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就不待见你了。”樊山誉帮他脱了衣服,一手给站不稳的池林支着,自己穿着衣服淋在水里,“我不想你也上鬼门关走一遭,林林,我还想你陪我一块,当幸福的小老头。”
池林望着他的眼睛瞬间低下来,目光躲闪,眼眶外的红一直也没消。他的话都在喉间哽住了,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宝,乖。咱不要孩子,不受这罪。”樊山誉抱着他哄,池林趴在他肩上,热水浇在他后背,樊山誉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他。
樊山誉单纯得有点傻,不知道什么人算计他,也不知道谁为什么目的而来。他就知道别人对他好,他就要一点一滴地报答人家。
这些是姥姥在摇头电风扇底下切西瓜的时候教给他的,话跟着西瓜子一块咽下肚,西瓜不知在哪儿扎了根,姥姥的话在他肚子里发了芽。
池林紧紧抱着樊山誉,鼻音浓重地说:“笨死了你。”
话是这么说,人却破涕为笑。
第27章 螃蟹
这天不上班,两人却起了个大早,一起去逛菜场。出门的时候池林加了件外套,最近要入秋了,早上稍微有点冷风。樊山誉这壮的察觉不出来,池林衣服但凡少穿一点,就要打喷嚏。
俩人拎着个超市买油送的布袋子,大高个挤在大爷大妈里头真是占尽便宜,没多会就买到了新鲜的前腿肉。今天的上海青也新鲜,买了一把回去炒。
他们随走随看,逛到海鲜摊跟前,樊山誉有点走不动路。
刚到吃蟹的季节,这会一只一只五花大绑的螃蟹已经摆上来了,青蟹和他大眼瞪小眼,樊山誉看得入神,身边忽然冒出来一只手,提俩螃蟹就往袋里丢。
“一只清蒸一只炒蛋,够不?”池林一手拎塑料袋,眼睛还看着边上的蛤。
樊山誉不瞪螃蟹了,转过来看池林。
两只螃蟹连带着半斤蛤,最后还买了点鱿鱼。出菜场的时候他俩手都提满了,樊山誉一根小指勾住池林,生怕走丢。
菜场门口有间花鸟铺子,平时老大爷爱上这逗鸟。店主是个东北大姐,樊山誉他姥是东北的,算四分之一个老乡。
今儿那铺子门前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往里走,樊山誉到门口一看,大姐正在鱼缸跟前忙活,手里拿着漏网一条一条把鱼捞出来。
“姐,换水呢。”樊山誉和她打招呼。
“别提了。”大姐苦着脸,边忙活边说,“昨儿不知道哪个倒霉孩子钻我店里,搁俩鱼缸里洒了老鼠药,全闹死了。哎呀我这气着呢,你说……咋有这种事儿呢!”
“全死了啊!哎呦!”樊山誉也跟着苦脸,拎东西钻进店里,边上靠墙的一缸已经空了,正在捞的这缸面上漂着一层,肚皮全翻白了。
池林跟进来,就见大姐身边摆着个黑塑料袋,里头全是死鱼。
樊山誉挪出两根手指,从池林提着的水果里头拎出几个梨,放在一旁的小木凳上:“姐,我俩刚买的梨,阿克苏的,送你俩。”
“你这小子,送啥东西。拿回去,姐不要。”大姐腾不出手,就拧着眉毛跟樊山誉说。
樊山誉打了声招呼,拉着池林就跑,一回神蹿出老远去了,大姐还在门口看他俩,有些无奈地笑着。
樊山誉挨上池林,拿胳膊肘蹭了蹭他,把他手里的重东西接过来。池林今天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老婆,夸我。”
池林瞄他:“你多大了?”
“虚岁二十五,”樊山誉厚着脸皮,“还小呢,快夸我。”
池林无奈地摇摇头:“小樊小朋友今天表现很棒,行了吧?”
“你好敷衍啊。”樊山誉不依,嬉笑着贴上去,被池林一胳膊顶开了,又笑嘻嘻地撞上来。
还好这个点街上人不多,打打闹闹的也不怕撞到路人。
回到家池林做饭,樊山誉在外面打扫卫生。今儿床单被套都该换了,沙发套被他们折腾得也得洗,全收拾好丢进洗衣机,樊山誉坐在沙发边的地上休息,摁开了休眠状态的扫地机器人。
人工智障往他拖鞋上撞了好几下才知道拐弯,头也不回地朝着帘子另一边的床底下疾驰而去。
樊山誉摸上桌子,一包烟,一盒薄荷糖。他犹豫了会儿,拿下来薄荷糖,丢两颗进嘴里。
厨房里的池林料理完鱿鱼,正在杀螃蟹,才被牙刷蹂躏干净的俩正在砧板上待宰,池林拿起一只撬开肚子,却直接竖起刀身一个力气下去。
“砰”地一声响,螃蟹从中间裂开,蟹脚还在动,就被池林扔进了垃圾桶。
总共就买了两只。樊山誉有些莫名,支着身子起来,摸到池林背后,握住他拿刀的手:“咋了,拿螃蟹撒气呢?”
池林指了指垃圾桶:“吃不了,蟹奴。”
樊山誉瞄一眼,眉头也拧了起来。倒霉,总共就买俩,还有一个不能吃。他赶紧把另一只拿起来,撬开腹盖,螃蟹八腿乱蹬,蟹螯对着樊山誉就要夹,被池林一下捏住。
还好,这只是好的。
市场里的螃蟹都是检验过的,不知怎么就混进来只漏网之鱼。樊山誉吃螃蟹老手,几下就把螃蟹料理了,腮和内脏全丢进垃圾桶,底下那只已经死透了。
剩下这只已经拆了,只好拿来炒蛋,樊山誉装好饭坐在桌前等吃,池林端菜上桌,坐在他对面。
“我下午出去一趟。”池林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说。
樊山誉扒着饭,点点头应了一句。他敏锐地察觉到池林情绪有点不太对,又似乎不想和他说。
他先前都不过问池林的行踪,这次却把筷子伸到池林面前,夹了一颗他从来不吃的蛤:“林林,要不要我陪你去?”
“没事,我自己去,晚饭之前就回来。”池林夹起一块螃蟹,筷子挑出里面的肉,夹到樊山誉碗里,“要经过商场,需要什么我给你带。”
“全麦面包,你再看看有没有你上回买那种磨牙饼干。”樊山誉吃了满嘴蟹肉,快乐地眯起眼,“哦对,你那个手表不是坏了,正好带去修一下。”
池林嚼着菜,半晌才答:“不修了,修不好。”
他吃完饭就走了,太阳落山才回来,樊山誉本来还很担心,池林走的时候没穿外套,怕他回来迟了在外面冻着。
樊山誉从来没操过这种碎心,这么不明不白地软下来他也很意外,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这叫什么,这叫疼老婆,不丢人。
池林看起来有点累,眼镜没在鼻梁上,头发也有点乱了,不知被风吹得还是怎么,看起来没平时那么有神采。
樊山誉接下他手里东西,把人亲了一下:“晚上煮面吃,你先去洗洗手。”
池林额头搭在他肩膀上,声音低哑地说:“宝贝。”
“嗯?”樊山誉应他。
“明天之前别和我说话,能不能做到?”
樊山誉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池林。他拎着东西往里走,另一只手牵着池林,这才发现池林的手是凉的。
这才刚入秋,家里还在开空调呢。
😥不知道蟹奴是什么的宝贝千万别百度,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寄生虫
第28章 金鱼
池家在X市老城区有套古宅,翻修照着中式设计来,抄手游廊中间围着一座鲤鱼池,小河里引来的活水养着池广军几千一条买来的招财招运大锦鲤。
池林小时候一到放假,就和池铭住在这儿,经常坐在鲤鱼池边,对着一池子鱼发一下午呆。
他才回国那几年话不多,因为他会的中文很有限,才上小学的池铭拿How are you和他聊过几句,失败了。
然后池铭就去报了个德语班。
别家孩子还在院墙底下抛泥巴挖蚂蚁的年纪,池铭把自己关在房里花了一年,学会了怎么跟这个只有五岁的漂亮弟弟说话。
原因无他,因为池广军对池铭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池林在德国那么几年,就记得秋冬季人群里看不到边的黑色外套边,他妈妈永远踩着高跟鞋,走路快得他从来都追不上。
所以他记住了附近几个街区的路,记住了那些偷偷给他买糖吃的阿姨或者姐姐,记住了那些让他妈妈哭喊或者流血的男人。
那些高大的、浅色头发的,满身烟酒气味的男人。
池铭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说中文,晚上也守在他床边,点一盏池铭自己买回来的小熊夜灯,给他读睡前故事。
明明两个早熟的孩子都不需要这种幼稚的东西,但心照不宣地谁也没说。
这个说得少做得多的哥哥,会在最冷的冬夜里钻上他一米三的小床,抱着他睡觉。
在说话磕磕巴巴的最开始的几年里,池林没有一个朋友,没有妈妈,爸爸也像一个摆设。
他只有哥哥,只能依赖哥哥,只能爱哥哥。
池铭初中那年的暑假,池林刚刚五年级,他们和过去的那么多年一样在古宅过暑假,鲤鱼池里最漂亮的一只红白花在某一天的早上起来翻了肚皮。
池林坐在池边,安静地看着它鱼鳍越拍越慢,逐渐僵硬。
两个对死亡麻木的孩子坐在一起,不知道应该安慰对方,还是应该做些什么。
它死了。
所以呢?
不是故作成熟,也不是出自于恶念,而是茫然。
死就意味着不动了,白白的肚皮往天上翻,明天也不会从水底冒出来抢食。
它直接被从现有的存在中抹去了,轻飘飘的,别的鱼游过它身边,既没有哀悼,也没有物伤其类。
兄弟俩就像死鱼身边的那些麻木的鲤,或者水草,或者漂浮着没被吃掉的鱼食。
池铭把死鱼捞上来,摆在岸边,鲤鱼池于是恢复了往日的静谧与安宁,只有那只鱼尸暴露在日光下,一点点被晒干。
池广军那天恰好回来了,院子里弥漫着死鱼的腥臭味,他把两个小子叫出来,指着地上的死鱼,阴鸷地问:“谁干的?”
池林不敢直视他,身体发抖,被池铭一掌拍在肩上。
池铭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说:“我。”
他那天被马术课的鞭子抽了二十鞭,背上全是红印子,有的还渗血。
池林一点点给他抹药,手都在发抖:“池铭……你不害怕吗?”
池铭不让池林叫他哥。
“怕没有用。”池铭趴在枕头上,目光随意地落在池林的发丝上,柔顺光亮得比同龄那些精于打扮的女孩还顺眼。
池铭才注意到,这个在他背上、怀里藏着声音哭的奶团子,已经慢慢长大了。
“池林,记住一句话。”池铭望着他,难得弯下眼睛,“不要害怕,即便真的怕了,也别让任何人知道。”
“任何人,包括你吗?”
池铭笑了两声,点点头:“对,包括我。
“我不喜欢胆小的懦夫。”
池广军这么教他,他再原封不动地教给池林。好像那些压抑他的枷锁就不存在了一样,池铭从难以喘息的被操控者逐渐反转,他握住了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人。
或许这就是池广军本来的目的,用一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儿子,打磨池铭这块璞玉。
池林仿佛被一只无处不在的巨眼盯住,池铭一直望着他,那视线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用藏了,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在害怕。
就像阅尽千帆的长者注视懵懂的幼童,他在那目光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凌晨的城市里空旷又寂寥,路灯下空荡荡的,偶尔才驶过几辆车。虫鸣声都叫得小了,海风从东面吹来,池林叼着烟,趴在敞开的窗上,望着风来的方向渐渐吐白。
他划开手机,彩信发来一张图片,是一位白人女性的身份证。
没有更多消息,池林看完又把屏幕关上,继续抽烟。
好一阵没抽,骤然闻这味道居然有点呛人,里头樊山誉还在睡觉,他不敢闹出动静,掩着嘴小小声地咳。
太阳缓慢爬过城市天际线,浓厚云层之上层叠照映着灿金色的光。东部中国天亮得早,这座城市跟着霞光一并苏醒了,楼栋一盏盏点起灯,阳台门也在这时开了,樊山誉顶着一脑袋鸡窝毛,睡眼惺忪地抱住他。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跑了。”
池林把烟拿到边上,左手拍了拍他蓬乱的头发:“大清早的,我能跑哪去啊。”
樊山誉闷在他肩窝里,含混地说:“我刚做梦,梦见你坐着个长翅膀的火车飞走了。”
池林笑了:“对,我在这等车呢。”
樊山誉一下把他抱紧了:“别想走你,没门儿。”
一点点胡茬刮在池林脖子上,搔得他痒痒得不行,一个劲地笑,笑累了就靠在樊山誉怀里,被他晨勃的东西一顶。
“老婆,来锻炼一下。”樊山誉抱着他蹭,手伸下去扒拉池林裤子,被池林一下打掉。
“樊教练,今天准备翘班啊?”池林转过身,指尖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烟又叼回嘴里,“自己打飞机。”
樊山誉掐了一把他的乳尖,没干阳台打飞机这么没品的事儿,跟着一道钻进屋。
池林起来的早,花生莲子已经泡好了,早上打豆浆喝。
池林进浴室洗了把脸,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眼睛半耷着,黑眼圈有点重。
第29章 发烧
今天他俩差不多时间下班,樊山誉给池林发了个消息,坐在一楼大厅的公共长椅上等他。
中午外面又下了场大雨,得亏网球场是室内的,他拿着手机玩消消乐,都死三把了,池林还没下来。
放了学来补课的小孩儿三三两两的挤进大楼里,樊山誉看着这些被摧残的祖国花朵,心想还好自己没崽儿。就现在这种高压的教育环境,估计孩子一上学,父慈子孝的祥和场面就结束了。
不过真要是生一个,像池林那么漂亮的,那不得走哪儿都成孩子王了。
樊山誉想着想着乐了,低头一看手机,池林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喂?”樊山誉接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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