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是是在别人府里,添的是别人的乱。
谢远衡头一回不用操心外事家事,顶着这么个不着调的身份,着实任性了一把,这人装迷糊也是个好手,乐得到处添乱,着实寻得了新鲜乐子。
慕容晨不知哪天坐的无聊,左顾右盼地乱瞅,无意中一瞥,瞅见了杨骞靠在门边往她哥那儿瞅,贼嘻嘻地凑过去攀亲近,拐着弯地暗示杨骞多撮合。杨骞听她絮叨听的哭笑不得,被她拉着左问右问东拉西扯,索性后来直接教起了她下棋。慕容大小姐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平素向来是个坐不住的,难得为了拉拢盟友耐着性子学起了棋,竟破天荒品出了点滋味儿,愈发有点入迷起来。
谢远衡不知哪次从这两人身边路过,后知后觉觉出点不对,总觉得似乎哪儿不大一样,倒回来一看,这两人竟在院中石桌上摆了棋盘。
慕容晨咬着手指学的认真,杨骞这教人的却是游刃有余,指点之余还能时不时分神瞅一瞅他在院中乱跑,这当下的一瞅刚好跟他碰了个四目相对,这人弯着眼一笑,把谢远衡笑了个面无表情。
慕容晨愁了半天,半天也没听见杨骞出声,抬眼一看才发现这俩人竟忙着眉来眼去。慕容晨自以为了解到了令人神伤的真相,暗自抖落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脸木然地起身,干脆利落地把他哥按在了她原来的座位上,“要看坐下好好看。”然后把自己下到走投无路的一手烂棋塞进了谢远衡手里,一甩袖子潇洒地扬长而去。
谢远衡一头雾水,猝不及防,妹妹已然滚蛋,棋盘一派混乱,一抬眼还有某个人的如花笑靥。
真他娘混蛋。
谢远衡瘫着脸瞅了一眼棋局,这死丫头这手着实非常灵性,下到这地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杨骞也没料到事情走向,但这人乐见其成,打定了主意要看热闹,慢悠悠道,“还没下完呢,世子继续啊,要我教你吗?”
继续个球。
谢远衡抬眼瞥了一眼这人满脸的不怀好意,双手往棋盘上一撑,托着下巴抬脸看他,“副将看样子十分期待啊。”
杨骞被他微扬下巴的模样晃了晃眼,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见这人一眨眼,颇敷衍地抱歉道,“哎呀,不小心。”
杨骞顺着谢远衡那双笑眼的目光向下,就看见这人的袖子在棋盘上一扫……
“无意的,这衣服新裁的,料子真是柔的过分,这风一吹,就乱飘,真是不好意思了。“
杨骞:……
杨骞觉得这人可能在拿他当智障。大冬天,除了棉衣就是北风,哄鬼呢?
谢远衡盯着杨骞一言难尽的脸色,心中莫名十分愉快,正准备甩甩袖子起身走人,还没等他动,对面的人就面无表情地伸出了只手,拎着他袖子把他的手放回到了石桌边。杨骞不慌不忙地把他棋子规整好,“无妨,再下一局就是了。”
谢远衡张口要拒绝,杨骞目光一瞥,就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卡在他出口前问,“你要白的还是黑的?”
谢远衡被杨骞望过来的视线的视线一盯,话在嘴边转了三转,出口就成了:“黑的。”
……
镇远侯府的管家和一众下人兢兢业业,迎着自家世子不着调的裹乱和自家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掺和,终于“有惊无险”地置备好了一应物什。
杨骞之前闲来无事,实在看不下去时也会搭把手,把老管家激动的差点感激涕零,拉着杨骞好一顿感慨,末了还饱含情意地说,“这候府啊,一直就是侯爷当家,夫人去的早,世子和小姐一直就是个半大孩子,总也长不大,真是没想到,转眼府里竟也有第二个能当家的了。”
杨骞:……
杨骞迎着老管家那欣慰又感慨的眼神,一时间心下又无奈又好笑,他在将军府长了十三年,只要那人在,他就永远都被下意识当做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时间角色似乎对调了个个儿,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啼笑皆非。
吃过年夜饭,老侯爷自个儿一个人去了祠堂。老侯爷念旧,每年守岁都要跟夫人灵位在一块儿呆着。慕容晨那丫头闲不住,叽叽喳喳领着一群下人出了门看人舞龙舞狮,嚷嚷着还要看护城河边的火树银花。
谢远衡不喜欢太热闹,没有必要基本不往人堆儿里扎,往年过年,基本就是他和杨骞围着房中的炭火炉,听着外面各种喧嚣杂乱,在窗口透出的外面时不时被映亮的天色下,说一夜的话。
杨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很少跟他提要求,也没什么抱怨,但是一旦跟他起了话头,这孩子又特别能说。小时候就是直眉楞眼问什么说什么,心里想的都倒的一干二净,长大了似乎也学聪明了点,越来越会哄人,话说七分留三分,拿捏他心思拿捏的越来越准,半点他不乐意听的都听不着。
谢远衡在院子中站了会儿,遥遥看见南边天空被映亮了一片。候府偏南,再往南不远就是城墙,临着南边的护城河,据说每年除夕,河上画舫不绝,彻夜辉煌,火树银花映亮半边天,玉帘罗幕歌舞升平。
谢远衡发了会儿呆,想着左右在府中也没处消遣,不如也去看上一眼,刚抬了步往外走,就被人喊了一声。
杨骞抱着件披风过来,颇贴心地给他系上,“夜里凉,世子出门注意些。”
言毕系罢,这人又认真地垂着眼给他理衣服,谢远衡一时没好意思张口打断,就见这人左理右理,衣服都快全部被他捋一遍了,还没见要收手的意思。
谢远衡无奈,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只得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杨骞轻声闷道,“世子准备去哪儿?”
谢远衡迎着他抬起来的眼神,莫名其妙地就看出了种期期艾艾,不知是不是他对自己现在身为慕容宵的浪荡身份太过自觉,竟诡异地生出了一种自己负心薄幸,流连欢场声色的感觉来。
杨骞瞅准了他这一时的凝滞,见缝插针道,“我平时过年也没什么去处,头一年守岁身边没人,心里竟还有点慌,世子去哪若是不介意,能不能把我也捎上?”
这人不知道从哪学的撒娇卖巧的路子,一句话还没说完,手就不动声色拽上了他的袖子。谢远衡心下无奈,不过偏过头一瞅,又被这人满脸期冀晃了个正着,只好把这人也带上。
杨骞倒是安静的很,两人走在人潮之中,周遭人来人往,欢欣喧嚣,个个脸上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得色。只有他们两个人相隔半步,不言不语,谢远衡突然间觉得他们和人群格格不入起来。
前边不远处不知又起了什么热闹,人群哗地纷纷往那处涌,谢远衡和杨骞挨的不算很近,一个晃眼的功夫,谢远衡就发现原来杨骞站的位置都成了纷纷嚷嚷的人群,这人被人群一冲,竟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
谢远衡茫然地站在原地,被来回走动的人扰的眼花缭乱,不知哪个人走的太急,经过谢远衡时撞了他一下,谢远衡目光还盯着杨骞原来站的位置,不妨之下身形被撞的一歪,却被人从身后扶了一把。
“世子小心。”杨骞的声音很轻,看他站稳就收了手。
谢远衡转头看去,才发现这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回他身边了。
谢远衡张了张嘴,一句“你什么时候绕回来的”还没问出口,一只手就轻轻攀了上上来,试试探探地扣住了他的手。
谢远衡指尖一颤,条件反射地要往回缩,那人却一改方才的犹豫,手指一拢把他的手抓在了手里。
杨骞抬眼看过来,声音压的很低,“世子,我把你找回来真的很不容易,我怕再丢了,你让我牵一牵,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学期周六周日没有课,周六周日还算闲,就还六点更吧,其他时间没有意外还是九点。(单机使我老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第25章
大年初一,各家各户互递拜帖,三三两两成群设宴。
当晚,杨骞和一众威远营的亲信照例小聚,谢远衡终于没耐住慕容宵那帮子狐朋狗友的纠缠,也去赴了约。好在这帮小子竟也学会了收敛,终于没在大年初一约在揽芳阁,而是赶了把潮流,约在了京城有名的乐坊落玉阁,凑落玉阁年演的热闹。
落玉阁年演自除夕始,持续八天,一直办到大年初七。落玉阁的舞娘乐女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各处的公子贵人往来不绝,竟将揽芳阁都能压上一头。落玉阁虽不比揽芳阁那般明明白白的开门做生意,到底也都是声色风月之地,少不了哪家少爷公子一时兴起,看上哪个姑娘,风尘里的女子自个儿做不了自己的主,无论是愿意攀高枝的,还是迫不得已的,也少不了面上都做出一派欣然应允,被人买了过府去。至于之后何等处境,是做家养乐女,还是为妾为奴,亦或者偷摸养起来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则又各凭时运。
因此这落玉阁虽说面子上比揽芳阁稍好过那么一点,实际上兜兜转转也差不了几分,谢远衡在宴上应和着喝着酒,听着一众人不着四六的攀扯,扯来扯去越来越不正经,不由得甚是头疼。
沈诏毕竟是皇室,过年少不了这种席那种宴,自然抽不开身和这些个纨绔相聚胡闹,谢远衡连这个他稍微觉得靠点谱的人也摸不着,心下实在郁闷。
谢远衡自打成了亲,糟心事一桩接一桩,也没闲心喝酒,酒量实在依旧没什么提升,喝的半醉不醉之间,就觉得有人往他旁边凑了凑,谢远衡微抬了眼去看,就见柳涉这人依旧穿了一身蓝衣,见着他身旁的人不知缘何从座位上离开,捡着空子坐了过来,笑着朝他举杯敬酒。
谢远衡不知为何,看着这人那笑面心下突然警惕了那么一霎,奈何酒意要上不下,谢远衡微醺着脸,仰头接了这杯敬酒之后,便什么多余的直觉也记不起来了。
……
威远军年年都会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平湘居顶楼靠西窗的包厢订上一桌宴。平湘居占地大,西窗临湖,东窗靠街。包厢出去临着护栏,靠着护栏就能看见城西的人工湖。当年谢远衡沾了自己父亲几点文气,颇有点令人莫名其妙的情怀,觉得举高凭栏眺远才气度,非要把房间定在顶楼最西,每每都要提前好几天预订抢位置。
谢远衡不喜欢喝酒,吃完宴罢,该谈的说完,宾主尽了欢,一帮兄弟在一处拼酒胡闹,难得借着这点不在军中的时间畅快一通,他也不掺和,自己就去栏杆边吹风。他不仅自己不喝,还非要拦着不让杨骞喝,劝酒的说不过他,又耐不住杨骞自己乐意听他的话,大多也只能嘟嘟囔囔自己絮絮叨叨,也不敢多说什么话。
今年杨骞依旧早早定下了顶楼西,却是难得没了张口刻薄,闭嘴冷脸的人坐在主位主宴,杨骞顶着谢远衡的位置撑着场面,一众人绝口不提谢远衡,面上依旧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却是一停下来就是心照不宣的沉默。各自不言却各自惦记。气氛酿到最后,成了一群人缄默着拼酒。杨骞没有拼酒的习惯,自己拎着一小坛清酒去栏边吹风。
……
“你想干什么?”谢远衡甩开柳涉的手,眼神清明。
柳涉讶然一挑眉。
“嗯,我醉了。”谢远衡扯了扯嘴角,“但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你趁我醉了把我扶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柳涉在一旁坐下,刚刚一瞬惊讶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是我小看世子了。”
柳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我也是受人之托,不过我也没想到世子“醉”的这么快,这下来早了些,还得劳烦世子等一等。”
谢远衡懒散地抬眼看他,柳涉迎着他的视线一笑,“世子若是觉得无聊,我也可以陪世子说说话。”
谢远衡不咸不淡地轻轻一点头嗯了声,抬眸盯着他,“谁请的我?“
柳涉唇边的笑意更甚,“我以为世子知道呢。”
谢远衡微皱着眉,绷着唇看他,柳涉了然地松了表情,“瞧,看您这表情,心里是有数的。”
“轻溪兄,真是人不可貌相。”
柳轻溪从善如流,“不比世子,士别三月,改头……换面?”
谢远衡瞳孔不动声色地一缩,混不在意地接话,“轻溪在讽刺我被家事所绊,不能尽欢吗?”
“世子心里清楚就好,轻溪素来不喜欢刨根问底,也不喜欢求证探微,我只管按照我想的信我以为的,管它真相如何呢?”柳涉弯了弯眼,“话说半分,事解一半,余下留白,岂不趣味无穷?”
谢远衡正欲开口,柳涉突地伸出根手指往自己嘴上一比,挑唇一笑,“正主到了。”
……
小酒坛被杨骞举高晃了晃,一滴清酒滑下,啪嗒滴在了他脸颊上。冰凉的酒液激的杨骞回了回神,略显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四周,恍若大梦初醒,发现自己依旧形单影只,杨骞心头一阵失落,正准备低头靠着栏杆眯上一眯,耳边突然炸响,又一轮火树银花燃上了天。
火树银花在城中四个角都有燃放点,天的一角被映的辉煌明灭,杨骞抬起头来,透过满天烟火,恍惚之下仿佛在烟花之下看到了一派歌舞升平。
杨骞晕晕乎乎地摇了摇头,心间却猛地一个激灵,恍然想起了落玉阁。
杨骞绷着脸往回走,房内人已经歪七倒八躺了不少,也还有酒量好的继续胡侃狂拼。杨骞难得还记着不能一声不吭就走,正想交待几句,就见那些个人拼酒上头,全然没有想理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谢攸的脸,趁他睁眼的一瞬知会一声他先走了,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记住,推开门就往楼下蹿。
……
落玉阁二楼除了摆宴的大厢房,也有对饮宴客的小雅间,都留着大窗对着楼下舞乐台,用一道珠帘相隔。珠帘隔不住下方情形,不影响观赏,却能在人往室内看时阻隔视线,添了些私密。
谢远衡看着坐到珠帘前的人,心下不动声色地警醒了几分。
柳涉已经退了出去,太子回头冲谢远衡一招手,回头邀道,“临夕不过来看看?这落玉阁的美人也娇俏的紧。”
谢远衡只得从善如流地凑过去,在太子旁边坐下,顺着隐约的珠帘看下去,台下的舞女一身绿衣,舞姿曼妙,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的确是个妙人。
谢远衡一时失神,这人衣服的颜色,怎么瞧着和那日杨骞穿的那绿分毫不差……
这京中什么时候布料贫乏的只得一种绿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种绿最衬人肤色,显得人好看,把别的绿都比了下去?
太子间旁边半天没人应声,偏头看去,就见谢远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的舞女看,太子眸光一转,笑道,“难得她得临夕如此青眼,我把她买下送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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