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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然还是不懂，上楼之后就解释道：“我们从未吵过架。”
云卿又是笑，女子也在团扇后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亲自捧了茶来，请他们喝。喝过之后，听见外面热闹依旧，洛然就不时盼望几下。看他实在待不住，云卿就又带着他去了人潮拥挤的拱桥上，看着水里浮着的莲花灯，灯海璀璨，连绵直到视线的尽头。洛然看得痴了，云卿悄悄把买的莲花灯塞进他手里。“许个愿吧。”
洛然不信这些：“一切都是天定，许愿哪里有用？”他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假身份，忙道：“况且我不过一介凡人，几十年寿数，想要的也有限。”
“你忘了吗，我是神仙，你许愿，我自然可以替你实现。”
洛然想了想，最后只匆匆许了个平安喜乐的愿，就去上游把灯放了。云卿站在他身后：“你是我见过最不寻常的凡人。一般人知道自己遇见神仙，立刻就求我赐给荣华富贵，或者是功名利禄、福寿绵长。但我跟你相处了这些时日，发现你竟是无欲无求的。细细想来，才发现我不过知道你的名字而已，竟对你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比如籍贯何在，父母家人又如何。之前以为萍水相逢，故此不问，但现在——”
云卿也在他的身旁坐下，和他一起看着河灯：“我想多了解你。”
洛然因为初见时撒了谎，为了圆谎，只能随便编了个说法糊弄过去。然后讪讪地问：“了解我做什么？”
“问清楚了，要是你哪一天不辞而别，我也好歹能有个地方找到你——但我们现在这么好了，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吧？”
“师尊还没醒吗？”
洛然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上也汗津津的。好一会儿，他才得以看清周围，正是云卿的宫殿，原来他回忆往事太入迷，不小心睡着了，就又在梦里来到了这个世界。
刚才问话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一边说着，一边已推门进来。
云卿眉眼清峻，和初见时的样子没什么分别，依旧是不染凡尘的姿态。他见洛然醒来，显然宽心了很多，连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庆幸欣喜的情绪溢于言表：“终于醒了，我真怕你又……”说到此便打住，见洛然要下床，就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去，道：“再歇歇，躺着说话。”
洛然哪里知道说什么，只转身背对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紧接着床边一沉，是云卿也躺了上来。洛然想起上次在这个世界昏迷前的事情，那时云卿正要强上他，还扒光了他的衣服，想到这里，自然身体僵硬起来，连忙又起身，想绕过云卿下床。
云卿握住他清瘦的脚踝，动作很轻，却也让他动弹不得。
“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吗？昨天是我太着急了，今天绝对不会再那样对你。本来那种事，就是要两个人都愿意，做起来才有意趣。我可以等你愿意。”
这次洛然醒来，竟觉得云卿的态度比上次要温柔小意得多，他何曾听过云卿这样哄他——之前即使是上床的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更是酸涩。像是腌渍过的青梅，在坛子里封了陈年，有着九曲十八弯的不知名的滋味。
他是真的喜欢云卿，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被伤了心？
本来心里难受，不愿答云卿的话，却忽然记起什么：“你刚才说，我是昨天昏迷的？那我是昏迷了足足一天？”
之前以魂魄的状态穿梭两个世界的时候，分明是这个世界的时间过得更快，这里过上几个时辰，待他回到现实的时候，不过是一瞬间。可自从他变成这个世界的“洛然”之后，两个世界的时间竟然同步了起来，昨日他在现实一天，这个世界也过了一天。
好像两个世界正在渐渐重合一样。
洛然正在细想，就听云卿道：“对了，师尊现在身上还好吗？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师尊要是能走动，就先跟我去办了吧，省得给别人留话柄。”
“什么事？”
“之前师尊糊涂，被与白哄骗着去三生石刻了名字，现在你跟我重归于好了，难道还要留着那个姻缘不成？”
洛然道：“我什么时候跟你重归于好了？”
就算是为了这个世界里被云卿伤害过多次的“洛然”，他也不可能跟他重归于好。
第17章
云卿却全不理会洛然的话，强拉着他的手推开门，踏出去就到了一处云遮雾绕的地方，眼前一块巨石矗立，直入云霄，上面写着无数人的姻缘。想必就是三生石了。云卿只一挥衣袖，面前雪白的石壁便显出莹莹的光，接着便浮现出与白和洛然的名字。
“这个看着难道不碍眼吗？”
云卿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森冷，洛然听在耳里，竟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他从未见过云卿这么生气，也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这种情况。
云卿又道：“其实师尊当初也未必多喜欢我吧，说好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结果转眼就能和与白来到三生石结契。你有想过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你走之后，我连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那时候躺在别的男人床上，有想起过我一次吗？”
洛然被他这么质问，因为性格木讷，竟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但云卿说的话，分明毫无道理，如果这个世界的“洛然”不喜欢他，怎么会在他和柳心柔成婚之后，依旧无名无分地跟了他那么久？为什么会一次一次地原谅他的伤害，直到被彻底伤透了心？
“我不喜欢你，会把你宠成这个样子？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也许云卿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哪怕“洛然”差点死了，他依旧想的只是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把他从与白那里抢回来、逼着他和与白彻底断了关系，都是为了继续占有他，然后取走他的内丹。或者他会有更大的价值？
洛然开始恨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感觉实在憋闷。就算他知道云卿做过什么事，终究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并不了解全部的真相。但不过是只言片语，都能想象到云卿的可恶，他不能替“洛然”原谅他。
见云卿开始沉默不语，洛然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极端的失望情绪，他甩开了云卿牵着他的手，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洛然去掰他的手，指甲不小心划伤了他的手背，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可云卿却根本不松手：“又想离开？你去哪里？找与白吗？”
洛然气道：“我谁都不找，我一个人回蓬莱。这你也要管？哪有徒弟管着师父的道理？”
“你想回蓬莱住？”云卿道：“我最近无事，也想回蓬莱看看，正好陪你一起。说起来，我们也许久没有回去过，不知道如今的蓬莱该变成什么样了。”
“不用，你放手！”
“我们一起回蓬莱。”
“柳心柔还在这里，你回蓬莱做什么？”
云卿顿了顿：“我已经和她和离了，你不用再介意这件事了。”
曾经为了柳心柔，云卿可以颠倒黑白，哪怕委屈自己的师尊，也要讨美人欢心；更别说他对柳心柔先是一见钟情，后来又私定终身，连人神之别都全然不管，把柳心柔接到九重天上住着当娘娘。如此情根深种，现在却又和离，连洛然也颇觉讽刺心酸。
他见云卿实在不肯撒手，只好调动仙法，身上登时迸出刺目的光，把云卿振开。云卿退后了几步，用手捂住胸口，俊雅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洛然：“师尊对我动手？”
洛然咬牙：“你以为我想跟你动手吗？不是你太固执？我现在再说一遍，你不要跟着我，我一个人回蓬莱。”
云卿凝视他良久，眼里的震惊、伤怒终于渐渐退去，重又变成冰雪般的漠然。
“好，我不跟着你，我让你回去。那你至少要把三生石上和与白的名字消了。”
只要想要结契的两个人同时在三生石里注入自己的灵息，就能结成姻缘；但毁契却只需要一个人。洛然一直是把与白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怎会想和他结契？正好答应这个要求，也可以摆脱云卿的纠缠，于是当即应允。毁契的时候双方都有所觉，洛然自然平静无波，可心口处却依旧剧烈地疼起来，似乎是把与白的情绪给分毫不差地传递了过来。
与白知道他毁契了，所以在难过吗？
洛然不愿再细想，暗叹一口气，心里默念仙决，转眼便来到了渡口，登上仙舟，重回蓬莱。看见蓬莱和现实世界相比，草木竟枯了好些，鱼鸟虫鱼也渐少了，心境凄苦，自不必提。
那边与白原本正在和星官商议事情，忽然察觉到洛然毁契，登时愣在原地，星官唤了他许多声天帝，他才回过神来，心脏像是被刀子给戳了个窟窿似的，淋漓地冒着血。来不及悲戚，与白咬着牙，几乎是立刻就赶到了三生石旁，却仍旧晚了一步，洛然已经走了。
云卿看到与白失魂落魄的样子，才觉得憋闷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冷冷讥讽道：“天帝还来这里做什么？师尊已经毁了契，你来晚了。”
与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住他：“你挑唆他毁契的？”
云卿道：“他是自愿。”
“自愿？”与白忽然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信你的话？你对师尊用的下作手段还少吗？估计又不知扯了什么谎，暂时骗过了师尊，他才傻乎乎地答应毁契吧？但这也没什么，我们能结契一次，就能结契第二次，等我找他回来，再重新续上便好。”
第18章
云卿看了他许久，才意味不明道：“你身为天帝，结契之人便是天后，这么重要的位置，确定要给他？”
“当初你才是众望所归要继承天帝的人，但你不还是娶了柳心柔当正宫？”与白缓步行至三生石前，抚摸着雪白的石壁，淡淡的光芒又笼罩下来，这一次却没有再出现他和洛然的名字。与白心里空落落的，隐晦地痛了起来，不过出于某种奇怪的执着，不愿让云卿看出来，只用极温柔的声线道：“你可以给你心爱的女人名分，我当然也可以。难道我还能一边拖着他，一边让他看着我娶别人吗？岂不是太作践他。”
云卿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眼神愈加冰冷：“他都不在这里，你装得深情款款，又有谁看？”
当初与白就是靠这些甜言蜜语把洛然给骗走的吧？
“哥哥，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云卿沉默，与白就继续说：“我喜欢师尊，喜欢到可以不做这个天帝。这些话我敢承认，当着师尊的面我都敢说，而你却不会。”
“你这个天帝的位置，本来就是我和允瞳让给你的。”
与白听见云卿避重就轻，更觉可笑：“之前因为一直是他痴缠着你，所以你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觉得对他好一点都是施舍，多余的，你就觉得没必要了。你觉得承认喜欢他很丢人，不是吗？”
寥寥几语，全都化作了梗在云卿喉头的刺，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不得不认。
与白很了解他。
“所以，哥哥还是放过师尊吧。你那么喜欢小嫂子，就和她继续好好在一起。师尊我自然能照顾好，不会再让他被居心不良的人给骗走了。”
“我和谁在一起，难道还要听你的？”
与白微微一哂，刚想再说，余光却瞥见三生石上有些异常之处，忙定睛细看，只见无数流光在石壁上滚动，如同万丈星光全都淅淅沥沥地淋在了上面，光芒也是柔和的，并不刺目。云卿和与白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不是对方在故弄玄虚后，就又蹙眉看向石壁。待光芒渐渐熄灭，几缕薄纱般的烟雾也散了，石壁上就留下了整整一面的字，全是洛然和允瞳的名字，成千上万，触目惊心。
两人神色顿时一变，与白更是面色凝重，立刻用手按在石壁上，凑近了观察这些字迹，越看，眉头就蹙得越紧。云卿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古怪之处，薄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言。
这些字迹竟然是很早之前刻下的，远比洛然和与白结契要早。可这是三生石，任何人都只能选择一个人结契，绝不会有同一个名字出现两次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然已经在蓬莱独自住了三天，还是没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他终于慌乱起来，有一种偷跑到了别人家宅子里的心虚。正觉得待不住的时候，与白就造访了蓬莱，当时洛然正在厨房给自己做点心，见到与白来，习惯性地就把刚炸好的点心捏了一个给他：“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你喜欢吃甜食，对吧？”
与白受宠若惊，连忙低头咬了一口，糖馅还是滚烫的，差些把舌头给燎出一个小水泡，但他连喊痛都不敢，只乖乖地看着洛然。
洛然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睛，又回想起与白在山洞里对他做的那些荒唐事了，轻轻咳了一声，把他吃了一半的点心放到盘子里。态度就没方才那么亲热了。
“你来做什么？”
“我来问问师尊什么时候跟我回家。”与白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好想师尊。”
“我不会离开蓬莱了。”
闻言，与白的心底顿时窜起了几簇暗火，垂在一侧的手指也悄然握紧。
凭什么之前为了云卿，他就可以离开蓬莱数年，甚至住到九重天，而现在他求他过去，他就只拿不愿出蓬莱来搪塞他。难道他在洛然的心里，就永远都比不上云卿吗？就连前几日也是这样，洛然见到了云卿，就不管不顾地要跟他走，还因为云卿几句话，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去三生石毁了契。
洛然到底有多爱云卿，才能这样死生不悔。
与白的眼神越来越暗，洛然却浑然不觉，只顾低头捞着锅里的春卷。
腰间忽然一紧，是与白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洛然刚想呵斥，就察觉到后颈处被滴了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颈部曲线滑下去，渗进了衣领。这莫名其妙的落泪着实让洛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僵硬地站在那里任与白抱着。然后就听与白用哭哑的嗓子问：“我想了三天，才敢过来问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毁契？”
“我知道你从没把我当成你的师尊，但对我而言，我是把你当徒弟的。之前和你结契就是个错误，我只是及时纠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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