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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鹿被说得一愣一愣。
华缨拆台道，“某些人也是偷来此地，现下倒是义正词严了。”
一寒还要说的话一下咽了回去，狠狠瞪了华缨一眼，转头说起第二个问题，“你直冲庙宇，是因为你知道这庙宇内有什么东西可以助你救下于你有恩的仙君？”
灵瑶希冀地看着一寒，道，“不是的，我不知有什么东西，我只知有人。”
一寒探头，只觉得与那真相又近了一步。
灵瑶道，“我是听到了你的声音，一寒哥哥。”
一寒心中警铃大响。
灵瑶补充道，“仙君哥哥受伤，我本想下山找随从前来救治，可刚走了几步便迷路了，然后听到了一寒哥哥你中气十足的“救命”声，还有叫“师兄——”嗯，就是叫师兄的声音，我就认出是你们二人了。”
灵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寒哥哥，你当时死死抱着华缨哥哥，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你。就，一直跟过来了。”
一寒脸上霎时间晴天霹雳。
心道，你既然刚才都未曾叫住我，何苦现在又要说出来？
留一点脸面，日后好相见不行吗？
一寒朝前看去。
果不其然，只见前方，某个玄黑衣衫的少年偏头，嘴角微勾，盖因侧着脸，看不出是否处于忍笑姿态，只是那勉强扶着银枪的腰身颤颤巍巍，看上去着实不正经。
一寒磨了磨牙，从牙缝儿里挤出一串不得体的言语，“此处天高云卷，风景宜人，你那仙君哥哥反正耽搁了这么些时间，要死也已经死透了，不死也不着急这一会儿，我倦了，便在这山巅睡个几日再去救人罢！”
第四十一章
最终，拖延许久，不愿再踏足那林子的一寒还是颜面扫地，搂着华缨的脖子在他怀里忿忿不平。
“最危险的明明是我们三人才对，灵鹿你的妖格还未形成罢？我和华缨的仙格也还未长全，若此番被打得头破血流，那才是血本无归，修为倒退。你说的那个仙君就不一样了，既然已是仙君，那定然是已然仙格大成，两百年的三头蕲蛇，决计要不了他的命，我们何苦慌张前去。”
灵鹿识趣地并未接话。
华缨现在作为一寒唯一的支撑，扬眉吐气之时不忘摆出师兄应有的仪态，谆谆教诲道，“仙界例律，互帮互助，我二人本就为除妖而来，现下更能行善积德，岂不美哉。”
“恰巧前去查探三头蕲蛇所行之地特征。”
“两全其美。”
一寒闷在他胸口上，缩成一团，意兴阑珊道，“是，我的道长师兄。”念经呢，没完没了的。
罗里吧嗦，很烦。
不过。
一寒将脸又往那热源贴了贴。
唔，嘴很讨厌，胸膛却很软，很暖。
好舒服。
想睡。
于是，等到一寒再醒过来时，三双各有风情的眼睛或平淡或无语或惴惴不安地瞧着他。
一寒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一看所躺之地。
干枯草，碎叶堆。
“华缨！”
一寒仿佛被十八道雷电劈过，怒不可遏道，“这种地上，有，有那种东西！”
他终究不愿说出那个字，憋屈不已地瞪着华缨。
华缨施施然地为那倒霉仙君敷了药，举了举药瓶道，“事急从权，莫拘小节。”
一寒弹跳而起，拔出神剑。
“你这，面黑心更黑的黑阎王！”
华缨语气不疾不徐，“这么快便要恩将仇报了，果然是养不熟的小泼皮。”
一寒：“……”
他能说什么，他只能刷——地一声，收了长剑。
气氛干柴遇烈火，一触即发，着了毒液的仙君眸光泠然，虽是为小辈所救，却半分不见羞赧。
竟还和颜悦色道，“有劳了，二位。”
灵鹿瑶姬扶起他，对一寒和华缨道，“二位哥哥，那三头蕲蛇狡猾非常，妖力也与同等两百年的大妖上浮一截，不如，二位哥哥与我们一同下山罢？”
一寒摆摆手道，“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那仙君抬眼看了看他，神色不明。
华缨也道，“仙君既是还需护送灵鹿瑶姬，我二人便就不送了。”
一寒觑了华缨一眼，没想到这个小面瘫还挺会下逐客令。要说偶有仙君前来以东辖区除妖，本无甚大碍，从御神君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此次不同。
这不知名的仙君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竟能带了妖君最宠爱的灵鹿下界，还不动声色地将灵鹿带来这险要之地。
未曾出事便罢，若出事，不仅那仙君仙格不保，堕为凡胎；就说从御神君，难免会喜提失职之罪。
这些年，师尊于除妖一事上颇为不用心神，整日整夜坐于从御仙府内。
无论大小妖怪，皆是替身前往。
替身下界，又分两种，第一种是本尊于洞府内修行，下界替身灵力低微，却有神识赋于其上，只为探查消息，可及时内联；第二种是本尊于仙界行动如常，神识不赋于替身之上，只在替身将死之际有所感应，此类替身，灵力强横，死伤极少，仙者特命名为“仆”。
前者灵智可堪本尊八成，后者灵智几乎与无，与工具人无异。
而自崇尊神君身死，从御神君所派遣下界的替身几乎皆为“仆”，时至今日，从御神君对以东辖区的情况了解或还不如一寒清楚。
但从御神君从前威名赫赫，尽管近百年未曾下界，以东辖区也未曾闹出过大祸患。
今日不同，那不知什么派系的小仙君，暗暗带着妖君羲裔最受宠的灵鹿前来以东辖区除妖，只差临门一脚便要探查到这山头的惨案。
送走那两位瘟神后，华缨和一寒对视一眼，提步往山巅赶去。
看到庙宇将近，一寒忍着反胃恶心的冲动蔫蔫道，“你进去看罢，我得歇会儿。”
刚差点又有一只毛虫子刮蹭他，幸而他眼疾手快，在险些肌肤相亲之际将那虫子扬风而去。
适才免于一难。
华缨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方才大步而入。
庙宇内，一切如常。
华缨又出了门，道，“里面——”
一寒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华缨往上看。
只见遮天蔽日的万千枝丫、浓密长叶间，有细细的绳索捆绑了数个少女，绕着最中心那根树干，绑了结结实实一圈。
一寒神色有些难看，“又有人来祭祀了。”
华缨道，“一个时辰前还未有如此景象。且此山唯一羊肠小道，乃我二人所行，未曾见有农户上山。且山底到山巅，若那些农户来送，脚程必不会如此快。”
一寒皱眉道，“难不成，这三头蕲蛇，乃是为人所养。”
华缨纠正道，“或许，并不是人。”
一寒摩挲着下巴探查周围，并未见任何异样，道，“你说，灵鹿瑶姬和那小仙君前来，当真只是为了除妖？”
华缨道，“先我们一步将三头蕲蛇引开，令我们顺利到达山巅，却在我们到达山巅发现惨案之时将我们带往仙君受伤之地，给与刽子手投喂三头蕲蛇的机会。”
华缨皱眉道，“焉知是敌是友。”
一寒抹了一把脸，“我总觉得三头蕲蛇之乱，并不是我们此前想的那般，只是农户‘以人易物’，后面必然藏了暗桩。”
华缨眸色微深，“或许，是冲师尊而去。”
一寒亦冷了神色。
一寒的舌头用力抵了抵牙尖，尝到一丝腥甜后蓦然翻身而起，数道灵力自他右腕间飞夺而出，点点星芒附上细细绳索之间，只听空中嘶然数声，少女软身倒下。
一寒探了探鼻息，对华缨道，“一息尚存。”
他说完，将六位少女摆弄成手脚相接的姿势，从右腕间引出一道明显比之前更加夺目的灵光，乃是精纯之灵。
华缨皱了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一寒扭头看他，不解，“救人啊。”
华缨神色不虞，加重了语气，“仙者精纯灵力，不比寻常灵力，用一次便损耗一次修为。”
一寒点头，“我知道啊。但是这几人，面上妖气纵显，若我不用精纯之灵护住，恐还未及我拆了那妖怪的骨头，她们便会在这妖气森森的地方失去神志，从今往后都变成傻大个儿了。”
一寒叹了口气，“到时候，嫁不出去，被家里人嫌弃，为街坊邻居闲话，那种滋味，啧。”
他又瞥了瞥华缨，道：“你不乐意去的凡间，黑暗嗞杂阴私之事比比皆是，街头乞儿面黄肌瘦、烂瓦墙角老人尸体一月才为官府发觉、傻姑娘三嫁□□被百般非议最后吊死闺阁之中，种种俗事。”
“高高在上的仙者，如你，如众，亦或是‘万民神’，谁会知晓犄角旮旯的破落生灵，仙者下界除妖皆是为了增长灵力与修为，自以为于万民已然泼天馈赠。建立在不平等关系之上的救助，不堪其里，流于表面，往往只能救下当时的命，却救不下一生。哎，说远了，也不是说大家不想将佛送到西有错。那每一国还有皇帝呢，皇帝高枕于血汗之上，不体民间疾苦也比比皆是，仙者愿除妖祟，万民已然万分感激了。”
一寒状似自言自语，“但我同他一般，既然遇到了，便乐意多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于我等小菜一碟，于他人或许是一辈子的命运转折点。”
华缨依旧攥紧了一寒的手。
华缨知晓他是谁。
崇尊神君。从小便是这般教授一寒的。大仁大义，然不过些许几年，崇尊神君便身死道消。
一寒见华缨固执非常，百理不通，只能用力将他振开，不耐道，“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凡族失智便极难活下去，你乃天之骄子，不懂其中苦楚便罢，不愿施以援手便罢，想拦我？大可不必！”
华缨将被振得发麻的手臂藏入袖中，怔楞片刻。
半晌，直到一寒引完了灵力，华缨才道，“你是否想过，若这只是那三头蕲蛇的阴谋，你失了大量灵力，又当如何抵挡突袭？”
一寒甩了甩有些发疼的右腕，“殊死一搏啊。”
华缨看向一寒的神色顿时越发难看，“你当真以为自己乃救世大能，诸事可兼顾？”
一寒白了他一眼道，“好师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我这是顾头不顾尾。是，您念叨地对，我不足一百岁，没有仙格，容易死，但你在身旁嘛，我这是对您的武力值抱有崇高的期待。再不济咱们互相掩护，逃跑总做得到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求求您了，别念叨我了，你闭关那些年，师尊的念叨也已够我受的了。”
华缨不过说了那么一两句，一寒的道理便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华缨郁结于心。
转念一想，却又柳暗花明。
索性一寒现下灵力去了半数，断然不是他的敌手，不若此番强行将一寒带走，上禀师尊，不再理会此处的什么三头蕲蛇祸患，或者背后阴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去他娘的殊死一搏，他与一寒不同，只喜胸有成竹，不喜苦战。
华缨下定决心，拉了一寒的衣襟便要带入怀里，抬首间，只见遮天蔽日的老树轰然倒向二人所处之地。
此情此景，地上毫无知觉的六位妙龄少女危在旦夕。
第四十二章
一语成谶。
三头蕲蛇的脑袋犹如两扇铁门般大小，扁平滑腻，足足有三只，四面八方的动静皆入它眼中，此刻睁着灯笼大小的血红珠眼，嘶嘶吐着分叉的信子，从那遮天蔽日的老树顺滑而下。
老树匍匐，蛇立前方。
居高临下。
谈不上多恐怖，但那并不美观的外壳足以让害怕蛇虫的某人扶墙吐上几回。
华缨站在原地，抬手一道灵力将轰塌而下的老树劈为两半，化解危机。
转过头，只见一寒苍白了一张脸死死盯着那蛇怪，手上竟也不闲着，给地上挺尸的六位少女套了一个灵力场，作罢，扶墙干呕。
华缨皱了皱眉，一把扶住一寒，低声问道，“能打？”
一寒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仿佛快要窒息，软软贴在灰败的残墙上，嘴里倒是不忘逞能，“没死呢，手脚也还健在，自然能打。”
说完，一挽剑花，凌空两步便冲了上去。
华缨急急跟上。
三头蕲蛇为祸此地多年，食人之数没有几百也有上千。此地农户也不知为何所想，竟将它当祖宗一般护着，悄悄拿同类来投喂，还不愿声张。
助纣为虐不过如此。
是以，此两百年的大妖，三头蕲蛇，被喂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尾巴尖刷刷而起时便能在地上拍出一个大坑。
好不威风。
但一寒与华缨到底是天之骄子，修行之速在同等仙者中一骑绝尘。
一寒从右腕间引出灵力作为掩护，身如闪电冲到蛇妖的七寸之处，抬剑刺下，不料这蛇妖竟已修出钢筋铁骨一般的本事，哪怕神剑锋利，也不过是将那蛇皮破开，搅烂血肉，无法断其骨。
三头蕲蛇吃痛，嘶嘶喷出毒液。
华缨残影闪身而过，晃步间逼近那蛇妖的血瞳之上，举□□入。
蛇妖发出愤怒的嘶吼声。华缨的那一枪虽未直直扎入它的眼球，却让它的眼尾突进了一个大洞，汩汩流血间，模糊了它一只眼睛的视线。
它愤愤不已地持续嘶吼。
片刻后，三面陡峭崖壁忽而涌来无数长细青绿的小家伙，豆大眼，滑腻皮，嘶嘶蠕动。
华缨暗叫不好。
果然，本站在三头蕲蛇尾间处的一寒晃了晃身体，整个人如同目眩了一般从那三丈有余的半空倒栽而下。
华缨暗骂一声，放弃原本大好的击杀机会，转而冲向一寒，将他从半空接入怀中。与此同时，神枪着地，划开一片蛇群，无数血肉翻飞，铺了一地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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