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在对方腰间压了一下,催眠一般又轻又缓地吐出一个字:“做。”
“你看着我,我是谁?”
封云鹤像是不甘心,又问了一遍,可得到的只是燕回秋一个缱绻缠绵至极的吻。
燕回秋不在乎了。
封云鹤想。
燕回秋根本就不在乎谁是谁了。
蒸腾起来的荷尔蒙水流一般将两人紧紧包裹起来。
激烈、狂热、混乱。
燕回秋将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视线恍惚中,他用两根手指轻轻点了下嘴唇,冲着门外不知站立多久的沉沉身影抛出了一个飞吻,随性一笑。
“你们封家两兄弟,可真他妈的恶心。”
脑海里骤然炸开一朵白色焰花,刹那间湮灭了一切,他平复着心跳,一把拍开身上的人,站起身来的时候,流畅的肌肉线条透露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走向了浴室。
酒足饭饱,十分餍足。
现在这样就很好,以前为什么想要爱情,想要成家呢?
家庭、一夫一妻、浪漫爱情。所有这一切都具有排他性,冲动和精力的发泄渠道非常狭窄,燕回秋不想,也不会再有任何和别人组成一个家的念头。
性就是性,爱就是爱。
床伴就是床伴。
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燕回秋靠在浴缸边缘,没理会后跟进来的封云鹤,慢慢闭上了眼睛。
技术再好,他也不会为了一根香肠,买回去整只猪。
那是傻逼才干的事。
有人在额间落下轻轻一吻,燕回秋躲了开来,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直接将自己沉进了水里。
空气静默了半秒,才隔着水膜传来封云鹤的声音。
“还没死心?”
燕回秋差点笑出来。
门开了,又关。
他和封云恒在画室相遇,对方莫名其妙开始招惹他,燕回秋最开始懒得理,他一直是花花草草不断,潇洒浪荡,净干点花天酒地的事,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花心,又专心,一次只对一个人好,自始至终,从头至尾,按照谈恋爱的流程走,别人家小朋友该有的他家小朋友也有,虽然小朋友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
他也不是没动过心,曾经确实想领一个回家守一辈子来着,可最终还是没动那人,反倒送人出去念书了。
只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干净了,一身的书卷气,纤尘不染,干净到让燕回秋觉得碰了他就是一种亵渎。
连名字都是那么干净——迟醉。
燕回秋当时只是皱眉盯着迟醉,顺嘴问了一句:“你才多大?”
“十八。”
“才十八。”
“你不也是?”
“这不一样。”
他没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迟醉也没问。
那个晚上,两人从时间简史聊到诸子百家,从宇宙洪荒聊到红楼一梦,又讨论了人类将死于奥威尔还是赫胥黎,直到天将破晓他都没有碰迟醉。
迟醉的学识、谈吐,压根就不是笼中雀,而是九天万里的鲲鹏,是万万不能因一己私欲困在自己身边的,也更不应该是在那样污浊的环境中被染指的,燕回秋头一次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他问:“你很缺钱?”
“嗯。”
“我帮你,想报答的话等学成了回来给我们家打工。”
后来迟醉走了,燕回秋心里那丝细细的线也跟着牵到了另一个国家,最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慢慢地断了。
可能断了,也可能没断。
迟醉于他而言,更像是知己。
不能碰,不忍心碰。
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顺嘴答应了封云恒的吧?
他身上那种君子如兰的感觉和迟醉干净的书卷气是那么相像。
哗啦一声,燕回秋破开水面,轻轻嗤笑了一声。
相互利用而已,谁又把谁当真。
门外隐隐传来争执声,他的衣服刚换好,就听见三个敏感的字眼。
光刻胶。
光刻胶是燕家一直在研发的产品,父亲投入了大量心血,按理说也该到了有所产出的时候,可不知道是自己主动忽略了还是别的原因,近来确实没看到相关消息。
他一皱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光脚踩在地毯上,柔柔的绒毛扎在脚心,有些痒。
“哥,你心软了?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的局,要因为燕回秋而停止吗?爸不会同意的,我这是在帮你。”
“可是——”
“有时候需要狠得下心来,商场上弱肉强食,燕氏那些人跳槽也很正常,而且燕回秋对你不设防,他什么东西都那一个密码,要不然研发部那些鬼精怎么会那么容易把光刻胶交到我手里,燕丰年刚入院,正是他们最乱的时候,我们最好早早下手。”
“我爸怎么了?”
燕回秋的声音凉得吓人。
他自从和家里闹翻以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燕家的事情,自动屏蔽掉所有和燕氏有关的消息,他不想亲眼看见自己父亲和另一个女人手挽着手出现在公众场合,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可现在,他居然要从别人的嘴里才知道家里出了事。
燕回秋抓起一旁的钥匙就要出门,直接忽略了那一声急切的“燕哥”,他突然猛地一回身,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想通了一切,目光凉飕飕地扫过屋里这两人,声音里最后一丝感情也逐渐要被消耗殆尽了。
“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光刻胶吧?”
封云恒愣住。
“我不是——”
燕回秋怒极的时候,反倒会变得异常平静,犹如休眠的火山,底下却翻腾着炙热的岩浆。他将怒气都隐在平静的表面下,一脸漠然,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十分冷静又克制地开了口。
“自此以后,烦请您和您弟弟都别在出现在我面前,恶心。还有,你再也别叫我‘燕哥’,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就算愈合能力再强,也架不住有人一次一次往身上捅刀子,更是容忍不了那刀子往自己亲人身上捅。
“燕哥!”
封云恒急急忙忙想辩解,说出口的确是:“燕叔叔突发脑溢血,入院了。”
燕回秋伸手拉车门的手顿住,就那么僵在了原地,有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放屁。”
封云鹤在最后一秒蹿上了副驾驶,没理会燕回秋的那句夹杂着颤音的“滚下去”,迅速地报了个医院名,在对方沉沉的目光中咧嘴一笑。
两辆车子急速驶出,一前一后。
燕回秋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诸多行为是多么幼稚。
母亲去世也并非父亲导致的,他却将怒气、恨意都发泄到父亲身上,更是见不得在母亲没过世不久,家里就住进来一个新的女主人。
脑海中纷杂的记忆不断袭来,和父亲生活的点滴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划过,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难得的回忆,都那么清晰。
父亲严苛,和温柔似水的母亲感情好的不得了,燕回秋怎么也无法理解母亲刚过世一个月,父亲就有了新欢。
可人是往前走的不是吗?
不能永远停留在回忆里不是吗?
手机忙音,和家里联系不上,封云鹤的话语都成了无意义的聒噪,他红着眼睛冲着对方吼了一句:“你他妈给我闭嘴!”
刺目的白光乍然出现在视网膜上,紧急的刹车声响彻天际,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那么清晰,失重感紧随而至,巨大的冲击过后,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现场。
手机突然震动,记忆被打断,房间里的温度降了三度。
封云鹤瞥了眼屏幕上的“宋祁”二字,给挂了。
“他说,”封云鹤的目光从地上人身上一扫而过,“您告诉他只需要救我回去,燕回秋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对吗?”
手机慌慌张张地又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催命符般,父子二人之间紧绷的气氛一点都没有缓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况且那天的事我也听说了,根本就救不回来他,不是吗?”
“因为燕回秋是燕氏唯一合法的继承人,我们拿到光刻胶的手段不光彩,您想独有光刻胶,觉得斩草要除根,记忆没了不如人彻底没了,对吧。”
“如果,”封云鹤垂着眸看着手机,拇指慢慢地滑向接听键。
宋祁急急忙忙的声音通过外放传了出来,响在空气中,声音大的盖过了地上人的呜咽声。
“老板,尸检结果出来了,是燕回秋!”
有什么东西划开了心脏,露出下面黑黝黝的裂缝,越来越深,里面尽是腐烂生蛆发臭的肉。
“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却无端地让宋祁心里发寒。
三个月的寻找,最终,只有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5,我改不动了……
☆、顾长泽:我来客串一下
人被命运洪流裹挟着不断向前,登上并非自己选择的舞台,演绎并非自己选择的剧本。
两个月前,当燕回秋按响门铃的时候,脑子里纷繁复杂的记忆几乎足以让他头痛欲裂。
一个五官绝佳,身着浴袍的男人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拉开了门,一身都是慵懒的气质。
男人像是愣了一下,擦头发的动作都顿住了。
“燕回秋?你不是去进修——”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为他在空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的气味,这个味道太过熟悉,熟悉到他一惊之下竟忘了反应。
是尸臭的味道。
燕回秋隔了好一会,才咧开嘴笑了一下,笑的苍白又无力。
就像一朵衰败到骨子里,烂到根里的荼蘼花,从腐烂尸体上生长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
“长泽,帮帮我。”
这几个字就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话一说完,竟然直接倒了下去。
顾长泽一把将人接住,一摸额头,显然是正发着烧。他刚要叫救护车,就听燕回秋气若游丝地说:“他们在找我,不能去医院,我睡会,就一会。”
于是,顾长泽忙里忙外,折腾了大半宿,燕回秋的体温才慢慢降了下去。
燕回秋后来什么也没说,经常发呆看着窗外,高烧和头痛更是家常便饭,发作起来只能死忍。就像运转过度已经死机的电脑在重新恢复,整个过程既漫长又痛苦。
他想起来的东西越多,沉默的时间就越长。
顾长泽帮不上忙,买来的一堆止痛药都摆在桌子上,燕回秋愣是一片也没吃,痛极了还会有自残的行为,顾长泽发现一次后意识到了问题实在过于严重,这位市局的一把手放弃了“你不说我不私自打探”的原则,硬是顺着蛛丝马迹查出了些东西。
于是他皱着眉头带来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黑色针织高领毛衣,衬的脸色苍白又憔悴,一头长发被盘在脑后,女人在燕回秋回身的一瞬间,眼里迅速漫上一层水汽,她将牙齿咬得死紧,一步一步走进,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清脆的响声,一声一声,传到两人心里。
啪!
燕回秋脸上火辣辣的。
女人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手心泛红,他疼,她也疼。
“你回来做什么?!人都死了公司都垮了你回来做什么?!”
她近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没等燕回秋回答,后面的话语倾泻而出,毫不留情兜头盖脸地砸过去。
“光刻胶是不是你出卖给封家的!你知不知道你爸耗费多少心血!知不知道那是核心技术!知不知道离开的那批人都是公司的精英骨干团队的佼佼者!你把什么都给封家了,你算什么?凭什么?你爸从没怪过你一句话,可他死的时候,公司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又在哪!?告诉我,你在哪!?”
脸上的痛,远不及心上的痛,这种痛甚至超越现实,从灵魂深处叫人发颤。
“你是你爸亲儿子,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女人在原地转了两圈,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声线,看向燕回秋,她那眼神就像一头受伤到极致只能自己慢慢舔舐伤口的兽。
“有人生来就是少爷,可有人只能看着肮脏的地面,我嫁你爸是为了钱!可从没想过害他!在阴沟里的人想要追逐星空,有错吗!?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就像这件事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样,她禁不住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歇斯底里中带着疯狂,固执又倔强地没让眼里的水汽流下来,她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慢慢低下头,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那里平平坦坦,死气沉沉。
“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他,爱他所爱……”
她看向燕回秋的眼神中是一片苍白无力,嘴角往下一瘪,委屈极了,再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隐隐约约的哽咽。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爱你,那我怎么会甘愿永远放弃做母亲的机会呢?”
屋里一片寂静,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似乎都凝滞了。
良久,燕回秋走上前去,抬起的手停了一下,这才落到女人肩膀上,见她没反抗,才轻轻地将人搂进怀里。
“阿姨,对不起。”
他欠她一句道歉。
燕回秋没说自己当时在哪里,没说自己并非去进修而是出了车祸,没说封家隐瞒了一切,没说自己昏睡了一年。
他只知道,正是这个他一直不喜欢的女人陪完父亲最后一程,在最难的时候没有撒手就跑。如果不是她一直苦苦支撑,燕氏可能早就完了。
女人闭了闭眼,情绪终于压抑不住,燕回秋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在恍惚中看见了那个总爱对她笑的人,可明明对方的骨灰是她亲手撒进海里的。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就会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先不去想他,先处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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