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樊哥,你下班了没……池哥,池哥他……”
声音是祝雪音,樊山誉的笑容一下没了,赶紧往电梯间跑。上去的一趟刚走,下来正在晚高峰,隔一层停一下,这会正在二十七楼。
“你别急啊,别急,我就在楼下呢我马上上去。”樊山誉咽了口水,急急忙忙地往安全通道跑,“池林咋了,好好说。”
樊山誉听见电话那边谁说了句话,声音不大,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电话那头换了个人:“我没事,别着急……,有点发烧了。”
连着就是一串咳嗽,樊山誉听得都急死了,两级一步往上跑。池林的班在八楼,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一整层人都走空了,廊灯孤零零地亮着,池林那边还没挂。
池林的呼吸声很沉,应该是鼻子堵了,他把手机的麦克风贴在耳边,彼此有个呼吸的动静,两边都安心。
樊山誉推门进去才把电话挂了,池林身上披件衣服躺在沙发上,祝雪音坐在她身边,正在拿纸擦眼泪。
脸都烧红了,樊山誉蹲下去一摸,池林额头滚烫,眼睛也睁不开,整个人虚弱得不像话。
“中午有个孩子下去买东西,走丢了。”祝雪音抹了眼泪,眼睛望着池林,“池哥下去找,回来的时候淋了点雨。”
樊山誉把池林扶起来,给他穿好外衣。迎面不好抱,这会电梯也挤,樊山誉把池林背起来,碍事的手机丢给祝雪音。
“你不是出去实习了吗,咋又回来了。”
他本来没在意,背着池林往安全通道走,祝雪音拿着手机一路跟了过来,支支吾吾地答:“我……我学校开学了,之前那企业不收兼职,池哥就让我回来。”
樊山誉低笑了声,一级一级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妹妹,我现在工资还没他给你开的高。”
祝雪音听得脸有些红了,她讷讷点头,说:“我很感激池哥。”
她这表情有点刺眼,樊山誉把池林往背上掂了掂,两手紧紧握住他膝弯:“只是谢谢他,没别的?”
祝雪音咬着下唇,犹豫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妹妹,我俩可能一开始忘了告诉你一个事儿。”樊山誉把人背到车前,先拉开副驾,把人放进去,系好安全带,又给他盖上外套。
祝雪音钻进后座,把手机递了回来。她还有点晃神,没能从樊山誉刚那话里回过神。
“樊哥,你们啥事没告诉我啊?”
樊山誉拉上安全带,慢慢把车倒出去:“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俩的关系?”
祝雪音点头:“有,池哥说你俩是合租室友。”
樊山誉一听,眼睛一下睁大了:“他真这么说的?!”
樊山誉从后视镜里看见祝雪音点头,心里像让针扎了一下。他转头望向好不容易哄睡着的池林,又心软了。
算了,等他病好了再算账。
“你有啥小心思呢,小姑娘嘛,我能理解,不过你别打他主意了。”樊山誉拍着方向盘,等前面掉头的菜鸟司机先过。
祝雪音不明所以:“为什么?”
还真有意思,樊山誉心里笑了一声,手搭在池林肩上,头也不回地说:“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别白费功夫。”
到医院樊山誉直接挂了个急诊,一通忙活下来总算是看完准备挂水了,问药物过敏的时候樊山誉愣了一下,只能把意识模糊的池林拍醒了,挨着问他:“林林,你有没有什么药过敏。”
“头孢。”池林没什么力气,说完这话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又被樊山誉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那边医生开完药单去配水了,樊山誉一只胳膊抱着他,让人靠在自己肩头,一下下拍着哄他。
池林烧到三十九度多,这会靠在他身上,脸颊的热量都透过布料传到了樊山誉的肩膀。
樊山誉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生病了,这会人懵得很,护士来了才想起来把池林手拉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捏着拳头,护士抹完药一针稳稳地扎上,贴好了胶布池林还是没松,最后是樊山誉握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池林这话其实醒着,他头疼得要命,说话也全是鼻音,樊山誉听起来就是哼哼。
“挂完水咱就回家,明天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不许掉秤了。”
“我是猪吗?”池林虚弱地笑了声,“你要按斤卖了呀?”
“我按斤买来的,你掉秤我不是亏本了。”樊山誉手掌垫在他挂水的手底下,池林的手过一遍针水完全冰了,让樊山誉暖着才回一点温。
“宝贝,”池林叫了他一声,“这里人好多。”
可不都是人,周围往来着各种大爷大妈还有小孩儿,他俩虽说戴着口罩,可俩眉眼出挑的大块头这么一挨,没少被人偷瞄。
“你还想干啥坏事不成?”樊山誉睨下眼睛瞧他,眼睛笑得像小月牙。他一身运动装,发带也没摘,看起来就一阳光开朗的帅小伙。
池林也眯着眼睛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是啊,好想亲你。”
那声音有点哑,带着病中的脆弱和湿腻,温柔地攀上樊山誉的耳尖。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响在胸腔里,响在耳边,因为池林弯眯着的眼睛久久不肯平息。
他低下头,没舍得撇开视线,低声喃喃:“先欠着,回去亲。”
池林却不依,他抬起眼睛,绯红的脸颊藏在口罩底下,只露出来挨在眼尾的一点痕迹供人捕捉。
“你挨过来,我和你说说话。”
樊山誉不疑有他,低下头去,却被池林隔着口罩吻了一下脸颊。
樊山誉睁大了眼,大气不敢出,让池林笑了两声才敢坐回去。他低着头,忽然抬起眼来,委屈巴巴地说:“林林,怎么办,我硬了。”
池林愣了一下,往下一瞄就知道樊山誉在说谎,他又看回来,正遇见樊山誉得逞的小表情。
“行。”池林点着头转开面,云淡风轻地说,“回去让你当樊公公。”
樊山誉一听怂了,光速道歉:“老婆我错了。”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乱侃,樊山誉身边的空位忽然坐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居然是樊山誉那年纪最小的姨。
第30章 菟丝花
可能是药水起效了,池林头逐渐不疼了,人也越来越困。他昨晚上基本没睡,一个通宵加上又吹冷风又淋雨,快三十岁的身子再怎么也得认,没那么年轻力胜了。
人一过了二十岁,后面的时间就像按下快进键。工作和生活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思想也在机械重复中慢慢变成死水。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区别只有财富积累和无法逆转的精力流失,他很可能不会再进一步,甚至开始慢慢下坡。
二十岁的池林想成为钢琴家,三十岁的池林只想活着,买一套小房子,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
然后在某一个温暖或萧条的雨夜里,抱着书,或者捡来的野猫,一个人走。
他现在靠在一个形同陌生人的恋人怀里,鼻尖的消毒水味离他也那么远,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他一直都在某个梦里,从未醒来。
樊山誉慢慢把他哄睡了,看了眼还有大半瓶的针水,拿着药单下楼取药。
他那小姨刚借着打针工夫和他聊了好一会,听了半天,他终于听出来,对方话里的重点根本不在他身上。小姨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看起来和祝雪音差不多大。
樊山誉注定没有樊家继承权,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对他感兴趣?
更奇怪的一件事是,池林和他结婚这事他老子不大支持,肯定是樊岑或者樊姨的主意。
为什么人都给他送过来了,樊岑还要和他说,给你换个好的。
把池林放在他身边这五年有什么意义?
樊山誉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坐在医院大厅的排椅上等着叫号。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没办法,出生在这种家庭,又是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想不开他早跳楼了。
反正池林是送到他手上了,五年之后分不分开是他们小两口的事,他哥只是不给钱了,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唯一难搞的是池林,虽然池林现在对他表现出自然的亲昵,但终究隔了层朦朦胧胧的纱。池林就像雾里的影子,摸不真,全靠一根将断不断的线牵着。
那话怎么说来着?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就像池林那天出门,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樊山誉猜破了头也猜不出来,他只能等,等池林有一天心甘情愿领他去,等池林和他说。
他只能等。
拎着药上来的时候樊山誉发现池林刚坐的那输液椅上空了,他急忙找到护士一问,听说是病人家属刚来,临时把人带走了。
病人家属。樊山誉一下警觉,他掏出手机,给池林打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关机的忙音。
“喂,哥。”樊山誉不得已,只能给樊岑打了个电话,他没池铭的号码。
电话那头吵嚷得很,樊岑应该是在看现场,语气有点燥:“有事说。”
“你有池铭的号码没,他把我老婆带走了。”樊山誉开门见山。
“我只有他办公号码,这会估计打不通。”樊岑转到个安静点的地方,“他是池林哥哥,应该没事。”
“池林发高烧,还在输液呢!”樊山誉急死了,“王八蛋他,带哪儿去了。”
“我让小纪把池家地址发给你,别着急,人丢不了。”樊岑安抚完,立马找到人吩咐下去。
樊山誉在电话这头听着,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哥,谢谢你。”
“不谢,忙去吧。”樊岑说,“没事回家来看看,王妈挺想你的。”
樊山誉应一声,挂了电话飞速冲下楼梯。
池林听见了水滴声,徐缓又规律,一声一声,渺小融入池潭中,水滴的界限由此模糊,关于其单独的定义也由此消散。
水滴不再称之为水滴,它变成了一片、一盆、一坛水。
这样的梦他不知做过多少次,他不想睁开眼,因为他知道他将会看见什么。
“醒了就别装睡。”
声音忽然在他上方响起,池铭坐在他身边,手里削着一只苹果。
熟悉的窗幔,多年前翻修过的卧室不再是幼稚的孩童风格,窗外滴漏接二连三,池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水果刀均匀地削下一整条苹果皮。他把皮整齐地放在边上的垃圾盘里,合成一个圆。
“你想的话,明天就能给他办葬礼。” 池铭切下一小块苹果,刀尖戳着,伸到他嘴边。
池铭说的“他”是指池广军,半年前就因为中风卧病在床,对外是这么宣称的。
“林林,吃苹果。”
池林支着身子坐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丝质睡衣,连衣袖都没有一点卷边。
拿把刀举到他唇边,池林的脸色比果肉还白,他张开嘴,乖顺地含进苹果块。
水果刀瞬间抽出,没有分毫伤到他的皮肤。
池林感觉到自己烧退了,肯定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池铭慢条斯理地继续给他切苹果,一眼看穿他的担忧。
“我没动樊山誉。”池铭头也不抬,“他挺没意思的,到处乱找。你当初要是傍上樊岑,说不定还会棘手一点。”
池林反正不花力气,嘴里嚼着苹果,看起来气定神闲:“樊岑用不着我,樊家要我给樊山誉生个亲儿子,对外说是领养的。”
“你就答应了?”
池林耸肩,眼睛望着他:“答应啊,干嘛不答应。给我几十万,还有海边的一套房子。
“池铭,我就是个菟丝花,这辈子就这样了。”
池铭没答,放下刀擦了擦手,忽然发狠掐住池林下颌骨。他的手纹丝不动,池林疼得浑身发抖,两眼湿漉漉地望着他,无声讨饶。
“谁教你的这些话?”池铭逼问道。
“我……自己。”池林挣扎半天,好容易从他手底下挣脱,艰难地喘息着,一阵咳嗽像是连肺都要咳出来。
“自己编的吧。”池铭拍拍他的脸颊,忽然低下头,深色眸子近在池林眼前,“敢往我行李箱里藏海洛因的人,可不该说这种话。”
“发现了啊。”池林咧嘴,笑容里一点也没阴谋破灭后的失落,反倒有些得意,“咋样,牢饭好吃不?”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不知出处,冒昧引用
后面两周备考,随缘更新
第31章 作茧
池铭拨开他垂到眼前的发丝,气氛骤然僵持下,就这么静默片刻的工夫,池林逞强占据的一点优势荡然无存。
他被池铭困在自己的房间,这张床他睡了四五年,从他大学空置到现在,他刚躺着的枕头上还有初夏晒干了的槐花香。
池铭瞧着他眼下青黑,低声问:“最近没睡好吧?”
这么多年了,从高中池铭威胁自己和他做爱开始,池林就没在他手里占到过什么便宜。他像被小孩儿捉到、拔了翅膀的蜻蜓,供人取乐,生死由人。
池铭只要出现,简简单单就能让他一个月睡不好觉。
池林有点累,他懒得装,也没力气歇斯底里,只剩下疲惫和一点病中的脆弱疏离。
“这么多年了,你不腻吗?”池林靠在床背上,手上的针孔发红,凝了一块血痂,“我年纪大了,淋场雨都能发高烧。”
“你吃饭会腻吗?”池铭反问道。
池林彻底懒得跟他谈,不再打感情牌,直截了当地说:“放我走,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回去给别人当有偿子宫?”池铭解开他睡衣的领扣,抚上锁骨的手指有点凉,不知是因为握刀还是洗苹果,“我怎么不知道,你蠢成这样了。”
池林抬眼望着他,大大方方地把满身难以消散的吻痕展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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