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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近代现代)——九十儿

时间:2021-05-18 08:59:50  作者:九十儿
  “不说话,那就是不痛了。”孟知秋说 ,“那我们来聊点其他的?”
  “孟老师,”宋祁抬头,“聊什么?”
  “不如,聊点睡觉之外的。”
  “比如,我是不是你教过的最差的一个学生?”宋祁笑着问。
  “我说过这话?”孟知秋看着他的课代表同学,“我没说过吧!”
  “没说过。”乜迟回,“他瞎说。”
  孟知秋笑了一下 ,“以后有事可以跟我说,不方便说,可以直接打电话请假,走大门,我批条。”
  “嗯,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乜迟回。
  “还有以后?”孟知秋问。
  “没了,没了,”宋祁摆手。
  “我没教过差生,”孟知秋说,“上课睡觉不能叫差生,偶尔旷个课也不能叫差生,打架也不能叫差生,这些都不是评判一个学生的标准。”
  “孟老师,那标准是什么?”宋祁问。
  “好人的标准是什么?”孟知秋问。
  “好人……就是……”宋祁停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夏天冻住了
 
 
  窗外蝉鸣聒噪。
  六月末了,快要期末考试,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悲壮的气氛中,还有一大半原因来自于这个暑假会短大半个月。
  其实已经很仁慈了,很多学校暑假甚至连一个月都不到。
  新的年级第一倒是没什么压力,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照进来,光线有点刺眼。乜迟眯了一下眼睛,宋祁伸手从兜里拿了校服服盖在乜迟头上,连自己的脑袋一起盖了进去。
  “为什么兜里还放着校服,大夏天的,我睡觉不需要衣服了。”宋祁看着他笑,眼睛弯弯。
  “习惯了,”乜迟伸手捏了一下宋祁的指尖,“不然,你拿什么遮阳光。”
  “你为什么这么好!”
  班里的同学正在奋笔疾书,谁也没注意到小小的角落里盖着的衣服下正在进行一场无关痛痒的对话,还有一个甜腻而短暂的吻,那个短短的吻里藏着少年们深深的喜欢,比六月的阳光热烈。
  那天的实在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了。
  陈征敲了一下黑板,示意盖着衣服睡觉的两位同学稍微尊师重教一下,“学校给你们装上了空调,不是为了方便你们在教室睡觉的……马上高三了,有些同学能不能有点最基本的觉悟!”
  陈征的唠叨伴着下课铃结束的时候,孟知秋从后门叫走了乜迟,宋祁也跟在后边出了教室。
  乜迟总感觉孟知秋今天的表情特别不一样,孟老师平时虽然也不大笑,但多数时候是平和的,很少有看起来这么严肃的时候。
  “乜迟,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可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你需不需要宋祁在旁边?”孟知秋边走边对他说,走的很快,宋祁被落在后边。
  少年人何其敏感。
  “我,家里?”过了几秒,乜迟突然这样问。
  “嗯。”孟知秋看着他,“你认识路警官对吧?”
  “认识。”乜迟回,“他在哪里?”
  孟知秋告诉他,他请路警官在学校外面等着。
  乜迟停了下来,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孟老师,您能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孟知秋对着眼前的学生实在是说不出父亲这个词,他多少了解过一点乜迟的家庭,知道这个词对他来说包含了太多,这个称呼像架在这个学生头顶的一座大山,或者悬着的一柄剑,“乜昀,受伤了,在医院。”
  孟知秋带着两个少年出了校门,远处停着的车子里下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乜迟认得出来,那是路警官。
  路警官站在车子前一直看着乜迟走过去,然后拉开车门,等乜迟上车。
  “孟老师不让进学校,一定要等你下课了才让你出来,”路警官用一口地道的方言对乜迟说,“老乜在等你。”
  孟知秋多多少少听得懂一点,“抱歉,路警官,让您等久了。”
  “怕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嘛。”路警官说,“理解,理解。”
  “小迟……有些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这些年你奶奶也不让跟你说……”路警官说着看了一眼宋祁,“这是?”
  “我朋友,”乜迟说,“路叔,没关系,您说就是。”
  “他当年被抓,又放了,是因为证据不足,按照疑罪从无原则,他是无罪的……你奶奶临走前找过我,让我在事情有了定论之后再告诉你,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但我想,老乜亲自跟你说会更好一些。”路警官停顿了一会儿,“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乜迟并没有接警官的话,只是淡淡的问了句,李云白知道吗!
  “联系不上她,电话总没人接,先找你来了。”
  宋祁看着乜迟不发一言,手伸了两次又缩回去,最终放在座位上,伸出小指轻轻的勾住了乜迟的手指。
  孟知秋抬手揉了一下少年的头发,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路警官不再说话,车内安静下来,只剩风声和胎噪的声音轰轰的响。
  乜昀躺在医院里,带着氧气罩,看不清楚样子。
  乜迟想自己肯定是跟父母没有什么缘分,第一次见李云白的时候被一片面膜挡着,见乜昀时被氧气罩挡着,都跟不想见到他似的。
  “能说话吗?”路警官靠近病床问了一句。
  病床上的人嘴巴动了一下说了句能,然后伸手要去按床头的铃。
  路警官伸手按了铃等护士过来指着病床上的人问,“有希望吗?”
  小护士摇头,看了眼旁边的机器,然后伸手取了氧气罩,“这个暂时可以不用,想说话就说吧!”
  病床上的那张脸毫无血色,看到乜迟笑了一下,岁月在他眼角留下几道有些深的纹路。但那张脸是好看的,任凭岁月再怎么磨砺,他的轮廓依然分明清晰,五官依然立体有型。
  “你,一定恨过我吧!”乜昀开口,“你坐过来,听我说。”
  乜迟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那张脸,那样陌生,那样苍白,就连那个名字他都很少听到,可这一刻又如此真实。
  “我没有杀过人,你也不是杀人犯的儿子,我走,只是想找到那个真正犯了罪的人,”乜昀说着又淡淡的笑,“没想到一走,走了15年,头一年想算了吧,找不到就回去,想想又不甘心……就想的是,兴许再找找就有眉目了,就这样一年一年的找,后来……就不敢回去了,怕,找了那么多年还是背着个恶名。”
  现在,终于不用背着了。
  “证据链不足,没有动机,没有证人,物证也不够充足,只是有人看到他从死者旁边站起来,后来就放了,那一年孩子刚出生,地方小,熟人多,他受不了别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就开始自己去找线索,越找越远……后来天南海北的走,再也没有消息,我虽然一直也在调查,却迟迟没有找到新的线索、证据。”
  路警官停了一会儿,指着刚刚开车那位年轻的警察,对孟知秋说,“小涂到了之后重新整理旧案,发现了新的线索,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老乜一路找到这里,找到了人,
  “背着命案的人多数穷凶极恶,老乜给我打完电话没多久就被捅了。”
  路警官说完,靠着墙拿了根烟出来,想起在医院,又将烟塞了回去,“我跟老乜很早就认识,他走了不到一年,小迟的母亲也走了,就留下孩子跟奶奶两个人,
  “老太太不许在事情清楚之前跟孩子说他爸的事情……一家人都是倔脾气……他奶奶去世的时候,都没有给我打个电话……”
  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用一辈子去证明一件事,是对还是错,到底值不值得,孟知秋无法做出判断,“路警官,我找一下主治医生,想问问情况。”
  命运是门玄学,纵然孟知秋从来不信,但在这一刻,他真切的有点讨厌这个词。
  孟知秋又伸手拍旁边站着的宋祁,“你进去看看乜迟。”
  “孟老师,麻烦您问问,如果,换到最好的医院,还有希望吗?”宋祁说。
  “我知道,你先去。”
  乜迟静静的坐在旁边听乜昀有气无力的说,重要的话几句就说清楚了,但是乜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他道歉,说对不起,断断续续的还说,希望他不要把他放在心上了,他说他知道那是一块儿心病,一块伤口,好了也有疤痕,不过,没人可以再往那口子撒盐了。
  乜昀很累,几次想要闭上眼睛,他伸手想去够一下乜迟的手,乜迟往后缩了一点。
  乜迟心里乱极了,他做不到。面对病床上躺着的人,他难受,可是又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哪里难受,小时候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他会讨厌过这个爸爸。可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他该不该讨厌,该讨厌谁,又该恨谁,每一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苦衷。每一个人好像都在对他说,生活很难。
  他要怎么办?没人告诉他。
  少年人想起他的老师说,有些事情没有标准答案。人生跟考试始终是不一样的。
  人生太难,答案太多,每一个都不一定正确。
  所以,他回答不了自己。
  他像一半掉冰窟里,一半置身熔炉中,全身连着整颗心都要一分为二了,要割裂了。
  投透过冰冷的玻璃,他看到六月的阳光变白了,并没有上午那样热烈的,这一刻的阳光好像变冷了,冻住了夏天,冻住了他。
  宋祁进来时,乜迟的头埋在腿上,背拱着,就像他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一样。
  医院的空调开的过于足了。宋祁的手放在乜迟的后颈上,发现凉的可怕,连着头发丝都透着凉意。
  宋祁伸手捏着他冰凉僵硬的后颈,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他需要时间!”少年人对床上躺着的人说,“如果可以,请您再等一等。”
  为什么一来就要他对一场死亡负责。没有人该要求他对一场死亡负责,谁都没有权利这样要求,要求他说出一些话,让即将离开的人安然离开。
  坚冰融化需要时间,拼合伤口需要时间,伤疤愈合更需要时间,他在一个残酷的假象里过了16年,请你再等一等,你不能这么残忍,扔下一个冷酷的真相让他原谅,让他独自消化,然后自己离开。
  宋祁走到他的小朋友面前,挡住了床上那道平和却略显迫切的视线,他搂着小朋友的后脑勺,将头按在自己的肚皮上。他摩挲着小朋友的脸颊,抹掉眼角的泪。
  挨着脸颊的指腹太过柔软,摩挲的动作太过温柔,他的眼泪忽然就再也忍不住,他将脸埋在宋祁的肚皮上哭的撕心裂肺,又悄无声息。
  天大的委屈,他只有眼前这一个少年可以诉说。
  李云白站在门口,听门里的少年人说,“如果可以,请你再等一等”,他忽然就无法踏进那扇门去看一眼躺着的人。
  她站在门口,腿变僵了,身体也僵。不知道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被推出来,盖着白布,她看着盖着白布的人从她面前过去。
  在推着的人即将消失的那一刻,李云白说,请等一等。她走过去,缓缓的掀开那一层白布,又缓缓放下,说,好了。
  后来的日子里,乜迟偶尔会想起那天乜昀躺在床上平静的对他说,“是太仓促了一点,我也想等一等,但也无能为力了,人生跟电影不一样,没有太多奇迹发生,我等不了了,你不用原谅我,等你那天释怀了,我托梦给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
  他听见宋祁替他回答好。
  他还是不知道当时应该怎么做。
  真相来的太突然,离别又太过仓促。
 
  ☆、解冻了
 
 
  许多年以后,乜迟忘了乜昀脸上的悲伤却欣喜的表情,忘了哪个被冻住的六月午后的窗外,却清楚的记得他男朋友过于柔软的指腹和过分温柔的抚摸,记得那个落在头顶的轻的像不存在的亲吻的触感。
  乜迟拱着背将脸埋在宋祁的肚皮上,抱住宋祁,眼泪全部浸在了薄薄得衣衫上,衣衫湿了一大片。
  乜迟不合时宜的想,宋祁真好。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好委屈,他想以前不这样的,以前有人说他该在土里,他不会觉得委屈,他会想,我偏要站到阳光下,让你们看看。以前有人说他脾气差,看起来随时会跟他爸一样当个杀人犯,他会想,我偏不如你们的愿。
  他总要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其实他不是要向别人证明什么,他只是在和自己较劲,他不能松懈。人一放松,就会觉得自己渺小无助,想要个可以信赖的人,这是天性使然。
  他承认自己天生不合群,却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渺小,他也不敢承认,承认了又怎么样,还是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对着那盏彻夜不休的小夜灯发呆。
  他怕黑,夜太黑,容易看不见自己,就像小虾被丢进大海,会迷失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怕一不小心被吞掉,他要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自己的方向。
  而在这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六月下午,他突然觉得全身紧绷的筋骨松开了,突然就想放肆的哭一场。
  眼前的景象褪去,像潮水后退,然后归于平静,他只想抱着他喜欢的人哭一场,就只是单纯的哭一场,不悲天动地,亦不是怜悯自己,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渺小的需要哭一场而已。
  护士收拾病床,看了一眼少年们别扭的姿势,没有忍心赶走他们。医院太多悲欢离合,看多了,见怪不怪。
  少年人的感情原本是不该这么复杂的,他们应该只是纯粹的,热烈的,张扬的,甚至一直是放肆的,肆无忌惮。
  孟知秋拦住了要进去的两位警/察,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听着里边长时间的悄无声息,轻轻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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