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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近代现代)——夜很贫瘠

时间:2021-06-15 15:03:49  作者:夜很贫瘠
  吴岳疑问:“在哪里?”
  “在村学校念完了小学。”
  “初中呢?”
  “没有再读了。”
  吴岳握紧初冬的手。
  “冬儿。”吴岳仔细斟酌着语言,“之前领养过你的人家......他们对你如何?”
  初冬坐在他怀里。吴岳怀抱着他,低头看小孩的脸。初冬望着不知名的前方,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眸光淡淡,不知情绪。
  半晌他抬起头,对吴岳笑一笑,声音柔软,“对我很好。”
  吴岳没办法相信,如果真的很好,为什么不到一年就把他送回孤儿院?他有些着急,想追问,却见初冬沉默垂下眼眸,接着从他怀里起身。吴岳不敢拦着,见他兀自背对着自己站了一会儿,慢吞吞走向餐桌,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吴岳看到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发着抖,花了一点时间才握住杯口。
  吴岳站起身几步奔到初冬身边,用力托住他的手腕,“冬儿?”
  初冬推开他,拿起杯子喝下半杯冷水。不到片刻,那种战栗的感觉慢慢从他的身上褪去。
  “不是一家人。”初冬开口,“是一个女人。”
  吴岳忽然一点也不想得到答案,他只是看到初冬难过的样子,就恨不得把人紧紧抱进怀里,什么也不要他去想,什么也不要他去承担。吴岳靠近初冬,小心哄道,“爸爸抱着你好不好?”
  初冬却再次推开他的手。
  “她死了。”初冬喃喃。
  一整夜,初冬在吴岳怀里被梦魇得呼吸都不畅起来,他不能安稳下来,一直断断续续呢喃,皱眉,吴岳甚至摸到他脖子上的冷汗和微微的发抖。他不得不捧着初冬的脸把人唤醒,“冬儿?”
  初冬喘着气被他叫醒,睁眼时目光微微涣散,像魂都被抽走似的。吴岳满心懊恼自己一时冲动问他那些话,了解的渠道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要问冬儿本人?他分明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回忆。
  “别怕。”吴岳搂着初冬,温暖的大手不断抚摸他冰冷的脸颊,克制不住低头亲吻他的额头,“爸爸陪着你,没什么好怕的。”
  初冬揪着他的袖子半天回过神,慢慢平静下来,闭上眼温顺接受男人的安慰。
  “不小心做噩梦了。”初冬清醒过来,反而愧疚抱着吴岳的手,“是不是让爸爸没睡好?”
  吴岳心疼得不得了,大手一直抚摸他的脸,直到手心的皮肤终于变得暖热起来。“爸爸看着你睡。”
  初冬软软蹭他的手,“那亲一亲我。”
  吴岳就低下头吻住初冬。他吻着初冬柔软的唇,手托在他的后颈,拇指慢慢画圈揉捏,力道不轻不重。初冬很快被揉得浑身放松下来,窝在男人怀里舒服地小声呻吟。等人声音越来越小了,吴岳拉开距离,初冬躺在他身下微张着红润的唇,小脸绯红,呢喃几句爸爸,渐渐重新睡去。
  过完年后,吴岳抽空离开了本市。
  他开很久的车,再次回到那个陈旧的孤儿院门前。依然是寒冷的时节,天朦胧灰青,暗淡无光。
  院长出来见他。两人到办公室坐下,院长为他泡了杯茶,廉价的茶叶,塑料杯冒着热气,一切恍若一年前他来到这个地方,空气中飘浮着不变的陈腐味道,像墙角落里长了很久的苔藓。那时候他的初冬就坐在旁边不远的椅子上,裹着他的黑色棉袄,瘦得像只孤零零的野猫,一只脚垂着,脚踝青白。
  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吴岳忽然生出强烈的想抱住初冬的感觉。他甚至想立刻开车回去,到初冬的教室前把人叫出来,然后抱着小孩一路回家。
  院长坐在他对面,不自然地搓手,“吴先生路上辛苦了,喝茶,喝茶。”
  吴岳无意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问,“初冬之前被领养走的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别人从你这儿把小孩领走,你一句也不问?”
  吴岳极少表露情绪,外人从不见他发过火。此时说这话时却沉着脸,由内透出威严,令人心生惧意。
  院长忙说,“不是不问,是领走初冬那姑娘,从前就认识他。初冬还上小学的时候,那姑娘来过村里几次,她朋友不是到学校来做志愿者么,她陪着过来,和初冬认识了。”
  “过了几年那姑娘就过来把初冬领走了。她可是个文化人,读了好多书的,咱们这儿好些人都见过她,主要是小孩愿意跟她走……”
  “你说初冬自己愿意和她走?”
  “是是。”
  “她一个人来的?”
  “对,当初登记的时候,姑娘说早没和家里人来往了,也没有结婚。”
  吴岳沉默片刻,开口,“她怎么死的?”
  院长一惊,擦擦额头的汗,“听说是车祸......哎,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好多事也记不太清......”
  院长为吴岳找出了那位女性的信息。手机号已作废,家庭住址在当地市内,没有第二联系人,没有工作单位,没有照片,唯一有效的,就是一个名字,原菲。
  吴岳去了初冬曾经就读过的小学。费了番功夫,请人翻出当年来学校做志愿者的大学生社团登记册,找到当时的社团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好在负责人这么多年都没有更换手机号码,打过去询问,没过多久,吴岳便收到一位女性的姓名和手机号码。
  吴岳联系了对方,他们约在市里见面。吴岳早早在咖啡厅等候,他本想约在餐厅,对方却说不需要,电话里语气冷淡,像是对吴岳有敌意。
  来的是一名职业打扮的女人,见到吴岳也不说话,只闷不做声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招手点一杯咖啡。
  吴岳主动开口,“你好,请问你是原菲的......”
  “我是她的大学室友。”女人打断吴岳的话,不客气看向他,“吴先生,恕我直言,既然当初不要你的亲生小孩,为什么现在又要把人找回去?”
  女人满含怒意,开场第一句话就火药味十足。吴岳讷讷交握手指,“是我犯了错。”
  “我想吴先生也该明白,把孩子丢在外面十几年,再想要讨回去,那可就和从小养大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去了。吴先生大概也是有所体会,才大老远跑来查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以为你家小孩在外头受了虐待才不肯亲近你,是吗?毕竟要是真查出来什么破事,你也好找人家讨个赔偿!”
  这一嘴尖利话骂得人冷汗涔涔,吴岳半句辩驳不出,只得说,“不不,我只是想知道......”
  女人嘲道:“人都死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吴岳哑然半晌,最终只是低声说,“节哀。”
  对话陷入沉默。或许是一腔憋火发泄了出来,女人喝下半杯咖啡,平静下来。
  “大学毕业后,我和原菲各自都忙,联系不多。”女人说,“你想问什么?”
  吴岳这才问,“她为什么领养初冬?”
  “大三那年我跟着学校社团做志愿者下乡,系里去的只有我一个,我怕生,原菲就陪我一起去。那个小孩在我教的班上,原菲很喜欢他。”
  “后来原菲和我说,她想领养那个小孩,我说你疯了么,当养小孩是养猫养狗?她根本不听劝,脾气怪,又犟!我本来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谁知道毕业以后过了几年,她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办好手续,把初冬领回家了。”
  “我后来才知道,她为了养这个小孩,婚都不接了!男朋友不要她领养,她非要,结果男朋友和她分手,她家里人和她断绝关系,说她有病,能自己生一个不去生,不结婚,还非要花钱养别人家的小孩。她还为这事和我吵架,她总要和别人不一样,做什么都要特立独行,半点不愿意合群,怪得很!”
  “结果呢?她被车撞了,连一个为她上诉的人都没有,领养来的小孩能干什么?还不是从哪来回哪去,连遗产都分不到,全被她弟弟拿去了,好好一个人,落得众叛亲离!”
  女人眼眶发红,吴岳为她递去纸巾,女人接过按在自己鼻梁上,呼吸几度起伏,情绪不稳。
  “肇事司机判了吗?”吴岳问。
  “判了。”女人拿下纸巾,面无表情道,“一年。”
  “......一年?”
  “醉驾,撞人后未逃逸,对方赔了钱还给了精神疾病鉴定书,而且没有人上诉。”女人说,“只判了一年。”
  接着,女人话锋一转:“不过无所谓。那个男人出狱以后没过多久就死了。”
  吴岳怔住。他忽然感到原来死亡是这么轻易轻飘的事,它随时会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无论是非善恶。
  “喝多了酒,栽进路边水沟里,淹死的。”女人说,“这件事当时还上了新闻,你知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吗?‘恶人有恶报’。”
  “但我觉得这句话不对。”女人眼中隐有泪光,“原菲从未做过坏事,她能遭什么报?就是因为收养了你的孩子,她才落得这副下场。如果不是有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怎么会有像她一样承担了你们该负的责任、最后却死都无人问津的人!”
 
 
第18章 
  “嗨——小初冬,你又不好好上课。”
  初冬从书里抬起头,望向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的女孩。春日里的阳光温暖明亮,女孩一头俏皮蓝色短发,卷得像一团花瓣,逆光蹲在台阶上面,笑起来眼睛弯弯。
  白净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烟,白雾缭缭,尾尖消失在光里。
  初冬重新低下头,蹲在地上继续翻一本海洋生物科普杂志,那是志愿者们来学校的时候一齐带来的二手书籍。他一个人躲在教学楼背后的一块小草坪上,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张旧报纸垫在书下面,人也蹲着不愿意坐下,嫌地上脏。
  原菲掐了烟,翻过栏杆跳下来,蹲到他身边,“你知不知道教室里只有你的桌子空着,看起来很奇怪。”
  初冬专心看着书,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奶,“你们志愿者老师都没有好好备课,讲的内容很无聊。”
  “哈哈哈,你好刻薄。”
  原菲笑得大声,笑完后从背后变出来一本书,摆到初冬面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初冬接过书,是厚厚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他的注意力被奇妙的封面图画吸引了,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字令他移不开目光。
  原菲说,“这是第一本,后面还有很多部哦。”
  初冬摸摸书页,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这么大的书,忍不住问,“这个......讲的是什么?”
  “讲像你这么大的小孩,都在一个魔法学校里面学习,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魔法杖,还有很多精灵哦,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我觉得——初冬应该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因为你这么漂亮嘛。”
  “不是学魔法吗?和漂亮有什么关系。”
  “嗯——或许老师会更喜欢你一点?”
  原菲的思维总是跳得太快,说起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她不常与人说话,初冬也是。
  其他人都在给学生上课、忙着陪学生玩、和老师举办活动的时候,原菲就一个人躺在宿舍床上听歌玩手机。她不和小孩玩,她的脖子和手臂上有纹身,还有烟瘾,会吓到小孩。原菲把寻找不爱上课的初冬当作消遣时间的乐趣之一,农村的小学就那么点大,她总能突然出现在初冬面前,还要幼稚地大叫一声,把人吓一跳。
  “小初冬,你好聪明哦,考你六年级的数学知识你竟然都知道哎。”
  “看见过,就记住了。”
  “你怎么又漂亮,又聪明呢?和我这么像,你说我们是不是亲生的呀?”
  尚且还在念小学的初冬很快习惯了原菲的各种毛病,诸如幼稚,一惊一乍,总毛手毛脚对他摸来捏去,自恋等等。初冬淡定回答:“我们才不是亲生的。”
  后来大学生们走了,留下一群哭兮兮的小孩成日盼着哥哥姐姐们再回来看他们。他们会沮丧很多天,才能慢慢从失去伙伴的孤单中走出来。
  而那一年的秋天,大学生们又来了,这次是为了拍志愿者社团的宣传片。小孩子们开开心心围着他们闹,初冬在人群里望了一圈,没有看到原菲。
  他找到教工宿舍里去,见原菲正戴着耳机躺在床上看手机,见他来了,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小初冬!想不想我。”
  初冬过去,把《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还给她,“看完了。”
  原菲接过书,顺手捏一把他的脸,又拿下一个耳机塞进他耳朵,“来,跟我一块看电影。”
  楼下热热闹闹大喇叭排练拍宣传片,楼上破旧的宿舍小屋子里,一大一小抱着被子趴在床上看电影看得津津有味。一直到女孩的好友找过来,责怪她怎么又把小朋友带跑,他们本来还想着重点拍初冬,因为初冬好看。
  “我不想去。”初冬躲在原菲背后,声音小小的。
  原菲就赶人:“听到没有?他不乐意,你别烦人。”
  朋友只好走了。
  拍摄一个宣传片只需要两天。小孩抱着哥哥姐姐不要他们走,但他们还是走了,承诺以后还会再来,会给他们带很多礼物,一个个哄了很久,最后坐在大巴里摇摇晃晃离开了这个灰尘扑扑的小村。
  原菲给了初冬一本《哈利?波特与密室》。
  之后大学生们就再也不来了。小孩等了一轮又一轮,大多便渐渐忘记了来去匆匆的哥哥姐姐带给他们的伤心与难过。初冬好像也忘了,每天安安静静去学校上学,放学后一个人回到孤儿院,吃饭,把自己洗干净,爬到床角落里去看书。讲魔法的书被他藏在棉絮和床板中间,只有等周围脏兮兮的小孩都出去的时候,他才拿出来看。
  一到冬天,孤儿院里就冷得让人难以忍受。没有钱修暖气,大人只能拿几个取暖器放在小孩睡的房间里。大家都凑在取暖器前取暖,拥挤和热气令他们身上的奶臭味蒸发出来,初冬不愿意过去,就拿唯一一件棉袄盖在自己的被子上,枕头堵着脚,趴在被窝里翻书。习惯以后,也就能如此熬过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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