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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轻轻地将酒杯推回了原处，准备到哪里去歇一会儿——但他还没有动作，只是转过头去，忽然地，一张脸像是故意从海中跃出的海豚似的，出现在他面前。
“波特！”德拉科得意洋洋地叫他，哈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已经掀开隐形衣，钻了进来，立刻的，那张脸就离哈利无限近——就像在费尔奇逮捕他们，他们不得不屏住呼吸，艰难地让肩膀对着肩膀时。
“操，你怎么找到我的？”哈利吓了一跳，他刚刚已经没有站在原来的位置。
德拉科指指地面：“你露出脚了，你的麻瓜运动鞋。”哈利赶紧低下头看了看，让隐身衣朝下扯了一些，好足够遮住他们两个人，不露任何一点形状，他不由地为这座酒厅里的人感到抱歉，一个女巫师前一秒还盯着德拉科，后一秒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不见了。现在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困惑地摇摇头，向别人说起自己要从酗酒中走出来。身后——哈利注意到，有个喝醉的男巫师正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来，眼光穿过他们，直视他们左面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孩，哈利见状，赶紧牵住德拉科的手，离开他们刚刚站的地方，迷茫地，极快地朝另一个方向钻去。
“你有没有看到安妮？”德拉科和他一起向前走，微微埋下头，在哈利耳边问道，他的声音小的仿佛在说一个秘密。
哈利抬起头，视线穿过那些巫师的头顶，勉强捕捉到那金色的头发和天使一般的微笑，但她的表情有些困惑，就和她旁边的人一样，他们迷茫地抱怨着德拉科，他们的朋友去了哪里。潘西不耐烦地阻止了他们的讨论。
“和他五年级时……一个样……像和隐形人恋爱……”哈利听到模糊的说话声。
“看到了。”哈利嘀咕道，“她很可爱……但是……”他没有说完下半句话，他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许是想要嘲笑德拉科配不上她，也许是想要讽刺两句，但是，在此时，刚才喝的伏特加忽然凶恶地卸下了它的面具，开始在他头脑里冒泡煮沸，他感到一种近乎于陶醉的飘飘然，伴随舌头大了、说不清楚话的感觉，最后他皱一下眉头，含糊地总结完了整句话道，“我觉得她很好。”确实很好，金头发，像天使，仿佛是从好莱坞五十年代的歌舞剧里闯出来，向每个人展示什么叫做日出。
德拉科点点头：“她长得有点像朱迪·嘉兰，那个长得还挺可爱的麻瓜。”
“你知道朱迪？”哈利不可思议地说，他的眼镜从鼻子上滑下来，但他甚至没有低下眼睛，眼镜掉落是常有的事，他已经习惯了。
“我们昨天晚上看了她的一部片子，有狮子还有铁皮人的那个。”德拉科帮他把眼镜扶了起来，让那眼镜重新回归到哈利的绿色眼睛前，照亮他的视线，“不过波特——你当时睡着了，几乎睡着了，睡得很熟。”
他一面说着，一面轻车熟路地从隐形衣下伸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拿走了旁边一个人点的一杯酒，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倒进嘴里，接着他露出了一副非常苦涩的表情：“这东西加了橄榄——”他把那酒递给了哈利，哈利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去陪安妮吗？”哈利随意地问道。
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朝那处望了一眼：“等一会儿，至少我要把你，圣人波特先照顾好，你可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来。”
哈利想要反驳他，但他知道德拉科说的是实话——别说舞厅，连酒厅，哈利也只去过两三回，那就是破斧酒吧，当时海格带他去买书，穿过了那里。
他回过神来，忽然地，他发现他和德拉科已经被人群包围了。这是字面意思，他，德拉科，他们被许多人围在了一起。他们旁边围聚了许多醉醺醺的人群，那些人里有很多人嘴里都散发出酒气味的橄榄，那气味从哈利身旁飘过，徐徐地钻进了上空的空气之中。哈利看着那越来越多——越来越挤的人朝他们这里走过来，有点惊慌地想要退出去，但是与他的心愿相反的，越来越多人像旋涡般包围过来，让他们越来越朝中间靠去，像是在一个暴风眼中。
“德拉科——”哈利喊道，他的说话声被淹没在人群里。
“操，波特，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德拉科大声说，那些人阻碍了他的听觉，他的手搭在哈利的肩膀上捏了捏，示意他大声点。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哈利吼了回去，几乎不再管这是否有可能被其他人——那些没有掩藏在隐形衣下的人听见，但他觉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些人越来越聚拢在一起，而似乎他们是聚拢者的中心，那些人完全将他们包围了，他们根本动惮不得——哈利朝下看去，他发现他们站在一个发光的圆形池子里。
“这里又是哪里？——”他吼道。
“舞池啊——”德拉科回吼道。
“舞池怎么这么多人？”哈利小心地闪避了一下，避免另一个女士，像是只大象般把他挤到旁边去。
“跳舞啊——波特——跳舞的时间到了——”德拉科吼道，他不得不离哈利非常近，避免在狭窄的距离范围内碰到别的人，现在哈利能闻到那股橄榄味朝他冲来了，德拉科将那杯酒全部吞入了肚，那酒好像起作用了，让德拉科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他淡金色的金发垂在他前额上，那些因为人多产生的燥热汗水犹如是雨水般从他的脸上滑下来。他说完，甚至别扭地扭了一下，向哈利示范了一下：这是个跳舞时间。
那是一个哈利从没见过的舞姿，像是上世纪的，美国的某个时期所流行的古老的舞姿，哈利看着他的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那是什么——”哈利故意模仿了一下德拉科，他那种矫揉造作，或者说是巫师之间流行的舞姿，他迅速地跳了一下，“我们可不流行这种——麻瓜们喜欢——”他想了想，做了几个太空步和其他的他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舞姿，朝德拉科炫耀地展示了一下。
“操，你那是什么？在地上被黏住了朝后退吗？”德拉科皱起了眉头，他露出一个类似于嘲讽的微笑，很显然，他真的觉得这几个舞姿很丑，他又动了动腿，这次是另一个，“看好，波特，这才是巫师该跳的舞。”
他们忘掉了他们之前的对话，开始互相鄙视和嘲讽了起来，试图在争吵中占到上风，但是谁也没法说服谁，因为他们没有一个认为对方的很好，都觉得自己的胜过对方，因此，为了比试让对方认输，他们两个开始争先恐后地跳起舞来。
但实际上，那不能叫舞，只能叫做动作——哈利自己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这点，他胡乱地依次选出那些有名的舞蹈，再一一跳动，但是没有一个舞蹈之间有连贯性，到了最后，他只是在胡乱扭动了，而显然，德拉科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们就像以往无数次在打架中，都只是难兄难弟罢了。
慢慢地，他发现对面的德拉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两个藏在隐形衣里，试图争奇斗艳，其实隔着的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根本没人看得到，这举动非常傻，但是他不肯认输，因此仍然跳着舞，但他的胜负心大大减弱了，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快而凌乱。
远处，哈利听到，一首歌的声音正在被慢慢放大，那是舞曲的声音。他们身边的人都像是魔豆一般，随着音乐抖动起来，仿佛这样就能爬上天空似的。而这音乐正好给德拉科——还有哈利助了兴，他们的舞蹈节拍正好和这首鼓点整齐的不知道什么歌如此合拍，几乎就像为此而生一样。哈利兴奋地抬起头，看向德拉科，他开始从往前一如既往的比试心态里跳脱出来，觉得非常好玩，就像他们两个每一次飞上天空魁地奇比赛一般，而德拉科呢，他回望着哈利，那双灰色的眼睛闪动不止。
一瞬间，哈利忘记了他们两个在哪里，是为了什么事，他开始舞动，只是舞动，并且带着德拉科一起舞动，仿佛现在，在这拥挤的舞厅里，那些旁边的人流只是空气罢了，就像夜晚他们在天空里玩着魁地奇的夜风。他们开始小声地笑，接着是大声地笑，哈利又能闻到德拉科嘴巴里的橄榄味了，但现在那橄榄味已经快消失不见，德拉科嘴唇上的更像是夜晚风的味道，有点咸，带着点雨水，哈利快活地眨眨眼，德拉科也快活地朝他眨眨眼。
“波特——”德拉科靠近他，说，仍然笑着。
哈利抬起头来，回了一个大大的、无所不能的微笑。
他看着德拉科，像是眼睛里只有德拉科，而确实他的眼睛里只有他，毕竟他自己身边的一切，都被一层薄薄的隐身衣隔开了，现在，在这小小的隐秘的两人帐篷里，尽管夜晚的舞厅的灯光缓缓地在他们身上流动，提醒他们他们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但实际上，他和德拉科，仍然被这巨大的世界所隔离了——就像戴上耳塞后的耳朵。
哈利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令人晕眩，仿佛是一个色彩流溢的世界，他感到他的心口砰砰地跳着，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因为刚刚那杯他吞下肚的酒，他喝的如此猛，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它的效果，而现在，他才迟疑的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在他体内爆发开来，像是一颗微笑的炸弹。
他不由得再向前一些，让自己离德拉科近一点，好看清他脸上的痣，哈利觉得那痣非常有趣，有趣极了，他不禁咧开嘴又笑起来，而这微笑像发条似的，又带动德拉科微笑起来，他们两个像坏掉的发条机器，永无止境地、就这样笑下去。接着，他们再戛然而止——再大笑——再戛然而止，几次以后，哈利的肚子开始痛起来，他笑不了了，于是终于停下来，他感到自己完全被这笑声打败，被一种轻飘飘的、奇异的快乐裹挟而去。他轻轻地喘着气，朝德拉科看去，结果德拉科也再喘气——接着看向他。
他朝德拉科眨眨眼。
德拉科朝他歪歪头。
只是那么一瞬间，德拉科靠过来，而他凑上前去。
他们接吻了。
不是脸，不是脖子，不是肩膀，是嘴唇。
那是非常轻的一下，甚至没有停留到一秒，但仍然是个吻。
因为那是在嘴唇上。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的——哈利觉得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德拉科，总之，在下一秒，仅仅一秒之后，哈利反应过来，他朝后退了一步，发现德拉科也呆住了，他们那样怔怔地对望，像是这是世界上最震惊的一件事——即使是伏地魔回来了，也不会比这更令人诧异了。
哈利感觉自己的酒在这一刻完全醒了，因为他开始觉得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开始冷却下来，仿佛被丢进了海水里一样。而德拉科——德拉科，哈利说不好他是什么表情，也许是因为舞厅的灯光将他封锁了，哈利看的不太清楚，甚至连那双平时懒洋洋的、冷漠的眼睛也看不清，但是他觉得他自己不用看清楚，他茫然地朝后退了一步，缓缓地，感觉到那隐身衣束缚了他朝外跑去的脚步，——他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他喘了口气。
德拉科也喘了口气。
哈利怔怔地看着德拉科。
德拉科也怔怔地看着他。
就像世界已经到了尽头那样。
第七章
“嗨，对不起。”哈利背后有个人撞到了他，抱歉地说，接着那个人回过头来，他没有看到任何事物，困惑地皱起眉头。
“操，是谁?”接着是德拉科那面，一个粗鲁的男朋友抱着他的女友，从后面涌上来，却被德拉科的背脊挡住了，然而他们只看到一片空旷的舞池。
哈利和德拉科这才意识到他们仍然站在舞池中，变成一团笼罩黑色的朦胧阴影，挡住了人潮的欢乐时光。
“波特，我们上去吧。”德拉科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嘀咕道，他像是才回过神，对哈利说道，但他朝向左面，看着哈利不在的那一面。
他们默不作声地到了舞池边缘，仍然一起藏在隐身衣里，但是德拉科朝着左面，哈利朝着右面，他们互相不看对方。
“波特，我到潘西他们那里去了。”德拉科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操，你去吧，和我说干嘛。”哈利干巴巴地回答道，清清嗓子，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自己在这喝酒就行。”
他们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离开了舞池。哈利注意到到德拉科的气息从他旁边完全迈开，而那隐身衣轻飘飘的质感一点点从德拉科身上拂走。哈利疲倦地朝右一直走，直到来到了吧台旁边，那里已经不如他刚刚来的时候挤满了人，后半夜大多数巫师都去了舞池，或者到隐秘的角落调情。他坐了下来，很高兴有个地方让他歇歇，并把混乱到几乎空白的思路抛在一边去，他还不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几乎以为是幻觉。他背后，那个调酒的妖精仍然不慌不忙地在制作一杯蓝色的鸡尾酒，现在他轻轻地将酒倒在一个透明的杯子里。
哈利，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伤疤，朝远处眺望而去，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眺望里得到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想得到，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放松而已，从那麻木而震惊的状态中去，但是，他很快地发现他的视线飘忽地移动，慢慢聚集到一个地方，宛如海上的灯塔，他很快地，穿过那群黑压压地人群，以及虚无缥缈的击打乐，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时，朝潘西和安妮他们那桌望去，他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是潘西和安妮那桌，而不是——他很快地将那个名字从自己的舌尖咽下去，他现在还不想想到他，尤其是在刚才那个突发性的，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带有夜风味道的触感之后。
然而，即使哈利决定把他的名字从自己的心中抛开，下一秒，他就无可奈何地，也是注定地看到了他，那个德拉科.马尔福。他从人潮中穿过去，抵达他的朋友身边，就像抵达了港口的船只，哈利注意到德拉科的脸上有一团红晕，金发上沾有黏糊糊的汗水，看起来也许是因为舞厅太热的关系，然而，与之相对的，是他板起来的脸色，哈利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德拉科开始心烦意乱的表现。
他坐下来，朝期待已久，眼睛发光的安妮打了一个招呼，又向其他所有人打了招呼，露出了一个勉强的虚伪微笑，但那微笑在青少年之前是很具有掩饰性的，立刻，即使是潘西，也不再对他之前的突然消失做更多的追究了，他们开始谈话起来，安妮朝德拉科那里挪了挪，就像是天使接近另一个堕落到地狱的坏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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