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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看个电影而已。”哈利解释道，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也没有想要反驳的精神，他看着湿漉漉的头发滴下水来，将木地板变得湿哒哒的，像三年级他救小天狼星的那个摄魂怪到处飞的湖泊。但是，他能永远将一个人救出来吗？万一有一天他们就像灵魂一般被摄魂怪吸走了怎么办呢？他能做的是不是就像在魔法部一样，嘶声力竭地喊出那一声“不”，但其实就约等于毫无办法？
“电影又是什么？也有号码吗？”德拉科追问道，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将电影，电视，电话看做了韦斯莱几兄弟一样的东西。
哈利踢了一下德拉科挡住他的那只苍白的腿，径直迈了过去，朝楼梯上走，敷衍他道：“就和报纸差不多。”
他以为他们的对话就这样完全结束了，但当他坐在三楼的第一间房间里（在四年级的时候，他经过小天狼星的允许，把那里改造成了一个和麻瓜客厅类似的地方，里面有电视机等麻瓜专用的玩意儿），打开了DVD机，把一盘不知道何时借的录影带随意地塞进去，看着那泛蓝的电视屏幕上开始出现哥伦比亚、索尼等的影像标志，门忽然轻轻地被推开了，德拉科大摇大摆，像是一年级他向别人炫耀他会飞似的走进来，接着不动声色地走到哈利的旁边，坐了下来，抓起了那罐哈利没有打开的葡萄味果酒，喝了一口，那芬芳而冰冷的气味立刻在这所麻瓜房间里弥漫开来，好像涨潮的海。
在海声里，哈利嘀咕道：“你来做什么？”
德拉科漫不经心地盯着电视屏幕，显然他完全看不懂那彩色的画面是什么，但他仍然装腔作势地看着那电视机，嘀咕道：“谁知道呢。”他说完，便抬起手，举起魔杖。
“诺克斯！”他说道，下一秒，整座房间的灯光便全部熄灭了。哈利正狐疑而疲惫地转过身看着德拉科，灯光熄灭那一瞬间，德拉科那灰色的、懒洋洋而傲慢的眼睛，在整个黑黝黝而炎热的房间里，于画面不断转动和变化的电视机的光芒的映照射下，变成富有一种复杂而明亮的色彩。
德拉科也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哈利，那灰色的色彩便正对着哈利，宛如一块被埋藏了很久的化石，里面的成分太多了，哈利只能从中捕捉到万分之一的东西。
“波特，我知道电影是指要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看东西。”他轻声说。
他们接下来在一起看完了整部电影，但是哈利不太记得起整个电影的剧情，他来到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去娱乐自己，而是将自我放逐到无人的海滩上，让自己一遍遍地被孤独的海浪冲刷，以此获得一种残忍却坚实的平静，但是在他下定决心这么做时，德拉科却一如既往地偷偷溜进来，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地占据了一个位子，奇怪的是，哈利并不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不自在或者宁静被破坏，相反，当德拉科将手中的苹果或者柠檬味道的酒递给他，他们两个交换品尝着从麻瓜超市带回来的一切东西，悉悉索索地撕开带着标签和价格的食品袋，一言不发地让自己的肚子塞满垃圾食物时，哈利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他感觉汤姆船长的宇宙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来自另一个行星，也迷失了去月球道路的人，他们在这个顽石之星停下步伐，共用一瓶稀少的氧气。
因此，他没有再追问德拉科为什么突然想和他一起看一个麻瓜的玩意儿，也没有还回去德拉科对他仍然热爱麻瓜东西的讽刺，当德拉科开始对恐怖电影的剧情翻白眼，抱怨这“麻瓜蠢货”之类的词汇，哈利也没有抱怨，他只是咧嘴笑了一声，和德拉科肩并着肩，感觉那削瘦但有劲的手臂靠在他左边，散发明亮却不灼烧的温度。
德拉科的手窜过那冰冷的地板，轻轻地和他的手指靠在一起，偶尔像是蚂蚁般攀爬上来，摩挲他中指上因为用鹅毛笔写字过于用力长出来的茧。哈利分心地一面喝下酒，一面不认输地咧开嘴，伸开自己的五指，捉住德拉科羽毛一般轻按压他茧子的大拇指，以一种恶作剧的形式挠了挠德拉科柔软的指节，阅读上面隐形而繁杂的指纹、坚硬的粉色指甲。
“波特。”德拉科说，喝完的罐子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什么？”哈利打了个哈欠，看向屏幕，故事的剧情很无聊，到了后面，故事演变成了人类和僵尸的大混战，他已经看过了很多遍，但他喜欢人类被僵尸追逐的慌张的样子。
“你的手真冷。”德拉科漫不经心地用手握住哈利的手，仿佛那样能传送过来一些温度，接着他轻轻地转换了方向，让他自己的手，慢慢地和哈利的手相扣，在尝试到一半以后，他们的手指已经和哈利的手指如此紧密地，像两座峡谷一样对望，他忽然停下来，改了主意，选择把哈利的手翻了一个不大的弧度，轻轻地挠他的掌心。
哈利伸出一只脚，抬在德拉科的腿上，隔着那牛仔裤感受德拉科的温度。他报复性地用脚蹬了蹬德拉科的脚，却发现德拉科的脚像这个夏日一样正常，于是只好用脚趾头抓住德拉科牛仔裤的边缘，把自己比平常低一些的温度一一覆盖在德拉科的小腿肚上，他感到德拉科警告性地在他手掌心中抠了一下，但哈利只是无所顾忌地微笑起来。
他们那晚看了很多录影带，一只接一只，那些电影从哈利眼前流过，没有一点印象，他艰难地记住它们叫什么《甜蜜生活》、《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要么是一些琐碎而无聊的僵尸电影和鬼屋片，最后他和德拉科看的困倦无比，头靠着头几乎睡着了，是突然的一声鬼屋尖叫吵醒了他们，哈利迷迷蒙蒙地爬起来，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把抱怨连天的德拉科从地板上拉起来，朝他们的卧室走去。
哈利碰的一声摔倒在床上，让自己尽情地摔入那坚硬的床上，背对着月亮，使那月亮呆滞地照亮他的背脊，同样的，照亮那被掩盖了的、巨大的悲伤。在他们从无聊的电影里抽身出来的那一刻，那感觉重新回溯到哈利身上，尽管这感觉已经不如之前那么严重，但仍然隐隐约约地像十三四岁的夜晚时长高所导致的疼痛。他困倦地闭上眼睛，决定将那悲伤掩藏起来，现在它已经微弱的像五毫克的电流，他已经可以好好地应付它了。但还没等他将他自己卷入被窝中，和那悲伤面对面去去，脱掉鞋子的声音轻轻响起，接着他的床一重，一个人爬了上来，然后那身影也躺了下来，从背后，用一种足够有力气，却不粗鲁的方式搂住了他，那双手轻轻地放在哈利的肩胛骨左右，有一下，没一下，仿佛将肩膀当作某种乐器轻轻拍打着。哈利能闻到那股气味传来，那是混合了苹果酒和油漆，以及皮肤本身气味的味道——哈利很熟悉那气味，以至于他都没不满地说“德拉科，你的床在旁边”类似的话，只是转过身去，连眼睛也不睁，将头靠在德拉科的肩胛骨左右，决定安心地、疲惫地睡下去。
“波特，你今天真够糟的。”他听到德拉科的声音嗫嚅着传来，像是也已经快睡过去。
“你也是，马尔福。”哈利回嘴道。
他们沉默了很久，久到哈利已经快进入那梦之中，汤姆船长和他的行星——遥远的宇宙。
“你想见见安妮吗？”德拉科突然问道。
“怎么见？”哈利随便地答道，已经感到意识在慢慢离开他，黑色的宇宙离他如此之近。
“巴黎。”德拉科回答道，他的声音因为意识模糊已经变成了低喃。
哈利没有回答，他快睡着了，三十秒后，他感觉德拉科的手缓缓停了下来——他也睡着了。
第六章
哈利以为德拉科的那句话只是开玩笑。
第二天下午，他被已经失去大部分热度却仍然燥热的夏日阳光所晒醒，打着哈欠迷迷蒙蒙地走下台阶。德拉科已经坐在沙发上，理好了巫师袍，讽刺地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波特，才起床吗？”
哈利困倦地朝他点点头：“你要出门吗？”
德拉科挑高了眉毛，用拖长的语气回答道：“实际上，是你和我。”
哈利诧异地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因为睡眠凌乱无比的黑头发：“我？”
“昨天晚上我们说了去巴黎。”德拉科强调道。
巴黎。他用了一个强调的语气。哈利这才迟缓地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像是随口说出的梦话的低语。他知道巴黎，德拉科曾经在学校给他提到过，那个他和一堆斯莱特林们扎堆的酒厅，那里坐满了巫师，和破釜酒吧有点像，但是更大一些，也就是更“巴黎”。
“你忘了我叫哈利.波特了吗？”哈利无情地说，仍然觉得德拉科是在开一个很大的玩笑，他打了个哈欠，从德拉科的旁边走过去，准备找口香糖来醒醒神。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可不能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会引起窃窃私语和各种令人厌烦的猜测，而且，他心知肚明一点，德拉科的那群朋友们都不喜欢他，就像他不喜欢他们一样，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长长的、几乎不可能跨过的分界线，而德拉科恰好就是分界线的中点。
“我记得，不但记得，还记得你的每个绰号，救世主，波特宝宝，波特，波特圣人。”德拉科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些外号百分之九十五都是你取的。”哈利没好气地提醒他道。
但德拉科坚决无视了他的抱怨：“但是你还是可以去——波特。”他将那个波特说的异常缓慢，像那是个跨不过去、异常艰难的坎。
“怎么去？”哈利让漱口水在他嘴里左右摇晃了一遍，再吐进小小的池子里。
德拉科朝他神秘地笑了一下。
哈利觉得德拉科的主意烂透了，尤其是当他从门钥匙跌下来，摔在地上个正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德拉科催促着骑到扫把上。他感觉脸部猝不及防地划过冷冽而骨寒的风，眼镜架咯咯作响，地下那些巴黎的景物在灰色雾气的掩埋下像是一个寂静的坟地，远处那舞女像仿佛一个小小的微缩模型。他突然想起了在他四年级——那次从陋居出发，去往世界魁地奇比赛之旅的旅途，但那次的艰辛和辛苦都是如此值得，他看了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场魁地奇球赛，和韦斯莱一家共有一个奇妙的帐篷，但现在，他经历如此艰辛的旅途，唯一的目的就是和德拉科去个半夜舞厅，看他还没有追到手的女孩。而最烂的还不是这个，最烂的是他要像个小偷般无法正大光明，必须按照德拉科口中的好主意，披上自己该死的隐形衣。（本该用于更有意义的场合，比如夜闯霍格沃茨、惊吓罗恩和赫敏）
但是，显然，那该死的巴黎舞厅不会因为他的抱怨就改变分毫。哈利刚穿过那舞女像，披上自己的隐形衣时就感觉到了，他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音乐和笑声，那像是催化剂般让这个夜晚变得愉悦和轻快。德拉科走在前面，轻轻地推开了门，示意已经隐形了的哈利走进去，在这一瞬间，哈利感觉非常地奇妙，像是回到了三年级，他一个人走进了公爵蜜蜂糖果店的二楼，却听见麦格教授和海格在交谈什么，他们说到了小天狼星——哈利感到自己的心一抽动，他立刻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也许永远都不是，除非有一天他能坦然面对死亡这件事实。
舞厅里的人非常多，虽然还没有到水泄不通的地步，但已经像流泻的音乐般塞满整个舞厅，德拉科不得不穿梭过那些众多的人群，并假装喝醉般伸出一只手，给在他身后走着的哈利留出一条空位，但尽管哈利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他仍然不可避免地有时碰到一两个人，好在午夜时分，这里被一种醉醺醺和迷幻乐般的氛围填满了，那些人对身后隐形的物体并不在意，回头看一眼便重新快乐地踏入舞池和谈话，忽视了那可疑的碰撞感。
“你就在这里呆一会儿。”德拉科低声对哈利说，哈利好笑地发现德拉科对准的方向并不是他，而是一面空空如也的椅子，他恶作剧地伸出一只脚，踩了德拉科一下，德拉科迅速地反应过来，朝他这面看来。
“看来隐形衣还是有好处的不是吗？”哈利洋洋得意地说道，看着德拉科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揍人，却不知道把拳头朝哪里送。而他自己却悠闲地靠在酒吧台子旁，惬意地让手指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偶尔瞄准一杯白兰地和上面镶嵌用的柠檬，好奇地想那会是什么味道。他悄悄地伸出手，趁那正在晃酒的妖精没注意时，慢慢地抓住了杯身，一下子让它藏在隐形衣下（当然，他留下三个银可西，其中一个是给妖精做道歉费的），他喝了一口，发现那味道格外奇异，像是把一整瓶伏特加和甜酸的柠檬混合在了一起，越喝越让人成瘾，令人感到一种往地心飞去的快乐，他回过头，想要朝德拉科炫耀一下，却发现他不见了。
他从拥挤的人群里张望，发现德拉科走到了一个角落处，他还看到了潘西、布雷斯和高尔，然后——他的视线停顿了，那是一个金头发的女孩，正在微笑着，脸色有些发红，看起来非常漂亮，几乎像一个天使，他又朝站着的德拉科看去，发现他看着那女孩，脸上挂着那种显而易见的“马尔福式微笑”，带有一点谦逊，一点骄傲，但是同时又让人觉得他捉摸不透，哈利见过德拉科做这个表情很多次了，大多是时候，都是拿来唬人用的，尤其是对女孩——以及可疑地，偶尔对一些男孩。哈利现在确定了，那女孩子一定是德拉科口中的安妮。
哈利咕哝咕哝地喝着酒，看到德拉科朝那女孩靠去，耳语了些什么。哈利眨眨眼，在心里奚落了虚伪的德拉科.马尔福一番，加快了自己喝酒的速度，以此在这个夜晚跟上其他人欢乐的节奏。实际上，他来之前想象过安妮的样子，想过许多次，但是当他见到她时，那感觉不太一样，毕竟看到她和虚拟的她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觉得安妮比他想的要好很多，至少搭配德拉科，是绰绰有余，或者说——相当配。
他不禁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为德拉科，他这个挑剔的好朋友感到庆幸，可能同时还有一些来自于同性的嫉妒，因为青春期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隐秘的心情包裹着他，但他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感觉有点像感冒，他的鼻子开始堵塞，舌尖也变得不够灵敏，当他低下头品尝酒时，伏特加的味道忽然变得淡而奇怪，仿佛被冰块泡过后加了许多水，而那柠檬开始变苦，变涩，变得生疏，像刚刚才从农场里采出来，还没有上任何添加物，于是，只有伤感和脆弱的味道。
他皱起眉头，皱皱鼻子，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不明白这是什么回事，于是他决定把那没滋没味的酒放下，转过头看舞台上悠然唱歌的舞女，她披着纯白的羽纱，已经用魔法脱掉了她最外面厚厚的羽毛，在这里，在这舞厅里，气氛因为她美丽的身姿已经变得微妙起来，有多人开始尖叫，吹口哨，哈利在这氛围里笑起来，但是——奇异的是，哈利却没有觉得脸红或心动，也许是因为他偷看《花花公子》太多回了，除开那些摇滚乐队和作家的访谈，他对封面女郎们也耳熟能详，所以才对眼前能让一切青少年们眼红的场景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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