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言手微微一僵。
来找人这句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如今时倦的死早在问天宗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漫天宣扬下变得人尽皆知,这种时候出现未免太过引人遐想。
深也忽然叹了口气,目光越过他望向之前那张木桌所在的地方,唇边噙着的弧度都带上了温柔:“少主。”
任清言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秒。
他笑着道:“我就知道您在这里。”
任清言下意识回了头。
深也轻声笑起来。
刹那间,他的身上,手上,甚至眼角眉梢,漆黑的雾气以疯狂的姿态奔涌而出,阴影遮天蔽日。
全都扑向近在咫尺的任清言。
局势的逆转不过霎时。
橘猫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见深也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一晃。
他垂眼望着身上的口子,不屑地勾了下唇,一步一步走向任清言,居高临下地道:“你还真是好骗。”
任清言剑脱了手,因为伤势太重,连视线都显得有些模糊,气息极度紊乱。
深也终于抓住了他的咽喉:“多可惜,对不对?”
明明是可以碾压万千小位面的气运持有者,明明他们两个对上,最开始都是安非约尔占尽上风。
可每一次,深也却都能将他掰倒,将他踩到泥地里。
第一次,他拿时倦的声音为辅,亲手杀了他。
第二次,他拿时倦的感情做筹码,让他主动退却。
第三次,他拿时倦的人做诱饵,在绝地下抓住对方注定会有的破绽。
安非约尔这样的人,要赢其实真的很简单很简单。
只要在他心中最不可亵渎和不愿牵扯的那位身上找办法。
再强大又怎么样。
呵。
深也手下的力道渐渐加深:“这一回没了他,你要怎么对付我?”
橘猫猛地撞上深也的手臂,差点以为自己撞到的是一根钢筋,眼泪都差点飙出来:“深也你疯了吗?放开他!”
深也的周身全是黑雾,魔气同对方的灵力相互侵蚀抵消,手臂却始终纹丝不动。
修仙者的身体不是那么容易伤害的。
深没有时间再掐一次法诀,也没法直接拧断对方被灵气渡炼过强度比普通人高得多的气管,索性用了最直接粗暴的办法:“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
橘猫简直不能忍:“就凭老子跟他在一起待过的时间最长!比你,比这小破孩都长!你当我眼瞎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深也抿紧了唇角。
全心调用灵力对抗翻涌的魔气的情况下是没法再同时使用龟息之法的。
致命点被别人掌握在手里,任清言心跳又重又急,像是叫嚣着要从他胸膛里钻出来,眸光却宛若深沼,波澜不惊又窥不见底。
橘猫却急得跳脚:“你以为你杀了他有用吗?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你一眼吗?做什么青天大白梦呢?你快放开他!”
深也眼中彻底暗下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橘猫简直服了这一个二个发起疯来不要命的精神,深深觉得当初答应时倦留在这里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这家伙要是死了,你信不信等回去他第一个就能杀了你?”
当然信。
又不是没经历过。
深也缓缓笑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哪怕时间极短。
任清言周身的灵力摇晃着开始溃散。那是将死之人灵力紊乱的征兆。
深也竭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手指深深地陷入皮肉里。
月亮恰好升至天边的最高点。
下一瞬,一只手蓦然搭上他的手腕。
“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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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屋顶不知道是被谁的攻击掀飞的, 头顶月光如水。
时倦半蹲在地上,白衬衫袖子折了两道,领口的口子解开一颗, 手却很稳,拇指刚好按着深也手腕施力的内关穴, 那股清冷又干净的气息从他的眼尾蔓延到指尖:“松手。”
他不是气愤或焦急的语气,甚至不像是下达一个命令, 只是随口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深也自内穴蓦然脱力, 手无力地砸在地上。
任清言捂住喉咙呛咳起来。
深也唇边的称呼换了几轮, 强迫自己在数秒内调整好呼吸, 闭了一下眼, 轻声道:“大人。”
时倦看着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深也身子一僵, 半晌苦笑一声:“您为什么非要这么维护他?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时倦:“这是我的事。”
深也眼里尽是他的倒影:“可是他害您至此。”
时倦金色的瞳孔无波无澜:“你逾矩了。”
深也忽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形化作雾气,渐渐消散在原地。
时倦没有多看, 视线落到了地上的橘猫身上, 伸手拎起它的后颈。
橘猫:“!”
“等等!”橘猫疯狂扑腾,“你不要乱来!”
时倦拎着猫起身,还没走出一步, 手却被拉住了。
任清言紧紧地注视着他:“你是谁?”
时倦沉默地垂下眼。
腕上的手瞬时攥得更紧了,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轻颤:“阿倦?”
橘猫就趁着颈后这片刻的松懈挣脱了, 夹着尾巴缩到角落里,彻底缩成只球。
时倦看了他一会儿, 最终应了声:“是我。”
眼前的人蓦然扑上来,手上的力道紧得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嵌进骨血里。
时倦任由他抱着,许久许久,方才听见身前响起一声极轻的低咽。
**
时倦入问天宗以后第二次使用魔气,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那是一片苍翠的竹林, 纤长的绿叶片片沙沙,山泉轻叩青石,映了半边天的星子。
任清言从主峰上下来时遇到了锻炼后回住处的宗门弟子。
弟子同样穿着宗门服饰,头顶着一脑袋的汗,打招呼的语气却格外有活力:“大师兄。”
任清言随口道:“这么晚还在修炼?”
“我们本来就没你那么高的天赋,要是再不努力,可怎么追得上你?”弟子道,“大师兄,这么晚你这么还没休息吗?准备去训练场?”
任清言:“不是。”
弟子一愣:“诶?”
任清言抿唇笑了一下:“去私会。”
“……”那弟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
任清言没打算多耽搁,说完这一句便道:“早点回去,我……”
山脚下蓦然“轰隆”一声巨响,连带着整座山似乎都跟着摇晃起来。
两人齐齐往声响发出的方向看去,那弟子眯着眼盯着山脚的竹林,以及其上空倏地蔓延开的黑色雾气,心里猛地一跳:“是魔气!有魔修……”
“入侵”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边便是一阵风声呼啸。
那弟子望着他的背影,急得跳起来:“师兄等等我!”
时倦视线变得清明起来,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任清言约他来的山脚竹林。
他站在河边,面前的水流里漂浮了满河的鱼虾,全都翻白,早已没了生息。
它们的背部,腹部,甚至头尾,每一个都无端多出一道深得足以贯穿整个身体的裂口,而身下的河水殷红一片,时不时溅至岸边的柔软的草丛上,全是血。
时倦愣了一下,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上的颜色仍旧苍白,只是指尖跗骨之疽般缠满了粘稠的黑雾,带着死亡的血腥气。
【宿主……】
蓦然有人从身后搂住他,捉住了他的手腕。
时倦回头看向来人。
任清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出声道:“能收起来吗?”
时倦沉默了一下:“我控制不了。”
任清言忽然取出长剑,往空中一掷,揽着他跳上剑鞘:“抓紧我。”
空中的白光一闪而逝。
就在两人消失以后,一股深厚如山岳的气息蓦然降临至此。
追着任清言来到竹林的宗门弟子一眼就望见来人,腿都是一软:“宗主!”
问天宗宗主望着那汇了满河的血:“有看见别人吗?”
弟子战战兢兢道:“有……之前魔气突然爆发,大师兄就立刻赶了过来……”
在这问天宗,能不加所属峰名前缀,而被所有弟子共同称作“大师兄”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问天宗宗主听着,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神识携着滚滚如洪雷的声音在高空中回荡:“立刻封锁问天宗!”
**
“我在魔域被他们称作少主。”
这是时倦从剑上下来以后,对任清言说出的第一句话。
问天宗封锁后,任清言没有走宗门出入口,而是直接拿出一只卷轴,干脆利落地撕开,而随之被撕开的,还有卷轴所在的那一片空间。
空间通道的另一头连通的是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哪怕是夜里,也能听见外头不绝于耳的人声,可以想象外面的城池有多繁华。
任清言收了剑,手在对方指尖使劲擦了两下,可缭绕的黑雾却半点没散。
他抿唇看着他:“你的手怎么回事?”
“魔气太浓,短时间散不了。”时倦在手指上的储物戒点了点,取出一副手套,“物理方法可以掩盖。”
任清言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竹林里是我干的。”时倦套好一只手套,“我一旦使用魔气,想要恢复正常,就必须屠杀足够的生灵——不包括植物一类不能流血的类别。”
任清言攥着他的手愈发用力:“为何你体内的魔气会不受你控制?”
时倦沉默了一下,把另一只手套也戴好:“可能因为它并不是我修炼出来的。”
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那就是走了偏路?
任清言皱起眉:“丹药?邪术?还是传功?”
“算是邪术。”
“这和你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有什么关系?”
时倦道:“我不能控制,但有人能控制。”
任清言眸光倏地暗下来。
半晌,他轻声道:“你父母?”
时倦:“名义上的。”
任清言皱眉:“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时倦望着天边的弦月:“你今天叫我出来是为什么?”
任清言一愣。
“因为今天是我生辰,对吗?”时倦道,“今天恰好是阴月阴日。”
任清言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体质比较特别,很容易吸收世间化解不开又无法消散的东西。”时倦道,“一旦吸收了,就能涨修为。”
“……比如?”
“魂魄。”时倦道,“玉和山庄上下一百三十条人命,夜凉村七十户人家,宝彦宗内外门上千名弟子,边钰国战乱时无故消失的千人大军。他们的性命,都在我身上。”
任清言死死攥着他的手腕。
“魔域域主用他们的性命成就了我,让我拥有了不属于我的魔道修为,却没有控制修为的能力。他给了我宝剑,可剑鞘在他手里,他能控制我,让我替他杀人,所以我是他的继承人。”
夜风将云雾吹至星星之间,挡住了天边的柔光。
“可他低估了那几千条魂魄的力量,后来反倒是他制服不了我,我出来前就把他锁在了地窖。”时倦道,“那天魔域的人过来,是为了让我主动使用魔气。”
因为他体内的魔气就像毒品,用得越多,便越是无法控制。
这一次是在一瞬间的失神里杀死了整条河中的生灵。
或许下一次,屠刀对准的就是人类。
待到理智尽失,他就真的只能做一个毫无思想的杀伐工具。
“但灵气可以抑制我体内的魔气。”
任清言嗓音里带了几分嘶哑:“所以你才来问天宗。”
时倦道:“我没办法主动吸收空气中的灵力,所以想找个灵力充沛点的地方待着。”
任清言望着他:“被灵力压制是什么感觉?”
时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回问这种问题:“没什么感觉。”
……怎么可能没感觉。
一个全身上下都由至阴至寒之物组成的人,突然来到满是灵力的环境,就像是要求鱼脱离水源躺在太阳底下。
任清言抿唇安静了很久,出声道:“你不是他的骨肉。”
“不是。”时倦的语气没多少波澜,“严格来说,我应该算玉和山庄的遗孤。”
——玉和山庄上下一百三十条人命,都在我身上。
任清言蓦地想起这一句,忽然觉出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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