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程昱叹了一口气:“裴子府,外面风大,你跟着我进客栈里去喝杯茶吧!”
墙角之人听到动静,抬头望他。却也只看到一个道袍翻飞的背影。
赵锦书见程昱身后跟着那个人,皱眉道:“道长哥哥,你把那个人带进来干什么,他这个人命硬的很!这点风算不得了什么的!”
程昱无视赵锦书的话,问店小二要了两个馒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世的裴子府应该是北方人,不习惯吃米。
一直埋头扒饭的风宁相从碗里探出头来,笑道:“殿下你也恁绝情了,裴公子可是一路追你过来的。他在这儿还不是因为怕你跑了,不好交差。”
赵锦书冷哼一声。随即问程昱:“道长哥哥,不在这儿多住两天吗?”
程昱摇了摇头:“我之次已经耽搁了很久,家里头还有个师父,师兄。”
赵锦书放下碗筷,“那这样好了,反正我左右无事,就跟着去看看道长哥哥的师父,师兄!”
“你不能去!”开口的是一直埋头吃饭的裴子府。
少年一边埋头啃着馒头,也不去夹盆里的青菜,语气坚定。
“你要跟我回去,回京城!”
赵锦书挑眉:“我皇兄说的话我都不听,你以为你是谁!”
裴子府认真回道:“我是温大人的家兵。”
赵锦书冷哼:“走狗而已!”
少年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神色如常:“我是只为了活着而已,高高在上的你们,可没有这种烦恼!”一句话戳到程昱痛处,他怕两人结怨。连忙岔开话题。
“赶紧吃饭了,我先到集市上买点东西回家,裴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与我们一起回去瞧瞧。”
程昱说完,便走出客栈。他原本打算先去衙门那儿,将前两天曹捕头从他那儿拿走的香袋赎回来,到了衙门。衙役们倒也没有再阻拦,他们中间几人都是在李家见过程昱,因此对程昱也颇为客气。
等见到县老爷时,程昱才觉得县老爷的神色对比风宁相和赵锦书加起来还要难看,知道程昱来意后,连连对程昱道歉。
昨日里,曹捕头家里遭了贼,曹捕头被那贼人一刀捅死在家中,家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程昱那个香袋也没了下落。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程昱走出衙门,日头照的他两眼发晕,定了定心神。将那丫鬟给他的那银子,交给门口卖烧饼的老汉让他代为转给李家,程昱买了两只鸡,两斤排骨,还有一双棉鞋。程昱本打算还要给师父再买一坛子酒,但实在是不大方便,他又舍不得雇辆马车。
把这些东西背在身上,还要行几十里山路。
程昱背着这些东西实属不易,但一想到在家卧床的小柱子。浑身上下莫明的些干劲。
风宁相见程昱背着这些东西进了屋,着实吓了一跳。赵锦书神色如常上前,将程昱的东西一一接过。程昱环视一周没见到裴子府,扭头问赵锦书:“阿秀,怎么没看裴公子!”
赵锦书眉毛一挑,将程昱引到窗前,程昱推开窗户,向下一望。正看到裴子府如之前那样,双手叉袖,蹲坐在墙角,像个门神一样。
程昱无耐关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桃木剑悬于腰间,风宁相还要再巡视周围几个县才能回去。
程昱便与风宁相告辞,打算回到青藤村。
临行时风宁相皱眉终于问程昱:“其实我一早见你就想问你了,你那条腿是怎么回事?”
程昱无耐道:“没及时医治,就成这样了,其实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碍!”
风宁相不可觉察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程昱的肩膀。程昱与风宁相告别,风宁相往西,他与赵锦书往东。
以前与小柱子走回青藤村时,总觉得这条路太长,恨不得下一秒就回到村里。程昱怕赵锦书无聊,特意习了点香瓜子递给赵锦书。赵锦书磕着瓜子,一路上跟着程昱走走停停倒也不觉得枯燥。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一处岩石上,程昱将手里头的东西放下,喝了几口水。
赵锦书坐在程昱旁边,打听青藤村:“程哥哥这十年间,一直都是跟着你的师兄师父住在一起吗?”
程昱将水馕递给赵锦书,点了点头。
他那时被赶出京城,路上难免要寻些东西裹腹,正拖着瘸腿,忍着恶心心从垃圾堆里,翻出一块被人啃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正埋头啃肉时,一个破旧的麻鞋便停在面前。程昱抬头,便看到了柱子。
后来便由柱子一路上背着他,来到南平郡。只是可惜,他那断了腿已经长错了位,要是想再接回来,还得重新打断一次。
两人休息一会,一个人影才缓缓的跟上他们,赵锦书见裴子府跟了上来,便一拍袍角,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刚要迈步,便被程昱一把扯了回去。
裴子府擦着汗,把身上的活鸡,猪肉放到一旁,自己则是找了一个离他们二人较远的一处地方,整个软塌塌躺在石头。他们一上路,身后就跟着裴子府这条小尾巴,赵锦书心里烦的很,索性将程昱的一并行囊全都压在裴子府身上。
程昱估摸着现在的裴子府应该也只有十六七岁,和子秋也差不多大,个头却像只有十二三四岁的模样。
取了水壶,走近裴子府身前。裴子府看了看程昱,终于接过水壶,打开塞子,小心翼翼喝起水来。
一旁边的赵锦书瞧见,吐了口中的瓜子,笑道:“道长哥哥,不必如此。这小子的能耐大着呢,要不是他一路追着我,我也不会弄个乞儿的装扮!”
“不过,哥哥,你这瓜子在哪里买的,比我在京城里的还有好些。”
程昱回头答道:“就是在安清县城一家摊铺上,你要是喜欢,我得空再给你买些!”
赵锦书连连摆手,“不劳哥哥破费,我还是自己去吧!”
随即赵锦书也瘫在石头上,自言自语:“我这次好容易跑了回来,不知道回去之后要挨皇兄几个耳巴子!”
听他口气,没有多少惧意。程昱心道,这一世这两兄弟的关系倒是比前世和缓不少。程昱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裴子府,或许今生,赵锦书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第十四章
风宁相与程昱告别时,看着他们三人走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甚是寂廖。
牵着马,出了城。一个麻衣少年,手拿画轴,站在城门处。见到风宁相立马伸出双臂拦住他。
魏香亭神色有些说不清楚的阴郁,“草民自小仰慕大人的文采,若是得了大人的指教,是草民三生修来的福份。”
语毕,将画轴呈上。
风宁相打开画轴,画面上是一副写意的山水画。
“用的文轩阁上好的纸墨!”风宁相赞道。
魏香亭低头不答。
风宁相将画递还于魏香亭,“在下,在京城也只不过是略有薄名而已,不过画作一向在于与人心思相通,好墨好纸也仅是锦上添花而已,不可舍本求末。不过以你的才能,在京城也未尝不可崭露头角。你姐姐泉下有知,也定会为你开心。”
魏香亭抬袖,擦了擦眼泪。那日,李凌上门提亲,他明知姐姐无心于李凌,可仍做顺水人情将姐姐送入李府。他怀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姐姐终觅得好归宿。却不想她逃出李府,第一个找的人便是魏清湘,连见他一面也不肯,姐姐一定是恨着他的。
程昱将裴子府身上的东西,分一点扛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事情总算圆满解决,程昱也无心去打探李府的结局。那个晚上给程昱送书信的少年应该便是李凌。
虽说他已变了字迹,但所用的墨却是和陶老道人给他那封信用的一样。或许李夫人在给魏离下过一段时间的曼陀罗花粉之后,因着什么事情中断了。
或许是被李凌发现了,也或许是李夫人于心不忍。魏离应该在孩子出生之后,过上一段很安闲的日子。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让魏离与李夫人再忍受不了的事。一个选择悬梁自尽,一个负。责投毒。而李凌明显是知道的。
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躺在床上李老爷才知晓。但也不难猜,不仅程昱,赵锦书,裴子府,风宁相知晓。但众人都选择了沉默。现在唯一的疑问便是李夫人的曼陀罗花粉到底是从哪里的,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程昱一路上与赵锦书走走谈谈,快到了青藤村。不由得脚步加快,一手拉住赵锦书。冷不防另一只手,被一个略显粗糙的手捉拄。
扭头,便看到裴子府拉住自己,神色有些异样。
“不对劲儿,有血的味道!”
程昱头皮一麻,勉强保持镇静。微微抽动鼻子,果然一股腥臭味传来。程昱向青藤村的方向望了一眼,村子里面安静的可怕,连一只鸡叫狗吠也听不到。整个村子似是被寂静的夜幕吞噬一般。
三人围成一团,裴子府伸手,将两只活鸡的脖子扭断。身上的一并重物解下来,围成一团,商量怎么办。
程昱道:“我们三人悄悄潜行到村里,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裴子府不同意:“现在情况不明,而且殿下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都担待不起,不如我们先回去,向县衙搬些救兵回来。”
程昱一心挂念师父与小柱子,等到回县衙搬来救兵,估计黄花菜都凉了。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程昱觉得从青藤村那儿飘来的血味儿越来越重了。
“那这样吧!”程昱再次提议“我们兵分三路,我先去村子里探探情况,裴公子,你与阿秀你们两人腿脚好,先回去县衙搬救兵!”
赵锦书并不同意,“现在情况不明,道长哥哥腿脚不方便,要是有什么意外,哥哥岂不是更为棘手!”
最终,是裴子府先去村子里探明情况。程昱则是等在原处,赵锦书负则下山去搬救兵。
程昱身子紧贴一处岩石,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青藤村的方向。估摸着裴子府快进了村,程昱竖起耳边,这个时候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鸡叫。这是他和裴子府约好的,要是事情严重他摆不平,便约定一声鸡鸣。若是事情不严重,但是两声鸡叫。
不多时,青藤村又传来一声鸡叫。
程昱虽对裴子府仍有怀疑,但也不敢耽搁,一路潜行回到村子。
刚进了村,程昱便被人团团围住,原本昏暗的村子立刻亮起了火把。火光中一人骑着一匹枣红小马,踱步而来,仔细端量程昱面容。
“你是夏昱!?”
程昱嘴角微抽,瞟了一眼站在枣红马旁边的裴子府,抬头。
“原来是温大人,请恕草民眼拙,一时间竟然没看到大人!”
温铭仍然穿着一身大红锦服,饶是如此,程昱也不由得暗骂一声,又不是成亲,天天穿着大红衣裳给谁看。
温铭骑着枣红马,绕着程昱转了一圈儿,打量着程昱。
程昱不卑不亢行了一礼:“不知道温大人所为何事,在下好像并没犯我大兴律法。草民还有些私事,就不陪温大人叙旧了!”
温铭牵着嘴角笑道:“夏小侯爷的性格又变了一个样子,不过本官今日前来,也并不是为了寻私仇,只是以夏小候爷的聪慧,难道还看不出这个村里有什么奇怪吗?”
程昱一见到温铭,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处于紧绷状态。自然而然忽略,一些更为重要的细节。
比如说,人声。整个村子里除了温铭带着一队人马,全都寂静的可怕。程昱此时也才慢慢嗅到温铭身上似乎是带着些血腥气。温铭挥了挥手,立刻有士兵,打着火把将进村的路,照的通亮。
火光所到之处,伏在地上的全部都是村民的尸体。程昱脚步一晃,被一个东西绊倒。程昱向下一望,赫然竟是豆子那双狰狞的瞳孔。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豆子的额头贯穿到下巴。
程昱吓得连连后退,不料脚却踩到一个死尸的胳膊,在程昱将要摔倒时,一个人出手扶住他。回头见扶他的正是裴子府,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一把推开裴子府,无数恐怖的记忆瞬间涌上了心头。
“滚开,你这个无赖!不要碰我!”
程昱这一推用力极大,程昱与裴子府两人双双倒在血泊之中。等裴子挣扎着从血泊里面爬出来时,程昱已经瘸着腿不知道跑去哪里。
温铭下了马,居高临下的给裴子府扔了一块帕子。
“平王呢?”
裴子府低着头,不敢去接裴子府抛下的帕子,匍匐在他的脚边。
“临进村时,他们发现异常,殿下回县衙搬救兵了!”
温铭用脚尖抬起裴子府的下巴,笑道:“没想到夏昱还很是信任你的!若是这次平王又半路逃走,不光是你,就连本官也要受到牵连!”
毕竟表兄弟,不如亲兄弟。
程昱一路上跌跌撞撞跑了回去,一路上他尽量逼迫自己不去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到了院口却不敢进屋,只是朝着黑黢黢的屋子里颤声喊道:“小柱子!师父!”
一连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程昱心里暗暗侥幸,他们住的地方在村子最外面,说不定师父听到动静,背着小柱子逃到山里头去了。
点了灯。墙壁完好,并没有溅到血迹,床铺家具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程昱回到厨房揭开锅,锅里头的馒头也留有余温。
程昱就一直蹲在屋子里,身子不停的打着颤,直到赵锦书带了些衙役赶了回来,给程昱披了件外袍。又喂程昱喝了口热汤,程昱才昏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赵锦书将程昱抱到床上,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出门。
门前围了一大群人,还有一些神色惊恐的衙役。见赵锦书出来,立刻有人给他搬了把椅子。
“温铭呢?”
一个小兵上前,颤巍巍道:“殿……殿下,温大人正在处理一些事情,现在不大方便!”
赵锦书一脚踹在那小兵肩上,趁小兵摔倒之后,再顺势踩住小兵的脸。
“本王,说话你没听清楚吗?叫温铭滚出来!”
那小兵从赵锦书鞋底挣扎出来,来不及擦去脸的上污泥。一溜烟便跑回给温铭报信。
“王爷何必动怒!”温铭带着一众小兵慢慢靠近,他已经将昨日那件带血的战袍换了下去,现在穿在身上的仍然是一件鲜红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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