萧毅瑾伸手再次拉住陆成泽的手,两人走到室内的案桌旁,相对而坐,旁边的小炉子里的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亚父觉得,此处如何?”萧毅瑾笑着问道,神情里隐藏着些许得意。
这里的所有物品都是他精挑细选,每一个装饰的摆设都是他亲自过问,就连墙角不起眼的挂画都是他私库中的珍藏。他希望陆成泽能喜欢这里,也坚信陆成泽会喜欢这里。
果然,陆成泽点了点头道:“这里是陛下特意为微臣布置的吗?”
“是啊!”萧毅瑾得意洋洋的答道。
晚上不宜喝茶,但用热水暖暖手也好。萧毅瑾亲手将水壶中烧滚的开水倒在面前的两个茶杯中,温柔的望向陆成泽期盼的问道:“朕想要亚父留在宫中陪伴着朕,日日与朕一同用膳、一同品茗、一同下棋……”一同做所有的事情。
陆成泽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偶尔留宿还好,若是微臣真的长居宫中,恐怕要遭御史台弹劾了。”
“御史台那群鸭子,整天就知道嘎嘎嘎乱叫!”萧毅瑾吐出一口气,皱着眉头抱怨道:“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御史台那群耍嘴皮子吃干饭的。”
陆成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御史们辩解道:“他们干的不就是闻风上奏的活嘛。”
“可是朕想要亚父相伴。”萧毅瑾无奈地伸手握住陆成泽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撒娇道:“幼时不懂事,如今我知道亚父对我的心意,我对亚父亦有同样的心意,亚父只管住着,朕堂堂一国之君,也未曾劳民伤财,难得任性一次还不行吗?”
看着萧毅瑾依恋的目光,陆成泽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道:“住上几日倒也无妨。”
萧毅瑾脸上瞬间绽开大大的笑意,连牙齿都露了出来。
“这座宫殿原本名叫‘风肃台’但朕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总有几分萧瑟之意。”萧毅瑾撑着下巴专注的凝视着陆成泽道:“亚父居住的宫殿,还请亚父起个殿名。”
陆成泽环视了殿中的摆设,最终视线转到萧毅瑾身上,他笑着道:“殿中摆设无不妥帖,微臣心中甚是感念,还望陛下赐名。”
萧毅瑾眨了眨眼,握住陆成泽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一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便叫‘凤泽台’如何?”
陆成泽居不得凤仪宫,已经让萧毅瑾觉得心中遗憾,便想着殿名之中带上凤字补上这份遗憾。
至于‘泽’倒是巧合。
泽之光润也,极好的意头,刚巧又同了陆成泽名字中的泽字。
顿时,萧毅瑾心满意足,觉得比起‘凤仪’二字,‘凤泽’更加适合陆成泽。
萧毅瑾陡然起了兴致,迫不及待道:“朕明日便让人加紧制作匾额,亚父喜欢什么样式的?”
“陛下决定便可。”陆成泽笑着道。
萧毅瑾自得一笑:“朕就知道,朕喜欢的亚父必会喜欢。”
陆成泽温和地看着萧毅瑾没有反驳,将略有些烫手的茶杯端起捂暖了掌心,这一抹暖意一直烫到他的心里……
略坐了片刻,萧毅瑾带着陆成泽上了二楼,二楼是卧房与净房,同样被熏的暖烘烘的,里面所有的物件都是御用之物,全是萧毅瑾从自己的份例里匀出来的。
三楼之上是书房,里面高及顶点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类绝迹孤本,里面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就连不起眼的小笔架也都是精雕玉砌,满室尽显文雅与奢华。
萧毅瑾走到窗边,将小轩窗推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但屋内燃着的炭盆倒也不觉得冷。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看着院子里竹林在寒风中翻起绿浪,再向远处眺望还可以看得到萧毅瑾的寝宫。
“亚父在朕心中便如青竹一般,疏疏淡淡、宁静至雅、不慕荣华。”萧毅瑾凑近陆成泽身边柔声道:“亚父可喜欢。”
“喜欢。”陆成泽答道,他喜欢的不是竹子,亦不是屋中价值连城的摆设,而是萧毅瑾待他的这片心意,这份珍视重于一切。
萧毅瑾再次伸手,从身后拥住陆成泽,将头搭在他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朕待亚父之心犹如天上皎月,还请亚父放心的将自己托付于朕。”说着侧过脸在陆成泽的脸颊上用力亲吻了一口,发出清脆的一声“啵”响。
陆成泽原本搭在窗户上的手随之抖了一下,立即从萧毅瑾怀中挣脱,大惊失色后退几步,错愕地看着萧毅瑾,惊讶的话脱口而出:“陛下这是何意?”
第96章 所谓深情
萧毅瑾上前一步,伸手握住陆成泽的手掌道:“亚父心中有朕,朕亦爱慕亚父,朕想与亚父相守一生。”
萧毅瑾注视着陆成泽,将心意明明白白表露出来,人生短短数十载,他与陆成泽之间已经比寻常夫妻差了二十载,如今每一刻他都不愿意再浪费。只想和陆成泽相知、相望、相爱、相守一生。
“陛下!”陆成泽大惊失色,温和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萧毅瑾,惊愕道:“微臣乃是男子!”
萧毅瑾眨了眨眼睛,望着陆成泽的脸色,总算察觉出几分不对劲,脸上势在必得的笑意暗淡了几分,他舔了舔唇,手足无措的开口道:“男子又如何?断袖分桃自古有之,我与你不过情之所至。”
陆成泽不知何处出了差错,萧毅瑾怎么会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无比真切地说道:“微臣乃是先皇义弟,陛下唤臣一声‘亚父’,在微臣心中,陛下与臣的子嗣无异,何谈情爱,便是有情,那也该是父子之情。”
萧毅瑾脸上顿时没了颜色,薄唇紧抿,双手掩在袖中紧握成拳,他颤抖着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朕从无爱意?”
“是!”陆成泽立即答道,只一字却掷地有声,在萧毅瑾耳畔炸响。
一瞬间将萧毅瑾的心中所有的温情与柔软统统炸成碎片。顿时,心里好似被人活生生撕裂成两片后用力碾成碎片,痛的他连呼吸都在不住的颤抖。萧毅瑾伸出手,捂住胸口,大声喝道:“朕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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