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队长似乎是带了刀的。”洛尘提醒道。
“是被打碎的陶碗碎片割开的喉咙。”坎贝尔全神贯注地听着眼前几人互相攀咬的话,力图寻找破绽。
“那么是否有可能是自杀呢?”洛尘问。
“如果伯爵阁下实在觉得是我们几个人中的谁做的,可以查一查我们身上是否有血迹,再查一查钥匙上有谁的指纹,”顾永清凉凉道,“尤其是不能证明自己在午睡的两个人,毕竟这种杀人手法很容易让凶手身上染上血迹,你说是不是,雨大队?”
“你什么意思?”雨霁愤怒道。
“没什么意思,”顾永清面不改色,“只是觉得雨大队杀人无数,应该对这些事很是熟悉,所以问了一句。”
坎贝尔的目光不出所料地投到了雨霁的身上。
“闭嘴!”雨霁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扑向顾永清。
洛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挡了上去,不料雨霁这次却是来真的,手中握着不知何时抽出的尖刀狠狠地朝洛尘扎了下去。
洛尘猝不及防,右手掌被捅了个对穿。
“大胆!”坎贝尔震怒,“拿下!”
手掌中的尖刀被迅速抽出,血溅得到处都是。
顾永清脸色骤变,上前几步扶住洛尘,沉声问,“你怎么样了?”
洛尘的手掌痛到痉挛,惨白着脸摇了摇头。
“伯爵阁下,顾永清说那些话就是故意把嫌疑引到我身上!”雨霁被按住之后仍然失控地吼着,“这事儿肯定与她有关,还有那个什么春风的笔迹,也一定是她栽赃陷害的,她就是春风!”
“胡扯!”洛尘抖着声音吼了回去,“你自己心中无鬼,怕什么指控?”
“狗急跳墙,”洛夜适时地补了一句,“才会想把所有的罪名胡乱推到别人身上,混淆视听,以顾秘书的身体,怎么可能实现这样的刺杀。”
“无计可施,”顾永清紧紧抱着洛尘,瞪着雨霁,“自然只能胡乱指认。”
一旁的李念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木讷道,“雨上尉,你何必动手呢?伯爵阁下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带走。”坎贝尔从震怒中缓过来,恢复了镇定,命令道。
☆、夜阑珊
雨霁被强硬地送走,洛尘一身血迹地瘫在椅子上,等着医生。
顾永清脸色难看地紧挨着她,察看她皮开肉绽的手掌,眼眶都有些发红。
洛尘听着她微颤的呼吸声,勉强笑道,“阿清,我怎么觉得你快要哭了?”
顾永清身子僵了僵,没有出声。
洛夜站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注视着挨在一起的两人,不知道是在看洛尘,还是在看顾永清。
“顾秘书,这是你的领花。”洛夜在餐厅里走动了几圈,在一把椅子的后面找到了金属制的银色领花。
“谢谢。”顾永清礼貌道。
医生小跑着进来,打开医药箱,开始给洛尘清洗包扎。
酒精接触到伤口时洛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瞬间条件反射地咬住了嘴唇。
绷带缠好,洛夜突然问道,“不需要注射盘尼西林吗?”
医生一愣,“盘尼西林是贵重药物…”
“会注射的,”坎贝尔截口道,“我们没有那么小气,洛上校大可放心。”
洛尘没再管许多,也许是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晕晕的,想要上楼睡觉。
顾永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起上了楼。
洛尘脱了鞋和衣服,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阳台上偶尔传来水流哗啦的声响,低低的,带着舒缓的节奏,流进她的耳畔。
一觉睡到夜深人静,洛尘从被窝里头撑起身子,见顾永清正趴在床边,难得的衣衫不整。
她一动弹,顾永清也醒了,揉了揉眼睛,问道,“你要吃东西吗?”
洛尘刚想回答说不用,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顾永清会意,下楼给她拿食物。
过了一阵子,门口飘来了鱼汤的香味。
洛尘随便披了件衣服,坐到房间里的桌子旁,伸着脖子,一副期待的模样。
“吃吧。”顾永清把鱼汤放到洛尘跟前。
“我右手受伤了,”洛尘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又不是左撇子,没法自己吃。”
顾永清迟疑了一下,耳朵悄悄地红了。
“我喂你。”顾永清清了清嗓子,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语调。
洛尘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望着顾永清精致的脸,一动不动,只负责张嘴。
“阿清,”洛尘看到顾永清红红的耳朵,调笑道,“你的嘴唇怎么也破了?”
她自己的嘴唇是下午上药的时候咬破的,不知道顾永清的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是咬破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呢。”洛尘贼贼地笑着。
顾永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放下碗,板着脸道,“闭嘴。”
洛尘举手投降,“我错了,我还要吃。”
顾永清只好又拿起了碗,一边抱怨,“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洛尘仗着自己受伤,尽情逗她。
“没大没小。”顾永清瞪她一眼,眼神却一点都不愤怒。
毫无气势。
“你只比我大四岁。”洛尘抗议。
“四岁不少了。”顾永清回道。
夜色缱绻婉凉,窗外树影摇曳,暗香浮动,洛尘被洗干净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晃动,月色仿佛水流,在上头静静流淌。
洛尘的手一直在隐隐作痛,好在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痛苦甚至于麻木,倒也没那么难熬。
倒是顾永清,比她还要担心,第一次睡觉离她这么近。
洛尘转转眼珠看看近在咫尺的顾永清。
贴这么近,都快抱上来了。
既然如此…
洛尘心安理得地主动窝进了顾永清的怀里。
第二天醒来时,俩人就抱在了一块,顾永清略微尴尬地转过脸,率先起床,洗漱完之后又来帮着洛尘,不过除了帮忙拧了毛巾也没做什么,洛尘熟练地用左手刷牙洗脸,把事儿都麻溜地干完了,一点都不像没法用左手吃饭的样子。
顾永清站在旁边看着,什么都没说。
洛尘倒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发现自己露了馅,脸上嘻嘻哈哈,心里遗憾地想着之后的饭怕是没法叫阿清喂了。
没想到的是之后的早餐和午餐顾永清都相当自觉地先喂了她,再自己吃,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再耍赖,开始真心实意地想争取自己吃饭的权利,然而她的诉求并没有得到顾永清的尊重,晚餐时间到,顾永清又抢先拿走了她的饭碗。
“两位女士关系很好。”坎贝尔看着她们,笑眯眯道。
怎么又是这句话?洛尘有些好笑,这些亚马利人来一个就要对她们说一遍这句话,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洛少尉是因为我才受伤的,”顾永清说,“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阿清,其实我…”洛尘刚想说自己左手也可以,就被顾永清毫不迟疑地打断了。
“洛少尉不是左撇子,用左手吃饭多有不便,自然由我来喂她。”顾永清对着坎贝尔解释道。
洛尘:“……”
罢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喂自己了。
吃完饭,洛尘和顾永清就回了房间,过了一阵子,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医生就进了她们的房间,准备给洛尘注射盘尼西林。
洛尘看着医药箱里林林总总的医疗用品,目光锁定在了两个小瓶子上。
“我不需要一次性注射两瓶盘尼西林的吧?”洛尘对医生说。
医生拿起其中一个小瓶子,熟练地用注射器进行抽取,一边回答道,“另外一个是为坎贝尔伯爵准备的。”
洛尘了然,坎贝尔刚来的那天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想来是受了伤,从战场上被米勒侯爵召过来的。
医生注射完毕就离开了,洛尘心里转着念头,手下意识地抚着制服的领口。
衣领里是剧毒的□□。
保密局的每个人衣领里都放了一粒,它既是自杀的武器,也是忠诚的证明。
当然,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顾永清坐在一旁,看着洛尘下意识的动作,脸色微沉。
“不知道雨队长什么时候能出来。”
洛尘听到这一句话,有些奇怪地问,“难道你希望他出来?他都那样对你了。”
“已经接连有两位亚马利贵族在这里被杀害,”顾永清声音低沉,“虽然其中有一个很有可能是自杀,但,毕竟是一条贵族的命,我担心他们急了眼会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到时候,我们都会有危险。”
洛尘想了想,这确实是亚马利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看看面前和自己一同被困在这公馆的顾永清,又想起自己隔壁的洛夜,只得把对坎贝尔蠢蠢欲动的杀心给收了起来。
洛尘疲倦地闭上眼睛,恨恨地握了握拳头,然后就被剧痛提醒了自己右手的处境。
“怎么了?”顾永清见她神色有异,急忙上前问道。
“没什么,”洛尘深吸一口气,“碰到伤口了。”
“你小心一些。”顾永清焦急道,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切,“是不是很痛?”
很多年都不曾有人这样对自己了。
洛尘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里也有了泪光。
“要不要我去叫医生?”顾永清坐到她身边,第一次现出慌张的神情,搂住了她。
“没什么,”洛尘克制住自己,“只是很多年都没人问过我痛不痛了。”
顿了顿,又闷闷道,“我想他们了。”
顾永清沉默了片刻温柔道,“若是你的父母兄长泉下有知,一定会希望你能好好爱惜自己的,你痛,他们也会心疼。”
洛尘靠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温暖。
这份温暖曾在七年前离她而去,让她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跌入地狱,如今她又再次拥有,何其有幸。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洛尘平复了心情却仍贪恋她的怀抱,就这么靠着她问。
“我下过特务机关的审讯室,”顾永清说,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特务机关有种被用于审讯的注射药物,叫2hg,它可以引起剧烈疼痛,用多了还可能有后遗症,不过要看个人体质了。”
“他们对你用了刑?”洛尘问,语气里已经有了怒火。
顾永清安抚地拍了拍她,“都过去了。”
洛尘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叹息道,“什么时候才会彻底过去呢?”
不知道是在问这次囚禁,还是在问连绵不绝的苦痛,又或者是在问带来这一切的世道。
“就快了。”顾永清说,话语中透着坚定。
“那样就好了。”洛尘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
“洛少尉和顾秘书的关系真的很好啊。”埃里克旁听了监听器里传出的声音,感叹道。
“确实,”坎贝尔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月上中天,房间的灯都熄灭了,只有月光偶尔投进去,一点点微弱清冷的光,勾勒着夜的轮廓。
周二到来,洛尘算着日子,想到这难熬的囚徒生活终于可以在两天后结束,心情就不受控制地上扬,连伤口的痛都不能阻挡她的快乐。
这份快乐在坎贝尔宣布他们明天就可以出去兜兜风的时候达到了高潮,但很快又平息下来。
她年轻,她爱玩,但是她不傻。
这个关头放他们出去肯定是试探,到时候身边绝对跟着监视者,万一碰巧情报泄露自己有嘴都说不清。
“我不出去。”洛尘说,“反正周五就能出去了,我不急。”
“每个人都得出去。”坎贝尔微笑。
如果春风就在他们几个人之中,这次出门将是传递情报的唯一机会,他或者她是绝对忍不住,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包括现在还在牢里的雨上尉。”坎贝尔又补充道,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一整天,顾永清都有些沉默,到了晚上,她坐到她面前,取出一块白玉质地的长命锁,郑重地交给了洛尘。
长命锁小巧精致,一看就是给孩子戴的。
“这是我父母给我的,”顾永清注意到洛尘的困惑,解释道,“我的孩子生日要到了,我也没时间去买什么礼物,就把这个送给她吧。”
洛尘可算是想起来了,顾永清是个结过婚的人,并且还有个六岁的孩子,叫…好像叫顾元。
“为什么要给我?”洛尘问。
“自从我丈夫被捕之后他的父亲就带走了元元,并且不允许我登门,”顾永清说,眼眸微暗,“所以正好这次出去,你帮我送一下吧,他应该不会拂你的面子。”
“好。”洛尘小心地接过,“有什么话要对元元说吗?”
“我最后一次见元元还是在去年…冬至,”顾永清露出思索的神情,“对,就是冬至,如今也快一年没见了,你问问他什么时候肯让我登门,还有,这块长命锁我父母当时是用美金买的,多少钱我只能记个大概,按照上周五的黄金汇率来看的话,至少能换一根金条,如果他们想把这个卖了换钱的话不能少于这个价,千万别被人骗了。”
洛尘认真地听着,一字不差地记下了她的话,一边暗自心疼她卑微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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