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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扬州(古代架空)——陆韶珩

时间:2021-06-18 10:20:47  作者:陆韶珩
  好巧不巧,领兵的几位将领当中,为首的将军便是陆延青,他是个心思缜密的,起先暗忖是皇上和孙冶农在考验自己,还一再推脱,后来一想朝中大将确实没几个有实力在晋西坐纛儿的,也就应了下来。
  圣命一出,傅弈亭便与晋西府的刺史辛淇交接上了,自没少递了礼物珍宝。辛淇在晋西呆了五年,剿匪剿得焦头烂额,自然恨死了史羽生,但他哪里想到,自己面前这个两面三刀的王爷已经和史羽生做了多年的生意,这些天他已经将傅弈亭当作自己人,配合他转运了武器辎重,又设好了朝廷人马所需的行辕,一连忙活几日,待一切准备妥当,也已是夕阳瞳昽、归鸟入林之时了。
  瞧见朝廷军马缓慢迤逦前来,傅弈亭身骑踏夜,与辛淇前行迎上,扫了一眼前排几个将军,瞧见为首的陆延青,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笑。
  两人翻身下马,辛淇已揖身下去,“下官晋西府刺史辛淇,参见各位将军!”
  傅弈亭自不必行礼,只冲几个将军点了点头。
  “辛大人请起。”陆延青将辛淇扶起,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傅弈亭,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时又长高了两寸,臂膀也宽大几许了,身量已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样子,只有漆黑的瞳孔可窥见二分少年之气。其实他容貌是非常明俊的,但是周身气度又充满了一种剑走偏锋的凌厉,令人胆寒之余,确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魅力。陆延青算算他年纪还不及弱冠,心里不禁有些撼动,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防备,只谨慎地唤了一声,“秦王爷。”
  傅弈亭眯起狭长眼眸,掩盖了些许邪气,“这位便是兵部左侍郎陆大人吧?您肯前来晋西化解战事,当真是解了傅某燃眉之急……”不及陆延青回答,他又对众将道:“此次剿匪,还要仰仗众将军的配合,傅某先在这里谢过了!”
  陆延青不禁淡笑一声,他明白傅弈亭这是在做戏给众人看。其实他三年前任职掌武官时曾负责西北军饷押运,途经豫北时随长官参加过一次豫王的宴席,当时傅弈亭也在,两人便在席间去东圊的时候搭个上了,从那之后便偶尔书信联络,实是这次朝廷发兵隐蔽突然,不然他还可以提前知会傅弈亭一声。
  当下太多双眼睛盯着,陆延青自然不敢表现得太熟络,便打起了官腔,“王爷言重了!海清河晏、安定和平,也正是朝廷所望、万民所盼。同意讲和是圣上的明断……还望王爷,能够体谅圣上的良苦用心啊!”
  捕捉到陆延青话里的意思,傅弈亭赶紧表忠心,“那是自然,圣上给了傅某这革面悛心的机会,傅某哪能不肝脑涂地为大夏效力?为了山河安定,救百姓于水火,这次傅某一定竭尽全力协助各位将军,大破匪营!”
  众将早听说傅弈亭的纨绔,听他这么一番正统的言论,心里都有些错愕,又看他面容恳切,倒难辨真伪,于是不由自主地点头附和起来,傅弈亭笑着伸手做引,带朝廷人马入了行辕。
  帅帐中央已然摆好了推演沙盘,众人围成一周坐在沙盘前,陆延青瞧见帅账里侧长几上墨床、笔洗、臂搁、书镇、水丞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前朝的粉青釉纸槌瓶,正是自己搜寻很久还未得手的古董,他心里突然狠狠一动——这绝不可能是巧合,看来傅弈亭的手已经伸到了云都里头,甚至,伸到了自己身边。
  陆延青身上突然出了一层凉汗,粘腻地压在盔甲之下,冰得他坐立难安,他一直以为自己处在朝堂之内,算是具有主动的权利,却没想到傅弈亭已经开始来揣测忖度自己了……
  陆延青觉得恐惧之时,却又感到一丝欣慰,在高屋建瓴之余明察秋毫,牢牢把握住手上权利,这不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天下之主……他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王爷,内心慨叹万千。
  傅弈亭此时正抱臂盯着沙盘中那几个高凸的山丘,拧眉沉思。辛淇在一旁跟众将大倒苦水,“各位将军,史羽生这个马匪,诨号‘老箭王’,盘踞在晋西一带已有近二十年,胡作非为,强抢民女、戕害百姓……因为他,晋西已多年没有安宁,年年税额排名下来都是倒数,几与肃、青两地等同,这次若再不歼灭他的老巢,恐怕我这刺史之位也保不住了。”
  “确实难办,吕梁山系太过庞杂,要么是峭壁、要么是森林,都不知道他躲哪个山头去了。”一个将军道。
  “看来只有两个办法,或守株待兔,或引蛇出洞。”傅弈亭指了指方山县一带,“他不是频频在赫岩山、孝文山出没么?我们便秘密从临汾北上……我看在石楼、柳林一带驻扎为好。”
  辛淇问道:“何不直接驻扎方山?”
  傅弈亭摆手,“朝廷军队过来,也不知道史羽生听去多少风声。此人狡猾的很,若真被他引到山谷之中,容易被伏击。”
  陆延青走上前来,点头道:“秦王爷说得有理,不过圣上给的期限是二十天,只从临汾过去,任务还是颇为艰巨。方才我想了一下,还是兵分两路,派一支人马从北而下,切断他的后路。这样南北夹击,西侧翻过高山便是秦地,王爷可以派人马驻守,而东侧人居群聚,他也不好从此逃离,如此一来,便将他困在这山脉之中,我们再逐渐缩小包围圈,相信能够将其抓获。”
  傅弈亭欣赏陆延青这样思路通透、办事爽利之人,他暗暗决定要将其收为己用。众人思考一阵也暂时没有异议,于是接下来一干人又就着陆延青的作战方向讨论兵马分配的细节以及时间安排。
  傅弈亭此前在骊山顶多与郦元凯议事,剩下的小事全是自己拍板决定,哪跟这么多人磨磨叽叽地商讨过事情,不一会他便觉得心烦意乱,正要找个理由溜出帐去,便听一个牙将来报,羊肉已经烤好了。
  晚风卷起帐帘一角,肥美肉香裹挟着孜然、辣酱的味道飘进营帐,搅得众人默默垂涎。
  傅弈亭马上丢下地图,挥手道:“来来来!先不管‘老箭’这劳什子!本王特意从骊山带过来的厨师,请诸位尝尝秦北的烤全羊!”
  几人也是饿了,闻言便哈哈大笑,纷纷起身随他到帐外去喝酒吃肉。
  待酒酣肉饱之际,陆延青起身小解,对傅弈亭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转到营帐后面的树林里。
  傅弈亭正嚼着茶叶清口,到树林里吐掉了嘴里的残叶,“陆大人,我也正想叫你出来。”
  陆延青看了看四周安静的树木,低声问道:“王爷,您此前是如何与史羽生接触上的,这来龙去脉需得知会我一声,不然看了折子皇上难免疑心。”
  “陆大人,你我各取所需,坦诚相待。这事我不瞒你。”傅弈亭正色,“你不能照实上书,因为——史羽生除了打造羽箭,他的老巢下面,还是一座深不见底的铁矿!”
  “此话当真?!”陆延青狠吃一惊,这西北局势之复杂,看来远超自己想象,“这么说,王爷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尚不确定。”傅弈亭英挺的眉目被树影遮蔽,他缓缓说道:“方山一带都是史羽生的地盘,他要变换住所可谓易如反掌,我会再差人打探……不过摸清楚主寨之后,须得用我的人先进去,朝廷兵马殿后,待我安排好一切,再……”
  “我知道了。”陆延青心思何等活络,他明白傅弈亭此举是一石二鸟,既取得朝廷信任,又想吞掉史羽生的铁矿,于是点头道:“我会尽力安排。”
  傅弈亭展颜一笑,唇下露出两颗虎牙的尖角,“豫王宴上一见,我便知道陆大人是能助我傅某如愿的贵人,因此我也愿与陆大人倾心相交,主帅帐中我布置的都是好东西,陆大人看上哪件,尽管拿走便是。”
  陆延青知道他的拉拢之意,但比起古玩珍宝,他毕竟更愿跟随明主,建功立业,因而隐晦地开玩笑道:“王爷如愿后,陆某不会是兔死狗烹的结局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傅弈亭哈哈大笑,“我不至于狠毒到卸了自己左膀右臂。”
  陆延青眉棱一挑,这样亲密的措辞无疑打动了他,尽管心里还有防备,但就在这一刻,他已然作出了自己的抉择。
 
 
第19章  灰濛方山
  三日后
  夜月涳泠,千重翠樾掩映着大片辘集的军帐,众军已歇了炊烟火盆,只悄无声息地整点行装,这夜是与老箭王的第一战,大家都想初战告捷,默默积蓄着力量。
  傅弈亭换好了朝廷玄色铠甲,又将金雀鞭绕在背后,一切收拾妥当,便叫郑迁去牵马,等了一柱香时间,这家伙才气喘吁吁地牵着踏夜跑过来。
  “磨磨蹭蹭干什么去了!不知道今夜要出兵偷袭吗?”傅弈亭骂。
  “爷!您是不知道……刚才它……”郑迁瘪着嘴指向踏夜,“这畜生不知廉耻,在那片林子里跟熠日搞一块儿去了!马那玩意太大,又卡在里头出不来,我和益之死拉硬扯半天才给分开。”
  “啊?”傅弈亭心里一动。此前萧阁的两个侍卫虽然去骢阊牵了熠日出来,却因当时的变故急于奔赴骊山,把它扔在了半路,熠日便自己回了骢阊……此后随着踏夜,跟在傅弈亭左右。
  “是到了发情的时候?看来军营里没有母马还真不行。”傅弈亭朝马儿腹下看去,果然那物还湿答答往地上滴着浑浊的白色黏液。
  郑迁解释道:“盛夏时节,易生燥热,加上这几日为防偷袭,马厩外边儿彻夜通明,受了这光照的刺激它便……”
  傅弈亭手掩薄唇,轻咳一声,不由得现出一丝促狭的笑意,他上前一步凑近了郑迁,低声问,“是踏夜在上面?”
  郑迁春日里未跟随他们去骢阊,自不知道萧阁驯熠日之事,也琢磨不透傅弈亭为何问这样的话,只当是他好奇,回答道:“是。”
  “哈哈哈哈!争气得很。”傅弈亭听了心情极好,瞧见陆延青已点了兵走下帅台,这才正色起来,牵过踏夜迎上。
  “王爷,我们率军出发吧!”陆延青端详着傅弈亭英武挺拔身姿,倒觉得他有几分大将之风。这些日子在军营里朝夕相处,他发现这秦王爷虽然平常一副纨绔放荡模样,却丝毫不误正业,嬉笑扯皮之间就把事情了结,不得不说是一种独特的能力。
  其实因郑迁的一番描述,傅弈亭肖想着萧阁,此时脑海里尽是浮浪之事,然而面上却丝毫不露,一副庄重模样,“我这两千金甲兵,均听大人号令,尽管排布便是。”
  “好!”有了傅弈亭这话担保,陆延青心里也燃起了熊熊斗志,他翻身上马,高举手中宝刀,朗声喝道:“出发!”
  快速行进的军队潮水一般在群山之中流淌着,几乎每个人都报了必胜的希望,摩拳擦掌地想要多杀几个马匪,尤其是在队伍中间穿插跟随的几个朝廷军官,更是不把那老箭王放在眼里,甚至想着这一仗可以乘胜追击,直捣老巢,如此才能快点回到京城去——毕竟京城莺花燕语、膏粱锦绣,比这鬼地方舒坦多了。
  陆延青策马行在队伍之首,一双犀利眼眸细细观察着周围的山峦,愈向前行却愈觉得心里发慌,按说再前面便是史羽生喽罗时常出没的地带,此刻却窥不见半点痕迹,这样的寂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延青挥手示意众军停止前进,派了三支先遣小队从北、西、东三侧上山,没一刻钟时间,中间的部队便放出了信号弹。
  于是他们深入山中,看到此间情形,几个朝廷将领便傻了眼。这分明是马匪们驻扎过很久的地方,一些山洞里还有些乱七八糟堆着的鬶斝碗瓢,只是兵器架子已经空了,篝火和油灯也都已熄灭,更是不见抢掠得来的财宝。
  陆延青只觉得心里狠狠一沉,他迅速翻身下马,将一些残留的柴火杆拨开,用手伸到已经沉寂的灰烬当中,果然感受到一丝即将散尽的温热。
  陆延青紧缩眉头,心里疑窦丛生。他们自行辕北上行军已是极为隐蔽,就算被史羽生探子捉到痕迹,他们也不该预测到朝廷的偷袭地点……更何况,这撤退的时间也太过凑巧。
  这第一场仗便扑了个空,后续的计划该如何推进?陆延青想到这战策由自己敲定,更是颇为内疚。
  方才斗志满腔的众人搜查完毕空空如也的山寨,也无不感到铺天盖地的挫败之感。
  傅弈亭倒是面色如常,手上还玩着腰间的玉虎,见陆延青脸色不好看,便安抚道:“陆大人,这马匪确实狡猾得很……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倒不必心急。”
  “王爷说的是。”陆延青应了一句,可心里还是十分憋气,遂狠狠将自己宝剑插回到腰间,发令道:“继续向北追击!”
  吕梁 方山
  天色灰濛,清峭连绵的山峦被云翳笼罩,从远望去只见得一层层不甚分明的淡青色脉络,错落铺盖在陡立的赭石黄土之上,窥不到任何军马驻扎的痕迹,而若是深入林中,向四周环抱的山坡望去,便能见到九曲山路旁,每隔几里便有一座茅屋,内里偶有人影晃动,那都是史羽生的放哨喽啰持弓箭在观望。
  史羽生的主寨位于赫岩山最深处,外面看着不甚起眼,与黄土高原上的土窑无异,可寨内却内有洞天,几张宽大的长桌可供数百人饮酒作乐,梁上悬的全是上好的红绸,光是那宝座上的虎皮便搭了十三四张。
  此刻他的主寨内空空如也,只有少女的凄惨呻吟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那史羽生正脱光了膀子把她按在宝座上行淫荡之事。
  “这就不行了?还没完呢!”史羽生甩了一把肥脸上的汗珠,正要换个姿势再来,却发现那柔弱的少女已然晕倒过去。
  他啐了一口,又指着一旁的少年道:“你把衣服脱了,躺上来!”
  那少年吓得哭了出来,颤颤巍巍解自己衣带,史羽生等的心急,正要一把将他拽过来,喽啰胡二却推开木门,欣喜禀报道:“大王!四爷的信儿不错,朝廷果然在三更偷袭南部三山,结果扑了个空,又向北追击,不过也没赶上咱二头领的队伍。”
  史羽生听闻此言,方才猥琐的神情尽然褪去,只露出一个毒辣与阴狠的笑, “秦王此前信中强调,要千方百计掩护好铁矿,千万不能为朝廷所知。看来他真的惦记着咱的铁矿,怕与朝廷的请和因为此前私造兵器的事情落空……看来倒是我多疑了?
  “此前大王怀疑他这信息的来源,想来朝廷中有他的人,探听到这些也不稀奇。”胡二有点懊悔,“要说这一仗,咱们也不算赢,若是在石楼三山做下埋伏,估计能使朝廷败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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