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恪略一撇嘴,勉强接受了这项不怎么样的通知。
“好吧,霍燃,看在我是你的幸运观众的份上。”
说话时,辛恪低下头,看着,眼里划过一抹奇异的怜悯和慈悲。
怜悯转瞬即逝,快得像是从没发生过。
这点变化并没有被霍燃捕捉到,他在辛恪看不见的角度,微微笑了,用口型轻声说,“是的,辛恪,你是我的幸运观众。”
第十六章 灵异之夜
霍燃一向说到做到,他在空闲时间做完了周末的规划——周五下午乘市内的短途大巴出发,在预定的农家乐小院里住两晚,周日下午回来,一点不耽误下周的工作。
他甚至还手绘了张攻略的地图,兴致冲冲地拿给辛恪看,“我们先去爬这个黄花岭,据说现在漫山遍野都是野果,再去龙泉潭,对了,还有宝藏寺,可以烧香求神拜佛,反正我最近是需要转转财运的……”
霍燃在一旁眉飞色舞地絮絮叨叨,辛恪把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拖到门厅,冷静地问他,“你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霍燃愣住,“东西?对哦,好像还没装包。”
“……”辛恪哑口无言,跟着霍燃进到他的房间,看见霍燃手忙脚乱地打包行李,还是忍不住亲自上手,把所有霍燃胡乱带上的东西统统拎了出来,皱眉问,
“你带手电筒干什么?不能用手机吗?”
霍燃镇定自若地回答,“哦,这是超强光手电筒,半夜手机关机,我去厕所要打光,不然看不清路的。”
“……那墨镜呢?”
“防紫外线。”
“口罩?”
“防尘防晒,爬山挡风用。”
霍燃觉得自己的回答滴水不漏,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辛恪把以上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别处,丢下“没用”两个字,开始自顾自地清点剩下的行李。
“身份证带了吗?”
霍燃懊恼地一拍脑袋,“……忘了。”
“洗护用品?”
霍燃狂奔到卫生间,“……我现在去拿。”
辛恪一脸无奈地瞧着霍燃从卫生间冲进又冲出,“你们大学没有组织过类似的活动吗,还像个小学生去春游一样,没用的零食饮料带了一大包,关键的水瓶睡袋全落家里。”
霍燃被说得有些讪讪,趁辛恪不注意,把被打上“没用”标签的“垃圾”的一股脑的往包里塞,在背后偷偷嘀咕,“我当然没去过,我哪有机会。”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不小,辛恪没听清,“你说什么?”
霍燃立刻噤声,“没什么,我马上去打包。”
由于某人收拾行李的速度过慢,等他们赶到农家乐,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这是家类似于青年旅社的农家乐,院子里种了月季和冬青,红绿搭配,煞是好看,房间则装修成返璞归真的原木风格,客厅设有十人座的巨大圆桌,卧室是大通铺类型,分为男女两种,一张“炕”上能睡七八个人,因为离森林公园的正门比较偏远,一张床铺的价格简直低到令人发指,非常适合穷游的文艺青年。
开农家乐的是一对年过五十的夫妇,老板娘热情亲切地帮他们把行李送到卧室,“我这锅里还多熬了点鱼头汤,你们要来一碗吗?”
霍燃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埋头在餐桌上连鱼带汤消灭得干干净净,才注意到辛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不远处圆桌旁。
那边有一群男男女女,正在热火朝天地聊天。
霍燃悄悄走过去,一个眼尖的女生发现他,大声问辛恪,“唉,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啊。”
辛恪但笑不语,凤眼勾出一道狭长的弧度。
“哎呦喂!”
“可以啊兄弟!”
“我respect!”
气氛瞬间高涨,霍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一票人陷入狂欢,
“辛恪,你都和他们说什么了?”
辛恪耸了耸肩,“没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别人是这个反应?
“你丫骗鬼呢。”
“这不巧了吗,”右侧的男生听见他们讲话,给霍燃也添了个竹椅,“我们就在讲鬼故事呢。”
霍燃心里咯噔两下,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多,老板和老板娘睡前贴心地给他们关了大灯,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盏壁灯莹莹发光,他撇了撇嘴,说了句“你们年轻人玩得真花”,转身就要回卧室休息。
被辛恪一把拉住。
“你干嘛?”
“把自己说的那么老气,你不是年轻人?”
“我不是,”霍燃大方承认,老气横秋地摆摆手,“我是按时睡觉,否则第二天就头昏脑涨的老年人。”
“哎,你要回卧室啊?”周围的人看这边僵持不下,都看戏似的来帮腔,“我们刚才讲到哪来着?听说这的卧室,有些角落可不太干净。”
“是不是你刚刚说的那事,就是那个躲在床下的?”
“不是这个,是那个那个,床头鞋子摆放方向导致鬼压床的。”
霍燃右手的小拇指动了一下。
辛恪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你要留下来吗?”
霍燃不得不承认,他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半夜三更,深山老林,他要么一个人回去面对那间未知的,不知道在哪蹲着牛鬼蛇神的房间,要么坐在人群中听一群年轻人鬼哭狼嚎。
犹豫片刻,霍燃还是拿了个毛毯过来,自我蒙蔽似的把整个人罩住,好像这样就能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动静,
“你们说你们的,我在这睡。”
或许是舟车劳顿太过疲累,又或许是自我保护机制作祟,霍燃的听觉开启了最大屏蔽范围,他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喧哗声吵闹声仿佛变成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白噪音,他做了一个长长的,光怪陆离的梦。
当然梦里还是出现了绣花鞋,古井,红衣女鬼,铜镜等经典意象,霍燃在中式恐怖的龙潭虎穴里拼命地向前走,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霍燃越来越着急,他觉得自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想要逃离什么,追逐什么,可无论如何努力也走不出迷局。
这些都在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后戛然而止。
那个背影格外熟悉。
梦醒,霍燃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身处何方,辛恪的最后一句撞进耳中。
“……我看见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第二天和室友说起,室友看我的眼神里先是疑惑之后又变成惊恐,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镜子。”
辛恪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果然听见了一群狒狒的怪声怪叫:
“哦哦哦哦哦哦哦!这个牛逼了兄dei!”
“呜呜呜我好害怕我好累我要妈妈抱着睡!”
“谁能告诉我我们房间到底有没有镜子啊妈的!”
霍燃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闭上眼睛,面色惨烈。
好了,今夜他无眠,他将拥有漫长的一晚来思考什么狗屁镜子的问题了。
三点多,大通铺里鼾声此起彼伏,霍燃在心里吐槽,也不知道刚才谁骂人骂的最大声,现在倒是睡得香,什么我要妈妈抱着睡,果然都是骗人的。
只怕梦里只有烤鸭包子没有女鬼镜子吧。
霍燃就这样攥紧拳头,一动不动,冷汗慢慢浸湿他的睡衣,有风突然吹开窗户,他急忙闭上眼,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像破土而出新生的幼虫。
夜风刮掉他身上的冷汗,凉飕飕的。
他不敢翻身,这是八九个人的大通铺,所有人都挤在一起,他怕影响辛恪。
被念叨的人却突然从身后靠近,巧妙地将霍燃圈进他的领地,宽大的身躯几乎将霍燃全部拢住,低声问,
“怎么,睡不着?”
霍燃吓了一跳,还是没敢动,老实地抱住自己的双膝,“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没睡?”
“嗯,”辛恪的下巴抵住霍燃的肩膀,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听你叹气,叹半天了。”
霍燃委委屈屈地小声争辩,“我哪有叹气,我连动都不敢动。”
身后的人偷笑,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轻微地抖动起来,“反正我听见了。”
霍燃:“……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吗”
辛恪:“恩,我是。”
霍燃:“你不是。”
辛恪:“我是。”
霍燃:“你不是。”
辛恪:“……”
霍燃:“……”
这对话相当无聊,营养程度堪比一切速食泡面,但霍燃就是忍不住觉得有意思,翻来覆去地来回咀嚼,像是童年时期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才能买到的进口棒棒糖,就算吃完也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反复回想,每一口都是酸酸甜甜的好滋味。
辛恪突然问,“霍燃,你是不是在害怕?”
霍燃本来想嘴硬,“我才没害怕呢……”
辛恪接话道,“那我就先睡了。”
霍燃急急扭过来,拽住辛恪的衣服,“……好吧,我是有一点害怕。”
“真的只有一点?我觉得不止。”
“……有很多很多很多个一点,你别睡,陪我说会儿话。”
辛恪无奈地叹了口气,“早说不就行了,天天死鸭子嘴硬,不讲出来,谁能帮你?”
霍燃不服气地问,“讲出来了有什么用?你又不会丢下那个鬼故事大会,过来陪我睡觉。”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辛恪反问他。
霍燃怔住,一时无语,“……”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该和谁讲,也不敢笃定,讲出来之后又有谁能帮他。
好像从来也没有人会帮他。
所以只好在故事的开头就三缄其口。
霍燃还想反驳,想了半天觉得辛恪说得挺对,“好吧,我特别害怕,我讲出来了。”
“乖。”辛恪揉了揉他的头发。
霍燃动了动眼珠子,又问,“辛恪,那你怕鬼吗?”
“不怕。”
“为什么?”
“你是问题宝宝吗,哪来那么多问什么?”辛恪有些嫌弃地轻拍霍燃的头,还是回答了,“因为……曾经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觉得人心善变,比鬼怪可怕得多,所以就不害怕了。”
“……”
“怎么啦?”辛恪轻柔地拍他,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没什么的,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阶段,熬过去就是胜利,而且,就算你熬不过去,也没关系,”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也会陪着你的,一直都会。”
霍燃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他埋进辛恪坚毅宽阔的胸膛,眼中热气氤氲。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等了很久,没等到辛恪的回答,他的怀抱令霍燃感到安逸和踏实,仿佛冬天围坐在火炉边听枯枝燃烧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温煦又暖和,霍燃沉沉睡去。
过了很久很久,辛恪才缓缓抽出揽住霍燃的手臂,眼中晦暗难明,
“霍燃,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
第十七章 李魏
不知道是女鬼还是镜子还是鱼头汤,总之灵异之夜起到了应有的功效,霍燃第二天一早就跑了四次厕所。
农家乐里只有旱厕,辛恪负责站在外面给霍燃递纸,
“你还行吗?要不我们今天先不去了吧,休息一天。”
霍燃蹲的有气无力,听见休息两个字硬是吊起一口气,坚决吼道,“不行!我已经报了旅游团的!交过的钱一概不退不还!”
辛恪:“……那你说怎么办?”
霍燃提了裤子出来,两腿抖得像筛糠,还摆出一副守财奴的刻薄嘴脸,“你去!山路爬两次!缆车做两回!玻璃栈道走两遍!梅花鹿喂两袋!把我这份的钱都赚回来!”
辛恪:“……”
梅花鹿听了都要掉眼泪。
他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哭笑不得地在霍燃的殷殷目光中跟随旅游的大部队上了开往森林公园的巴士。
巴士的停靠处离农家乐小院有些距离,老板骑了摩托把辛恪送过去,回来的时候霍燃一改清晨委靡不振的病秧子造型,蹬着小拖鞋,在院子里快活地和老板娘坐在一起继续喝鱼头汤。
老板惊讶道,“你这么快就好了?大巴还没走,要不要现在把你捎过去,和你的同伴一起走?”
霍燃嬉皮笑脸地回答,“不用了大叔,我是因为您这鱼头汤太好喝了,馋虫勾出来,一下子药到病除,只是突然不太想去森林公园,想到附近转一转,您要是方便,就把我送到白陶大道那块就行,我听说那风景不错。”
老板的摩托开得风驰电掣,十分钟后霍燃就到了白陶大道和森林公园主路的交叉口。
霍燃随身背了只便携的小包,向老板道了谢,顺带不经意地问,
“我听说这附近是不是有个疗养院?”
“疗养院?”老板摇摇头,“好像没听说过,这一片啊,都是有钱人买的大别墅,我们平时也不往这里走动。”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谢谢老板,您先回去吧。”霍燃心中暗忖,疗养院果然是私人性质,不对外公开,所以当地居民对此一无所知。
交叉口往前走几十米,霍燃看见了装饰得古色古香的第一个门牌——白陶大道一号。
看门牌旁的简介,这是一处历史人物的故居,洋洋洒洒刻了两部石碑,但因为历史人物既不名垂千古也不遗臭万年,霍燃检索遍了初高中的历史课本也没想起贵人物在哪章哪页露过尊脸,于是在心里致敬了一秒就从门口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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