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后,铁游本想搀他回窑洞休息,李高登奋力躲开,往前摇晃着走了几步,随后扶着门前的歪脖子树吃力地站着。黑狗跑了过来,呜呜叫唤蹭着李高登的手,感受到狗子温热的气息,李高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心里终于安稳了些。
可还没等他安心没多久,老士忽然指着狗大声嚷嚷:“这黑狗血属纯阳,可辟邪驱鬼!杀了洒黑狗血在门口,方可彻底破灾。”
“操你妈,不准动我的狗!”听到道士的话,李高登顿时火冒三丈。
此时,道士身边的小徒弟拿了一个白色麻袋,要过来捉狗。李高登推开他,不肯把狗给他。小徒弟是经常来村子做法事的人,当即叫了几个黝黑的村里人一起,拉开李高登,将狗强行套进了袋子里。
黑狗被蒙在袋子里汪汪大叫,叫得李高登耳朵胀痛,连心脏跳动都一抽一抽地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像野蛮人一样,强行抢走了狗。
李高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马回头拉住铁游的手臂,流着眼泪哽咽着求他:“别让他们杀snow,你去救他,求你了。”
铁游看着狗被人抢走不为所动,反而抚摸着李高登头发安慰他:“一条狗而已,我给你买条新的,这狗死了就死了,你没事才好。”
“说什么屁话!操你妈!我只要这条狗……”
话还没说完,院子干枯水井边传来一声凄婉的狗叫声,打断了李高登的咒骂。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凌厉叫声,仿佛在他心脏开了一枪,顿时心脏血液都凝固了。他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个人高高举着根手臂粗的大铁棍,那人脚下的麻袋渗出鲜血,在地上剧烈地挣扎叫唤着。
snow始终是李高登的童年阴影,snow的死、父亲的死一齐涌上心头,愤怒的血液流向全身,李高登突然就生出一股力气。他睁大眼睛转动着,一看到门口砍柴的镰刀,就一把拿起,还没等铁游反应过来,转身往打狗的人头上砍去。
那人正洋洋得意地要打第二下,余光忽然冲来一个瘦弱的身子,寒光一闪,吓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晚了,李高登的镰刀正好砍在右臂上,抽出刀顿时飚出一大串鲜血。
李高登是用尽全力砍的,那人退了几步,这才没砍到头,却还是在手臂上砍出了一大道口子。
“见红了!”
这一刀砍下去,吓得看热闹的人尖叫起来,瞬间都像潮水一样往后飞速散去。
李高登接着割开了麻袋的绳索,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黑狗,它的眼中湿漉漉地冒着眼泪,口吐白沫,前爪更是被人打得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混账,我杀了你!”
看到狗受这么重的伤,李高登当即又发了疯,起身冲过来朝他们挥舞起了镰刀。看热闹的一群人,包括两个道士都做鸟兽状散,他想追上去,手臂突然被铁游拽住。
镰刀距离铁游的脑袋很近,只要稍微低下手就能剁到。
只要砍上去,就能报仇了。
浓郁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来。两人对峙着毫不让步,一分一秒过去,刀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铁游的眼睛上,顺着脸庞滑下,最终在他的左脸凝结了一大块红色血印。
第34章 时间小偷
手上紧握着镰刀,李高登的青筋在雪白肌肤下暴起,几乎要炸在血肉里。
“放开。”李高登双眼发红,大口喘着气,从胸中发出吼叫声。
他的眼睛虽然被泪水占据,可是在铁游看来,他多了平日不曾见过的凶狠,似乎是被重重压抑之后释放出来的愤怒。这愤怒如戳破了的热气球,疯了般乱窜,怒气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因为这愤怒,他在控制不住的发抖,陷入了癫狂。
铁游顿时愣住了,在那瞬间松了些力气时,头上的镰刀跟断头台上的利刃一样飞速落下,铁游往后躲开挪动了一小步,可肩头还是被削了一刀,衣服被刀刃卷出个大口子,连带掉了一块皮肉。
铁游忍着痛推开他,那刀划拉出一大滩殷红鲜血,顺着古铜色的手臂一泻如注,滴在脚下尘土扬起的大地上。
身体又多了道李高登留下的伤口,铁游捂着肩膀说:“发泄够了吗?生过气就回去!”
愤怒盘踞在李高登心头的高地,他停不下来。此刻,他是真的想和铁游同归于尽。当他拿刀要起身时,他突然听到身边响起狗叫,回头一看,黑狗不知什么时候从麻袋爬了出来,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后腿间,前爪流着血,一瘸一拐地朝他爬来,狗咬住了他的衣角,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凄凉的哀嚎将李高登稍微拉回来一些,他看到狗狗眼中进了土,泪腺一片湿漉漉的,跟掉眼泪一样,自己也忍不住流出更多眼泪,滴在狗毛茸茸的头上。
“snow……对不起……”李高登放下镰刀,两只手摸起了它的头,随后他将狗抱进屋子,擦了些药膏后,用布包住伤口止血。
铁游肩上的伤口也在不停流血,他脱下上衣,暂时堵住了流血的破损皮肉,等着李高登给狗上完药再去擦药。
在这短短十分钟内,铁游始终僵硬地站在门口,默默看着李高登将狗小心翼翼抱在桌上。他背对着铁游,微弱的光线打在背部,另一半身体和窑洞深处的黑暗融为一体,一边包扎一边抽着鼻子哭泣,肩膀随着情绪起伏,一上一下地剧烈颤抖。
铁游这才发现,李高登变得这么瘦,他的胳膊跟柴火一样干枯瘦小,薄薄的灰蓝色衬衫贴在身子上显得格外宽大,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凸出来的骨头。
以前的李高登不是这样的,铁游了解他的过去。
铁游常常躲在万洲地产的写字楼外偷窥寻找机会,他远远见过很多次他,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知道他会去哪里喝咖啡。偶尔加班,他的办公室,万洲大厦中的一小格便会亮起,像城市上方漂浮的孤岛。铁游突然想到一个阴暗的暴雨天,白天的城市被雨一浇,黑得跟窑洞一样,他被淋成了落汤鸡,李高登撑伞从对面大楼和朋友走来,穿过陆家嘴天桥时,他看到浑身湿透的铁游,将伞递了出去,同时跳着挤到了朋友伞下,西装上沾了几滴雨,被人抱怨了几句。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那时候的他,除了贵公子的骄傲,甚至还有一丝纯真,可现在已经完全变了。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连现在的时间,都是偷来的。铁游是一个高明小偷,骗过了世界,偷走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铁游走上前,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如铁游想得那样,他的骨头像做工时碰到的螺纹钢筋,一直硌着手疼。
李高登转过身,眼眶依旧是红的,目光凌厉,连瘦削脸庞上的骨头都更加凸起,他打开铁游的手,冷漠地说:“去医院,snow受伤了。”
“好,不过你不能跑。”铁游说。
一辆三轮车从后山的土路下山,前头是司机,后面装货的小车厢内,李高登抱着黑狗和铁游坐在一排,狗子呜咽着躺在李高登怀中;对面坐着被他砍伤的村民和他头发花白的父亲,那村民是个半秃头胖子,大腹便便。他本捂着手臂嗷嗷叫唤,一看到李高登闭了嘴,而他的父亲目光锐利盯着李高登,黑色短袖藏不住一身健壮的膀子肉。
三轮车在土路上摇晃着前进,气氛沉闷,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只能听到车轮碾过石子时的动静,正午闷热的风卷着汽油味吹来,吹得车里更热了。
直到进了县城的平整马路,老头才抽着烟开口问:“铁牛,伯给你面子,你就说这事怎么私了吧。”
铁游说:“伯,你去医院看病,医药费和营养费由你报,这事就这么勾销,伯你说好不?”
那半秃子显然不满意,抱怨道:“我这被砍一刀……”
李高登抱着狗,头也不抬地说:“下回我砍死你,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拿钱。”
秃子的父亲将烟头丢到车外,指着李高登的狗骂道:“年轻娃说话这么冲!这是俺唯一的儿子,还没后呢,人命还不如条狗命?”
“都别吵了,我赔钱,以后相安无事。”
铁游吼了一句,结束了这场争吵。
铁游和李高登在宠物诊所下车,李高登瞪着那车屁股,冷不丁地说:“他的命,不就是不如狗吗?”
“别胡说,那家人都是流氓,以后在村里别找你麻烦,见了就躲着走,听到没?”
铁游不知道李高登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又凑过来说了一大堆话,“他家住在后山,买了媳妇关在驴圈里,搞了一两年都没动静,他老子经常搞驴鞭狗鞭补阳,大家都知道黑狗纯阳补体,他就是找个借口白打狗拿鞭。你要是真把他儿子砍死砍伤了,他老子是当过兵的兵痞,二话不说要来砍你信不信?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给他说好话!”
对他的警告,李高登不以为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抱着狗直接去找医生。黑狗伤得太重,医生处理伤口做了手术,对李高登说狗要留在宠物医院观察一天,明天才能带走。
李高登和医生约定第二日再来,等处理好狗的事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没车回去了,今天住城里的宾馆。”铁游说。
李高登依旧不理睬铁游,沿马路走着,他看着狭窄的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一经过车轮便带起风,扬起许多灰尘,人行道上种的香樟青叶随风轻晃,每片叶子都灰头土脸沾满了尘埃。
晚风习习,路上有许多结伴散步的行人,李高登看到一家三口,父母牵着儿子经过,儿子在中间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正得意洋洋地说学校的事。
“我今天考了全班第一!”
李高登心里涌起一阵酸痛,眼泪不留神又掉了出来,一个趔趄差点晕倒在路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竟然是如此残忍的一件事。
铁游将他从地上扶起,拉扯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你心疼狗,我心疼你。”
第35章 到你死的时候
“我不要你心疼。”李高登目光冷漠,看也不看铁游,只是麻木地盯着马路上压过的车轮。
“从带你回家起,我没想过伤害你。”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李高登拧起眉头,一边用力推着那只拽在胳膊上的手,一边说道:“实际上,你早已经伤害过了我,自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受了很多伤,到现在还没有愈合。就算伤口好了,也会留下消不去的伤疤,终生跟着我一起生活,放手吧。”
铁游不肯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他低下头看到那只细瘦的胳膊,被拽在自己手里,显得更加干瘦,像石膏一般冰冷苍白。
“给我一个机会,我喜欢你。”铁游顿了顿,又是重重地说,“真的。”
仿佛没听到似的,李高登一言不发,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就这么站了一会,两人衣服上沾满了灰尘,铁游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说:“今天累着了,先去宾馆休息,在路上想想。”
最后,李高登只能以苦笑回应,就算他拒绝他,又能如何呢?铁游,这个偏执的神经病,从来听不进任何话,李高登毫不怀疑他甚至能一刀捅死自己,然后自我了结。生同衾,死同椁,两人死后躺在一个坑里,黄土一埋,倒是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这并非是李高登所要的,冷静下来后,李高登在三轮车上抱着狗,已经仔仔细细梳理过了过去发生的一切,他知道铁游只是个打手,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一换一杀死刽子手,不是真正的复仇。
两人走到医院附近的宾馆,刚关上房门,铁游就将李高登推到在床上。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铁游吻了他许久,他的吻,像火一样热情炽热,和他跳动有力的心跳声,一同穿过李高登身上轻薄的衣料,冰凉的肌肤,传到了他的心中。
李高登一直闭着眼睛,任由他的嘴唇和舌尖占据了自己的口腔。他想起了绑架之前的情形,哥哥叫秘书拿来几块地给他挑选,可李高登都不想要,他想要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建造新型社区,恰好看到哥哥办公室桌上的长三角一体化规划和公司用地报告,便拿走了远郊一块即将通地铁开发的地产。
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打断了李高登的思绪。
铁游从床上起身开门,门口出现宾馆的服务员,她送来一个快递盒和一个蛋糕盒子,铁游她手里接过,放在房间的茶几上。
“拆开看看。”铁游对他说。
李高登打开蛋糕盒子,里面装了一个洒满黑色巧克力碎屑的奶油蛋糕,中央插了两朵鲜艳的红色玫瑰;他接着撕开另一个盒子的快递袋,看到包装盒突然一愣,这居然是一套乐高,还是他最喜欢的星球大战系列之一。
看着包装上的飞船从爆炸的火光中起飞,灰色的死星发出莹绿色射线,李高登情不自禁抚摸起了那道射线,眼睛又流下了两行眼泪。
星战系列,每次都是由爸爸带回家的。
“生日快乐。”铁游插上蜡烛,在李高登面前点燃,“本来你过生日,我在镇上就定了宾馆和餐厅要陪你的,礼物也准备好了,游乐场,还想去吗?”
李高登摇了摇头,他的眼泪还在流淌,铁游看得出他心情很差,此时却只当是狗的事。
“不去也行,吹蜡烛许个愿……”
话还没说完,李高登一口气就吹灭了蜡烛,铁游只是笑了笑,伸出手抹去他的泪水,“看来你一早就想好了。”
是啊,一早就想好了,刽子手与金主,一个都跑不掉。李高登默默地想。
铁游放下蛋糕,突然注视着李高登眼睛,吸了一口气,从来都没有如此认真,向他说出了本就准备好的告白。
“我爱你。”
“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是个农村打工的,没工打就在街头混,很少有人对我有好脸色。那次你为了我,甘愿被所有人轮,我承认心软了,非但不想杀你,还想继续了解你。”
铁游又将李高登搂在怀中,再度在床单上缠绵亲昵着,他身上有股浓郁的汗味,和荷尔蒙的味道一起钻进了李高登的鼻子中,像下过雨后大地的气息。
李高登抬起眼眸,盯着头顶的人,“了解?你真的了解过我吗?”
“我尽力在了解你,我的身体也有记忆,记住了你身体的每一寸,还有隐藏在肌肤下的每一个敏感点,就算在黑暗中,也不会错。”说着,铁游侧过身子,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在他乳尖揉捏着,乳头立起,他的另一只手又顺着腰向下游走,摸到了李高登的两腿间,在阴茎上开始撸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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