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婷婷的手有些不老实,她第一个摸完了相机又意犹未尽,转而把手伸进了苏羽斜挎在身上的相机包胡乱摸着,碰到了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
“苏老师,苏老师!你包里有只笔。”她喊起来,直接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哎呀,不要乱拿老师的东西啊。”苏羽哄封婷婷把东西还给她,但封婷婷不肯,发现“笔”上有奇怪的按钮,还有一个小屏幕后执意要问苏羽这是什么东西。
“是录音笔,你说话会被录下来的,”苏羽耐心解释道,“你给老师,老师弄给你看。”
一从封婷婷手里拿回录音笔,苏羽就赶紧回调按键,将之前记录下来的东西存进暗档里。太危险了,要是封婷婷刚刚乱按到什么东西,就能从里面听见她念些他们不该听见的日记的声音……
苏羽嫌写字麻烦,再加上之后想做支教记录的剪辑视频,图方便就用录音笔记声音,之后可以直接导进电脑里用。只不过那些孩子对录音笔不怎么感兴趣,苏羽还没演示完呢,他们就重新去玩相机了,毕竟相机又能拍照又能录像的,可好玩多了。
苏羽微微一笑,提醒他们不要把相机摔坏了,忽然注意到欢笑雀跃跳着的身影中有两个人始终没怎么动。她走近教室的窗户,先和檐下坐在板凳上的老媪打招呼,老媪似乎有些困倦,半眯着眼睛没理苏羽,苏羽也无所谓,抬头问站在窗后的温枝舟怎么了,是不是想和他们一起玩。
温枝舟摇了摇头,垂着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录音笔。
“想看这个?”苏羽问。
温枝舟点头,苏羽趁着也没什么事,刚刚那些孩子都没仔细听她说话有些败兴致,便高兴地给温枝舟讲了一遍,告诉他这个是录音笔,可以记声音。边说着,苏羽又去问温枝舟的手怎么样了,温枝舟抬手给她看了正在结痂的伤口,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啊,这样安静又温顺的孩子在这里可真少见,其他孩子大部分都风风火火的,虽然活泼可爱就是了,但是时间一长她的精力都有些消耗不住,苏羽想着,亲昵地去拂温枝舟的头发,用自己的皮筋帮他扎起来了,问他家里人还有没有说不让他来读书,平时讲的东西能不能听懂。
她有一瞬间忘记封妮儿是个哑巴了,问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难怪这个孩子这么安静,遂有些尴尬。温枝舟摇头又点头,这时陈俊骁充当人肉上课铃,喊那些孩子回来上课,顿时就是一片哀嚎声。
他也看见站在教室外的苏羽了,对她笑笑,仿佛问她消气了没有。苏羽白了他一眼,却没生气。
温枝舟伸手到脑后,把那根皮筋扯下来了,轻轻放回到苏羽手里,心底说了谢谢,然后坐回去了。苏羽不明所以,看着他将开散的头发披在身后,又用手顺了捞到身前。温枝舟原就穿了高领的毛衣,这下那些头发便遮了他大半张脸和脖子,让本就瘦削的身子显得空荡荡的。
苏羽接过了封婷婷还给她的相机,不禁认真思考要不要去弄些营养餐来给这些孩子,比起她所在城市的那些孩子,这里的孩子都太瘦也太矮了。
——难不成要去找自己家的老头子……那他投资了,自己不就又……
她有些郁闷,就趴在窗边,托着腮看陈俊骁激情地给他们上课,陷入纠结。
第22章
周六的时候,苏羽一行都从山里出去,回到镇上给他们安排的小宾馆。封寻德让他的儿子封强骑着三轮车带他们出去的,一路上七拐八绕,有的路不好走他们仨得下车,以免车子超重不平衡滚落下去。
光是去镇上、还是有小三轮的情况下就从中午挪到傍晚,和来的时候一样,苏羽腿都麻了,靠在陈俊骁身上嚷着下个周末不回镇上了,麻烦得要死,还不如就在村长家住着。
“没办法,第一周结束大家得做个团建。”黄平道,因为路况不好头晕得不行。
“有什么好团的啊,净整这些没用的。”苏羽不耐烦道。
“这不是点点数,看谁不见了……”陈俊骁笑道,惹来苏羽一记敲,骂他乱说话。
路开始平整些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玩,看看这一周外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在山里虽然环境生态很好,但确实太过无聊,信号差得要命,网络加载不出来,电话也不好打。好在每天还能和那些孩子们呆半天,但他们一走、完成了后续教学工作后就没事干了,甚至都开始早睡不熬夜,作息都规律不少。
封强在前头把着车头,微微侧过头说前面路窄让他们坐好些,有可能要下车走一段。
“政府怎么没把路修进来?”苏羽探出身子想望,被陈俊骁拉回去了,问道。
“这咋个修,修路得是能赚钱的,咱们这通路,没啥用,又交不了税,”封强道,“年轻一点的都走咯,也不回来,修不修都无所谓啦。”
“那你们这的小孩都怎么办,我昨天问了村长,每年就读两个月的书啊,也太少了,能学会什么?”
“那也没办法,”封强打着哈哈道,“现在算好咯,以前还没人肯上学的,你们去他们家里也没用。等大一点就出去打工,赚的钱也够活咯。”
封强也根本不问他们封婷婷读书怎么样,想必也不在乎,苏羽大概和他讲了也没注意听,专心开着车。傍晚封强也不回村了,走这么远的夜路很危险,他就打算在镇里呆一晚上,明早去赶集拉些新鲜的食物和日用品回去,中午再来接他们回山。
镇里教育局的副局长接待了这些支教老师,请他们一起吃饭。期间局长秘书来找苏羽,告诉她苏常恒从京城寄了一批东西给她,叫她记得来签收确认。
——果然……老头气消了就又开始砸钱……
苏羽汗颜,打电话给苏常恒,确认了那一大批文具用品和书籍全是他叫人采买赞助的。主办方虽然会筹集社会善款,但一路上这些支教老师的花销也不少,剩余能采买的钱也不多,顶多将钱给到各个镇,再向下进行分发,叫他们去置办教室和学习的用品。
其中大量的钱被贪污,后来转为统一置办,以实物代替现金,但仍然造成浪费和潜在的利益。
苏常恒没有打钱,叫自己的秘书去采购,寄了几大箱的文具用品,因为路况送达有些慢了,一周后才送到。他让苏羽将这些东西分给其他的支教老师,别的村的小孩大概也需要,他一并买了。
封强看到这些东西觉得头大,三个成年人加这堆东西,就一个小破三轮怎么带回去啊?他有些不乐意,要求给钱,他不能白送。陈俊骁很吃惊,觉得他怎么好意思要钱,这些东西本就不收他们的钱,是捐赠给他们村里孩子的,居然还要给钱才肯带回去?
路确实很不好走,几乎没有,汽车无法行进。那儿又是进一个闭塞的迷宫,白天还好,晚上野兽出没,畜生很多,镇里的人也不太愿意送,劝陈俊骁还是找村里的那些人,除了他们,没人愿意往那片昏山里走,更别说一直呆在那里了。
苏羽懒得和他们唧唧歪歪踢皮球,从钱包里摸了一百块钱给封金,叫他明早过来拉这些文具,顺便去镇上一个姓蔡的裁缝的店里取东西,她昨天晚上在那订了衣服。封金收了钱这才脸色好些,答应了。
“咱们小地方就是这样啦,你们大城市的,得多担待些。”封金道。
苏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先上车了,叫陈俊骁和黄平快一点。亏这封金还是他们村村长的儿子,也这么贪便宜又自私,没点格局,等她回去好好在录音笔里记了。
“喂,陈俊骁,你不是还学新闻的吗,怎么这么不敏感啊。”苏羽推了推陈俊骁。
陈俊骁当时没理她,后来一脸后怕地叫苏羽以后还是少说话。他一向小心,考虑得也多,看到镇政府也不那么走心的态度便觉得还是要收敛些。这里不是京城,大小姐傲气惯了,会吃亏的。
至少还在这里不得不和他们相处的期间要和平些,闹得双方都不愉快也不是个事,万一以后不肯再合作了呢?
周一那些孩子又来上课了。十点多的时候苏羽变魔术一样,和黄平一人拖着一个箱子进教室,给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满了琳琅的文具,一人一个崭新的书包。
陈俊骁也出去了,最后进来,拖了一箱书,把它们摆满在讲台下,连透明的包装纸都没有拆。
“苏老师!你是仙女吧!”他们围着还在发文具的苏羽狂欢,陈俊骁和黄平酸溜溜地问他们怎么不带他们一起玩,很快就得到了“仙男”的称号。所有的不快和不爽在此刻一扫而空。苏羽举着相机,逗他们笑,围在一起录像,记录此刻的快乐。
“封妮儿没来啊。”陈俊骁已经认识了所有的孩子,敲了敲温枝舟的桌子示意苏羽,“等了一个小时了。”
苏羽愣了愣,她记得封妮儿她爹说女孩不用读书的,难道不让她来了?
“我问问村长,叫他去找人。”苏羽把相机递给陈俊骁,出去找封寻德去了。
老是存不住稿 打完就想发
第23章
“苏老师,我这才刚回来,你得让我歇会是不是?”封强有些不快,咕咚吞着冷掉的茶水,刺激得喉咙发紧说话不太利索。
“村长说之前是你接封妮儿来上学,她家不是有人么,自己也能走来上学吧?”苏羽脑中回想着那个安静的女孩,大概也可以说少女,个子不高,身上的裙子因为太瘦也不合身,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封妮儿很阴郁,但靠近她和她说话,却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平和,和一种讨好又疏远的亲近。
“耶……女娃娃住那么远,哪里敢走哦,”封强道,“兴许今天生病了,明天我再去。”
苏羽掏出手机,翻找当时登记的学册上封金的电话,打了半天也没人接。她没来由感到担心,他们家不会是出事了吧,她作为老师,是有义务去确认学生的安全的。
封寻德到村民家去处理矛盾了,他肯配合这些年轻的老师,封强可不愿意,这些城里人就是被惯的,老是指使人做事,他凭什么要巴巴凑上去?
只是苏羽固执要去找温枝舟,见封强不肯就打算自己走着去,封强知道根本没有封妮儿这个人,生怕苏羽去的时候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只好赶紧拦住她,说等他喝完这杯水就骑车去接。
他借口要去茅房,躲在坑上悄声给封金打电话,封金看到熟悉的号码很快就接了。
“金叔,那个姓苏的妮子非要去你家找三妮儿,春桃是不是在家,你看看能不能放人,我爹这会不在啊!”
关春桃果然在边上,她气得破口大骂,问封寻德是不是死了,一天两天的还他妈能不能让她好了。
“去,我让你去!”她动手去打温枝舟,气头上都忘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不仅在男孩下颌上打出一片青紫,把自己的手也挫伤了,疼得大喊起来。
封金这会才知道刚才的陌生号码是苏羽的手机号,之前去登记的时候苏羽等人虽然都把号码写在黑板上了,但他没当回事,只顾着和苏羽说话,说她辛苦了云云。
关春桃在一边杀猪似的叫,封金有些烦躁却不敢给关春桃看到,但瞧着温枝舟本能躲闪间牙间都是血,意识到关春桃那一巴掌打伤了他的口腔。这下可好,脸上的伤很快就要映出来了,被苏羽看到谁知道会不会起疑心?
——亲生孩子,都不会被打成这样吧。
“你就和苏老师说妮儿发烧感冒了噻,”封金道,“妮儿确实是发烧了。”
温枝舟歪在地上,听见了,惊讶地抬头看封金。关春桃抬脚踹他,他没注意没躲过,被封金抓着头发拽出去了,一路拖去了后院。
狗二惊得猛地避闪,他一直在墙角呆着,想找机会给温枝舟解围。他一路匆忙逃去后院,没来得及找到正事要做,被封金逮了个正着。
“狗二,去,打一桶水来。”封金似乎没在意狗二的不知所措。他揪着温枝舟的头发,蹲下去扯开男孩的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见染得发红的唇瓣,和齿上挂着的薄薄血膜。
温枝舟盯着他浑浊的双目,绝望中猜到要发生什么了,便闭紧了眼睛,身体在不自觉地发颤。
狗二愣了愣,犹豫中选择保持和以往一样笨手笨脚的样子。封金不怒反笑,松开温枝舟,走近狗二。狗二下意识就想跪下,但瞥见封金身后跌在地上的温枝舟,他硬忍着,没有跪,逼自己就站在井边,是站着,不能跪。
“谁给你出息了是不是,啊。”封金道,意外地语气没有生气。
“不是,我……”狗二一紧张,脱口便要说话。封金极其迅猛地扯住他领口本就破旧的衣服,力气大得咂舌,直接就把他掀到井口上,差得把他扔进去了。
“哥哥!!”温枝舟惊得尖叫,被封金回头一瞪惧得几乎要晕过去。他一再向自己强调不能向封金和关春桃屈服,可身体的新伤旧伤带来的本能恐惧还是不可避免地扎根在心底了,只这一眼他就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心虚低头,胸口疼得窒息。
狗二捂着头,趴在井边被封金按着打,烟枪在他身上被打裂开了,封金把它换到左手,右掌刮着狗二的侧脸,打得他一头撞到井边石岩,眼冒金星的。
“我让你站起来了?我让你说话了?你是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了怎么教不明白?”
封金痞子一样蹲在地上,精瘦却有力的手爪扣在狗二的头顶,一次次揍他的脸,直到鼻血冒出来,再被拍开,整张脸都是血。封金丢开他,自己去井里捞水。狗二咬着牙,伸手要去推他下井,被封金发现了,抬脚踹他的肚子,让他疼得哆嗦抱着肚子抽搐。
“养得一条好畜生。”封金自嘲笑道,对着狗二浇头就是一桶冰冻刺骨的井水。狗二已经不再挣扎了,他呜咽着,咳嗽着,痛苦地抱紧自己,无力再做任何。
封金没理他,拎了第二桶水走向温枝舟,迎头浇下。
“发烧不能上学咧。”他认真道,回去把狗二扯进铁笼里锁上,又抓着温枝舟回屋。
温枝舟被吓坏了,脑中一片空白,发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什么也做不了,救不了自己,救不了狗二,太可笑了,封金没伤他分毫,他就懦弱成这样了。
他木偶般任由封金摆布,跪在院子里风干,体温的流失让他麻木得连颤抖都显得多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有没有喊冷。
苏羽固执如她,封强发现苏羽走远了的时候才惊恐地骑着车去找她,发现劝不得还开始让她有所怀疑时不得不提议吃了午饭他带着去,然后打电话叫封金快把温枝舟藏起来,就说出去贪玩了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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