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疏寒红了脸忙解释:“我没那么不知分寸。阿展,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跟你上来只是怕你太累,想帮帮你。”
乐疏寒站在原地,月光洒在肩上。仍是一副被误会了的委屈模样,眨巴着水汪汪地眼睛看他,手指向前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袖子,却没有用力,像是在等他的首肯。
“嗯。”
乔展只点点头,转身继续向上走。
这应该是允许了的意思。
和他待久了,乔展平时里一些小动作小习惯的深意,乐疏寒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两人在一起越来越熟悉,他很喜欢乔展不生气时的平淡样子,让人舒服且安心。
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乔展,大胆牵了他的手往山上爬。他的手还是那么冷,好像永远捂不热似的。
一连几天,两人都窝在山洞里。
作废的配方丢的满地都是,乔展心里的焦急虽不表现在脸上,可从他丝毫不懈怠的行动上也看得出来。为了能尽快制出解毒药物,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乐疏寒看得心疼,下山熬了粥端上来给他喝,他道:“阿展,休息一会儿吧,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乔展眼皮也不抬:“我没事。”
起身取药的时候,他动作太急,久坐后的血液尚未冲上大脑,乔展一阵头晕,踏下狼绒毯的脚步一个趔趄,“小心。”
身旁那人眼疾手快搂了他的腰。
乐疏寒扶他在一旁坐了,见他面色苍白无半分血色,板了脸道:“你再这么逞强,身体垮了可就没人炼药了。”
他端起粥碗刚要喂,乔展自己先抢了过去,一口一口舀了粥喝。上一次吃到他熬的粥,还是扮作苏小蝶那时。暖融融的汤粥入肚,填补了胃的空虚作痛。他们乔家人一代一代都是如此,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是纸糊的老虎,一吹就倒的身体。
大概真的是遗传。
从乐家带出来的白色药粉还剩两包,乐疏寒望着石桌上那毒物,目光变了变。他想替乔展分摊一些压力,再这样通宵熬下去,他身体会垮的。
吃完了粥,乔展抬头问道:“彩衣最近怎么样?”
“开始咳嗽了。”乐疏寒答:“身体还可以,只是情绪不太好。”
出了这样的事,谁的心情能好。在乔展看来,罗彩衣这样的女孩子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北衫呢?”他又问。
乐疏寒道:“下山去了。”
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回餐盘里,道:“听说是回北华派求解毒之法。”
乔展顿了顿道:“……毕竟他师父也在炼药解毒方面颇有见地,多问问总是好的。”
乐疏寒不以为然,他最近心神不宁,总觉得卓北衫这般病急乱投医,恐在半路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果不其然让他猜中了。
卓北衫下山后,回北华派求药未果,头脑一热便孤身一人闯入平遥古城找罗清越的麻烦。
罗府门被撞开的时候,罗清越就站在大院几米外冲他微笑。他早算到这人定会为了彩衣杀回来。
罗清越笑道:“我今早算了算时辰,自你那日在天风堂劫走彩衣,我们该有将近两个月没见了,她还活着么?”
卓北衫捏紧了拳头:“畜生。”
“先别急着骂,”罗清越抬手制止了他,笑了:“你不就是想要解药么,天风堂一直炼的就是这个,好说好说。”
连蔺柏风、乔展都炼不出的东西,罗清越有?卓北衫松了拳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张阴戚戚笑着的脸上辩不出真假,可是又不想白白错过救人的机会,他动心了。
不动声色道:“你有解药?”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蝴蝶谷主下山来陪我。”
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急不躁地抬头观察卓北衫的表情,继续出声鼓动他:“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你知道我喜欢他,不会对他动手的。对你来说,我跟乐疏寒没什么差别吧,不管阿展跟谁在一起,都还是继续当他的蝴蝶谷主,何况姓乐的还是他仇人呢。”
卓北衫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小蝴蝶如今对乐疏寒也总是一副冷淡态度,他拿不准乔展心里究竟喜欢谁,是真的对乐家人没感情了,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心呢?
倘若罗清越所言不虚,彩衣的命就还是有救的。可他当真有解药么?
卓北衫道:“你把解药拿出来,空口无凭我没法相信你。”
罗清越听了这话朗声大笑,他望着眼前双目猩红的男人摇了摇头,“北衫,你也算我半个妹夫了,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彩衣病成那样,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先不论解药真假,只要他此刻拿东西出来,毫不怀疑卓北衫立刻就会抢走。可他想要的是乔展,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事向来不做。
罗清越上前两步正色道:“阿展的医术承袭自蔺柏风,而蔺柏风当年是天风堂的人,你觉得我们堂主的医术会比蔺柏风差不成?既然解药阿展拿不出来,你总该懂得灵活变通。
彩衣是我妹妹,我还指望着你们两个好好生活,给我们罗家还有你们卓家绵延子嗣,又岂会真的让她死于非命。”说着,伸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少碰我,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卓北衫以剑柄抵了他的胸口,手上使力狠狠一推,将人推远了些。
嘴上说着不信,可他已不似刚才那般来势汹汹的模样,剑柄伤不了人,罗清越笃定,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不信也无妨,我不逼你。你尽管回去想想,想好了再来。罗宿,送客。”
“是,少爷。”
罗宿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卓老板,您请回吧。”
待人踏出罗府大门,罗清越给回来的罗宿使了个眼色。落日余晖中,从罗府中出来一人,一身普通百姓的布衣打扮,静悄悄跟在卓北衫身后。
☆、生死患难见真情
卓北衫回来时已是傍晚。
罗彩衣的房门掩着,生病后身体日渐虚弱,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不似卓北衫,对一切仍抱有强烈期待。
那日躲在房中大哭过后,她便再没提过自己的病。所剩时间有限,罗彩衣想好好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这世上总有些人,对生死并无太多执念,也许会遗憾,但更多的,是坦然接受。
罗彩衣没有去逼乔展,也不跟着卓北衫四处求医问药。她只做她手里的事,跟着常濮日日在灶台打转,做自己爱吃的,做师父爱吃的。累了就靠着廊柱晒太阳,困了就回屋睡觉。
偶尔也会想起哥哥。
想起在平遥古城恍若隔世般的生活。
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再过一个月她就满十九岁了。今年的生辰要是能提前过就好了,她还是很喜欢过生辰吃长寿面的,只是……
罗彩衣合衣坐了起来,抬起手腕见那朱砂色的图案似乎颜色更深了些,不由叹了口气,怕是等不到一个月了。
但这碗长寿面还是要吃。
天大的事,也要吃饱才有力气想。
以前在家的时候吃过了太多好东西,山珍海味她都没兴趣,唯独对过生辰吃长寿面着了迷似的执着。她穿好鞋子,趁着仆人们还在休息,一溜烟儿低头奔进了厨房。
生火起灶,煮水下面。
眼见天色已晚,她索性将大家的份全煮了进去,又在每个碗里卧了个溏心蛋,摆上两片酱好的牛肉,两颗后院摘的绿叶菜。热腾腾的面端上餐盘,她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去敲乔展的房门。
“师父,你在不在?”
没有人开门,里面传来几个男人争吵的声音。她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只听见卓北衫扯着嗓子喊。
“万一呢,你们俩现在不也没有办法,那是她亲哥哥,也许他真的有解……”
乐疏寒打断他:“他做的事,哪件是亲哥哥该对妹妹做的?到这种时候,你还信他的鬼话,你忘了他是怎么亲手把彩衣送进天风堂的了!”
他们还在为她的事劳神费心。
罗彩衣手指扣着餐盘的纹路,低垂了明亮如水的眸,她要怎么做,才可以让这三个男人不再吵架。
卓北衫踹了凳子,喝道:“我怎么会忘,我记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可这是救命,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呵,”乐疏寒都气笑了,声音凉薄地开口:“你的希望就是让阿展拿命去换。你知道山下有多少人在盯着,出了这蝴蝶谷,就是万劫不复。罗清越的保证算什么,他自己不动手,能保证官府和天风堂的人都不动手吗?”
卓北衫扭头望着乔展,恳求道:“小蝴蝶,我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次陪我下山一趟,救救彩衣,好不好?”
乐疏寒又打断:“不好。”
“闭嘴,没问你的意见!”
卓北衫又竖起三根手指,笃定道:“我对天发誓,下山后定护你周全,若真的有危险,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会让你平安离开。”
乔展叹了口气,抬起眼皮:“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认为我们蝴蝶谷做不出的解药,罗清越会有是么?”
卓北衫没有回答。
乔展叹道:“好,我跟你下山。”
乐疏寒急道:“阿展你不能去。”
他抬手让乐疏寒噤声。
乔展望着卓北衫,正色道:“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我不认为他会有解药。跟你下去是为了让你看清楚,姓罗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回换成乐疏寒踹了凳子,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又顺手要扫掉桌上那套冰纹茶具。
“有脾气出去发,别砸我东西。”
乔展冷声开口:“你们两个在我房里搞破坏,懒得说你们,一会儿全部给我打扫干净。”说完又瞟了眼乐疏寒,目光落在茶壶上:“那是我在古玩店花大价钱淘回来的,我最喜欢的茶具,你有胆子就摔一个试试。”
乐疏寒收了手,站在一旁生闷气。
叩门声又响了三下,罗彩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抬眼就见三个男人哭丧着脸,红木椅子歪倒在地上。
卓北衫弯下腰去扶地上那两个可怜的凳子,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心里的焦急。只听彩衣站在门口,好半天才问了他们一句:“……你们吃面吗?”
“我做了四碗。”罗彩衣捧着托盘垂头小声嘟囔:“今天……我过生辰。”
此话一出,三个男人皆是一惊。
“你生辰?”
“嗯。”
“来,先进来。”
还是乔展最先回了神,上前去接了她手里的餐盘,将人让进屋里。他隐约记得在罗家做客时,家仆提起每年小姐的生辰都要在夏末初秋大操大办,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她才说“我过生辰”,应是自己刻意将时间提前了。再深想其中缘由,便又惹起心中酸涩。
她才只有十九岁。
“我们三个忙昏头了,”乔展拉着罗彩衣入座,右手边是乐疏寒,卓北衫则挨着彩衣坐在两人对面:“你这长寿面都上桌了,我们几个都没帮上忙。彩衣,你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安排人给你准备一个像样的生辰宴。”
至少像你在家时候的那样。
“现在也很像样啊。”
罗彩衣托腮凑到乔展跟前,笑出脸颊上一对酒窝:“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煮的,师父你尝这个牛肉,好不好吃?”
酱好的牛肉本就入了味,再拿这浓汤一喂,软嫩而有弹性,入口肉香四溢,乔展叹道:“好吃,比长安城酒楼里的大厨做得还好吃。”
忽然得了如此高的评价,罗彩衣鼻子一扬,笑得更开心。见卓北衫和乐疏寒还未动筷,不由又催促:“你们俩怎么不吃,乐大哥?”
乐疏寒拿起了筷子,将自己碗里的两片牛肉不动声色挑拣到乔展碗里,又被乔展尽数扔了回来,他侧过头,斥了他一句:“无事献殷勤,吃你自己的。”
乐疏寒苦笑:“这不是怕你不够嘛。”
没理会身旁人的殷勤,乔展侧目望着低头吃面的罗彩衣,轻轻启唇:“彩衣,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师父买给你。”
她偏偏选择他们三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进来,大概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见了。
短短几个月,竟能把一个飞扬跋扈的小丫头变成这般心思细腻的人,罗家老镖头若还在世,看到女儿如此懂事,恐怕也会心疼吧。
罗彩衣摇了摇头:“我不要礼物。”
她看着眼前三人,笑道:“不过我有个愿望,是关于你们三个人的。”
卓北衫竖起了耳朵。
她看向乔展:“第一个愿望希望师父能长命百岁,所求所愿皆能实现。这第二个愿望嘛……”罗彩衣咬着筷子,目光落在乐疏寒身上。
若说以前她还没来蝴蝶谷时,看不清乐疏寒对师父的心意,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若还看不懂,那才是真瞎了:“希望乐大哥和喜欢的人终成眷属。”
“彩衣,”乔展不自在地咳嗽了声,“感情的事不是勉强的来的。”
“呀!”罗彩衣掩了唇,故作惊讶状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道:“师父,我只说要乐大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没有说你,你怎么这么着急呀?”
乔展才惊觉自己被绕了进去,耳根子红到了脖子上:“你……小丫头懂什么。”
“呿,我成亲了。”
她拉起卓北衫的手狠狠炫耀了一番。
乐疏寒很受用地低笑了声,那笑声从他胸腔里发出直入乔展的耳朵里,他的手从桌下伸过去在乔展紧绷的大腿上轻捏了一把,道:“你师父脸皮薄,你再开他玩笑他又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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