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取东西,顺便给你留一封信,这信关乎你和友栋,还有我家里人的性命,你千万别看,如果我死了……”
铁游顿了顿,手心更加握着钥匙,感到钥匙尖锐得快要刺进皮肤,“我死了,你就把信交给少爷;如果我没死,我怕就亲自去把我兄弟救回来。”
远处传来嘶嘶的轰鸣声,高坡似乎又开始滑坡了。铁游没有看到玲花的神情,他立马便转身迎风朝着半塌的窑洞走去。从断裂的高坡生出的大风比平日更加锋利,卷着风沙吹得他眼睛直疼,疼得他眼泪都掉了出来。他就这么流着眼泪挖了许久土,最后从塌掉的窑洞里拖出一个黑色大箱子。
抖去箱子上的土,铁游吸了大一口冷气,戳得肺管子都痛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他先是看到两个长杆子状的物件,像木乃伊一样被米黄色的旧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耐心地一层一层卷走旧布条,撕下最后一块布条,一把手臂长的猎枪映入眼帘。
同样,他撕开了另一把猎枪的布条。两把猎枪殷红色的枪托褪色,变成了半黄半红交替的颜色,黑色金属枪管也沾上了几块黄色锈斑。
铁游擦了擦猎枪的锈迹,“咔”的一声放弹药上膛后,他朝地上放了一枪,黄土凹进一个坑,被子弹冲击得七零八落。
还能使用,状态良好。
铁游收起枪,重新妥善保存在那个箱子里。
第43章 少爷和丫鬟
昏暗的屋内,一盏油灯燃着瘦弱的黄色火苗,风一吹来便摇摇晃晃,似乎立马就能熄灭。
额头的疼痛退去,李高登从昏迷中醒来,腰背躺得酸痛。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嗖得从他手边跑过,他惊得掀开盖在身上的厚被子起身,又在幽暗的光边看到二奶奶的一头白发,玲花两团红彤彤的脸蛋。她们也在一旁休息,冷风从门口吹来,一盆红红的炭火烤在正中间,被风吹起几粒火渣子飞出。
“醒了?”二奶奶看他醒来,在旁边的地铺上关切地问道。
“铁游呢?我得去医院。”
这是李高登下意识问出的第一句话,他担心脑震荡会有后遗症,真的对脑子造成某种损害。
二奶奶说:“山里能出去的路断了,铁游和其他男人去挖后山的路了。”
“那怎么办?在这个山里,不是要饿死?”
“放心吧,我们有房子睡算好的,冬天冷死了,别人还得睡外面,你就安心睡在家里,他们男人都会收拾妥的。”
李高登看不清二奶奶的脸,只能看到二奶奶扶着腰时皱着的眉头,但是语气却没有一丝慌张,她接着说道:“村长给县里打了电话,县里说上面发了通知,很快就来人救我们了。”
“谁来救我们?”
“解放军的部队。”
昏暗的油灯摇晃了几下,晃动了二奶奶的影子,她看着李高登,又是笑了笑说:“部队以前叫红军,别看现在我们这穷,以前可是老红区根据地的。”
玲花听到二奶奶讲话便凑了过来,坐在地铺上兴高采烈地说:“俺以前经常讲故事哩,哥肯定没听过那些故事,晚上这么无聊,奶你再讲讲。”
二奶奶吸了口气,将那些故事娓娓道来,“俺大部分也是听家里人说的,别看这山里又偏又穷,可就是这样日本鬼子和老蒋的反动派才找不上来,每家都有土枪土弹,每个人都有血性,敌人上来就跟他们干一仗。”
玲花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蒋介石,大坏蛋,偷吃人民的大米饭。”
“其实他并不算完全的坏人……”李高登这句话刚说出口,隔着摇晃的烛灯都能感受到二奶奶锐利的视线,便立马闭上了嘴。
“他多有钱啊!有钱人哪能想着下面百姓怎么生活?少爷之前还很嫌弃这土窑洞,让铁牛建了个新房子,可是咱村子里的人出去打仗,都说老总们住和农民一样的窑洞,睡的土炕比农民还破!”
“是吗?”李高登并不太清楚这些事,他很早便出国读书了,在国内读的也是国际学校,听到这些故事觉得很新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其实跟住的环境没关系,有时候越艰苦反而越能激发斗志。”
二奶奶继续说道:“俺听铁牛一直叫你少爷,可是在以前啊,地主叫老爷,地主的儿子才叫少爷。地主你知道吧,就是全村的地都是地主老爷的,别个只能租他的地种,租地要给他交粮,但有时候佃户碰上荒年交不上粮怎么办呢?老爷才不管,就收地还把人赶走,还不上钱的人卖身做长工短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被老爷吊在村头打,让别人不敢欠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高登感觉她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在针对自己,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城市里每日都在发生的事,和小乡村何其相似,拥有大片土地的人,以及断供被赶出去的人。
地主一直在,佃户也一直在。
李高登想到被绑架前手头上做的项目,名叫“小户型大空间”,意在缩小面积,从建筑空间的划分和合理利用方向,解决住房费用高昂的问题。他只觉得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为了爸爸还是做了。爸爸和哥哥倒是很喜欢这个项目,总是催着他做,他们认为有助于吸收更多本来买不起的房的人进城或留下来,以此拯救增长呈现颓势的房价。
“老爷在家收租,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坐着他的轿子到处看地,看到不努力种地的佃户,就要下人拿着鞭子打人,坏得很!他家的少爷倒是个好人,少爷喜欢一个长工的丫头,本来收房做通房丫鬟做妾就好了,他看到报纸上说什么新式婚姻,就嚷嚷闹着说只娶她一个人,老爷自然不准,给他配了个隔壁村老爷的小姐。别说少爷也是个狠人,一生气偷了几包钱去国外留学了。”
二奶奶的话响起,将李高登的思绪从城市的繁华拉回了乡村的贫瘠中,他情不自禁地追问道:“后来呢?”
“革命嘛,革的就是地主和资本家的命,后来老爷因为欺男霸女被枪毙了,俺小时候在村口看,老爷的头被一枪打成了浆糊,血崩得老高。”
“那跑掉的少爷呢?还有他喜欢那个人怎么了?”
二奶奶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这边都在枪毙地主恶霸,少爷怎么敢回来送死?有人说少爷逃到国外了,那个丫头反正到死都没结婚,大家说她在等少爷回家,不过过了那么大几十年,少爷肯定也死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李高登突然觉得有些闷闷不乐,少爷和丫鬟,被命运捉弄的两个普通人。也许不光是命运,他想了更多的事,历史车轮永远不断地前进,开辟了一个新纪元,可是车轮下无数的普通人,都被压成了铺路的垫脚石。
他胡思乱想着继续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年轻女孩,像玲花一样脸蛋丰满红润,两条粗粗的麻花辫披在胸前,走在黄土高坡上有一种不加雕饰的天然美感。女孩对他笑了笑,他拿出相机正想拍下这幅美丽的模样,刚按下快门,那女孩却被一群留着辫子的男人拖走。
他们将她吊在了村头的槐树上,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尖叫着发出凄婉的哭声。耳边回响着女人呜咽的哭声,哭得李高登心里发颤,他因为透不过气而从梦中惊醒过来。
此时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她穿着梦中的红色棉袄,头发蓬成一团看不清脸庞,只能听到头发下的哭声。天色才微微亮,这吓得李高登颤抖着缩到角落里,又是大声叫了出来,“有鬼!鬼、鬼她活了!”
同时趴在身边的狗子也汪汪大叫了起来,声音惊动了二奶奶和玲花,她们俩睡眼朦胧地起身,看到那个女人顿时也吓得睡意全无。
“救我、救我……有人打我、要杀我……”
还是玲花最先反应过来,揉着眼睛说:“哥你别怕,这是后山秃子的媳妇,不是鬼,怎么跑这来了?”
那女人嘴里依然念念有词,从门外走进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半秃子,正是上次打狗的男人。汪汪的狗叫声戛然而止,狗子见男人进来,害怕得躲在李高登怀里。
男人一来就揪起了那女人的头发,李高登这才看清她的脸,红肿的脸上尽是新旧结痂的伤痕,看不见一处好皮。他一脚踹在跪在地上的女人脸上,女人发出一声呜咽的凄婉叫声,和李高登在梦中听到的叫声一模一样。
第44章 父子双杀
“放了她!”李高登对男人吼道,他想将那个女人扯回来,被秃子一把推开。
秃子满脸潮红的肥肉跳动着,“你算哪个葱!这是俺女人!滚开!”
还是二奶奶出来打圆场,对秃子说:“怎么这么大火气?家里窑塌了?媳妇跑出来你自个带回去就是,对着小少爷吼什么,铁牛在外挖路呢,要是知道了不心疼死?跟你爹心疼你似的,你爹要是知道你在外受欺负,还不得拿着刀砍人?”
听了这番话,秃子不再骂人,瞪了一眼李高登后便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脱走了,地板上沾了一串模糊的血迹,他们走了好久,外面的风灌进来,李高登似乎还能听到那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天色还早,二奶奶劝他们两个年轻人继续睡,玲花倒是很快又睡着了,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吱吱乱叫的老鼠也回来了,在角落里乱窜磨牙,和幻听中女人的凄婉哭声一同折磨着他的头脑,折磨得他辗转难眠。
看不见是一回事,看见了不救是另一回事。李高登睁开眼睛,看着墙上挂的相机陷入了沉思,相机是他在装修屋子的时候随意挂在这的。
天蒙蒙亮时,铁游还是没有回来,李高登终于决定从床上爬起来,一掀被子,狗狗立马被惊醒了,热情地舔起他的手。李高登对狗悄悄嘘了一声,按下了它的头,它像snow一样聪明,卧在地上不再做声。接着他轻手轻脚地披上黑色外套,取下墙上的相机,走出门时,李高登顿了顿,看了一眼房子,从门前拿起砍柴的镰刀。
刚一出门,李高登就被冬日的寒风冻到了,他发抖着打了个喷嚏,连呼出一大口气都在冒白气。除了偶尔见到几个村民抱着睡在一起,外边几乎没有人,他干脆顺着被震得歪歪扭扭的黄土小路跑了起来,这才暖了点。
李高登一路跑到后山,相机在胸口一跳一跳,撞得胸都痛了起来。他看到一个农家小院远离合居在一起的村庄,独自伫立在远处,便知道这是玲花嘴里后山那家人。但还没等他靠近,女人的惨叫声又是径直灌入了他的耳朵,比在屋子里时更尖锐,刺得他耳膜生疼。李高登听过这种声音,这和上次狗子被秃子殴打发出的声音一样,是动物面对死亡同有的悲鸣叫声。
李高登越是靠近,心跳得越快,绕过瓦片尽数掉落在地上的院墙,他发现秃子的三孔窑洞塌了其中一孔,女人的惨叫声从中间那孔发出,他越过其中一个窑洞,突然听到里面有 其他女人微弱的叫声,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凑到身边的窑洞口,虽然这孔窑洞没塌,门却被震得碎了一半,李高登顺着破门往里看去,尽管晨曦光线微弱,只够他看到一个朦胧的身躯,但李高登只看了一眼差点便吐了出来。闻着闷臭的驴粪味道,他撑着破门心跳乱撞,不敢看第二眼,仅仅拿出相机对着破门缝隙拍了几张照片,之后躲在一旁的柴垛后看起了照片。
照片上,窑洞里一只黑色大驴子正在睡觉,一个女人躺在稻草上满脸被乱发覆盖,浑身赤裸,最令李高登震惊的是,她没有手,没有脚,不像个人,反而像个蠕动的蠕虫。
此时里面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李高登的到来,对外面喊着:“救救我……”
李高登愣在原地不敢乱动,他第一次见到没手没脚的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浑身幻痛剧烈,仿佛自己的手脚也被人砍去。当他还在犹豫时要不要跑回去时,外面男人操着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走来,他躲在柴垛后,透过缝隙看到秃子左手拿着刀,右手拽着另一个同意浑身赤裸的女人,女人呜咽求饶,像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猫,男人却不管那么多,拽着她的头发直接拖进了窑洞。
李高登拍下照片,这本来已经可以了,证据充足,只要等萧邺辰来就能一起救她们出去,而且拐卖妇女、强奸、非法监禁和家暴等数罪并罚。正当他要往回走时,窑洞又是传来一阵尖叫的凌虐声,李高登刚走了两步,女人的声音折磨着、撕裂着他的脑袋,他只得转头回去,头痛才能减轻一点。
忍着恶心,李高登在门口悄悄探过头,恰好看到秃子将女人双手吊在屋顶上,拿着皮鞭狠狠抽她,新伤和旧疤叠在一起,她满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血痕,黄色的脓浆流出来,和血一齐滴在稻草上。驴子被他吵醒了,咿呀叫了两声,又接着睡了过去。
“还跑不跑?啊?”
女人急忙摇头求饶,秃子却打得更来劲了。李高登已经不敢看了,只能眯着眼睛看相机录像中的小画面,他见秃子将她的手解下来,随后脱下裤子露出个大屁股,压着她的身体从背后插入抽插了起来,又是拿起鞭子一边抽打她一边骂道:“生不出孩子的盐碱地!还想跑?今天老子告诉你跑是啥后果。”
尽管李高登看的是相机小屏,可他的头顶直冒冷汗,他想逃跑,脚上却怕得动不了,那个女人实在太过可怜,他不能跑,他本只想过来拍照收集证据,等萧邺辰来一起把村子里的女人都救走,但是现在他没法置身事外,甚至让他回想到了第一次被铁游绑架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粗鲁地骑在自己身上,拿出钢筋以抽打凌虐他为乐。
秃子在发泄大干,女人呻吟求饶。而原先那个没有手脚的女人仿佛死了一般,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最后秃子颤抖了几下,往里顶去都射在她身体里面。脱出后软了的阴茎还沾着一长串精液,像是鼻涕一样粘稠稠的。忽然李高登见那个男人高高举起了手,手上是一把菜刀,吓得李高登和相机一起跌倒在门外。
李高登突然明白,逃跑的后果是什么,他会砍掉她的双手双脚,只剩一个能生育的子宫。不,应该说,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行走的子宫。这简直是他在暗网才会看到的画面,班上有同学因为猎奇看过,李高登当时恶心得和现在别无二致,现在这幅血淋淋的画面直接在他面前反映,简直是原始人才会有的暴行。
“放开她!”李高登愤怒地吼道,把镰刀藏在身后。
那秃子转过身,见是李高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管我家的事?你以为自己谁?”
“我告诉你,我朋友是市长,他马上要来,你现在放了她还有活路……”
还没说完,秃子放下菜刀,一拳打在了李高登脸上,打得他脑袋炸开一个蜂窝嗡嗡作响。他边打边骂,朝着李高登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铁牛家的人?老子打死你!操你妈,没爹娘养的杂种!天天被男人操屁眼的烂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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