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是木质的八音盒。
夜里是会亮的星星。
木头被打磨的很光滑,手摸上去摸不到一根毛刺。螺丝是暗铜色的,搭配胡桃木很协调,旁边有个暗铜色的旋钮,拧的时候会有齿轮摩擦发出的声音,拧一圈有清脆的乐声响起来。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八音盒了。
“最近周末、晚上的都不理我,就在做这个?”宋祁仰头看他。
“没有不理你~”乜迟回,“丑吗?”
“我没见过比这个更好看的八音盒。”宋祁伸手捏他的后颈,“做了多久?”
“两周,我想自己刻个齿轮,换掉之前的,刻了很久。”
“辛苦小朋友了,我很喜欢。”宋祁能想象的出乜迟坐在桌子前做这个东西的模样——认真专注,划线,下刀,一道一道雕出齿轮上的齿,拼装……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他。
“你的生日,我希望你不止是生日快乐,”乜迟对他说,“希望你永远都开心。”
希望我的星星永远都亮着。
宋祁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将脸贴在乜迟的脖子上,温热的泪滑出眼眶,全部粘在了少年的脖子上,声音从齿尖漏出来,含糊不清,“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
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乜迟伸手抱住宋祁,拍着他的背,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如果你需要,他还会给你一个掷地有声的答案。
宋祁不太能想的出他是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没法想象的出他一个人从小要面对多少的嘲笑和恶意,他要怎么样对抗这些恶意才能让自己变的充满棱角又柔软细腻,“乜小迟,你怎么这么好。”
这份柔软细腻好像又全部留给了他。
“上次,那俩人……”宋祁抬头看着他,“是怎么回事儿。”
问的人很矛盾,知道的多一点他会满心的胀气,揪着疼,不问他又想那些不该他承受的一切,他就只能默默的受着,连一个可说的人都没有。
“那时候,我刚上初三……学校初三有晚自习,下晚自习回家看到他们围着一个女生,我本来都走过去了,那个女生在后面喊救命……”
乜迟停了几秒钟,犹豫着要不要倒回去,他本身就有一大堆麻烦了,不想再平添麻烦在身上,他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女生还在后面喊,喊的更大声了。
夏天的傍晚,热风吹着,他有点烦,他做决定向来很快,从不拖泥带水,任何时候都一样。
他抓了一把头发,倒了回去。
两个半吊子看到到他倒回去,把女生推到一边,不怀好意的围着他笑了一会儿。
事后他才知道,他们也是学生,他们和那个女生认识,那天晚上他从那里过,两个人认出了他,知道他爸是谁,就逼着女生叫救命,单纯的想给他点难堪。
“他们说……我这种人凭什么一天到晚趾高气扬,学习成绩还好,还有女生喜欢……就该烂在土里。”
动手打架他从小就没怕过,打不过的时候不怕,打的过就更没怕过。
男孩子长的好看,个子又高,看起来既坏又不好惹,自然就引人注意,苏垚垚就是其中一个。即使他一直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喊救命的女生就叫苏垚垚。
他们随身带了小刀子,打急眼了,其中一个就摸出刀子乱比划。
夏□□服/穿的少,刀从腰侧划过去血瞬间就出来了,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两个半吊子在看到血的一瞬间就懵了,吓懵的,都是学生,古惑仔片看得再多,也只是在电视上。
乜迟看了眼腰侧的伤口,再看看眼前的两个人,皱了一下眉,一头撞在了拿刀那个人的鼻骨上。
女生报警,又打了救护电话,将他送到医院。他从头至尾就没注意过那个女孩长什么样。
乜迟的字典里生来就没有伤春悲秋这个词,生来就在学着向前走,不停留,更不会倒退。
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在宋祁的肩窝上点啊点的,点的宋祁难受极了。而说话的人,情绪反倒没什么起伏,说完了,又将头埋到了宋祁的颈窝上。
宋祁没说话,很久之后,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勒怀里的人,勒的骨骼都要响了。
“要憋死了。”乜迟喘气。
“憋死你还能说话……”宋祁松了一下手。
“憋死,你就没有小朋友了,”乜迟说的一本正经,“没有小朋友,怕你不高兴,所以我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毕竟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早上起的晚,磨磨蹭蹭吃完早饭就快中午了,宋时现发了三条消息给他,一条转账信息,一条是18岁的百科页面。
18岁,具有完全行为能力。
得自己对自己负责。
紧跟着是:今天留点时间给现哥,晚上请你们吃饭。
宋祁拿着手机放到乜迟面前,敲着“你们”两个字,对他说,“我们先去看个电影吧。”
看电影这件事虽然从表面看哪里都一样,但实际上哪里都不一样了。
从同桌,朋友,变成了男朋友。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宋祁还是将手踹在乜迟的兜里不愿意拿出来,两只手就在宽大的衣兜里牵着,你捏我一下,我捏你一下,乐此不疲。
宋祁的手常年都很凉,冬天的时候随手摸上去都像冰块。
捏了一会儿,乜迟就将他的手攥进了手心,“别动,给你暖手。”
进电梯的时候两个人靠在一起,低头说话。话说到一半,乜迟就觉得有人在拍他们,抬起头,看到女生在收手机,看见他抬头还朝他们笑。
宋祁想,男朋友长的太好看,也挺愁人的。但更多的是隐隐的高兴,就是那种,你瞧,这个人这么好,看起来很酷,但他是我的,你们只能看看的那种自豪。
“长那么帅还不愿意让人拍?”宋祁凑到乜迟耳边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在拍我。”乜迟看着他,“在拍你……”
“拍我?”宋祁迟疑一秒,随后抬头看着前面的女生问,“麻烦问一下,你们刚才在拍谁?”
两个女生显然没想到会被搭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拍你们俩个……哪个……能拍一张吗?”
“刚不是拍了?”宋祁问。
“……没拍好,糊了!”其中一个女生回,“再给个机会拍一张呗!”
乜迟满脸问号的看着宋祁,这都是什么操作。
“……那要不,你们就用糊的吧……”宋祁看着乜迟,“他不愿意让人拍!”
“……我们不乱发,”女生不死心,“拍一个吧,他……长的太帅了……”
宋祁勾着乜迟,压低声音,“说了在拍你……”
乜迟看了眼宋祁,没什么表情的对旁边的两个女生说,“只能他看!”
说的人并没有想表达其他多余的意思,但是听得两个女生就自动脑补了一出大戏,笑得脸都红了。
宋祁愣了一秒,随后开始低着头笑,笑着笑着就将头埋在乜迟肩上笑,电梯到了,也停不下来。
乜迟勾了他一把,“别笑了,到了!”
又是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电影院的片子看名字都非常奇特。
“要不,选那个名字最奇葩的。”宋祁指了一下排片表。
“这个名字,是睡着的时候灵机一动取的吗?”乜迟吐槽。
“……随便选一个。”宋祁凑到他耳边,“电影不是重点。”
“……”
大多数人买电影票都用手机,售票处冷冷清清,只有像他们这种临时起意,就是随便找个电影看看的同学才会站在柜台前讨论看什么,还讨论的如此不走心。
柜台里站着等他们买票的姐姐明显就是在憋笑。
“选个正常点的吧!”乜迟说,“主角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那种,不要从头至尾那种眼神空洞,目光呆滞。”
“大概是为了表现傲慢轻蔑又讽刺?”宋祁随便指了一部电影,“演个热闹,看个热闹。”
逻辑挺完整的。
买完电影票又买爆米花,奶茶。
卖奶茶的店员建议半糖,乜迟说要全糖 ,旁边那位少年还想要十三分糖,被无情的驳回了。
电影的名字可能真是睡着或者梦里灵机一动取得,开篇就不知所云。
乜迟拿爆米花往宋祁嘴里送。
宋祁一口下去,咬住爆米花还有递爆米花的指尖,然后凑到他耳边,“都说了不是来看电影的。”
乜迟一僵,在想,这里有没有监控。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带着奶茶香味的唇就压了过来。
虽然不是高峰时期,影厅里还是零零散散的坐着不少人。心跳和心虚两种感觉交织着,折磨人又不想停下来。
亲完了,宋祁又说,“这种程度的咖/啡因/含量会过敏吗?”
“会,”乜迟说,“会更严重。”
“……”
套路不成反被套。
套路完了开始看电影,电影真挺无聊的,主角之间的尬聊能把人尬死。
电影院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少年们的心思大都不在电影上。
偶尔将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移到屏幕上,自然就看不出个所以然——看电影里的人都跟神经病似的。
电影散场,宋祁抱着空爆米花桶往外走,“这次不吓人。”
“上次也不吓人。”
“那你说你被吓着了,还心跳加速。”宋祁问。
“因为看到了你手机……”乜迟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凑的近了点,“然后,发现……我喜欢你。”
宋祁停住脚步,盯着身边的少年怔怔的看,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打开相册,看……控制一下,别休克。”
“手机有密码。”乜迟说。
“第一次遇见你的日期。”
乜迟看着宋祁愣了一会儿,低头打开相册,划了两屏,他觉得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的脸了,太多,密密麻麻,逼死密集恐惧症。
各个角度的,糊的,清晰的,明亮的,暗淡的,高兴的,不耐烦的……
进场散场的人都已经各自归位,走廊的角落里很安静。
乜迟握着手机,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眼眶很热,酸胀,心也很满。
他很少掉眼泪,并不是不难过,只是很多时候生气和不屑这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是占上峰的,所以眼泪流不下来,被挤走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喜欢他。他长到16岁,经历了五千多个日夜,茫茫不见天光,他不知道被放在一个人的心上是什么感觉。
可是有个人却因为自己被一颗篮球砸了暴跳如雷,因为自己的一句想念星夜兼程,因为自己那一条陈年伤疤耿耿于怀……
他想,我值得吗?
不是都说,我是该烂在土里的吗?
“被自己帅懵了?”宋祁伸手在他面前晃。手在半空被抓住,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整个人就被带进怀里。
宋祁愣了两秒钟,“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监控就监控吧,男朋友长这么帅,不怕看。”
乜迟的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和着含混不清的尾音流到宋祁的颈上,顺着皮肤往下滑。
这是宋祁第二次觉出他掉眼泪,第一次的时候泪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吐的昏天黑地,顾不上。那天的眼泪是因为他,他知道。
宋祁使劲捋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往下捋,他也在等,等他尽情的哭一场,将那些委屈全部都哭出来,再也不用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宋祁的小尾巴~
少年们的衣服上还有奶油渍,做蛋糕的时候沾上去的。
蛋糕胚是现成的,他们要做的只是打发奶油,抹面,放现成的材料,写字。还是做的特别丑。
乜迟做其他的行,一到吃的上面就犯迷糊。过生日的人对这个没什么要求,蛋糕房的人说帮他们改良一下的时候,宋祁看着那个丑到变形的蛋糕笑的正开心,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伸手指抹了一块奶油非要往男朋友嘴里送,十分不在乎被嫌弃手脏。
上面的几个字倒是写的很好看,就是用裱花嘴写出来的,依然挡不住有力的笔锋。
那几个字既不是生日快乐,也不是happy birth day ,宋时现看到十三分甜那几个字就觉得牙疼。
小崽们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老父亲已经单身十几年了。
虾上来之后,乜迟就开始低头剥虾,一大半给了宋祁,还留了一些给宋时现。
“你这是被欺负了?”宋时现拿起一只虾丢进嘴里看着乜迟问。
“……谁欺负我?”乜迟头也不抬继续忙活。
“任劳任怨,显得我特别像个地主/老财。”宋时现说。
“叔叔,我不喜欢吃这个。”
“叫我现哥吧,”宋时现放下筷子,“显得年轻点,没距离感。”
“……现哥……”乜迟叫了一声。
乜迟和宋时现待在一起并不会多尴尬。宋时现没话也能找出话来和他们随便聊上一阵,而且多么寡淡无味的话他都会接。他身上没有成年的架子和距离感的,说话也总是随和的。
剥完虾乜迟觉得自己的手都泡在油里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破了,指甲缝里都是油,用湿纸巾擦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出去洗个手。
实在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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