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展手一挡,脸色不悦:“你干什么,这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如此粗鲁的举动实在不该是乐疏寒所为,他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他的目光里分明有责备,可乔展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无需受他冷遇,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他一味容忍退让,着实把乐家少爷惯坏了。
乔展起身寒声道:“静心阁战况焦灼,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站住!”
乐疏寒终于绷不住了,手掌紧紧箍住乔展的手腕怒道:“你还回去?别人家的事你回去干什么,就那么喜欢救苦救难是不是?!”
“你生气了?”
乔展被他勒疼了,手腕处想甩开却被钳得更死,他能感觉到乐疏寒掌中在逐渐发力,那力道不会让他受伤,却也决计让他无法逃脱,与其说是牵制,不如说更像惩罚。
一时也来了脾气:“你为什么生气,我知道罗乐两家关系不好,可他毕竟是我们的朋友,上极乐宫那次也是出了大力的,如今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要我走?”
“他是骗你的,从山匪劫杀到老镖头身死全部都是阴谋……”
“乐疏寒!”乔展瞳孔地震:“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
乐疏寒听着他口口声声都是为罗清越辩护,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想把眼前这人脑子撬开,看看姓罗的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几天不见,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阿展,你现在跟我走,我去客栈跟你解释清楚。”
“我不走。”
十几年前乔家灭门他当了逃兵,这一次罗家大难,他绝不会坐视不理。谁也不能阻止他,包括乐疏寒。
“那就对不起了。”
乐疏寒捏着他的手腕向后一折,乔展顺势弯腰以巧劲脱出。雪白折扇一开,直抵乐疏寒的咽喉。
“乐疏寒,别纠缠我!”
“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乔展这套功夫他看了无数遍,远攻未必能逮得住他,但近战就明显落了下风。乐疏寒拔剑对上他的蝶骨流风扇,武器相撞传来铮然之音,他紧追在乔展身后,不进攻,只格挡,却也绝不再让他接近东进院半步。
他轻功快,乐疏寒却以慢制快,两人周旋了几招,乔展被他追得没了脾气,这人缠起人来不依不饶,他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晚,自己被这么个人追到无路可退的窘境。
当真是个狗皮膏药,粘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只一分神的瞬间,乐疏寒突然出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他周身大穴上狠劲一催,将人死死制住。
“乐疏寒你……混蛋。”
乐疏寒笑出声:“你但凡乖一些,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周身大穴一旦被制住,人就没有了行动能力,仿佛刀上的肉般任人捏扁揉圆,乔展睁大了眼睛,感觉到身体正从空中向下坠落,而乐疏寒比他下落地更快,双脚着地后双臂平举,将坠落之人稳稳接在怀里。
落入他怀里,刹那间脸色爆红。
乔展不甘心,愤然:“你放开我。”
☆、小楼夜酌解心结
“到了客栈就放开你。”
“现在就放。”
“……”
“乐疏寒,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抱着他的人置若罔闻,大步流星踏出了罗府,在大道上拦了辆马车,前往古镇中央的云枫客栈。
客栈大堂的伙计见有客上门,把手里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热情地迎上去,招呼客人的话脱口而出:“二位客官里面请,咱打尖儿还是住店?”
凑近一看,这位相貌俊朗的公子怀里抱着的竟是个血人。可把小二骇得退了好几步,嘴张得大大的,两只手扶着身后的桌子打颤道:“客官您……您这是……要不要帮您请大夫?”
经过静心阁一番恶战,雪青色衣服上尽是鲜红血迹,怪不得旁人会害怕。乔展这回没脸见人了,索性将脸一埋,闭了眼假装晕在他怀里装死。
“不必。”
乐疏寒道:“给我们开一间上房。”
说完,抱着怀中人转身上楼。
看眼前这位穿着就知是个有钱的主儿,小二一对儿吊梢眼瞪得大大的,连连点头:“好嘞,天字一号房有客到——”
踏进房间,乐疏寒用脚踢上了门。
这是客栈最豪华的套间,入眼是陈设古朴的外厅,里面两层珠帘门隔断出两间独立卧室,四扇折叠的刺绣屏风做工十分考究,上绘“春花秋月图”,屏风后是一桐油木浴盆。
乔展一副软脚虾的模样,坐也坐不住,索性一路被他抱上了床。乐疏寒拽了两个枕头垫在他后腰处做支撑,让他身体靠在床上,上身直立,下肢舒展。
才几天不见,他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身上沾了那些恶心人的血,衣服也是破的,浑身上下只有脸还可以看,纤长的睫毛像个小刷子,在眼下刷出一片阴影。鼻梁高而挺,唇色浅而淡。本是北方人,却生得一副江南水乡的清俊贵公子模样,叫人心生欢喜。
虽说用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可是当他把乔展从罗清越手里带出来,心里憋着的那鼓气忽然就松了,唇角不由自主漾起笑意,乐疏寒坐在床边,手指戳了戳他的腿。
“别装了,这里没人。”
乔展依旧闭着眼,眉峰轻轻皱起,跟人赌气似的不肯出声,安静得有些过分,淡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线,这个动作代表了拒绝。
“你还生我气?”
“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阿展……”
乐疏寒从胸口摸出一封信,展平了四角举到他眼前:“你看,这是北衫写给你的信,信上说他回北华派前一晚,在罗清越门前听到一些事,考虑到你的安全才匆忙发了信。”
举了半天他也没有睁眼,乐疏寒颓丧地放下了手,叹道:“我没骗你,你就算不信我,北衫的话总该信罢。”
“……先放开我。”
自始至终乔展对他就只有这一句话,铁了心的拒绝沟通,不放他自由,他便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乐疏寒有些不放心,人现在还在气头上,解了他的穴道又逃跑怎么办?
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投降,语气里三分宠溺:“好好好放开你,乔公子,乔大爷,只要你不跑,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手指在他周身大穴上一催,气血再次运转顺畅。乔展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手里拿了信慢慢读,余光瞥到床边的乐疏寒时,皱了皱眉:“别坐在这里碍事,去给我买件新衣服,顺便把小二叫上来,我饿了。”
乐疏寒苦笑不得:“大晚上的,你让我到哪里去给你买衣服?”
乔展冷了脸:“你去不去?”
如小兽般凶恶的目光瞪得他坐立不安,这股邪火若不让他发出来,恐怕今晚也谈不出什么。乐疏寒起了身,笑嘻嘻地望着他:“当然去,我现在就去买。你喜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或者我都买回来,你换着穿?”
乔展手指着门的方向——
“乐公子走好,不送。”
房门开了又合,然后又开了。
店小二端了茶盘进来,点头哈腰地微笑:“公子,楼下那位公子吩咐了,您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考虑银子。这是刚沏的顶级大红袍,您尝尝。”
心口莫名烦躁,他就只会这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从来不考虑别人心里的想法,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装的全是强盗逻辑,霸道无礼,活脱脱一个偏执狂!
乔展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对身旁伙计道:“去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再去烧点热水,我要洗澡。”
“好嘞,公子稍等。”
罢了,乐疏寒愿意摆这副伏低做小的姿态来伺候,便让他伺候,何必跟好酒好菜过不去,置这份闲气伤肝伤肺,人家也看不见。
他下了地,脱掉身上的血衣。
月上高楼,屏风后蒙了白色雾气。
乐疏寒顶着一身寒霜推门而入,扑面而来是湿漉漉的水汽和花香,他侧了头,从屏风后隐约见一人光裸的背影,房间里的烛火仿佛在他皮肤上覆了柔光。
乐疏寒穿过珠帘门,听见汩汩水声,干咳了几下:“阿展,衣服我放这里。”
一只手臂从屏风里伸出来,抓起凳上那叠衣服又迅速收了回去。不知该说乐疏寒贴心还是细致得过分,乔展抖开袍子一看,这本是一套包括了外衣、中衣、内衣的全款,前襟处绣了锦绣轩特有的图案。
锦绣轩的衣服料子柔软轻薄,衣上点缀的花纹皆为最顶尖绣工的绣娘精心所制,中原地区总共八十一家分号,平遥镇只此一家,自然价格不菲。
“真是个暴发户……”
随口吐槽了一句,乔展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店小二已将精致饭菜摆了满桌,地上搁了两坛陈酿酒,乐疏寒就坐在饭桌旁等他。
“洗好了?”
“嗯。”
抬眸只见来人一身银灰色长袍,明眸善睐煞是喜人。除了初见的几次,乐疏寒很少见他穿这类浅淡的颜色,中性色上身更衬得他轮廓柔和,光彩照人。
自己眼光果然不错,于是笑道:“怎么样,我选的衣服可还合你心意?至少比你之前那件血衣要好上几倍,不委屈你这张脸。”
“无耻。”
乔展骂了一句,拉开椅子在他对面落座,故意臊他:“现在跑来装好人了,怕委屈了我的脸?动手的时候不见你有半分恻隐之心。”
周身大穴不是说点就点的,他那内力狠劲一催,乔展几乎麻了半边身子,如同万蚁啃噬的酥麻感,想碰又碰不得,那种糟糕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
乐疏寒给他斟酒,笑道:“你不是也打回来了嘛,不亏。”
“可别,”乔展手一推,一副“兄弟你谁,咱俩不熟”的语气,道:“乐公子武艺高强,我可打不过你。”
一点穴,把乔展的脾气全勾了出来。
一口一个乐公子,叫得乐疏寒心里乱糟糟的,早知道就对他温和些,他这性格妥妥的吃软不吃硬,罗清越使得一出好手段,将人骗得团团转。他若再厉声厉色,岂不让姓罗的白捡一个大便宜。
“告诉我哪儿疼,我给你揉揉。”
乐疏寒伸了手给他捏肩,声音愈发柔和温顺:“阿展,我错了。这一桌酒席,还有这一身衣服,权当给你赔罪,原谅我这次行不行?实在是事出突然,听杜鹃说你可能出事,我一刻都没敢耽搁就过来了,咱们两个好久不见,有什么话好好说。”
自那日赏灯会一别直到今日,对乐疏寒来说是再也没见过他了。而他在这期间,几次以苏小蝶的身份与乐疏寒见了面,倒是未曾有久违的感慨。
想到这一层,乔展端起酒,将他斟得那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然后转过头来望着他,眼中已没有了适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乐疏寒人还算精神,可眼底爬上了红血丝,眼眶下也有一小圈发暗。毕竟是血肉之躯,平遥和长安距离不算近,他长途跋涉这么久,应是没休息好,一直硬撑着。
锦绣轩和云枫客栈一个在大南,一个在大北,大黑的夜,他还让乐疏寒顶着冷风去给他买衣服,心里顿时又有点过意不去了。
见他拿起酒杯要干,乔展的手往杯口一盖,淡淡道:“先吃点东西再喝,空腹喝酒小心伤了胃。”
两人动了筷,几轮推杯换盏,喝得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人。今晚的月色凄迷,乔展一杯一杯接着喝,心思还在混乱的罗府里,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即便看了信,他仍是不能接受自己半路被乐疏寒硬拽出来,像个逃兵一样。他当过逃兵,十几年前就当过,还不止一次。所有人都希望他活着,只有他自己希望自己死了。
一念之间,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那种孤独、迷茫和恐惧,这么多年来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阿展……别喝了,”乐疏寒抢了他的酒,“你今晚喝得够多了。”
“还给我。”
他又伸手去抢,捞了个空。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好像在旋转,转得他看不清乐疏寒的脸。
“别喝了,”乐疏寒扶他坐好,伸手探了他红扑扑的面颊,道:“早知道你酒品这么差,我就不给你点酒。阿展,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乔展的眸子湿漉漉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如果只是因为点了穴,他已经道过歉了。难道因为将他从罗府带了出来,就这样伤心?
他对罗清越,比对他感情更深?
乐疏寒不信,又问——
“你今天为什么拼了命去帮罗清越,真的只是因为朋友情谊?”
“你吃醋了?”
乔展惨淡一笑,单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歪着脑袋看他:“我帮他,是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罗云镖局就这样覆灭了,彩衣是我徒弟,她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得护她周全。”
“撒谎。”
乐疏寒道:“你不是因为彩衣才去的,是罗清越叫走了你,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乔展闭了眼,两指捏紧鼻梁上下揉着,幽幽出声:“汪志平劫杀罗广义,他父亲重伤,镖局这些不安分的老家伙想趁机抢夺镖头之位……”
☆、拨开云雾见月明
“夺取镖头之位的到底是谁,你且看今夜一战后,罗云镖局那些元老们还能剩下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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