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小子......都要上老虎凳了,怎么看着还挺淡定?
“叔叔您别急,我跟您走就是了,不会跑的。”拉拉扯扯到了路边,司喆两手一松,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朝马路两头张望了一下:“这个点儿估计不好打车,要不先坐我的,您说去哪儿,怎么走,我保证不会乱来。”
窦宝泉当然知道这个时间打不着车,但就是死要面子,刚想说“甭废话,打不着就走回去”,口袋里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就赶紧接通:“喂?哎,小孙,怎么了?”
马路边车来车往地实在太吵,不要说司喆,连窦宝泉自己也有点儿听不清楚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只好把人放开,空出手来捂住另一只耳朵,在原地转着圈儿地寻找着更容易接收到信号的方位。
司喆终于有功夫喘口气了,喘完也没趁机溜走,理了理被扯乱的上衣,就站在旁边等着,只见窦宝泉皱着眉头满脸焦急,语气却十分镇定:“别慌别慌,慢慢说......孩子怎么样?受伤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窦宝泉由担心转为震怒,音量陡然拔高:“甭怕他们!什么玩意儿啊!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话撂下了,车依然打不着,窦宝泉一边留意着马路上过往的车辆,一边点开滴滴想试试能不能叫到空车,等啊等,眼看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一个接单的都没有。
“那个......”就在这时,一旁被遗忘的司喆冷不丁地开口,把窦宝泉吓了一小跳。
他再次劝道:“叔叔,坐我的车吧。”
不等窦宝泉拒绝,司喆又赶紧补充:“您放心,我跟豆豆的事儿肯定会给您一个交代。我是记者,您要是信得过,就让我送您过去,先处理要紧的,别耽误,警媒是一家,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权当我先给您赔个不是,您消消气。”
他话说得诚恳在理,态度也谦虚。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现下被别的一搅和,窦宝泉也恢复了些理智,再不情愿也只能顺水推舟地下了这个台阶。
“认路吗?开快点儿!”
“不认不还有您么。”司喆笑道。“您就是活地图。”
“就直说我老不死不完了吗。”
“哪儿能啊,刚一见您,还以为您是豆豆的亲哥哥呢。”
窦宝泉:“......”
“您这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司喆嘴角还在隐隐作痛,心里那个苦啊,心说这不都是为爱所迫加上不想变成黑户么。
“让您见笑,那咱们就走着?”
贫嘴的下场就是屁股上差点儿又挨一脚踹,只是这一回司喆成功地给躲开了。
为赶时间,下了南三环西路之后司喆又跑了一段京开高速,在晚高峰时段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把车停在了丰台区一所普通私立中学的大门外面。
一个持警官证,一个持记者证,两个看起来都不太好惹的人下车后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就顺利地进入校区,上至三楼,见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里要么在指着对方的鼻子吵架,要么低着头不说话的几个家长和学生。
乍一看见有警察进门,屋里一秒钟安静了下来,年级主任和任课老师你看我我看你,再跟其他人对视一眼,纳闷地问着彼此:“你报警了?”
“我没报啊,你报的?”
“不是我啊......”
“那这是?”
......
窦宝泉当了半辈子的民警,大到持械斗殴当街血拼,小到夫妻吵架邻里相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什么混乱的场面没见过,就算搞了户籍也是气势不减当年,说话中气十足,严肃起来相当有威慑力。
“干什么呢!这儿谁负责?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才听老师讲了几句司喆就差不多明白了——熊孩子打架上升到父母之间争锋相对乃至大打出手,谁都觉得是自己家宝贝吃了亏,谁都不肯退一步海阔天空,都不愿意低头却都要对方赔礼道歉,这种事情他之前也没少见。
但眼前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太一样,有一方明显要强势得多,话里话外冷嘲热讽咄咄逼人,一看就是仗着自己有点钱权,声音都要比别人高个几度,无理也要辩三分的大爷,而另一方则是窦宝泉认识的被他称呼为小孙的女人,以及她刚上初中的儿子,一对从外地过来务工,在北京无依无靠没有根基也没有背景的母子。
老师刚复述完事情的经过,戴着金表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又开始嚷嚷:“您瞧瞧吧,这给我儿子打的,都破了相了!还有这游戏机,限量款懂吗?够你们俩月的生活费了,不赔说不过去吧!”
孙姐乡下人嘴拙,不想争也争不过他,但她人穷志不短,咽不下去这口气,只好不住地推搡儿子的肩膀,拍打他后背,恨不得找点儿什么工具把他咬紧的牙关给撬开。
“你说!快说!为什么打人!为什么砸人家的东西!”她骂着骂着就忍不住哭出了声:“好不容易把你送进学校,该学的不学,你对得起为你忙前忙后的窦叔叔吗!”
窦宝泉见状赶忙上前劝阻:“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原来是搬的救兵啊,这下对方可不怵了,被打小孩儿的妈妈站出来阴阳怪气道:“哟,您哪位?跟这大姐什么关系?亲爹还是后爹啊,就上赶着来给人擦屁股。”说着她眉一横脚一跺,拿鼻梁下面两个出气的孔看人:“穿个警服吓唬谁呢,我告儿你,谁来也没用,赔钱!”
都不是省油的灯,阴阳怪气谁不会,窦宝泉冷笑一声:“我是什么爹不重要,但您这德性一看准是没爹,从小挨抽挨得少了,又缺爱又缺德。”
他也是话赶话,没考虑太多,没想到对方还没发作,孙姐的儿子先不干了。
“没爸爸怎么了!有爸爸就能欺负人吗?他天天打我,我只还了一次手!”脸上挂彩的男孩子攥紧拳头,梗着脖子激愤得面红耳赤。“不小心碰了一下,就说我穷酸,说我是小偷,说我一辈子也买不起!我就砸了怎么了!”
“北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回榕江!我要找我爸去!”
非京籍在北京上学有多不容易,怎么这样不知道珍惜!孙姐气得浑身颤抖,当即一个巴掌招呼了过去:“让你再胡说八道!”
“看看看看,野蛮,我说什么来着?跟农村人没法儿讲理。”对面那位抱着手臂看热闹的女人鄙夷地啧啧了两声,翻个白眼又把矛头指向窦宝泉:“您这么爱当爹,还不赶紧带回去好好教教,省得将来添进户口本儿里给您丢人,给我们北京丢人。”
“您也别一口一个‘我们北京’了,北京人什么样儿能代表的多了,只要是仗义热心的,和和气气的,善良包容的,勤劳踏实为这个城市做贡献的,不管打哪儿来,来了他就是,您可说了不算。”
这......不是窦宝泉说的,他也愣着呢。
众人哑然,相视片刻后齐齐把目光聚集在了角落里一直没开过口,开口就噎得他们无言以对的司喆身上。
看着挺斯文又帅的一个人,嗓音还这么温柔,没想到嘴也是够损的。
过奖了,司喆冲大家谦虚一笑,不慌不忙地把剩下的话说完。
“但是有一种绝对不算,甭管他身份证开头是110,还是住什么燕西奥北,三环五环。”他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了那对缺德夫妇和他们的完蛋孩子一眼。
“哪儿都有好人坏人,像您一家这么败类的,全北京城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出几个,少见,得回炉重造,不然就算您硬说自己是满清遗贵,棺材里的老祖宗也不敢认。”
“毕竟老祖宗也属于外来入侵物种,统治百年都没脸说自己是北京人,您又算哪根儿葱啊,您说我说的对吗?”
第54章
家长闹得再凶,再天不怕地不怕,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警察刚进门的时候就怂了,再被窦宝泉怒视两眼,呵斥几句,没费什么功夫就承认了是自己看不起人,欺负人冤枉人在先,闹着玩的,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这下那两口子脸上挂不住了,又开始骂骂咧咧地指责自己家孩子窝囊,指责学校也不考察一下家庭背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收,骂到后来老师都不耐烦了,加上有警察又有记者在,处理起来更不能有失偏颇,便各打五十大板,每人一份检讨,至于砸坏的东西,该赔偿还是得赔,这一点孙姐自己从一开始也无可厚非,她气的不过是对方狗眼看人低罢了。
“怎么着?那就验伤去吧?”窦宝泉说着就照孙姐儿子头上砸了一记爆栗。“你小子,打架都不会还这么横,有本事自己别受伤啊。”
“哎哎哎,警察怎么说话的?”对面的女人不满地瞪过来一眼,再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气焰顿时又嚣张不起来了:“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没几个钱,我们不要了,晦气。”
孙姐一接到老师的电话就赶过来了,走得匆忙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兜里没卡也没多少现金,她有些无助地看着窦宝泉,还没开口窦宝泉就把钱包掏了出来,一数还差一千二,正想说要不就微信转账吧,司喆在一旁忽然伸手,递来一叠钞票:“我这儿有,您先用着。”又压低声音开了个玩笑:“现金好啊,砸他们脸上。”
游戏机原价两千两百九十八,孙姐追上去把两千五百块钱拍在那女人怀里,不卑不亢,说话的声音和姿态都比窦宝泉没来之前要有勇气也有底气得多。
“我们家是没有你们富,但我既然能养得起孩子供他读书,就不差这一点钱,不用找了。”
孙姐儿子平时住校,这天刚好是周五回家的日子。外面天已经黑了,走出学校坐进车里,司喆刚想说点儿什么调节一下沉闷尴尬的气氛,卡在支架里的手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屏幕上一行大字,显示来电的是“小不点儿豆豆”。
没想好是挂还是接之前,司喆心虚地并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窦宝泉,谁知窦宝泉听见声音也下意识地看了过来,正好迎面与他四目相对。
“......”
眼看司喆下一秒就速度如闪电一般地将手机取了下来,又伸手要拉车门,窦宝泉不禁怒道:“干什么!就在这儿接!大白天的难不成还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大白天吗......司喆悻悻地把手收回,应了一声,在被窦宝泉用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盯着的同时,有些紧张地按下了接听。
电话一通,他先干咳两声:“喂,宝......豆......忆......窦忆慈,你......下班了啊。”
“早下了啊,你干嘛呢?几点能回来?我也才到家,没做饭,你想吃什么?我点个......喂?喂?”
“......”司喆手忙脚乱地断开了车载蓝牙的连接,车厢里窦忆慈的声音戛然而止,再看窦宝泉,好家伙,脸都青了。
“还没忙完,信号不太好,回去再说吧。”司喆连忙用手捂住嘴和话筒,尽量简短地小声地对窦忆慈说。
窦宝泉翻了个白眼。
我儿子我还不知道吗?能说三个字就绝不啰嗦一句,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无非就是吃了没、喝了没、在干什么,跟亲爹都这样儿,你算......
等等,怎么还没说完?
“不饿,没事儿,回去再吃......那行,你等我,要是饿了就先垫点儿。”
窦宝泉边竖着耳朵听,边在心里无情地嘲讽,呵呵,看吧。
“好,好,嗯,嗯,好,知道了。”
“不冷,没开,带着呢......哎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会儿我顺路去买一下,嗯,嗯,往右边儿拧啊,小心别搞错了......”
窦宝泉:“......”
“那我挂了?嗯,那个不用洗,就穿了一次......是吗?好吧,那洗一下吧,别用手,扔洗衣机里绞绞得了。”
窦宝泉:“......”
“......之前好像是看到第十五集 了,对,他在土耳其找到了视频里的那个人,结果发现不是他妹妹......你先看,回头给我讲讲就行了,嗯,那你挂吧......”
“......”窦宝泉额角冒出青筋,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
有完没完!挂还是不挂?
周末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司喆把孙姐送回了店里,还在门口对闷闷不乐了一路的小男孩儿说:“北京真的很了不起,它了不起的地方不在于身份、地位和收入,而是它的文化底蕴和人情味儿,是值得每个人奋斗努力的地方,等你长大了,明白了,一定会感谢你妈妈带你来过这里。”
“你是男人,别再伤她的心了。”
孙姐很感激窦宝泉和司喆,说什么也要拉他们进去吃顿饭再走。
窦宝泉不点头,司喆也不敢自作主张,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半天,孙姐急了,见说不动他,就又去做窦宝泉的工作。
“窦师傅,我这店开了快一个月,到今天你一次都没来过,是不是也看不上我们乡下人做的东西了?”
窦宝泉“嗐”了一声:“哪儿能啊,这不年底了,所里忙得脱不开身,再说了,每次打你门前过都没见着里头有空位,没我坐的地儿啊。”
孙姐说话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那正好,我现在就把门关了,今晚只招待你们两个。”
“不至于不至于......”窦宝泉还想推脱,但孙姐这回是铁了心不给他机会:“就这么定了,酒菜我管够,你们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那以后也别来了。”
这通牒下的,窦宝泉不说话了,司喆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孙姐,要不你们吃,我还得回去写稿,就不......”
“孙姐也是你叫的?”话说一半被突然打断,窦宝泉眼睛看着别处,老半天才没好气地挤出下面一句:“没礼貌......叫阿姨。”
第55章
孙姐的店算上厨房也就十来平米,除了她还有两个负责打杂的老乡,一个洗碗工,做的也还是她拿手的牛肉粉、羊肉粉、洋芋粑粑和烤豆腐那几样,因为味道好又实惠,从她几年前摆摊开始口碑就一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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