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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昆的AI投影立即消失在李高登眼前，凑到她身边打招呼：“Chin！好久不见了！”
李高登转过轮椅望过去，看到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士从亮光处走来，她穿了一身藏青色西装套装，留着及耳短发，脸庞圆润，虽然看不出实际年龄，却充满了干练成熟的气息。李高登目光一转，又见李高琪陪在一边，不禁愣住了。
李高琪介绍道：“这位是赵先生。”
迎着李高登错愕的目光，她笑着解释说：“洛昆邀请的是老爷子，老爷子身体不好，就由我代劳。来晚了，希望没给你们造成麻烦。”
“赵……女士您好。”李高登支支吾吾地说。
“怎么？女人不能被称为先生吗？”
不知道她是否在开玩笑，李高登惊得汗毛直立。
李高琪在一旁打着原场说：“弟弟不懂事，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几年赵老爷子累了，家里的事都是由赵先生代劳的。”
“你好。”赵先生走上前，伸出手跟李高登握手，李高登感到手掌被一股力道渗透，顿时手心酸痛。
在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之后，赵先生突然沉下脸色，声音也变得冰冷，“我听说，你是小炎子的朋友，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他的母亲。”
这个距离下，右手已经可以掏出美工刀了。可李高登看着她，不由想到自己的母亲，一时下不了手。
他杀过羞辱自己的农民工，杀过拐卖妇女的父子，暗算过李高琪，却唯独无法对女性下手。女性，在李高登眼中，似乎天生便处于一个弱者的位置，充满母性和关爱。赵先生的出现，实在令他措手不及。
“你一点都不觉得抱歉呢。”赵先生冷笑着说。
“他被你溺爱成那样，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李高登注视着她那双细长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说，“你，也害死了我的母亲。”
“很多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而你呢，却是一个人做的。”她继续握着李高登的手，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轻言细语耳语，“没关系，按照洛昆的建议，我将小炎子冷冻了，过段时间，你也会被冷冻过去的。”
李高登这才发现，不该把她当天生的弱者，她确实是个母亲，但更是一个剥削贪婪的高位者。如果没有这些贪婪的人，爸爸便不会替他们做事，铁游或许也不会出生，更不会毁了自己整个家庭。
还有最后的机会，李高登下了决心，刚想掏出美工刀刺向她的心脏，突然大厅角落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撕裂开了安静的人群。保镖们扑上前，强行分开李高登的手，然后当肉盾保护赵先生离开了。
电线或显示屏坏了，漆黑的宇宙裂开，变成了正常会场的模样。又是一声爆炸，落地窗“咔啦”裂开，风声从外面刮进来。
风声、人群尖叫声夹在一起，如潮水一般涌向出口，慌乱中，李高登的轮椅也被人踢翻，一只脚没愈合，脚上还打着石膏，直接撞击到地面碎掉了。李高登怕被人踩踏，干脆躲在桌子下，忍着痛拆掉了剩下的石膏。
突然外面又是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比刚刚两声爆炸加起来都响，震得楼面如地震剧烈抖动了好几下，李高登感到耳膜痛得都要裂开了。
这是纽约曼哈顿，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他的第一反应是遭受了像“911”那样的恐怖袭击。
李高登竖起耳朵，听到人群声轻了一些，这才从桌子下爬起来。他刚一起身，没有完全愈合的腿重重一痛，又摔倒在地上。在最痛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
这手无比熟悉，皮肤黝黑，皮肤比砂石还要粗糙，李高登屏住呼吸，顺着胳膊往上看去，先是撸到手肘处的荧光色袖子，再是宽厚的肩膀，粗壮的脖子，最后他的目光停在那张古铜色的脸庞上。
铁游，不知什么时候混了进来，像一个小偷一样悄无声息。他扯着李高登的袖子喊道：“走！我带你走！”
“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你过来捣乱？”
“李高琪！他发疯炸了电梯，我们走楼梯，快点！”
紧接着铁游把李高登抱上轮椅，推着李高登往外跑，他们听到外面人群依然在尖叫，当铁游刚在走廊上刚冒出个头，李高琪又回来了，举着狙击步枪乱扫射。子弹打得红木地板木屑直飞，连路看不清了，铁游一不留神，头顶被擦出一道发烫的血花。
火力实在太猛，铁游见状马上溜回会场，带着李高登躲到大厅的罗马立柱后面。
第113章 结局（下）
漂浮在大厅里的宇宙星光消失了，只有洛昆的AI投影仅剩下上半身，安安静静地站立在舞池中央，见铁游又跑了回来，欢快地打起了招呼。
“铁牛！好久不久！”
铁游不理会他，躲在柱子后探出头查看外边的动静。他主动凑了过来，对铁游说：“铁牛，我说过满足你一个要求，你说想看看你母亲长什么样，我找到了。”
铁游瞪了他一眼，“等会再说，没看我忙吗？”
“好的，再联系！”洛昆的投影消失，重新回到了大厅舞池中央。
李高琪站在大厅门口，身影背着光漆黑一片。门口，一个被炸伤的中年男人“咿呀咿呀”地呻吟着，刚抬起头请求帮助，被李高琪一枪崩开了头，
“别吵。”
李高琪不慌不忙地从左胸口袋里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擦着飞溅在黑色西服领子上的殷红血液，混合着淡黄脑浆，他擦了几下，却擦不掉，变成了一团诡异的红色糊状物。他便不管这团污渍，接着环顾着大厅的满目狼藉，餐桌翻倒，血浆飞了一地，断肢断臂被爆炸的气浪掀得很远，触目可及没有一个活人，只有洛昆半截投影飘在眼前。
似乎刚才梦幻美丽的宇宙，露出了暗黑食人的本质。
“出来！”李高琪拖着狙击步枪，嘴角扬起，对四周喊话。
李高登躲在柱子后，他听着狙击枪滑过地板匀调的声音，头又痛了起来，手指甲紧张得抠进了轮椅把手的皮革里。
“这么喜欢跟我玩捉迷藏吗？小高，快出来，哥哥不杀你，说了要对你好的！”李高琪目光空洞无神，发出嘿嘿的笑死，“小高啊，哥哥真的爱你！你躲着哥哥会伤心的！你不是恨赵先生吗，恨她害死妈妈，你瞧，她被我用相同的方式弄死了！来！我们一起去看看那贱人，被炸成什么狗样了！”
“Mr.Li！好久不见！”
按照程序的设定，洛昆又是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额头当即被李高琪开了一枪，子弹穿过空气，打在AI投影背后的墙面上。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投影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一直重复着问话，和李高琪梦中的情形一样，洛昆死不了。他的神志恍恍惚惚，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在他眼中，洛昆总是那么讨人嫌，挂着恶心的假笑，高高在上嘲笑自己这种工具一般的人。于是他扛起狙击枪，一阵“突突”全朝“洛昆”打去。
面前不远处的墙被打了密密麻麻的空洞，木屑乱飞，“洛昆”依然没有走，他就站立在原地，不喜不悲，内置程序等待着李高琪的指令，做出下一步回答。
“变态，疯滴很。”铁游骂了一句，从腰上掏出短刀来，那突然枪声停住了，传来弹夹咔嚓的掉落声。李高登连忙推着铁游出去，“他没子弹了，快！”
铁游毫不犹豫地扑了出去，李高琪本在换弹夹，余光里见铁游一跃而上，来不及换弹夹，下意识拿枪托去砸铁游的头，和他手上的刀击在一起，狠狠敲上了他的头，铁游拿着刀顺着枪往下滑去，在李高琪手掌割了一道大口子。
随后刀和枪都掉在了地上，没有武器的两人，在地上肉搏扭打成一团。
此时，铁游满脑袋都是血，脑袋一时头昏，鼻梁被李高琪打了一拳。李高琪趁机翻过身来，像一只野兽一样压在铁游身上，拿过掉落在一旁的刀径直朝铁游的心脏捅去。铁游如鲤鱼打挺似的挣扎，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只让他捅穿了肩胛骨。
刀子扎进了肉体，发出“嘭”的一声，这声音很细微，但被李高琪敏锐地察觉到，他喜欢这种刺穿的玩法，简直是极致的凌虐，触动了他内心的兴奋感。李高琪更加死命往下压住刀刃，因为太过用力，刀身甚至断在里面。他听着铁游痛苦的叫喊声狂乱响彻了舞池，止不住又大笑了起来。
暴力带来血，带来痛苦，这都是令李高琪无比兴奋的东西，下肢因为受到刺激而勃起。
铁游的叫喊声触发了洛昆声音识别系统，程序启动AI回复，他再次开始在一旁喋喋不休，纤细的食指一滑，一张年轻女性的照片被他调了出来。
“铁牛，我的朋友，很高兴你能来，我找到你的母亲了。她叫秦铃，籍贯陕西汉中，从上海打工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拐卖了。对了，关于她的工作，有点意思，她在万洲旗下的一家夜总会打工，李总没死前可没少去那光临，包养了许多情妇，包括你的母亲。所以我好奇地多做了一件事，对比了你和李总的DNA，你猜怎么着？”
这声音也吸引了李高琪，他撕扯铁游的伤口，从一片血腥中抬头，居然反问起了洛昆，“难道你想说，这个穷鬼也是爸爸的亲儿子？”
“没猜到吧！Surprise！你，是李总的孩子！”洛昆的声音听上去很得意，不像是AI合成，而是他提前录好的语音，“他的养子呢，最讨厌这些外面的私生子，按照你们的法律，可以分财产！我猜太太是怕被人流掉，躲老家去了，结果不小心被拐走走了，真可怜。”
气氛顿时陷入了死亡般的沉默，没过几分钟，这沉默被李高琪的爆笑撕裂，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干脆从铁游身上起身，嘲笑起了一脸惊讶的铁游，“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爸爸的亲儿子，杀了爸爸，哈哈哈哈哈……”
随着连续几声枪声响起，李高琪身上被打出好几个血窟窿，血液涌出，和黑色西装融为一体，显得格外阴森。
笑声仍然没有停止，李高琪僵硬转过身，见李高登面无表情地举着换好弹夹的狙击枪。他想走上前摸摸李高登，紧接着膝盖也中弹了，浑身是血跪在地上，还是在不停开怀大笑着。
“不认我这个哥哥，认不认弟弟呢？”
“不准笑！骗人！都是瞎编的故事！”李高登歇斯底里怒吼道，声音因气急败坏而颤抖嘶哑，他补了几枪打向控制台，洛昆半截投影才消失了，“我不信！我不会相信！洛昆，别以为你能耍我！”
李高琪跪在地上，微笑着张开双手，“小高，你出来了，来哥哥这儿，小时候你可喜欢哥哥了，哥哥替大家报仇了！”
枪里没子弹了，李高登推着轮椅上前，看着李高琪恶心至极的笑容，拿出口袋里的美工刀，用尽全力捅进了他的胸口，他才终于倒下了。
他完全疯了，似乎感受不到痛觉，至死，他都是笑着的。
李高琪倒下，并没有缓解李高登体内乱窜的痛苦。相反，李高登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他转过轮椅，一个人往被炸弹炸得破碎的落地窗外望去，纽约无数的高楼大厦匍匐在脚下，高处的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吹得眼睛酸涩，这让他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可所有的眼泪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了，压得眼眶沉重，却什么都流不出去。
爸爸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他说，要一直向高走，千万不要停下来。
“对不起，我真的走不下去了，爸爸，妈妈，我来陪你们好不好？”
李高登推着轮椅到落地窗边，耳边的风声叫得愈加哀婉凄凉，似乎是从很深的地底刮来的。他静静闭上了眼，眼前出现一条黑色隧道，他看到很多事，从小居住的别墅，草坪上爸爸妈妈带着雪白的狗，上海之巅，穿着校服的萧邺辰等等美好的事物，而后肮脏工地出现，凋敝的黄土高坡……它们飞快地从自己身边穿梭而过，最后黑暗散去，隧道尽头是一片水草肥美的草地，东野赐悠闲地站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扶起路过跌倒的羊，对李高登打了个招呼。
见到东野赐，李高登睁开眼睛，慢慢恢复了些理智。
是了，如果我死了，我死后没有感觉，倒是一走百了，但是对于爱人和朋友来说，他们无法释怀失去自己的悲伤，李高登默默地想。
铁游以为他要自杀，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了李高登面前。
“别死！”
“你滚开！我说了，不想再见到你！”李高登看到铁游就来气，情绪激动地咒骂道，“是你，让我失去了一切，我恨你，恨你……”
“对不起，我只想保护你。”
说着，铁游拉起李高登的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种可怜他的举动，完全激起了李高登愤怒的情绪，被他的手触碰，李高登原本稍微平复的情绪又被铁游引爆，他顿时失去了理智，只顾着宣泄内心的愤怒。
“你不会真相信洛昆的鬼话了吧，让我告诉你，洛昆还是个电影编剧，作者！最会编荒诞离奇的故事！你也不看看自己这种人，没有文化，又粗鲁又原始，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别碰我！”
李高登尖叫着，发疯一般甩开了他的手，仿佛身体黏上了一块肮脏的黏液。
这么被李高登用力一甩，铁游肩膀的伤口也骤然撕裂开来，那道伤口不断扩大，从肩膀裂开到了心脏，完全撕开了他整个生命。浑身都被剧烈疼痛占据，铁游忍不住落下两行眼泪，那眼泪掉落，浇灭了心里活着的火花。
“小少爷，我只想说，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你根本不会说这种话。你很善良，对任何人都很好，在外面天桥遇到没带伞的农民工，想都不想就把自己的伞给他。”铁游一边哽咽着，一边往后退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人。
最后，他在落地窗前边缘，在风的呜咽声中，对李高登挤出一丝笑容，“洛昆都是骗人的，忘了吧，也许，我不存在，你就能做回以前的自己了。”
“不！”李高登终于掉下了眼泪，但铁游往后一倒，已经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铁游也听不到他的话了，风越来越大，穿透了身体，穿透了灵魂，吹走了一切，除了消散不了的痛苦，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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