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拿走,底下的小幽灵露了出来,两颗纽扣眼珠黑溜溜地,模样丑萌丑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塞进了包里,窦忆慈都没留意。
“爸。”他蹲久了腿有点麻,干脆往地上盘腿一坐。
“有个事儿,告诉您一声。”
“哎!您吩咐着。”窦宝泉刚把盒子外头的气泡纸撕开,就听窦忆慈说:“我谈恋爱了。”
“哟?好事儿啊,谁家姑娘那么不长眼让你给捡着便宜了?”
大概是觉得当警察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很强,窦忆慈连迂回都不带迂回一下的,直接就说了:“不是姑娘,是个男的。”
“......”
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背包掏空了,窦忆慈这才回头去看,只见沙发上窦宝泉整个人像石化了似的,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也在看他,手里还握着刚拆出来的礼物,一把......金门菜刀。
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一时都很无语,窦宝泉更甚一些,也不知道“孝顺的好儿子给他带的手信是把菜刀”和“儿子跟一男的谈恋爱了”这两件事究竟哪个更令他匪夷所思。
而窦忆慈则是后悔。
看着窦警官宝刀未老的握刀姿势,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丝危险,心想,坏了,应该等他接受消化了再给他的。
现在换成买给迟心心的鱿鱼干还来得及吗?
第50章
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不顺心。
早晨困得爬不起来,起来发现下嘴唇正中裂了道小口子,疼得刷牙都张不开嘴。坐地铁上班差点被挤掉一只鞋,挤没半条命,还闻了一路身后人的汗臭,简直是崩溃到了极点。
出站时,听着广播里的“请乘坐地铁的乘客有序排队上车......”窦忆慈郁闷得难得在心里爆了句粗:你大爷的......把“坐”字去掉好吗!
除此之外,还有个让人头疼的窦宝泉。
昨晚听窦忆慈解释了一半他就不耐烦地打断,一言不发地背着手在家里来回踱步,能不能接受,同意还是反对,到最后也没给个准话,看都不看其他窦忆慈带回来的点心和茶叶,回屋把门一摔,以此表示拒绝沟通,睡觉去了。
早上更是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疯,六点多就开始在厨房里折腾,用窦忆慈送他的那把菜刀先拍蒜再拍黄瓜,拍得案板差点裂开,大清早的愣是弄了两个又是酸又是辣的下酒菜,一个人坐在桌前闷着头吃,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自己跟自己怄气。
窦忆慈饿着肚子到了图书馆,进办公室直到打卡时间过了也没见迟心心来,一问才知道她请了病假,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周没上班工作就堆成了山,上午十点还有系统方来做升级培训。忙到中午司喆来电话了,听声音就知道是刚睡醒,人在被窝里还没起来。
“上班了?中午吃什么?”
糟糕了一个上午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好起来的迹象。窦忆慈跟在同事们身后从培训室出来,边接电话边往没人的角落里走。
“就在食堂随便吃点儿吧,一个人不想出去。”
司喆好像伸了个懒腰,窦忆慈听见他轻轻打着哈欠,翻身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不跟小迟一起吃?给她带的礼物她喜欢吗?”
公共区域暖气开得很足,热风在头顶吹得人口干舌燥。窦忆慈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留在一块标有“展览厅/密集书库右转”字样的中英文指示牌上,而就在它的下方,正好摆放着一副展架,展示的是某位姓左的经济学博士下周三在报告厅的讲座内容。
从左先生联想到右先生,窦忆慈大概用了去外太空逛一个来回那么久的时间,司喆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司喆,我想你了。”
电话另一边像是有些措手不及,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再开口时司喆的声音明显哑得不太自然:“我也想你,我现在起来收拾一下,你等我过去陪你吃午饭吧?”
昨晚司喆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陪窦忆慈发信息聊天,两人都很晚才睡。窦忆慈看了眼时间,不想因为自己弄得司喆太匆忙,便对他说:“不用,我今天也没什么时间慢慢吃饭,对付一下就成,晚上见吧。”
司喆也不勉强:“那行,下班我去接你。”
既然说好了要追,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一味地等,临睡前窦忆慈也是偷偷做了点功课的。
“今天不值班,还是我去接你吧。”
这一天过得漫长极了,哪怕窦忆慈从来都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办公室里突然冷清成这样,他还是感到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无法忍受。
迟心心没来,林宇也没有出现。
点心和茶叶是司喆提醒他带的,其他几个部门的同事收到时都很意外。尽管还是那么不善言辞,但挨个儿送一圈下来,窦忆慈也收获了一些别人礼尚往来塞给他的小零食,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跟人打交道好像也没有自己一直以为的那么难。
升级后的系统用得还不熟练,工作效率也因此低了很多,好在快下班时司喆发信息说临时要跟胡主任开个选题会,这才给了窦忆慈足够宽裕的时间,让他能不慌不忙地把当日的工作都处理妥当再安心离开,慢吞吞地下楼,慢吞吞地走路,从地下通道慢吞吞地穿过,还给了睡在里面的乞丐一块钱,东张西望地,最后顺利地来到了报业集团的门口。
信息里说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现在还差十五分钟。司喆让窦忆慈上楼去等,窦忆慈有点抗拒进入陌生的坏境,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坚持站在路边,看一对带着小孩儿的夫妻在三轮车上摊煎饼打发时间。
半小时刚过司喆就出来了,还没走出大门就闻见了一阵葱油煎饼的香味儿。
离得还很远他就一眼认出了背着书包,白T恤外面套了件格子衬衣,又套了件军绿色棉服,穿得乱七八糟里三层外三层的窦忆慈。
呆小孩儿看清是他后也快步迎了上来,一见面就掏出在怀里揣了半天的东西,捧到司喆面前:“吃么?还热着呢。”
司喆接过,看着手里那张被平均切好的,加了辣椒酱的,因为怕沾到油所以跟窦忆慈本人一样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的煎饼,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
这时,窦忆慈又有些内疚地说:“今天准备得不够充分,走过来一路也没见到有卖花的,先用这个代替一下行不行?”
又补充:“挺好吃的,我刚才闻着味儿实在太饿,就先尝了一块儿......”
司喆二话不说,解开袋子咬了一大口煎得酥脆的饼,咽下去后才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用不着别的什么花,下回再多放点儿葱花就成。”
说是接,最后还是司喆开着大切诺基带窦忆慈回了他家。
司喆家在西城区景山后街附近,也是有年代的灰色小楼,住的大多是过去的高知高干,不太起眼,环境倒也十分幽静。
进了门,司喆把灯一开,窦忆慈当场就傻眼了。
巨大的行李箱摊开在客厅中央,新买回来未拆封的各类物品,大大小小的纸箱在四周堆得到处都是,餐桌成了临时书桌,堆着文件摆着台式电脑,几把配套的椅子靠边叠在一起,为一张特别占空间的电竞椅腾出了位置。
这人昨晚收拾到半夜都收拾什么了?怎么还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果然是不让人省心,屋子的主人倒一点儿没觉得不妥,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放在窦忆慈脚边,等他换好就领着他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抬起他一只胳膊钻进他的怀里,让他搂着自己。
他也抱着窦忆慈的腰,埋头在他颈窝蹭了几下:“心情好点儿没?因为什么不开心,现在能跟我说说了吗?”
都是些没必要矫情的小事,窦忆慈没打算说的,也没想到司喆一早就察觉出来了,于是他想了想,便只把迟心心最近的异样告诉了司喆。
听他讲完,司喆问道:“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窦忆慈学着司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的头发:“还是等她想说了再说吧。”
司喆仰起头吻住窦忆慈,边吻边慢慢地向后躺倒,吻得窦忆慈逐渐没了力气支撑不住,被他带着一起倒了下去。
“如果是你,遇到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儿,会怎么办?”他把腿敞开,让窦忆慈整个人都跟自己贴着,看起来是被压在下面,其实仍然是主导的一方。
窦忆慈趴在他胸口轻轻地喘:“自己想吧,想不通,没有办法就......就算了。”
“很多事儿都可以算了,所以,好像也没有过什么特别烦心的。”
“司喆,我确实不喜欢被动地等,可是从小到大,不喜欢也已经习惯了。”
难得呆小孩儿敞开心扉主动说两句心里话,司喆不想让窦忆慈发现自己因为被他喊一下名字就硬|||了的事实,赶紧又推着他坐了起来,抱着他半倚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打算认真地陪他聊天,好好地开导开导这个死脑筋的小迷糊。
可窦忆慈却像只伸着触角的蜗牛,柔软的部分刚露出来,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他撑起身体对司喆说:“好了,我赶紧帮你收拾收拾屋子,晚了没地铁回——”
“今晚别走了,陪陪我。”司喆气得在心里直翻白眼,不等窦忆慈说完就把他重新按回到自己怀里。“这房子好多年没住过人,万一有鬼怎么办,我一个人害怕,昨晚都没睡好。”
窦忆慈:“......”
先不说是不是受社会主义教育长大的,一个睡觉都要抱着鬼的人,还怕个鬼啊......
比鬼更可怕的是狗窝一般的屋子,好在家政已经打扫过,只是东西多了点,乱了点,以窦忆慈的速度,慢慢倒腾个三五天,应该就能收拾整齐。
他整理,司喆在旁边跟着一会儿点个外卖,一会儿把翻出来的旧书、旧玩具、旧照片拿给他看,划水划得忙没帮上,乱倒是添了不少。
光一个客厅就收拾了两个小时,时候不早了,剩下的只能留着明天再弄,窦忆慈拿了毛巾先去洗澡,司喆坐在桌前把电脑打开,说是还要工作一会儿,写一写新的采访提纲。
也不知道窦宝泉是不是还在一个人喝着小酒生着闷气。窦忆慈站在花洒下面,边搓揉满头的泡泡边回忆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最后都是怎么解决的。
想来想去发现没有,就像他说的,从小到大,只要窦宝泉不允许,他就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为达到目的而执着地坚持,撒泼打滚惹大人发脾气。
或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每天要面对的人和突发状况太多,下班回到家后,窦宝泉从来都是猴了吧唧没个正形,天塌了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多说无益没心没肺的样子,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两人之前从没拌过嘴,更没这样冷战过,窦忆慈知道这次是他给窦宝泉出了难题,让他纵然乐观了大半辈子,当了半辈子专门解决麻烦的警察,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方式去理解应对。
可是除了实话实说,窦忆慈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他从小就耳濡目染的。
他又想到了司喆的爸爸,跟窦宝泉截然相反的一个人,表面严肃,接触下来才知道其实挺亲和的,既有当领导的威严也有知识分子的儒雅,跟司喆的妈妈真是相配极了。
也不知道司喆当时出柜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反应,就算难以接受,也还是会尊重孩子的选择,坐下来听听他的想法吧。
父慈子孝,促膝长谈,光是想象窦忆慈都有点儿羡慕了。
然而当他洗完澡湿着头发走进客厅,却看见本该在写稿的某大记者头上戴了副耳机,电脑屏幕中的画面也不是word,而是从高空俯视的游戏视角。
一局开始,司喆没发现窦忆慈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呢,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还嚣张地朝对面放话:“嗐,别吹牛,信不信今晚就干得你乖乖叫爸爸。”
窦忆慈:“......”
第51章
一局下来果然打得对面屁滚尿流,没等人家开口,尹彬倒没皮没脸地先舔上了。
“爸爸牛逼,爸爸带我飞,速度再开一局,乘胜追击。”
司喆端起杯子喝水,顺便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窦忆慈已经洗完出来了,身上穿了件他的宽松的T恤,正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困得直揉眼睛。
腿真白,脚长得真秀气,司喆不慌不忙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含在嘴里的水,听见耳机里尹彬又在催他,撂下一句“乖儿子自己玩儿,爸爸得抓紧给你找个妈妈”,就果断把耳机一摘,直接下线了。
床单被褥都是新铺的,有股窦忆慈最喜欢的金纺柔顺剂的味道。
比起整洁有序却伴着惯有的寂寞,陌生的环境和堆满东西乱糟糟的房间反而让人觉得安稳踏实,莫名地有安全感。
窦忆慈躺下去没一会儿司喆也洗完澡回来了。昏昏欲睡之际,他感到床垫一沉,被子被掀起了一半,紧接着自己就落入了一个散发着清香的略微潮湿的怀抱,睡意瞬间被驱散,整个人在两只手臂的带动下顺势翻转过来,下巴一抬,闭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几乎没有偏差地与另一张嘴唇吻在了一起。
同样是司喆的家,他的房间他的床上,感觉却跟在厦门时不太一样。
尽管只见过一面,但窦忆慈一直都十分深刻地记得司喆十五岁的样子,穿着校服走在校园里的,戴着广播员的袖标对着麦克风朗读稿件的,跟尹彬和徐闯一起打游戏的,所有对他的幻想都基于那副少年的模样,温和明媚,令人向往。
初中三年是窦忆慈人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情窦初开,不再幼稚得傻里傻气,也没有面临高考的压力,可以把时间荒废在许许多多虚无的,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在漫长的岁月里偷偷地暗恋一个人,将那时的自己和他一起永远珍藏起来,任后来遭遇无数成长的打磨,也始终如一,千金不换。
是暗恋啊,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暗恋着他。窦忆慈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忽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兴奋的感觉,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不管不顾地牢牢地抓住眼前的少年,再也不让自己错失分毫能与他相知相识,乃至相融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吻着吻着,两人就从侧躺变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身上仅有的衣服也一件一件地脱没了,像两条鱼一样滑溜溜地贴在一起,竭尽全力地缠着彼此,一刻也不愿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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