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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阁下，您似乎是在十一岁那年才被送回布朗伯爵身边的，之前在贵族交际的场合都不曾见到你。”毕局长紧盯小布朗。
小布朗回望毕局长，不动声色，额上却有薄汗渗出。
“近日我接待了霍华德伯爵，伯爵阁下告诉了我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毕局长又发动了攻势，“他还是布朗伯爵的密友时，曾在布朗伯爵的一处偏僻封地中见过一个身份遮遮掩掩的男孩，有着与布朗伯爵相似的容貌，却有着一双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极了布朗伯爵年少时身边的一个九洲裔的女仆。”
“虽然那男孩有仆人服侍，但仆人却并不上心，年纪不小的一个男孩，连家庭教师都没有，”毕局长继续道，“霍华德伯爵宅心仁厚，训斥了仆人，为他请来了教师。”
言至此处，在场的各位都已经听出这一番话里的意思了。
约翰一直在米勒侯爵的身边低声翻译，侯爵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
“霍华德伯爵如今已投入了波特公爵麾下，不知这些年可还与子爵阁下有联系？”顾永清不紧不慢地补刀。
此言一出，就等于认定了小布朗不仅是私生子，还是个混血儿的事实，并且质疑了小布朗对米勒侯爵的忠诚。
小布朗的脸色本就极其难看，再一听这话，身体都忍不住朝顾永清的方向动了一下，一副恨不得撕碎身旁的这个女人的模样。
鉴于小布朗曾对顾永清动过手的恶劣前科，这次小布朗身子一动，坐在顾永清另一边的洛尘就迅速地侧了身子，目光凶狠地射了过去，“子爵阁下，您是想在侯爵阁下面前动手吗？”
“无话可说所以恼羞成怒罢了。”一直旁观的洛夜慢悠悠道。
小布朗拳头握紧，又慢慢松开，顾永清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胳膊微微动了动，安抚地摸了摸刚刚洛尘因为着急护她按在她的座椅扶手上的手。
米勒侯爵终于开了口，说了句亚马利语，“你把遗嘱放到了何处？”
遗嘱？洛尘有些懵，看向小布朗。
小布朗则是望着约翰，强作镇定，“侯爵阁下，我并不知道什么遗嘱。”
“那么那封开了火漆的信封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约翰问，“子爵阁下可否把那封信交出来？”
小布朗沉默了。
“看子爵阁下的意思，不管那封信里有些什么，应该都交不出来了。”顾永清脸上又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米勒侯爵突然朝向李念雨说了一句。
约翰立刻翻译道，“夫人，侯爵阁下想知道，伯爵阁下是否向您提过私生子的事。”
李念雨一身黑衣，面容哀婉，“伯爵阁下不曾提过私生子，但对我说过他之所以娶我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他爱过的一个人。”
约翰将李念雨的话翻译给米勒侯爵，侯爵点了点头。
“诸位现在似乎认定就是我谋害了我的弟弟，”小布朗冷笑，“可是我之所以来到这个公馆，是为了调查我父亲的死因，这个问题现在得到解决了吗？”
“很简单，”顾永清说，“你买通了布朗少将身边的私人医生，长年累月地对自己的父亲下毒，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加速自己父亲的死亡，所以布朗少将的体内才会有慢性.毒.药的积累，而原因嘛，显而易见，布朗少将风流倜傥，若是他与一个亚马利女人有了子嗣，你作为私生子又是混血儿，将无法与其竞争，你为了消除这种危险，才对自己的父亲下此毒手。”
“可是我的父亲并非死于慢性中毒，”小布朗负隅顽抗，“顾少校说的神不知鬼不觉并不成立。”
“布朗少将近日公开站队米勒侯爵，以布朗少将的分量，他的加入将使米勒侯爵对波特公爵拥有压制的力量，”顾永清咄咄逼人，“然后，我们便得到了布朗少将猝然死亡的消息，所以子爵阁下，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是什么迫使你提前了布朗少将的死亡？”
“子爵阁下，”洛尘也开了口，“霍华德伯爵还与你有联系吗？”
小布朗张了张嘴，发现在一个个密集的指控下，自己根本无从辩护。
“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子爵阁下所为，”王司令终于反应过来，“然后你胡乱编造理由，把罪名统统推到赵处长头上，让他给你当替死鬼。”
“春风确实就在这五个人之中！”小布朗吼道，“那个影子是由雨上尉审讯的，他不会说谎！”
“在我审出春风与那个影子传递情报的方式后，子爵阁下就接手了所有的搜查工作，”雨霁突然开口，“接着我就被抓进了牢房。”
“你害死布莱克医生，是因为死人无法再指认你，你害死焚天的叛徒，是为了什么？”顾永清问。
“是为了保护春风吗？”洛尘搭腔，“是应了波特公爵的要求向焚天示好还是说，你是想保护自己的同志？要知道，焚天不像天道团，焚天里，是有亚马利人的。”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顾永清问，“你追求米勒小姐仅仅是因为爱情，还是想借助她彻底摆脱混血儿的身份？你到底是波特公爵派入米勒侯爵阵营的奸细，还是自己本身就是影子？”
每一句问话都在断绝小布朗的生路。
小布朗的瞳孔紧缩，脸色涨红，突然猛地起身，就要扑向顾永清。
洛尘几乎与他同时起身，挡在顾永清身前，电光火石间，小布朗就倒在了地上，米勒侯爵事先安排的两个士兵反应慢了半拍，扑上来按住了在地上挣扎的小布朗。
“恕我直言，波特公爵一派的主张完全是痴心妄想，”顾永清一字一句地说，“焚天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扶持，子爵阁下，你的讨好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先将小乔治收押，”米勒侯爵看着地上的小布朗，眼里是浓浓的厌弃，“春风的真身仍未确定，我会派新的调查员前来调查。”
“侯爵阁下，”毕局长提出反对意见，“我的这几位手下都是保密局的重要力量，他们离开的每一天于保密局而言都是损失。”
“我方接到新的消息，焚天不日有进攻东阳的打算，东阳城内负责里应外合的影子将于下周四晚七点，在凤凰山顶召开会议商讨相关事宜，为即将发起的进攻做接应，行动代号，玉笛。”米勒侯爵的目光一寸寸地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所以，最迟下周四过后，诸位便可以离开公馆。”
米勒侯爵拍了板，毕局长也不好提意见，众人只得接受了这个决定。
小布朗被关进了公馆的地下监狱，剩下的人坐在餐桌旁，各怀心事，开始安静地享用晚餐。
洛尘低垂着眉眼，竭力掩饰自己在听到米勒侯爵的决定时的恼火。
又得再关一周，她快被憋出病了，但当着侯爵的面，她有再大的脾气也不敢表现。
虽然她平时看起来不着调，一副胆大妄为的模样，但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有的。
顾永清安静地在她身边，一口接一口，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
“赵处长的那间房已经空出来了，”洛夜突然说，“两位女士可以分开住了。”
“不…用，”洛尘一惊，下意识的“不好”二字就要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意识到场合勉强把“好”吞了下去，换成了“用”，“我和顾秘书已经住习惯了那间房，不用再换来换去的，怪麻烦的。”
洛尘尽力摆出不在意的神情，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顺便还问了一声顾永清，“顾秘书说是不是？”
“洛少尉说得有道理。”顾永清已经吃好了，拿餐巾擦了嘴，正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突然被点名，不咸不淡地应了这么一句。
“两位女士关系很好。”米勒侯爵用生硬的九洲语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真是洋腔怪调，洛尘偷偷在心里吐槽，面上却是恭敬的模样，“侯爵阁下的九洲语很好。”
米勒侯爵见洛尘没接这个话题，笑了笑，也不再多言，洛夜的提议就这样被忽略了。
☆、刺杀任务
一顿压抑的晚餐吃完，终于送走了米勒侯爵这尊大佛以及自己的顶头上司后，洛尘松了一口气，想起未来一个星期的处境，情绪又低落下来。
“阿辰，回房间了。”顾永清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洛尘的情绪，在众人散尽后，她轻声唤道。
“阿清，你说小布朗就这么进去了？”洛尘悄声问，“这么容易。”
“米勒侯爵本就没那么信任他，”顾永清低声回答，“否则不会因为王司令的几句质疑就跟进调查，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贴身翻译留在他身边，甚至可能我们根本就不会见到米勒侯爵。”
“你知道的好多。”洛尘突然说，仿佛是单纯的感叹，又仿佛意有所指。
“一个小细节可以透露出无数信息。”顾永清说。
两人进了房间，停止了交谈。
洛尘洗了澡，精疲力竭地在椅子上靠了会儿，就上了床。
虽然生活表面闲适，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半夜，公馆的大门又打开了，刺目的车灯照出两侧士兵行礼的身影。
一个新的审判者踏入了这片战场。
新的一天到来，洛尘洗漱完毕，跟着顾永清下了楼，还在楼梯上时，就看见餐桌旁多了两个陌生的身影，一坐一立。
坐着的人身上挂满了勋章，靠近，还能闻到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久经沙场的硝烟的味道，好像受了伤刚从战场上被调回来。
这个人，想必就是新的调查员了。
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副官。
洛尘走到餐桌旁，懒得理这个新的瘟神，眼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放在桌上的右手，身子突然僵住了。
那只手上有一道长长的，丑陋的疤。
她记得太清楚了，就是这样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她，把她塞给了那个老鸨，这只手接过老鸨给的钱，带着兴奋一张一张地翻着。
顾永清离洛尘最近，嗅到了洛尘骤然而起的戾气，心下一惊，顺着洛尘的目光看去，同时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洛尘的胳膊。
洛夜也察觉到了洛尘的僵硬，警觉地看了她一眼。
洛尘感到胳膊上顾永清的温度，面部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嘴角挑起一抹苍白的弧度，脱了力似的坐下了。
“既然大家都到了，”一身勋章的男人发了话，“我来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坎贝尔伯爵，也是你们新的调查员，这位，是我的副官埃里克。”
“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相处愉快。”坎贝尔笑了笑，眼底却是冰凉的。
“是否愉快，还是要看伯爵阁下，”洛尘一边拿着果酱，一边说，“如果没有伯爵阁下，我们一定是愉快的。”
“咳咳。”洛夜咳嗽了几声，警告地瞥了洛尘一眼。
“洛少尉好像心情不好？”坎贝尔带着礼貌的笑容，“可以理解，想必洛少尉已经有很久没能逛街了，女人总是喜欢四处闲逛的，尤其是服饰珠宝之类的地方，我夫人就是这样，如果一周不让她购物，她能把屋顶都掀了。”
“这与男人女人无关，”洛尘阴沉着脸，“是个人就不喜欢被关着。”
“还是不一样的，”坎贝尔说，“女人的天性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懒散生活，不会习惯纪律严明的战场，所谓战争让女人走开，就是因为这一点。”
“女人不该出现在战场。”坎贝尔慢慢说。
“可当战争发生，无处不是战场，”顾永清冷冷道，“女人从不挑起战争，但她们可以结束它。伯爵阁下对女人的了解未免过于狭隘，以偏概全，先入为主并不是一个好的审判者该有的品质。”
“顾少校真是伶牙俐齿。”坎贝尔的目光落在顾永清脸上，赞赏道。
顾永清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伯爵阁下谬赞。”
“听说原本你们是五个人，”坎贝尔移开目光，将果酱抹到面包上，“现在只剩四个了，据我所知，贵国的人一向是十分珍惜生命的，毕竟贵国有一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
“可怜呐，”坎贝尔说，“布朗子爵也是过于莽撞了。”
洛尘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讽刺，尤其是说到“好死不如赖活”时，那鄙夷的眼神，让在场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正如伯爵阁下对女人的了解一般，”顾永清说，“伯爵阁下对九洲的文化也是以偏概全，偏偏还不自知。只知“好死不如赖活”却不曾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伯爵阁下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是因为只有这句话深得您的认可吗？”洛尘问。
雨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诸位很有勇气。”坎贝尔阴森森地说。
“多谢夸奖，”洛夜也开了口，“能帮助伯爵阁下多了解九洲文化，是我们的荣幸。”
洛尘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能让向来寡言的洛夜开口，也算是坎贝尔的本事。
顾永清也微微地笑了，扬起的下巴透着骨子里的傲气。
早餐结束，被几人联手怼了一遭的坎贝尔没再找茬，径直离开了。
顾永清照例出了屋子，去喂鸽子。
洛尘跟在顾永清的身边，四顾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鼠疫而被小布朗下令封闭的大门已经打开，那个园丁又回来了，并且经过时还看了洛尘一眼。
洛尘了然，后脚就跟去了花园，奔着盛开的四季海棠而去，朝着园丁叫道，“有剪刀吗？给我剪一支海棠。”
园丁提着剪刀走过来，干脆利落地剪了一支海棠，洛尘拿着那只海棠，低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上头娇艳的花，眸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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