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和风会过意来,脸上一臊,“云一鸣,你站住,”那人脚步不停,他三两步追上他,好似急红了眼,“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至少得防水?我柳和风灵力高强,魔气精深,不过一个小小易容术,还能难倒我?看不起谁呢?”
闻言,云一鸣复又驻足望他,一脸赞同道:“说得也是。”
柳和风亦止步,面上释然,抱手道:“对吧?”
孰料,云一鸣又眉头微蹙,一副疑惑不解地样子,好似自言自语地琢磨道:“这就奇怪了,缘何区区一场山雨便冲掉了呢……”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柳和风垮着脸望向他的背影,喊道:“广秀姐姐的面容也是由我施术变化的,她每日都洗脸,那所易之容不是好端端的吗?可见,问题根本不在于我的易容术好吧?”
云一鸣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嗯。”
柳和风不满道:“你‘嗯’是什么意思?”其实,连他自己都疑惑不解,为何每次他施变化之术在自己身上,他皆会变成踏雪的模样,害得他不得不用最常规的方法易容,遇到下雨下雪的,还不能忘记追加个避水诀。
二人便是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事实上,主要是柳和风一个人说个不停,喋喋不休。间或,还非得逼着云一鸣开口配合,说出的字儿少了还不行,一言不合便赖到云一鸣背上让他背,赖到令人无法直视,赖到云一鸣唉声叹气……
不知不觉间,二人便来到东海之中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域,度朔山就伫立在这片幽深无际的海域中心。只见,四周海域波涛汹涌,巨浪滔天,耳边尽是响彻耳鼓的轰鸣之声。
二人于那汹涌澎湃的巨浪中,费了些许周折,方才在半炷香的时辰后,站在度朔山的山脚下,举目遥望间,云一鸣正色道:“此境独立于三界之外,是为冥界,度朔山便是此境第一大山。”
柳和风环顾眼前那满山遍野的大小桃木,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山景,哑然失笑:“原以为冥界第一大山定是弥漫着漫天的红莲业火,到处铁锅炖鬼,万鬼哭嚎,再不济也是鬼气森森,阴风阵阵的样子。”
云一鸣语调平平:“度朔山有此如画景致,多亏了山上二位神人,一叫神荼,一叫郁垒。”
柳和风蹙眉道:“神荼郁垒?可是凡人信奉的门神?”他在人间时,每逢元日,凡人总把新桃换旧符,这桃符便是以桃木雕刻成神荼和郁垒的模样,悬于门上,以避邪驱祟。
“不错,传说,每日清晨金鸡啼叫之时,此二神人便守于大桃木东北枝叶间那扇天然的大门前,将夜晚出去游荡归来的鬼魂中作恶之鬼挑出,以苇索相捆,而后饲虎。”云一鸣道。
闻言,柳和风环顾四周,随即抬手一指,“哥哥,你看,想必便是那棵大桃木了。”
云一鸣顺势望去,才发现初见那满山遍野的灼灼桃花,误以为是数以千计连成片的棵棵桃木,不曾想竟是一棵硕大的桃木,其枝叶横柯障蔽、郁郁葱葱,虬枝遥亘三千里。
二人对视一眼,对着彼此点点头,便径直朝那树下走去。待行至树下,只见东北枝叶间,却有一道遒劲的枝桠拱垂于地面,看起来却无任何异常之处。
随后,他们又遍寻度朔山,并未发现任何与那剧毒散发类似气味的药草。随即,二人决定以逸待劳,在大桃木上静待,直至翌日金鸡报晓之时。
夜幕降临之时,二人隐匿于桃木繁茂的枝叶间,初见那扇虬枝门内源源不断地走出虚影般的鬼魂时,柳和风还伸长了脑袋好奇地看。不过半个时辰,瞧着瞧着便觉出乏味来,三两个哈欠过后,便头一歪,靠在身边云一鸣肩上打起瞌睡来。
这一觉睡得香甜,待他醒来时,已然是那桃木之巅的金鸡报晓之时,金鸡啼鸣天下白,只见,东方的海天相接之处已然染上一道金边,那轮旭日也自海平面上探出头来。
柳和风正要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却见云一鸣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眼神示意他往桃树底下看。
柳和风顺势望去,果然看见两位与凡人刻画的门神容貌相近的神人,正以苇索捆绑一团虚影般的魂魄。柳和风对着云一鸣点点头,云一鸣便松了手,柳和风心道,接下来便要喂虎了,然后,眼巴巴地瞅着等着,谁知等了半日,喂虎不曾看到,却看到接下来的一幕。
只见,那貌似郁垒的神人自腰间取出一个类似收魂的布袋,将那魂魄收入袋中,另一位貌似神荼的神人,则以手为刃割下自己的一段发丝托于掌中,又轻吹一口气,那发丝旋即幻化为数株药草,而后他便将那药草扔入袋中。
见状,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登时瞪大了眼睛。
☆、神荼郁垒(2)
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看向桃树下的二位神人。
只见,神荼将那布袋摇晃几下后,旋即打开。与此同时,郁垒又伸手化出一枚海螺,二人相互配合,下一刻,便见一道光影流转的红色虚影自布袋飞出,继而注入那海螺之中。
随后,郁垒便将那封着恶鬼魂魄的海螺,抛向桃木那扇天然门前的地面上,刹那间,那海螺便遇土而入。
做完这一切,神荼和郁垒便欲转身离开。
便在此刻,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及时跃至地面,上前唤住二位神人。顿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味便弥漫在他二人周围空气中。柳和风和云一鸣状似不经意地视线相触,二人心中皆已明了这气味和那剧毒的气味如出一辙。
毕恭毕敬的一番施礼寒暄过后,柳和风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此番我二人前来,便是烦请两位门神相助,辨别一下此瓶中的剧毒可是源于度朔山?”
云一鸣适时取出装有剧毒的瓷瓶,递予神荼。孰料,那神荼非但不接,还言语刻薄:“冥界和天界向来各行其是、互不相干。本神并不受制于天界,也没有兴趣认识什么仙君神君。”言毕,神情倨傲地扭头便走。
柳和风见状,血气上涌,一把抓过云一鸣手中的瓷瓶,梗着脖子追上去,语气不佳地理论道:“哎,我说你……”方冒出几个字,便被云一鸣一把拽住。
柳和风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云一鸣对着他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他休要冲动行事。他只得驻足,面色不佳地抱臂站在云一鸣身边。
便在这时,云一鸣自袖中取出一枚精致而美丽的白色海螺。惟见,那白螺是一枚非常稀有的左旋海螺,通体泛着如白釉般的光泽,找不到一丝杂色和斑点。
下一瞬,云一鸣便将左旋白螺朝那郁垒递去。柳和风见状,复又一把抓过那白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继而,又满不在乎地一转手递给了郁垒。
这时,只见郁垒眼睛一亮,双手接过那左旋白螺,仔仔细细地捧在手心查看一番。原来,在郁垒还未修成人形之前,他的真身便是东海的一只十分罕见的左旋白螺。
一日傍晚,海螺形态的他不知怎地随波逐流一番后,竟搁浅在沙滩上,好巧不巧偏又来了一位大和尚将他捡起,还欲用它的海螺壳做那密宗法器。
幸好,被正在海边玩耍的六公主撞见,央求了大和尚,才将他救下并放生,那时的六公主尚且还是五六岁孩童的模样。待郁垒修成人形后,便知恩图报,寻得六公主并赠她一枚左旋海螺作为信物,以期来日相报。
念及此,郁垒心念微动,说起话来亦客气了许多:“二位神君还请见谅,神荼原本便是这副脾气,并无轻慢之心。”
听了这句话,柳和风却禁不住紧抿薄唇冷笑一声。
郁垒亦不介意,只向云一鸣问道:“神君,小恩人如今可还安好?”
云一鸣答道:“安好。”
郁垒释然一笑,“如此,小神便安心了,”继而,朝柳和风伸伸手,道:“这位小神君,请把那瓷瓶给小神吧。”
柳和风这才缓了脸色,依言递给他。郁垒扭开盖子轻轻一嗅,莞尔一笑:“方才神君所问之事,不若便由小神来为二位解惑吧。”
原来,这瓶中剧毒确实萃取于度朔山上的一种神草,而这神草名唤荼草,也是那神情倨傲的门神神荼的真身。在神荼修炼出人形之前,便是这度朔山上满山遍野的荼草中最大的那株。
因为荼草具有刺激性气味,小虫小鬼皆敬而远之,携之便可驱邪祛病,不受邪祟侵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久而久之,那株最大的荼草便化出人形,成为百鬼不侵、邪祟望而旋走的神荼。
然而,万年前的一日,神荼发现山中的荼草突然少了不少,便去探查原因。数日后,终于让他发现了荼草致毒的一面。
这荼草犹如一把双刃剑,虽有辟邪驱祟之功效,然而,以大量荼草浓缩萃取而出的汁液却毒性剧烈,依据用量的多寡,能在不同时效内造成招灾致命的后果,且不易发觉。
神荼惊得瞠目结舌,他怕有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之人打这荼草的主意,便与郁垒商定翌日便要将这满山的荼草尽数销毁。
神荼言出必行,说做就做,果然次日便着手铲除荼草。孰料,便在那时,他发现度朔山上剩下的那些荼草,几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神荼虽感事有蹊跷,却仍是将那些漏网之鱼的荼草销毁。自那日起,除了神荼自己,度朔山上便再无荼草。
闻言,柳和风眉间微拢,心中琢磨,荼草消失的时间和噬音兽于魔界横空出世的时间大致吻合,都是万年前,难道荼草消失便是噬音兽所为?他这般想着,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门神,可听说过噬音兽?”
果然,只闻郁垒回答:“何止听过?此兽便是度朔山土生土长的妖兽,不过,万年前便自度朔山逃匿至魔界。”
柳和风紧接着问道:“可知它为何要逃?”
郁垒回答:“或许,小神说出它逃匿的时间,小神君便能猜出它逃匿的原因了。度朔山上的荼草消失殆尽的那一日,与之一同消失的便是那噬音兽了。”
柳和风又立即问道:“噬音兽为何要卷走那荼草?萃取毒液?”
郁垒手抚下巴,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少顷,蹙眉答道:“这个小神便不知了,许是为萃取毒液,又许是为了果腹。”
“果腹?!”柳和风诧异不已。
郁垒一脸的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旋即解释道:“不错,在度朔山,恶鬼恶语不少,良言却几乎全无,那常年食不果腹的良言便以荼草果腹充饥。”
柳和风似是认真思忖一番,而后,复又开口问道:“敢问您二位后来可曾得知,荼草第一次突然减少是何人所为?”
郁垒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噬音兽吗?”
柳和风点点头,扭头望向云一鸣,二人视线相交时,他眉头一挑,云一鸣微微摇头,柳和风便心领神会向郁垒辞行,郁垒却也客气地一路相送,路上三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
只闻,柳和风若无其事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二人于那桃木上目睹两位门神以神草和海螺封印恶鬼,相较于传说中投喂于虎有所不同,如此这般竟似繁复许多,令小仙颇感意外,却也大开眼界。”
那郁垒漫不经心答道:“也没什么,虎都没了还喂什么?万余年了,我兄弟二人也习惯了。”
柳和风不动声色地笑道:“呵呵,原来如此,那您二位门神可真辛苦了。”
此刻,三人已然身处度朔山脚下海陆相交之处,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便再次向郁垒辞行。
临别时,郁垒又托着那左旋白螺,嘱托云一鸣道:“小恩人心地善良,广结善缘,连小神都深受其恩惠。能让她以此信物相赠之人,定然是她十分看重的人,还请神君善待小恩人。”
云一鸣微微俯身,虚虚抱拳施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后转身与柳和风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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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奔波劳顿半日的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终于回到东海岸边,在望不到尽头的金色沙滩上迎风而立。海风吹得急,疾风猎猎间,衣物翻飞之声和着海浪逐岸的声音,回响在二人耳边。
少顷,柳和风斜跨一步,站在云一鸣身前一步之遥处,与他相对而立。海风温暖而湿润,时不时地将那墨色袍角和发梢撩向云一鸣的身上和面上。
柳和风伸手将被风吹乱的乌发撩向耳后,开口道:“今日若非那左旋白螺,怕是要颇费一番周折,”顿了顿,好似不经意地问道:“哥哥是从何处得来那白螺的?”
云一鸣淡然回答:“昨日东海时,六公主所赠。”
柳和风眸光微闪,而后笑望着云一鸣道:“哦,她便是郁垒口中的小恩人?那她可是帮了大忙。”
云一鸣不可否认:“嗯。”柳和风的发丝仍是拂在他的脸上,他只觉痒痒的,想要伸手抓住。
柳和风继而接着问:“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哥哥预备怎么报答人家?”
“得看她需要什么。”云一鸣如实答道,好痒,那痒痒的感觉仿佛从面上传至掌心,他只得用力握紧拳头,以指尖紧扣掌心。
“她要什么你都给吗?”柳和风试探地问道,宛若漫不经心地聊天。这时,海风又将他的发丝胡乱地吹在他的面上,有一瞬还缠绕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迷住他璀璨如星的双眼,他便目光迷离地看向云一鸣。
云一鸣薄唇微抿,好似认真地思索片刻,继而轻启双唇:“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听到这个答案,柳和风微微侧首,移开视线,而后,沉默不语起来。
☆、仇人见面
前有云一鸣和六公主昨日的对话,“你找到他了?”
“嗯。”甚至,不需她说出来,云一鸣便已明了她所指何人。
后有,六公主雪中送炭以门神郁垒信物相赠,且云一鸣亦欣然接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云一鸣口中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柳和风看来,不过是默契在二人之间轻轻荡漾开来。他在封灵渊底沉睡一年,又在魔界为凝聚广秀仙娥元神魂魄一年,两年时间虽不长,但对于一段感情的成长却已足够。
柳和风眼神黯淡了下来,然而只一瞬,在他视线重回到云一鸣面上时,那黯淡已然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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