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韩朵的过敏体质毫无所察,林白汐也未曾提醒过,一个漠不关心,一个便闭口不谈,才导致了今天这番阴差阳错,险些造成难以挽回的惨剧。
韩默虽知这并非全由他一人而起,但韩朵出事总归是他的疏忽,若不是他携霍向欢同乘,又允许他投喂韩朵,韩朵本无需遭此一劫。
韩默于理有亏,在林白汐面前也矮了一头,更重要的是,他宁可把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也不想让林白汐知道霍向欢的存在。
即使两人都心知肚明,韩默在林白汐面前也从未提过其他情人的名字,一开始他只当自己戒心过重,但在数年磨蹉中,韩默渐渐领悟到,林白汐是不一样的,正是因为独一无二,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将他与那些声色犬马隔绝开来,圈禁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俗世纷扰,永葆纯粹,干净如初。
“白汐,抱歉,我以后会注意。”
韩默往前一步,轻揽住林白汐的肩,安抚地揉捏着肩头。
突然接到韩朵入院的消息,林白汐定然心神不安,韩默意欲抚慰他的情绪,便渐渐收紧了手臂,试图将他面对面地拥进怀中。
林白汐顺势转过身,却抬起一只手,格开了两人逐渐相贴的胸膛。
“韩默”
林白汐仍垂着脸,眸中神色难辨。
“你骗不了我。”
“韩朵不会吃陌生人的东西,你也不可能随身带着一颗糖。”
“那么...这颗糖,究竟是谁送给韩朵的?”
林白汐抬起眼,定定地望向男人,目光似哀似痛,却有种界临解脱的悲壮。
韩默哑然,为了不节外生枝,他早早就将霍向欢打发走,不料林白汐洞若观火,仅凭一句话就能听出端倪,又反常地紧抓不放。
“韩默,是谁?”
沉默片刻,林白汐重复问了一遍,眼睛始终直视着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追究到底。
韩默本可以随便扯个谎搪塞过去,但在林白汐犀利的目光下,他无法再自若地瞒天过海,也不敢痛快地挑明来龙去脉。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只要他开了口,一切都不再有转寰的余地,林白汐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答案,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至于说服的内容,韩默额头一跳,猛然有了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他握紧了林白汐的胳膊,眉心拧在一处,明显不安至极。
此情此景之下,他依旧强势的一方,用不容挣脱的力气拽住了林白汐,可韩默清楚,这一刻两人之间的主导权已经转移到了林白汐手上。
等不到回应,林白汐自嘲一笑,眸底乌沉如夜海,一颗心早已在无言中被戳得千疮百孔。
在韩默的注视下,他将扣住肩头的手一点点地扯离,艰难却又坚定,随后松开掌心,垂下了手。
“韩默,我累了。”
林白汐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没有学过医,专业知识勿细究
第11章
两人擦肩而过,韩默猝然回神,忙不迭攥住了林白汐的腕,急声道,
“他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个代称,林白汐轻嗤一声,明明早就猜到真相,但在韩默亲口证实的这一刻,他的心才是真正死透了,冰冻三尺,切肤之痛也不及于此。
“韩默”
“我们离婚吧。”
林白汐背对着男人,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韩朵给我,其他的我都不要。”
霎时间,万物静默,身后是一片凝固的死寂,连尾音都像有了巨大空洞的回声。
想到接下来的内容,林白汐叹了口气,商量的口吻不得不带上几分祈求。
“韩默,以后你还会有其他的孩子,但我不会再有了,所以拜托你不要和我抢。”
“当年你送的公寓和车子,我都没办理过户手续,现在依旧记在你的名下,处理起来也简单。”
话至于此,对方依旧没有反应,林白汐顿了顿,又继续说,
“我这两天会去找房子,等韩朵出院,我们就...”
“林白汐!你在说什么蠢话?”
一声暴喝陡然炸响,韩默的手猛力收紧,像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强行打断了他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明晃晃的威胁。
“你要和我...离婚?”
两个字像从嗓子眼蹦出来的,被刻意压低了,又沉又涩,哪怕出于自己之口,韩默也仍旧觉得无比刺耳。
过往无论他们吵得多激烈,林白汐都绝不敢用这件事来要挟他,可就是这样温顺的人,今天却像长出了一身反骨,每一句话都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与决绝。
韩默咬了咬牙,拧着林白汐的肩膀,强行将他扳至身前。
手再难控制力道,韩默不敢置信地瞪着林白汐,急切地在那张脸上寻找丝毫破绽,好证明这只是他一时的意气用事。
林白汐被捏疼了,他蹙起眉头,垂眼看着男人微颤的指尖,两唇张开一线,又慢慢抿住了。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先结束这段关系的资格,即使真走到了那一步,离婚这一筹码也该掌握在韩默手中,而不是他这个见不得天光的小角色。
可世事难料,现在韩默尚未厌弃他,他却主动提出了分手,实在是造化弄人。
但那又如何,他不想过了,不想再将心力与时间耗在一个没有意义的人身上,去历经数不胜数的失望,绝望,只剩下一颗遍体鳞伤的心,在黑暗中孤独而倔强地一跳,又一跳,一日又一日。
岁月呼啸,往事迢迢,只赠与他一场无人问津的荒芜。
一生就这么长,他还有多少个七年来挥霍,来如履薄冰地,心如死灰地继续蹉跎。
“韩默,我不想陪你过了。”
“我们散了吧。”
林白汐覆上男人手背,一根根地去掰开他的手指,试了几次,却徒劳无功。
“你到底在闹什么...”
对上林白汐的眼,韩默瞳孔一缩,剩下的质问便通通梗在了喉头。
林白汐抿着唇,长睫在眼廓投下一片阴影,不知不觉间,睫梢已挂满了剔透的泪珠子,接二连三地往下砸。
啪嗒啪嗒,像砸在了韩默的心口上,熔浆般地烫化了血肉,灼得那活物生疼。
韩默平时不喜争风吃醋之事,养的那些小玩意知晓他脾性,唯恐自己触了霉头,连过问都没胆子,更不可能拿着其中某位向他发难。
可林白汐总归是不同的,韩默愿意为他作出退让。
“我答应你,不会再见他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不要闹了好不好?”
韩默当林白汐吃味,心里定了定,又莫名生出一丝欣喜来,语气更缓和了些,用指腹去拭他的泪。
霍向欢与林白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他可以多给霍向欢些资源作为补偿,但没必要为了他跟林白汐闹到劳燕分飞的地步。
这次确实是他的过失,他主动搭好了台阶,林白汐也该顺坡下了。
“韩默,我不是因为那位给韩朵糖果的先生,或者小姐才要和你离婚。”
“不是因为任何人。”
林白汐平静地注视着他,眼里的泪却像山洪决堤,怎么压抑都收不住,连带着唇也在微微发颤。
“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没劲透了,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算什么?以前我总想着,你照拂了我这么些年,我该心怀感激地报答你才是,可后来我发现,我为你做的那些实则可有可无,你找佣人,找床伴都可以满足你的需求,而且他们做得比我更好。”
林白汐叙叙地剖白,韩默心头钝痛,下意识想否认,可一见到那张泪流不止的脸,他的大脑就搅成了混乱的一片,根本组织不出半句条理清晰的话。
为了遮掩哽咽,林白汐话音一顿,又放轻了声音,
“再然后韩朵出生了,我想我待在这里,至少他可以安然无恙地长大,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哪怕这个家庭结构怪异,有两个爸爸,一个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另一个...又吝啬得不肯分一点点爱给他。”
“可现在来看,好像是我错了,原来我的坚持并没有任何意义。韩默,离开了你,韩朵的确会失去现在这样优越的生活条件,但我想,他至少会是平安的,快乐的。”
“以后...以后他不会怪我的。”
林白汐抬眼望他,眼尾似揉开一抹红脂,竭力稳住了声调,却抑不住泪涌如注。
“我们不能好聚,就好好散了,好吗?”
其实他已经不如何伤心了,只是一开口,泪水就违背了他的意愿,争先恐后地往下肆虐,好像要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和苦闷尽数发泄。
韩默一时错愕,怔茫地捧着林白汐的脸,泪水接连不断地飞坠而下,滚热地划过他的手背,徒留道道湿痕交错。
过了半刻,韩默绷紧唇角,面色顿时变得凝重,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回的争执不同往日。
林白汐早就对他们的感情倦了,淡了,想要彻底地结束这一场名不副实的荒唐婚姻。
林白汐要离开他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心头,叫他无法再维持理智与从容,韩默突然发了狠,一把将人按进怀里,恶声道,“你休想!”
话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韩默咬紧牙关,逼得眼角赤如泣血。
没有他的允许,林白汐怎么敢先抽身而退?!
“不想离婚吗?韩默。”
男人死死圈着他,林白汐被勒得难以喘息,他像被折断头颅的天鹅,温驯地垂靠在了谋杀者的肩膀上。
泪水模糊了视野,顺着眼角滑过鼻骨,林白汐睁着眼,轻声道,“可我已经不爱你了,韩默。”
“放过我吧。”
埋藏了多年的心意,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痴情人讲烂了的三个字,他也曾向韩默在心底念过千千遍,只可惜这漫长的枯寂的七年光阴,最终将这一点点可怜的痴心妄想碾至于尸骨无存。
“我欠你的债,用七年的青春也该还清了,韩默,我们一笔勾销,好吗?”
这句话不知刺激到了哪处,韩默掐着林白汐的肩,将他推开一些,气急败坏地逼问道,“一笔购销?你上了我的床,还生了我的儿子,你要怎么一笔勾销?”
“你不爱我,那你想爱谁?”
“你要爱谁?林白汐你告诉我!”
爱谁呢?
林白汐想,总归不能是韩默,爱他的话,太苦了。
要习惯长夜漫漫,孤枕独眠,要矬去一身傲骨,任他亵玩狎弄,待云销雨散,又得摆出一副光风霁月,冰清玉洁的模样,不能两相依偎,不可胡搅蛮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旁人浓情蜜意,面上却依旧端得云淡风轻,水波不兴。
太苦了,爱别离,求不得,日日都是煎熬。
韩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林白汐动了动唇,将视线投向了玻璃墙之后,那个熟睡的孩子脸上。
“韩默,我求你,放我们走吧。”
“我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再光鲜了,你该找位与你相称的人当这个韩太太。”
“我太蠢笨了,做不好。”林白汐望着韩朵,面上的泪痕被风干成薄薄一层,贴在细腻如瓷的肌肤上,他的声音是轻的,神情是淡的,像三月的水烟,一用力抓就要散了。
林白汐怎么会做不好呢?
他不浮不躁,从容自持,一人也把韩朵养育得这般伶俐乖巧,将大小琐事操持得井井有条,只有踏进他在的那间公寓,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将那具温热的身体拥入怀中,韩默才真正实现了关于家的所有向往。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他怎么会做不好呢?
韩默深深地凝视着那张脸,哪怕七载已逝,林白汐的容貌却几乎与初见无异。
从他的一颦一笑,眉梢眼角,韩默都能窥见当年那个满身狼狈却负隅顽抗的清丽少年。
瑟瑟地匍匐于地,领口滑到了肩膀,人也不甚清醒,却仍固执地攥着他的裤脚,几个大汉都掰不开他的手。
以韩默的身份地位,救下对方不过随口一句话的事,但他不是什么善人,更无意给自己招惹一个来路不明的麻烦。
后来,他的确扯开了少年的手腕,可在那人仰起脸的那一刻,他破例地改变了主意。
这个人会是他的,韩默头一次有了这样奇异的预感,于是下一瞬间,他便改推为拉,顺势将少年揽进怀中,把一时起意变成了攥在手里的现实。
林白汐注定属于他,哪怕这一刻那人口口声声说要斩断前尘,韩默也有自信,无论如何兜转挣扎,林白汐最终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就凭在他穷追不舍之下,那人却始终无法直视着他,坦然地说出“不爱”两个字。
林白汐只是当局者迷,一时糊涂罢了。
他再稍稍纵容一回也未尝不可。
男人沉默许久,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忽然松了手,后撤一步,面沉如水地望着他,前一刻的疯狂转瞬即逝。
“你想好了吗,林白汐?”
“到时候别来求着我复合。”
林白汐闻言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韩默这是同意让他带着韩朵离开了。
“当然。”
林白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松快的表情,却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寞。
他的七年青春,果然像曾经无数次想象的那般,仓促而潦草地落下了句点。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把笔竟握在了他的手中。
“也希望...韩总不要出尔反尔。”
林白汐笑笑,眼里没有过多的情绪。
而在男人因这个久远的称呼失神时,林白汐已经迈开脚,目不斜视地经过了他。
第12章
药水的安眠效果持续到了深夜,床上的小男孩闭目沉睡,如同一具做工精细的人偶,皮肤苍白,面容恬静,只有病号服下的胸膛在平缓地起伏,将其与后者区别开来。
林白汐守在床边,轻轻捂着韩朵输液的手,韩默找人搬了另一张凳子,坐在林白汐的斜后方,盯着他的后脑勺和一点侧脸出神,心中思绪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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