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声质问落到李凌耳中,终于开了口:“你现在为什么要来质问我,谁都有资格,唯独你,没有!”
原本气势汹汹的少年立即瘪了下去,像是刚被霜打过的茄子。
裴子府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虽说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轮不到他来说话,但风宁相和赵锦书却皆知他背后的那个人温铭。也没有阻止。
“现在是什么时候,诸位大人可没心思听你这等闲人说家长里短!”
赵锦书将刚要摸出口袋的瓜子又塞了回去,端起茶,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道:“嗯,李公子夫人事情,想必也说的差不多了。”
随即他又转身对县官道:“县老爷……”
可惜的县长大人被这一声县老爷吓得直撞跪在地上,他这芝麻大的小官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赵锦书笑道:“县长不必如此,方才在下是想问你,李夫人去世时上报衙门的病因是……”
县老爷擦着冷汗,“病逝。”
赵锦书回头问李氏:“当真如此!”
李氏点了点头。
随即,赵锦书拍了拍手,一个衙役带上来一丫鬟,正是那个那天带着程昱进屋的那个少女。
少女从进了屋就一直低头,身子不停的发颤。
程昱微微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姑娘不要怕,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
少女蚊子似的轻轻“嗯”一声。
程昱问道:“那你有没有亲自见过你夫人最后一面。”
那少女轻轻的摇了摇头,怯生生的飞快往李氏那儿扫了一眼。
“没有,夫人去世之后,穿衣入殓都是少爷与少夫人两人。”
程昱皱眉,“所以说,少夫之死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是不是没有第三个人!”这话问的过于直白,李氏终于一改气定神闲的模样。
“道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我与凌儿故意害自己的儿媳妇不成!刚才诸位大人还说是我们家老爷的事,为什么要说扯到我儿媳身上。”
程昱道:夫人不必着急,事情立马便会有结果。”
不顾李夫人的目光,程昱又问那名少女:“少夫人是不是有一段时间,也是如同这位李府的老爷一般,昏睡不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丫鬟低着头认真思索一番:“夫人是有段时间一连昏睡了好几天,起初大家也都很担心,但没过多久便好转回来,因此也放在心上!谁知没想到夫人没多久竟然……”
赵锦书连忙心领神会,一唱一和:“如此说来,那位少夫人也是种了这种慢性毒,本打算虚耗那位少夫人,只是不知为何那下毒之人收了手!”
李夫人冷笑,李凌闭嘴不言。
程昱道:“贫道曾听过李夫人,在去世前几个月,曾经偷偷溜出府里头,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丫鬟此时恨不得逃离这里,然尔双脚却不听他使唤劳劳的定在地上。
“有的,那时夫人有孕在身,这件事情也闹得很大。所以奴婢也记忆尤新。”她抬眼往李凌那儿扫了扫,随即又立即收回目光。
“那天晚上,夫人便与少爷吵了架,少爷……少爷……他还打了夫人一巴掌!”
风宁相道:“如此说来,想必是夫妻二人都起了矛盾。”随即扫了扫眼前一对母子,道:“再问下去,想必他们也不会照实说来!”
他也跟着赵锦书喊了一句县老爷,又把县长吓的一个激怒。
“那就麻烦县里的衙役,捕头,尽快查出当日李夫人到底去了哪里!”
随即,李氏与李凌,丫鬟,分别由衙役,送回各自屋子。李府的小少爷一直是由那位丫鬟带大的,一时间不见丫鬟哭得满脸花。
丫鬟一把搂住孩子,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外面不停走动的衙役。心里头乱的像是一团毛线。
她想起那日,她拿刚做好的鱼汤去给小姐尝鲜时,似是有一个人影一闪便钻进少夫人的房间,接着她便听到一阵阵急促尖叫……
正在此时,开门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一个衙役探头请她去大厅。
丫鬟捧起怀里孩子那哭花的脸,仔细端详着孩子的五官,一种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这孩子与其说像是少爷不如更像……
跟着衙役进了大厅,她这才发现,大厅里居然又多出一个人来。那人年近而立,眉目轻淡,正端端立在大厅。
赵锦书笑道:“人既然都来齐了,索性也就直接问了?”
“魏先生还记得在一年前,上你药铺的那名女子吗?”
那人不卑不亢道:“在下不过是一江湖郎中而已,不敢当先生二字。各位大人还是直呼在下清湘即可。我与阿离,香亭自幼便熟识。她俩本就是边关逃难来的,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因此也随了在下的姓。所以对他二人的事情也格外留心,各位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问便可!”
程昱与堂上众人,见他竟然丝毫不避讳两人关系。齐齐看他,又齐齐转向李凌,各自微微咳嗽一下。
风宁相喝口茶,说实话他现在一点也不渴:“那少夫人为什么要私自去你那里!”
沉默片刻,魏清湘才缓慢开口道:“阿离是要在下为她开一副药,一副打胎的药。如果在下知道,阿离会在几个月之后离逝,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回去!”
李凌冷笑:“我的夫人倒是为什么要你的同意!”
程昱顿时感到一阵的牙酸。
魏清湘扭头道:“阿离一向听我的!”
赵锦书道:“那先生有没有……”
不等赵锦书说完,魏清湘便道:“没有,当初在下只是以为阿离与李公子闹了些矛盾,因此并未开药方。但现在想来,当初或许……事情会变得的不一样了!”
风宁相道:“那位李夫人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魏清湘摇头:“没有。”那日一脸慌张冲进他房间里的女子,已经没了少女的天真,而是多了几分少妇臃肿富态。一把握住他的手。
“魏哥哥,我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能留,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大人!”一旁的丫鬟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
“方才……方才奴婢想到,奴婢曾看到有个人影偷偷潜去夫人房间,奴婢现在想来,也就是那个时候夫人与少爷的感情才渐渐变的冷淡,一向开朗的夫人变得郁郁寡欢。夫人……夫人曾向奴婢说过……”
丫鬟忍不住偷看一眼李氏,磕头:“少夫人对我恩重如山,奴婢不敢隐瞒。当初奴婢曾见过,老爷几次在少夫人屋外徘徊……”
话还没有说完,丫鬟就被李氏一脚踹在地上。
衙役刚拉住李氏,却见李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喷出一道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衣襟。有几滴鲜血溅到魏清湘身上。
李氏连忙去扶要倒的李凌。却见李凌的一根腕子已经被一个人抓在手里。
魏清湘搭脉不语,冷不防指尖的腕子收回。魏清湘皱眉,凝望李凌。
“在下的事,就不劳魏先生费心了!”
魏清湘神色淡然的收回手。一个衙役悄悄走到县长旁边,耳语几句。
程昱见县长眉头紧锁,在风宁相旁耳语几句。程昱心知接下来的话,他不便在一旁偷听。向着风宁相与平王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程昱走出李府,那个卖烧饼的老汉还在那儿摆摊,那老汉见程昱走进很自然的又给程昱让出一个凳子。
程昱瞟了一眼老汉的破鞋,或许李府的老爷一直是个善人,看不得一点儿不平事,又或许他也是一个十足的坏蛋。
程昱在客栈里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才见赵锦书一脸倦容的进了屋,刚想关门,冷不防后面又跟着个人。程昱打眼一看,来的倒是个熟人。
风宁相神色的倦容与赵锦书别无二致。两人进了屋,对面坐下,赵锦书给自己倒了壶茶,握在手里却没有喝。
风宁相笑道:“殿下,今天的茶还没喝够吗?”
赵锦书苦笑:“我情愿喝这里的烂茶沫子,也不愿再去趟李府!”
二人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
终于是程昱忍不住打破这讨厌的沉默。
“李凌怎么样了?”
风宁相苦笑,赵锦书悠悠叹了一口气:“死了!”
程昱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喃喃道:“死了,怎么会?”
风宁相拍了拍程昱的肩膀,将他拍回座位。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能活到如今,已是天大的福分。夏昱你还记得李凌说他与他夫人相识是因为,他少时掉进水里被她夫人救了上来。病根就是从那时候留下来的。”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事情,风相宁却不大好开口。其实程昱看到李凌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表情时,程昱心中也略猜出几分。
李凌落水后,病了一段时间。也因落水失去生育能力。当初那位李夫人,或者说魏离怀有身孕时,李凌或许没有对她动过手,但肯定疑心她在外与魏清湘有什么不干不净。又加上他当初娶魏离也用的不是什么干净手断,自然疑心更甚,难免冷落。
程昱想到李凌对魏香亭说的那句,你现在为什么要来质问我,谁都有资格,唯独你,没有!转头看向风宁相。
事实上也大抵如此了,那少年衣衫破旧,却唯独喜欢风宁相,自然不会是因国风宁相长得一表人才,高鼻深目,而是喜欢他一手好丹青。
可贫苦人家的孩子不说是求师拜艺,就时寻常的丹青纸墨尚买不起。李凌走了他小舅子的门路也未可知。
只是可惜了那个魏姑娘,原本飞鸟似的人儿,终陷这片牢笼之中。程昱猜想,他离开大厅前,在县长大人耳语的那人,应该就是仵作了。开棺验尸时,便已经确定魏离的死因是上吊。
风宁相苦笑:“知道事实又如何,魏姑娘是自杀,虽说是李家有意瞒报,但是到了衙门,顶多也是按风化案处理。”
程昱问道:“那李氏如何?”
赵锦书道:“李氏起初还算平静,直到听到李凌去世之后,像是疯了一样,从房里拿出一把菜刀见人就砍,幸好被众人制住!”
说到这,赵锦书顿了下道:“谁都没有想到,她房间里居然会藏一把菜刀,但更没有想到她嘴巴里竟然藏了一个毒药,随李凌而去。”
程昱奇道:“她一个妇人又怎会懂在嘴里藏药?”
赵锦书皱眉回道:“这便是这个案件的难点,这李氏的来历县长也查查的清清楚楚,就是这安清县的清白人家,又是从哪里得到曼陀罗花粉的,先后用在两人身上。”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屋内的三个,俱是一惊。待听到店小二的声音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客官,饭菜已经备好了,各位是在屋子里吃,还是在楼下!”
程昱一直觉得这间屋里莫明的压抑,开口回话:“麻烦小二哥,把饭放到楼下,我们一会便下去。”一回头,却见风宁相定定看着自己,那目光说不清的玩味。
程昱微咳,风宁相道:“夏昱,要不是你经常与风宁平厮混一起,我对你又颇为熟识。总感觉你似变了一个人!”
程昱狂擦汗:“是……是,是吗?”
风宁相道:“就比如说麻烦这两个字,断然是不会从你嘴里冒出来的!”
程昱拼命解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已经被皇帝赶出了城,如果还像是以前一样,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风宁相道:“说到这里我更是奇怪,你压断温铭那条腿。当时我与平儿都在场,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温国舅据理力争一番!至少可以保全自己。”
程昱知道风宁相说话其实还算是委婉的了,依着前世的性格,程昱说不定会指着温罗的鼻子骂骑屎将军。赵锦书微咳一声,将两人目光拉到他身上。
风宁相扭头问赵锦书:“殿下,你怎么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叫夏昱道长哥哥?”
赵锦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本王乐意!”一把拉起程昱。
“道长哥哥,走!我们去吃饭去!”
程昱被赵锦书踉踉跄跄拽下楼,按在桌子旁边。赵锦书往程昱碗里夹了一块笋干,道:“道长哥哥,你快吃呀,这里的饭菜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道笋干了!”
风宁相悠悠的在两人身旁坐下,问小二要了碗米饭。也是饿的极了,也没顾桌上两人开始互相碗里头夹菜,埋头只顾扒饭。
程昱听到李凌去世的恶耗,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闷着头,这时候,程昱忽觉视线似被什么给挡住,抬头,看到一少女立在桌旁。程昱擦了擦嘴角的米粒,不自觉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姑娘!?”
正是李府的那个丫鬟,那丫鬟肿着双眼,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子,“少爷说了,这是道长应该得的。少爷答应过道长,事成之后会双倍报答。只是,少爷希望道长能将夫人的那副画像还给我家公子。”见他迟迟不动,少女将银袋子放到桌子上。
程昱脸微微一红,他今日回时,曾打开那副画像,上面的鬼气全无,想必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人间已无她所留恋之人。上楼娶回画像,交到少女手中。正思忖安慰她两句话时,那少女已经跨出门槛。只得手抓起桌子上银袋子,一瘸一拐去追赶那少女。
跨出门,见街上人来人往。那个少女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程昱又上前追了几步,却是徒劳无功。无耐只得转身,快进客栈时,程昱眼尖瞟到客栈的拐角处,一个双手交叉藏于袖中,蹲在墙角的人。
程昱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少年,少年抬头看他。
程昱心想现在把他杀死了,温铭说不定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在这条还要乞食的小狗,长成恶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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